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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死男与撕裂女(2 / 2)




「你一个人住吗?」



此时我发现一件很怪的事。这家伙不是说她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才转学来的吗?



「我会连那一点一并说明的,进来吧。」



如此回答我的疑问后,桐崎恭子走到二楼最边边的房间前,转开门把。



我停在原地一会儿后,看见桐崎恭子催促我进去,我叹了一口气。



接着,我踏进了杀人魔的房里。



这个房间里的家具少得惊人。原本附上的厨具和冰箱就算了,房间中央有个暖桌、墙边有个小电视、再加上衣柜,就这样而已。暖桌上的笔电在这朴素的房内显得格外突兀。



「真是简单啊。」



「我向来不喜欢放太多东西在家里……我是想这么说啦,但其实我只是没钱而已。」



「你是说你家吗?」



「不,我是说我自己。学费虽然是我爸出的,可是生活费和其他必要经费都是我自己要负责的,我没多余的钱可以用。」



「你靠你自己生活吗?」



「我有在打工。」



可是学生能打的工并不多吧。这个房子的确很破烂,可是学校放学后数个小时的劳动应该没办法赚到租这房子的钱吧。



「……你真是个好人。」



桐崎恭子突然说出这种话后,在地上铺了个座垫,要我坐下。



「这是我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



「我应该说你无知比较好吗?」



桐崎恭子走进厨房,把装好水的茶壶放上瓦斯炉,开火煮水。看她转了好几次才把火点上,想必那个瓦斯炉也是历史相当久远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脚伸进暖桌里,刚插电的暖桌还是很冷。



「赚钱不一定要用正当的手段,尤其是女人。」



糟糕的想像瞬间划过我的脑海。



「……是这样吗?」



「你会看不起我吗?」



「如果是姊姊的话,她应该会来段说教吧。不过我个人是认为有需求才会有供给。如果你不后悔的话,那我也不需要插嘴吧。」



「原来如此,你这想法不错。」



「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你就率直地接受你爸爸的援助吧。」



桐崎恭子坐到我的眼前,双脚愈来愈温暖了。



「这是我个人的行事准则。」



「行事准则?」



「我认为一个人如果走上不该走的路,那他就应该背负相应的风险。如果是犯罪的话,那他当然就要做好被捕的准备。如果一个人就算知道必须承担这样的责任,他还是想进行这样的行为,那他就应该用其他事情来箝制住自己。」



「所以你才离开你爸,一个人住在这里,然后用援交来赚取生活费吗?」



「谁说我在搞援助交际了?」



「嗄?可是你刚刚不是说了吗,赚钱不一定要用正当手段。」



「我是这么说了,不过那不一定是指援助交际。呃,不,其实我是在做性质差不多的事,只是我的工作并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



「是、是这样吗?」



那你一开始就这么告诉我啊!一直往粉红色方向想的我真是丢脸毙了!



「这就是思春期啊,狗斗。」



闭嘴!收起你那脸『我知道的啦,像你这个年纪的男生嘛,这也是难免的啦。』好像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那是最伤人的!



「呵呵呵。」



不准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没差。顺便告诉你,我没有要上大学的意思。从高中毕业后,我就要和我爸完全断绝关系,然后像现在这样打工赚钱,随意过日子。」



「……你总不能一辈子过着这种生活吧。」



「时候到了就随它去吧,死在路旁就好。」



「这也是你的行事准则吗?」



「唔,就是这样。」



好愚蠢,我甩了甩头。



「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应该做的是先去向警察自首。」



「我想也是吧,我对你所说的毫无异议,我自己也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所以……」



「所以?」



「我要你当我的男朋友。」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讲成这样。



「我现在来跟你说明。」



桐崎恭子把手指抵在下巴上,像是在沉思的她眼神飘荡。接着——



「……这样好了,先从我的事开始说吧。」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她点了点头,慢慢地开口:



「我先跟你说,我的确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就是最近成为话题人物的那个杀人魔。网路上好像把我叫成什么【午夜十二点的杀人魔】,话题炒得很火热的样子。」



