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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怀璧第6节(2 / 2)


  他身后房门大开,不必走近就能闻见里面掩不住的血腥气味。

  一刻钟后,寺中敲门声又起。

  “笃笃笃——”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没多久,房门便从屋里打开。闻玉站在门后,见到屋外提着灯笼的白衣男子,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一问他半夜敲门的来意,就注意到了他身后站着的少年。

  都缙肩上扛着一捆被子,被子里头不知卷着什么,看上去很是有些分量。她一双眼睛往被子下瞅,紧接着便瞧见了被角下露出的一点鞋面。闻玉神色一凛,有一会儿没说话。

  正当卫嘉玉准备开口解释两句,听她挑眉冷不丁说道:“你有句话说得不错,夜里果真该锁紧门窗,免得麻烦上门。”

  第9章 戏伶

  夜深山静,远远看见一点火光朝着山坳里来,到了近处才看清三个人影。

  “好了,就是这儿。”女子声音冷冷清清的,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就被扔在了地上。

  都缙将尸体扛了一路,这会儿卸下重担,立即伸展几下胳膊,朝着四周张望一圈,发现这附近是一片乱葬岗,堆满了一个个小土包:“这底下都是埋的谁?”

  “进山后再没出来的人。”

  许多人进山出了意外,等被找到时只剩下残肢断臂,还能认得出的就送到各家去,认不出的就在这儿挖个坑埋了,正好离山神庙近,还能得些香火。

  都缙好奇:“你怎么知道?”

  “我时常收了银子进山替人收尸。”闻玉抬手随意一指,“这一片十个坟包,八个得是我挖的。”

  都缙一时间不知该对她肃然起敬还是感到毛骨悚然,最后呐呐道:“……难怪你见了尸体一点也不犯怵。”

  “你也不错。”闻玉不太走心地礼尚往来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去另一头的草丛里,翻出两把现成的铲子丢给他。等她回来,正瞧见卫嘉玉将手中的灯笼放在地上,蹲下身翻检尸体。

  “你会验尸?”

  “不会,随便看看。”

  不会你瞎看什么?

  闻玉眉头轻拢,正要说话,都缙见状忙开口打岔道:“今晚真是多亏有姑娘,否则这尸体我们都不知道要如何处理。”

  他这么一说,闻玉的注意力果然又叫他拉了回来:“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神色有些严肃,目光略带防备。都缙见她这模样,心中一凛,赶忙解释道:“这事情和我们可是万万没有关系!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知道什么?”

  都缙支支吾吾地看了眼一旁的卫嘉玉,见他没有阻拦,这才敢开口说道:“姑娘知道错金山庄的南宫家吗?南宫家擅长铸剑,那位易掌柜就是错金山庄如今的二庄主南宫易文,他们这次进山找封鸣,大约是为了那位纪大侠的妹妹纪瑛。”

  闻玉突然想起那天在山洞的火堆中找到的字条,上面正是写了个“英”字:“她又是谁?”

  这就说来话长。

  都缙也干脆停下手里的活,与她缓缓道来:“纪瑛既是纪城的妹妹,也是南宫易文的未婚妻。只不过五年前走马川八大门派围剿封鸣时,恰好她也在场,紧要关头听说是她私下放走了封鸣,才叫这次围剿一败涂地。那之后,八大门派去错金山庄讨要说法,听说南宫家给不出一个叫人满意的交代,于是纪姑娘当日就脱下南宫家服,离开了错金山庄。从那以后,江湖上就失去了她的消息。但近来听说有人曾见过她和封鸣一同出现在唯州,南宫易文与纪城既然一同出现在此地,看样子那些传言多半就是真的了。”

  封鸣与南宫家的恩怨是江湖上很叫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不单是他曾输给过错金山庄庄主南宫雅懿,更因为他与纪瑛还有南宫易文之间的逸闻。当年纪瑛离开错金山庄之后,听说南宫易文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渐渐少在外人面前出现,就连山庄里的事情也都交给了其他人。

