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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怀璧第64节(2 / 2)


  那名叫王胜的奴仆自打被带上来之后,整个人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眼下这堂上几十双眼睛盯着,更是叫他吓得几欲晕厥过去,只将头埋在地上,颤声道:“小……小人听说近来庄内接连发生怪事,全是因为瑛……纪瑛姑娘鬼魂作祟,这才想着要给姑娘烧些纸钱……望她早些安息。”

  听他提起纪瑛,堂上众人神情皆有些古怪。虽然方掠死后,山庄有不少传言,但是到底没有哪个敢将纪瑛的名字放到明面上来说的。如今严兴特意将这下人叫来问话,莫不是此事当真和纪瑛有关?

  严兴却不管众人脸色,只接着问道:“你和纪瑛有什么关系,为何要给她烧纸?”

  这些话王胜刚被带回来时其实已经被百丈院问过一遍,该招的都已经招过了,此时不过是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罢了,因此也不敢多有隐瞒:“去年春天,纪姑娘曾写信托人带来山庄,小人当时将前来送信的信使赶了出去,事后听说纪姑娘在外面丧命,自那之后就一直心中不安。这次听说是纪姑娘鬼魂前来索命,小人又惊又怕,这才半夜烧纸。”

  严兴:“你一个护院如何有胆量自作主张将前来送信的信使赶出去,可是受了何人的授意?”

  王胜听见这话,抬起头飞快地朝着堂上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小声道:“小人不敢隐瞒,此事是二庄主的意思。”

  严兴:“二庄主可记得这一回事?”

  南宫尚文点了点头,神情不虞地承认道:“确有此事,纪瑛早已不是我南宫家的人,她早先与我三弟有婚约在身,之后又与封鸣那魔头勾结在一起。我当时听说是她来信,怕我三弟得知此事会对此女心软,这才叫人将这信使一块赶了出去。”

  纪瑛与南宫易文还有封鸣之间的纠葛,在场诸人没有不曾听说过的,如今南宫尚文既然已经提起,所有人的目光还是不由飘向在场的南宫易文,遮遮掩掩地想要看看他的反应。

  而坐在一旁的南宫易文握着木椅把手,神色显出几分黯淡。去年他得知纪瑛曾经来信,回到山庄立即开始调查此事,才知道当时是南宫尚文做主将信退了回去。他心中虽然追悔莫及,但也知道此事不能尽数怪他,因此只感到一阵无能为力,只是时隔一年仍是感到一阵钝刀割肉一般的痛苦。

  一旁南宫尚文答完,略带不满地看向严兴:“严大人问起这些和命案有什么关系?”

  严兴不答,转头继续审问跪在地上的人:“王胜,你为何会觉得这些事情与纪瑛有关?”

  那下人也叫他这话问懵了,抬起头怔怔地瞧着他,过了半晌才道:“因为……因为小的听说,方公子死前见着了纪姑娘。小的这才疑心,是纪姑娘没死,又或是已经死了……却上门寻仇来了。”

  严兴道:“你为何会觉得方掠之死也是因为纪瑛寻仇,他二人难不成也有什么仇怨?”

  他这话一出,王胜顿时面色惨白,连忙磕头道:“小人……小人不知道,是小人胡言乱语!”

  底下刘崇面色亦不好看,出声打断道:“严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开刃日上,方掠起先取到的剑是纪瑛的无尘,不过得知此事之后,他又称自己换错了剑,最后拿了一柄绿腰。”严兴点了另一位白羽门弟子上前问话,“你当时也在场上,不如将那天的情形详细说上一说,你们二人为何会换错了剑?”

  那小弟子乍然间被点到名,只得上前支吾道:“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那日我与方师兄各自取了这两把剑,之后都叫我抱在怀里。方师兄原本想取那柄绿腰,却错拿了无尘,才导致一些误会罢了。”

  严兴听了冷笑一声,招呼人将两柄剑一块呈上:“你既然说他不慎拿错,我想请各位看看这两把剑可有什么相似之处?”

  开刃日那天的风波在场大多数人都听说过,但是少有人仔细看过这两柄剑的。如今叫他这一问,众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两把剑的形制确实并无丝毫相似之处,要说拿错的确有些牵强。真要说有什么相同的地方,那就是这两把剑上都系了一根红绳。

  众人一时猜不透他的用意,随即便听严兴道:“按着试剑大会的规矩,开刃日那天出现在剑冢的剑上不可做任何记号,但这剑上却系了打法特别的红绳,分明是为了叫取剑之人方便一眼认出,不与其他剑混在一处。可是没想到同一根柱子上却出现了两把系着红绳的剑,取剑之人无奈之中,生怕自己要取的那柄叫人取走,只好将两把剑都拿了下来,这才导致了换剑的风波。”

  “一派胡言!”南宫尚文听了最先坐不住,“严大人莫不是想说老夫为保犬子的绿腰能在大会上有个好名次,与白羽门私下有了什么勾结?”

  严兴非但不否认,反倒步步紧逼:“二庄主看样子是不愿承认了?那我问你,这次白羽门来到扬州,我听说是令郎特意前去码头接人,可有此事?”

  南宫尚文回道:“那又如何?贵客临门,我要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前去迎一迎,尽了主人家的礼数,难道也不应该?”