这些事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像这样从犯人口中再听一次的话,实在没有什么真实感。眼前这家伙的确是个在很多层面上都无药可救的瑕疵品,可是我实在看不出她是个杀了那么多人的变态杀人犯。要说什么人看起来才像变态杀人犯的话,那应该就是常常把电锯带在身上、要不然就是一双眼睛混浊灰暗、或者是平常尽说些乱七八糟的事的人。我虽然能举出这些例子,可是我很怀疑现实生活中到底会不会有这种人。不,就算这种人真的存在,我们也不能说所有的犯人都是这样。这世界上大部分的罪犯恐怕都像这家伙一样,都是看起来很普通的人。真是太恐怖了。



「不过,我不是现在世间所说的那种拥有变态级的杀人嗜好的犯人——我和那种变态杀人犯不同,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切过肉吗?」



……她说什么?



「那当然有啊,所以又怎样?」



「你觉得怎么样?」



「嗄?」



「你切肉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有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啊。我切了肉啊,就这样而已。」基本上,这世界上会有人对这种行为有什么特别的感想吗?



「有,那就是我。」



桐崎恭子把手伸进暖桌里,发出喀嚓一声后,她把刀子连枪套一起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我换个话题,你有做爱的经验吗?」



「我觉得你的话题也换得差太远了。」



「虽然这有点离题,不过这是很重要的问题,回答我。」



「……没有。」



现在这个年代,十七就不是处男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可惜我不像我们班上那些男人一年到头都在发情。我从未对异性有过兴趣,也没想过要进行那种行为。顺便说一下,我也不是同性恋。这就是证据——



「那,你有自慰过吗?」



「……嗯,有。」



就是这样。我和一般人一样,要做的事还是会做。



「那这跟之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啊?你该不会只是想给我难看吧。」



「我的确有这么想,不过这个问题真的有它的意义,你放心吧。」



「你说你的确有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让我很不安了,你是变态吗?」



「口头责骂也是个很不错的方法喔?」



你到底想要干嘛啊!



「……一般而言,做爱、或是自慰都是为了要让自己体验最后会带来的性兴奋。我们通常将性兴奋的最高点称做是高潮。很多人为了让自己觉得舒服,所以才会玩弄自己的性器,或是在对方的洞里进进出出,到这边你都了解吧?」



「我是没差啦……」的确是没差了。「……听到和自己年纪一样的女生一脸认真地讲着什么自慰啊、做爱啊、高潮啊、在洞里进进出出之类的还真是让人心情不好啊。」



「什么嘛,你喜欢害羞一点的风格吗?那你就早点告诉我啊。要做到什么程度?就连看到胸口都觉得害羞的处女风格?还是要看到——」



「别管这个了,你继续说吧。」



「……是这样吗?唔,我之后再好好问你。所以,虽然每个人到最后都会做爱,但在达到这个结果之前情况不一定完全相同。如果有人只会对大奶妹有性趣,那当然也会有人持相反的性趣。如果有人只喜欢找妙龄女子或同年纪的男性,那也有人只喜欢找下面的毛都还没长出来的小孩子。」



「就是所谓的萝莉控吧。」



我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姊姊在处理少年犯罪的部署工作,我潜意识里非常讨厌这种家伙。



「看来你似乎有所误解,那我就跟你说了。所谓的萝莉控不过是一种性癖罢了。听到一个人只喜欢年幼少年或少女的话,的确会有一种残酷的感觉,但大部分的人都会将这种兴趣限制在嗜好的范围内,大多不是用二次元就是用二次元的A片来满足自己,不然就是藉此忍下来。萝莉控和正太控等于犯罪者这种思考模式对以这种方式努力克制自己的人非常失礼。这和把有虐待狂的男女当成会随便向他人施暴的人是一样的道理。」



「……原来如此。唔,我大致了解了。」



「很高兴你能了解。那我把话题转回去。我刚才所说的这些人对性的嗜好、或是坚持都叫做『性癖』。」



所以那又怎样?桐崎恭子对摆出这种脸的我说道:



「我的性癖恐怕就是杀伤行为。」



「什么?」



「大多数的人在切肉的时候只会有『啊啊我刚刚切肉了』的感觉,没有其他的想法。但我却在菜刀剜肉时的触感、还有鲜血逐渐扩散的光景中找到无上的性兴奋。坦白说,我相信我可以光靠切肉就得到高潮。」