  闻玉听完,却好似无甚感想:“这和今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她这样冷淡的反应,茶楼说书的都要被她气死。

  都缙拿起铲子,气哼哼地到她指定的位置开始挖土:“今晚死的这个名叫焦冼,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到唯州想找封鸣报仇,结果没成想撞见南宫易文他们。那个叫隗和通的郎中胆小,本来也是被焦冼强行带在身旁掩人耳目的,他昨晚私下给南宫易文递了消息,提前告知焦冼打算先下手为强对他们不利,于是这才有了今晚这一出。”

  闻玉若有所思:“你知道的倒是很多。”

  都缙一不小心说得太多,也有些后悔,只能打着哈哈:“错金山庄在江南名气很大,我们也是那边来的,自然就听说了不少。”他说完又忙去看卫嘉玉:“怎么样?”

  卫嘉玉朝闻玉看去:“可否再借姑娘的草木青一用?”

  闻玉虽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但这回给得倒很利落。

  卫嘉玉接过刀,将尸体胸口的衣袍撕开,尸体的心口上一把匕首已全数捅了进去,只剩下短短一节刀柄露在外头。闻玉见他将手放在刀柄上稍稍用力就将匕首拔了出来,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匕首竟是断了半截,拔出的只有几寸长。

  “咦?”都缙也不由感到奇怪,跟着围了上来。

  卫嘉玉神色却还镇定,他又拿着闻玉那柄袖刀按着伤口用刀尖又轻轻划开两寸,随后在二人的围观下,他伸出两指探入皮肉之中,似乎在里面小心摸索了一阵。这场面着实有些血腥,就是闻玉也略感不适,下意识想转开头。过了半晌,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等回过头,发现他从皮肉中抽出鲜血淋漓的手指,指间夹着一截锋利的铁片,正是断在心口的另外半截匕首。

  三人半晌没做声,男子不知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站起来。都缙忙问:“这匕首怎么办?”

  “一并埋了吧。”

  填土比挖坑要来的容易,闻玉帮着挖完坑,就将填土的事情交给了都缙,来到溪边就看见卫嘉玉正蹲下身洗手。溪水从他指缝流过,染红了一片溪流。他却毫无所觉似的,慢条斯理地将手指上已经快要凝固的鲜血洗去。他这会儿不像天上的菩萨了,像个玉面的修罗,刚从人间的腥风血雨中度化回来。谁能想到他生着一副连鸡都没杀过的模样,方才居然就敢往人心窝里掏东西,闻玉对他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改观。

  “现在能跟我说说昨晚的事情了?”闻玉问道。

  今天夜里卫嘉玉来找她帮忙处理尸体的时候,告诉她说已知道了昨晚究竟是谁动手杀了屠户,闻玉出于好奇这才大半夜带他们来这里埋尸。

  卫嘉玉信守承诺,也不卖关子:“昨晚洞中没有人注意到须屠户是几时离开的,说明他是自己离开的山洞,并非受人胁迫。而我们发现他尸体的小坡距离山洞路程不短,可见他是特意走去那处,多半有人一早与他约着在那儿见面。既然这样约他出去的那人,多半就是动手杀他的凶手。”

  “你知道那人是谁了?”

  卫嘉玉缓缓道:“今晚既然已经知道隗和通昨晚确实给纪城他们传递了消息,他身上的伤也确实是焦冼动手所致,那么剩下的人中,无法证明昨晚行踪的就只剩下那戏伶与老僧了。”

  “那晚山中还有一个吹笛人。”闻玉提醒道,“昨晚好几个人都同时听见了笛声,总不可能这么多人都在说谎。”

  “不错,但目前所知,吹笛之人似乎并没有理由杀那屠户。”卫嘉玉问,“你还记得那天离开山洞去寻笛声的都有谁?”

  闻玉回忆一番:“纪城,柳又伶,还有那个老和尚。”

  卫嘉玉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天赶去的山崖上,路过了一片果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