  严兴嗤笑一声:“试剑大会多少名门正派前来,二庄主何时与白羽门有了这样深厚的交情,专门要叫令郎前去迎接?何况二庄主既然知道白羽门何时要来,想必两边早有书信互通,是否私下有所往来,不如拿出书信一看,方便当众以证清白。”

  “你——”南宫尚文脸色发青,摔袖道,“老夫日夜为山庄事务操劳,与各派书信往来不知几何,岂能每一封都留在身旁?何况是此等小事,那书信早已不知被我扔去了哪里,你不过是料定我拿不出来,才敢这样随意污蔑罢了。”

  严兴像是一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于是转头看向一旁的刘崇:“二庄主特意来信询问过白羽门抵达扬州的时日,想必白羽门这边应当还留着书信,也好两边相见当个凭证吧?”

  刘崇脸色一僵,转开眼去:“咳……二庄主说的是,此等书信如何还会留在身上,早已丢在一旁了。”

  他们这样语焉不详的态度,这议事堂内哪个都不是蠢人,虽未见到那书信但也看出来恐怕确有此事。否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那四根圆柱方掠恰好就取到了南宫伸的剑,还闹出换剑的风波。何况剑上系红绳并非山庄中人不可为之,南宫尚文负责操办试剑大会相关事宜,暗中动这样的手脚更是便宜。要不是开刃日上方掠叫人断剑,只怕是连之后的名次都已叫人许诺好了。

  一想通这些,众人神情便不免有些微妙起来。看样子这南宫尚文与白羽门早已暗通曲款,只是不知这两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究竟是如何牵线搭桥搭上的。

  他们在这儿说了半日,却仍是没有说到有关方掠与朱小小之死的事情上。星驰派掌门朱明火本就是个爱女如命的暴脾气,勉强听了这一时半刻早已坐不住:“你们说的这些和我女儿的命案究竟有什么关系!”

  “朱掌门莫急,在下这就着人将杀你女儿的嫌犯带来。”他说完这话便同左右淡声吩咐道,“带嫌犯上堂。”

  第96章 鸡飞狗跳

  严兴这话一出, 在座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门外,不一会儿果然瞧见两个百丈院弟子带着一个男子上来,不等那人走近就听四周突然起了一阵议论声。

  闻玉远远见那人衣衫华贵, 不像个寻常弟子,等人被带到跟前, 也不由得一愣——才发现那人竟是南宫伸。

  南宫仰见了他这个堂哥, 原本靠墙站的身子也站直了, 显然没有想到严兴口中说的嫌犯竟会是他。坐在堂上的南宫尚文更是大惊失色, 他只知道昨日里南宫伸被百丈院叫去问话,一晚上没回来。他正因为试剑大会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 但又料想百丈院不敢真动南宫家的人, 没想到第二天, 严兴就敢将他儿子当成嫌犯押上来。

  “爹——爹你要救我啊——”南宫伸一进屋瞧见了亲爹如见救命稻草, 恨不得上前抱住他的大腿,高声哭叫道, “百丈院这群人他们是要屈打成招,冤死我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南宫尚文也是满脸怒意地看着严兴, “我儿子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严兴叫人押住了南宫伸,当众问道:“开刃日后, 曾有人见你与方掠在山庄外发生争执, 你可承认确有其事?”

  开刃日那天,方掠叫闻玉断剑, 丢了好大的脸, 南宫伸更是因为绿腰断成两截, 早先打的盘算全部落空, 二人在山庄外吵了一架, 这是许多人路过都看见的事情。南宫伸无法否认, 只梗着脖子道:“不错,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严大人难不成想说就因为我的剑断了与他起了争执,就怀恨在心杀了方掠?可笑,就算我有这份心,我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你确实不是他的对手,可别忘了,方掠是先叫人下了毒,再叫人一剑刺死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可见动手之人武功多半并不如他,否则不必多此一举。”南宫伸正要反驳,又听严兴继续说道,“不过,你想杀他并非因为这一桩事情,而是因为他发现了你杀朱小小的真相。”

  一旁的星驰派掌门闻言大惊:“你说什么?你说是他杀了我女儿?”

  南宫伸也叫他这话惊在当场,其余诸人脸色各异,堂上议论声又起。严兴就在这一片窃窃私语声中继续说道:“朱小小尸体被发现那天,正是你包下画舫去码头接白羽门众人回庄那日。但我听说那天九宗一行的画舫刚从前头靠岸,后脚你们所在的画舫便破洞而沉,可有此事?”

  卫嘉玉安安静静在边上旁听了有一会儿,这时忽然间被问到话,于是点了点头:“当日情形确实如严大人所说。”

  “好端端的船为何会沉?”严兴板着脸道,“百丈院事后叫人去检查过那艘画舫,发现船上早已叫人动了手脚。船尾有一块木板老旧,画舫行至弯口处,那木板磕在石头上,木板破裂便会进水,导致沉船。仵作验过尸体,朱小小死的那天正是你包下画舫的那日。你杀她之后担心尸体难以运出山庄,于是将尸体藏在画舫中,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叫藏在船底的尸体被河水冲到别处,这样一来即使几天后尸体再被发现,多半也难以辨认死因,不会有人想到你身上去。可没想到沉船之后,装尸体的麻袋虽然叫河水冲走,却也叫水底的树枝勾破,反倒叫人当场捞发现了浮尸。”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南宫伸脸色煞白,大声嚷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人是我杀的?”

  严兴不为所动:“你要证据?我已派人对比过朱小小身上的剑伤,正是这把绿腰所为。方掠前一天见过朱小小尸体,第二天又拿到这把绿腰,如此起了疑心也未可知。你担心事情败露,又记恨他断剑之事,因此第二天将他约到平湖,设计杀害了他。”

  南宫尚文听了,站出来一脸肃容的警告道:“这些都是你的推测,就算凶器是这把剑,也不能证明人就一定是我儿所杀。严大人不要因为百丈院与我错金山庄素日里有些恩怨,就这样在这儿冤枉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