你坦白过头了。



「……小的时候,我藉由切料理的肉硬是把这份冲动压抑下来。可是随着我年岁渐长,我的要求愈来愈高。有一天,我偶然在家里找到一只老鼠。我把那只老鼠抓起来之后,突然这么想:切这只老鼠的话会有什么感觉?之前光是切死肉就让我那么兴奋,那如果是切活着的生物的话,那我应该可以得到更多不同兴奋的感觉吧。我任由我的好奇心带领着我随心所欲地切害老鼠。那是第一天,从未有过的冲击贯穿我的体内。一种很难用言语表现的感觉。像是从脑中枢一路麻痹到脚尖的感觉……这种普通文字根本无法表达的『什么』出现在我的体内。」



接着,桐崎恭子开始杀起了动物。从老鼠开始、家里养的仓鼠,然后是附近的麻雀、乌鸦、鸽子,最后她的目标愈来愈大,换成了猫、换成了狗。



「我把所有的尸体埋进地里。虽然我也会担心会不会有人发现,可是我的欲望却逼得我不得不继续下去。」



她切开它们的腹部、剜开它们的肉、拿出它们的内脏,把解体的动物全排成一列,一个人沉浸在恍惚的世界中。



「……」



茶壶在水烧开后发出的警示声突然响起。桐崎恭子倏地起身,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后,她把装了茶的杯子放到我和她面前。说不情愿是不至于,可是我真的不想喝眼前这杯茶。桐崎恭子像是看穿我的想法似的,率先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



「然后——」



她放下了茶杯,干涸的声音响起:



「——我开始想杀人了。」



她说她不记得自己开始想杀人的契机是什么。有可能是她偶然在教育频道的实验节目里看到的人体模型,也有可能是理化课本上的人体解剖图。



「我唯一确定的是,那个时候我只有一个无可救药的想法:在杀了那么多动物之后,接下来剩下的就只有和我一样的生物。当然,我知道只要我一这么做,我就再也没办法回头,所以我犹豫了。在我的同学努力经营爱情或是友情的时候,我每天满脑子只想着要刺杀人。」



把刀子刺进那巨大的身躯里,贯穿骨肉、让鲜血喷出的话﹒到底能带给自已多少兴奋。桐崎恭子慢慢开始无法压抑自己体内的冲动。



「……三年前——也就是国二的时候,我第一次杀了人。」



对象是谁都好。那个时候,桐崎恭子在恶友的邀请之下,开始了有点类似援助交际的行为。她看着比自己大了十岁以上的中年上班族高兴地带她走在路上,她就觉得这家伙应该可以……



「切人肉这件事感觉很好。」



比起之前她切过的一切感觉都好。无可奈何、无法抵抗的快感贯穿她的体内。男人恐惧的脸根本不算什么,她的目的就是切,就是刺,就是剜,就是贯穿,只有这样而已。



「对我而言,比起单纯的性爱,这种行为让我更加敏感。所以我立刻就达到高潮……我好几次都觉得自己实在烂透了。」



从那之后……



从那之后,桐崎恭子就无法忘却那次经验。



「所以……你就成了连续杀人魔是吧。」



我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光是听她说完,就够让我沮丧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



「你说杀人吗?」



「不是……是人太脆弱了,被刀刺就会死掉,我根本就不想杀人。可是……人还是会死掉。」



桐崎恭子低下头,直直盯着放在暖桌被上的手。



「你没有用一句『这是没办法的事』就做出结论的权利。」



我的话让桐崎恭子抬起头。然后她狠狠地盯着我,不过又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我知道。」



我知道啊。她如此低语:



「不管我用什么藉口、不管我用什么枷锁绑住自己,我都是最糟糕的犯罪者。这种事我自己也知道……可是,我就是停不下来,我没办法阻止我自己。」



原本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桐崎恭子现在看起来特别畏缩。她抱住自己、移开眼神,并咬住下唇。



「我拜托我的爸爸,让我定期在一段时间之后转学到别的学校。我爸爸是个工作至上的男人,他很断然地说既然我已经被生下来了,那他就有养我的义务,不过他对我不抱有任何爱情。所以他对我奇特的希望也不抱有任何疑问——他大概根本懒得管吧——所以就让我这么做了。」



「果然如此……所以你才四处转学,让警方无法摸索出有关犯人的线索。」



桐崎恭子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狗斗,你说得没错,我应该去向警察自首吧。可是……说真的,我很害怕。我不是怕被抓到,就算我被抓到,我这个未成年犯罪者也只会被送去辅导,在我离开了少年监狱之后……我还是会重覆犯下相同的罪行吧。这是我无法自行抑止的欲望,就像这世界无法禁止人类有性方面的接触一样,这世界也不会有出现阻止我刺杀人欲望的方法……我很害怕这一点。」



「……就算是这样,法律也不可能放过你。」



「当然,你说得没错……所以我想假使有人来抓我了,我就会乖乖地束手就擒。可是——」



「可是?」



她缓缓地抬头看我。



「……你出现了。」



「我?」



「当我看到早该被我杀掉的你出现在我转学进去的班级里时,除了惊讶之外,我还抱着一缕希望。也许……当然,我也觉得这不太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可是……我没搞错吧?」



「什么啦?」



「你——」



桐崎恭子吞了一口口水,以不适合她那个性的紧张表情这么问我:



「你是【绝对死不了的男人】对吧?」



「……」



我总觉得我猜得到她接下来想说的话,一点也不想回答。然而,我无法继续忍受桐崎恭子期待的眼神,最后终于缓缓开了口:



「唔……是这样没错。」



「果然是这样啊……」



她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闭上双眼。接着,她在说了一声「好」的同时张开双眼,站起身朝我深深低下头。



「我再次拜托你……请和我交往。」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果然是这样啊,我觉得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请让我待在你身边。如果你交到女朋友了,我也不会打扰你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可是你要答应我,当我需要你的时候,请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如果我能跟你在一起的话,我保证我绝对不再杀其他人。拜托你,我——」



跪下的桐崎恭子握住我的手,用恳切的眼神拜托我。



「我需要你。」



「……就算你跟我这么说……」



我用空着的手按住额头,感叹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做杀人魔的男朋友?而且目的还是为了被她刺杀?这对我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



「……不行吗?」



只不过……就她刚刚所说的来看,桐崎恭子的确需要我吧。这不是连续剧或电影中男女朋友之间所说的那种口头上的【需要】,而是真正的需求,这家伙如果没有我的话,一定很快就会完蛋吧。



心里另一个我告诉自己:放着这家伙不管也没差。就算这家伙杀了很多人、然后被警察抓到、出了监狱、继续重覆一样的犯行,那又怎么样呢?她迟早会被判死刑,一切结束,这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的确是这样没错。这是所有选项中最不会伤害我自己的一个选择。



然而,我心里却还有一个我放不下桐崎恭子。这不是同情,对了,要说的话,应该是一种近似亲近感的感情。



这家伙也是个知道自己不需要活在这世界上的人,所以她才离开父亲,自己过着三流的生活,就跟我一样。



我姊姊在小的时候,曾经梦想着要成为小说作家。为了实现她的梦想,她看了很多书、也念了很多书,累积了许多知识。



然而她的梦想却因为我的诞生而扭曲。为了保护被爸爸虐待的弟弟,她选择成为警察,而没有选择成为小说作家。如果没有我的话,姊姊或许会成为名留百世的大作家也说不定。就算不是,她也一定能做她想做的事。



因为我的存在,使得一个人的人生崩坏。



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是个不被需要的人。



我爸爸也是。如果我没有被生下来的话,他或许就能和妈妈、还有姊姊过着感情很好的三人生活也说不定。



没错,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希望我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我才会得到这种奇怪的能力。



我已经学会了放弃。



可是这家伙——桐崎恭子还没有办法放弃自己吧。



所以她才会来依靠我。



这不是我在自夸,我真的知道她在想什么。



「……」



我叹了一口气。



……向别人伸出援手不像是我会做的事。可是——既然事情都走到这个地步,既然我都遇到了,那或许也没办法了吧。



我这么说道:



「我知道了。」



如果我这种人能帮上别人的忙的话,那就拿去用吧。反正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命从一开始就没有价值,反正只是条死不了的烂命罢了。



「……我和你交往。」



我的这句话让桐崎恭子露出我遇见她以来首次的灿烂笑容。



我慢慢地啜着完全冷掉的茶。



味道好苦。



「这世界还真是和平啊……」



一个男人坐在幽暗中。他在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家具的宽广房间里看着报纸。



报纸上写着最近发生的事件。母亲用斧头砍杀五岁的女儿;祖父长期对孙子进行性虐待;一个人因为『我要买口香糖的时候,他就先买了一样的口香糖』这种无稽理由就对陌生人施暴,最后还把他加以杀害;一个相信病死的恋人可以重生的男人和尸体待在同一个房间达三年之长等等……



还有,【十字伤的撕裂魔人】连续犯下的杀人事件。



「真是太和平了。因为没道理的理由或是意义不明的契机而杀人、被杀,这就证明了这个世界有多么无趣。如果是因为争夺食物、或是被长官命令这种『不得不的状况』而出现许多犯罪行为的话,那才叫做危险的世界。」



男人独自低语完后,发出呵呵呵的笑声。他跷着脚,拿起桌上的咖啡,含了一口后,露出不悦的表情。



「……冷了。」



微弱的敲门声像是看准了时机般响起。



「进来吧。」



走廊上一道细细的光芒射进室内。人影安静地踏入室内,在身后关上了门。



「有什么消息吗?」



「是的,是件有趣的事。」



他的声音和话中的内容完全相反,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宽广的室内回响。



「喔,是什么事。」



「监视中的【杰克】和一名青年有了接触。」



「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一定会和别人有所接触吧。」



「那个青年与众不同。」



男人抬起半边眉毛,把报纸折好。他把报纸丢到桌上,摊开了双手。



「说来听听。」



「是【尸变】。」



男人的嘴里流泄出「喔」的声音。



「这两个人居然相遇了。那还真是悲惨啊。」



「不只是这样。他们两个似乎变成恋人关系。」



男人的双眼微微瞪大。



「这是真的吗?」



「是的,消息是正确的。」



「该怎么说呢……」



男人低下头,把手抵在额头上。片刻过后,他发出低沉的声音,刚开始是小小声的,随即变得很大声。呵呵呵、呵呵呵,他笑得相当愉快。



「这个世界真的是太有趣了。」



「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另一个【杰克】好像也有了动作。」



「喔。」



身体深深陷入椅子里的男人挥了挥手。「继续说。」



「在短暂的休止后,他似乎又开始了。目前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应该不会就此结束,您打算如何处置呢?」



「唔……」



男人把手抵在下巴上,沉默地深思。过了一会儿后,他开口说道:



「第一个【杰克】啊,我原本以为要挖角他是很困难的事,不过状况似乎改变了。应该说是我看见希望了。」



「您的意思是?」



「【杰克】找到了光芒。曾经沉溺在幽暗中的人只要看到救赎的可能,就再也不会放手。现在应该就是找他的时候了。」



「那么,我现在就去找他。」



「啊,你稍等一下。」



男人低吟了一声后,抬头仰望天花板。接着他立起指头说道:



「我想到一个好点子了。」



「是的。」



「如果现在有一只狮子,以及一个和那只狮子极为相似的动物型机器,你觉得哪一方会赢?」



「我不明白您问题的意义。」



「你不需要想得太困难。」



隔了一会儿后,他淡淡地这么说:



「应该是真正的狮子吧。」



「为什么这么想?」



「野性拥有电脑无法具备的『本能』。人工智慧做了一百次重复的动作,就能做出一百次相同的事。虽然动物的脑袋无法做出正确的动作,但它们很有可能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进行反击。」



「这会将它导向胜利。」



「我认为有那个可能性。」



「原来如此。可是啊,以前曾经有一台被输入了百万种棋谱的电脑和被称做是天才的西洋棋名人对战,你认为谁赢了呢?」



「……是,名人吗?」



「是电脑赢了。」



男人高声笑了。笑声在室内不断回荡。



「结论是,不试试看不会知道啊。根据天才创造出来的人物,或是人物原型的存在,你认为谁比较强呢?」



「……」



「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接着,男人说出他要做的事。人影听完男人的说明后,点了点头。



「可是……如果第一个【杰克】战败了呢?」



「那就到时候再说,做人要懂得临机应变。」



「我明白了,那么,我会照您的意思去做。」



「交给你了。啊啊,还有,咖啡冷掉了,可以帮我重煮吗?」



「我不是您的秘书,请您自己去煮。」



「……没差吧。」



「我先告辞了。」



人影行了个礼后,便离开房间。



「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啊……不,这才应该叫做可爱吧。算了。我开始……有点期待了。」



男人扬起嘴角,拿起桌上的遥控器。他把电源打开。



就在那一瞬间,墙壁亮起光芒,化做一面荧幕。



上面投射出一个少女。



像是能看穿人的细长双眼、白瓷般的肌肤、暗藏着惊人身体能力的娇小身躯。荧幕上显示的是一张她和某个男人在说话的照片。



「那么——你赢得了吗?」



低语的男人露出淡淡的笑。



「天才杀人魔——桐崎、恭子。」



鲜血自手里的刀子上流下,在柏油路上描绘出红黑色的痕迹。他把刀子一甩,鲜血便随之飞舞,被甩撞到墙壁上的刀刃发出沉钝的声音。他重覆了好几次、好几次相同的动作。好几次、好几次、不断重覆。每重覆一次,刀子便发出声响,鲜血也随之四散。这一幕仿佛就像是刀刃在哭喊一般。



「神啊……」



有个男人倒在他眼前。男人无力地仰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呼吸的男人身上尽是无数的伤痕。一切都是用他手上这把刀进行、用这把刀结束的。



舒畅的感觉划过全身。甜美地自头顶直至脚尖,身体里充斥着快感与喜悦。



「……啊啊,神啊。」



他发出嘶哑的声音,蹲了下来。他用双手握住刀柄,瞄准目标。



待双手的颤抖停下后,他又再次高高举起。



沉钝的声音传开。化做尸体的男人身上又出现了新的伤痕。



他就这么拖着刀,纵向切开男人的身体。肉虽然会产生抵抗,但只要把它当做是完成仪式的过程,他就不觉得辛苦。



接下来,他拔出刀子,这次他瞄准刚刚那个纵向伤痕的中央,从右侧划下去。用双手握住的刀子轧轧作响,它一边让鲜血喷出,一边往旁边划开。



男人的身体上被刻了一个十字。那是在展示他受了钉刑的基督所背负的东西。不但能原谅所有罪行的绝对存在,还能直达神的纹章。



「神啊——」



他这么低语。



「你……死了吗?」



男人站起身,往下俯瞰。他看着已经化做肉块的凄惨牺牲者,用手划了个十字。



「太遗憾了——我真是——太遗憾了。」



他闭上双眼,抬头仰望着天空。



「然而——如果你已经死了——那就必须要有另一人代替你……没错,就是离你最近的人——」



他再次低语。



「神啊——如果你是我们的父亲,而我们是你的孩子,那孩子总有一天要超越父亲,现在正是时候。」



他踏出步伐。慢慢地、用力地踩踏地面。



「超越人的你——已经不再是神。超越神的人——将成为新的神。」



成为新的神、成为新的神、成为新的神、成为新的神、成为新的神。



独自嘟哝着相同话语的他收起刀子。



「可是——我不知道方法。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



毫无感情的铃声从怀中响起。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的荧幕发出了光芒。这是好几个月来、不、是好几年来的第一次,外部和他有了接触。



有一封简讯。那不是他记得的号码。一开始感到警戒的他,随即为自己的不知为何所惧轻轻一笑,并打开简讯。



上面写着短短一句话:



『神,死了。』



接着又有一封简讯传来。他动了动手指,打开简讯。



一样是直截了当的一句话:



『那么,是谁,杀的?』



他还没来得及回信,就又传来一封简讯。



男人露出笑容。扭曲的、崩坏的、诡异的笑容。



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



『——是你,杀的。』



下面还附了很多各式各样的情报。男人看完后,便阖上手机。无法抑止的嗤笑声泄出,好久好久。



「神死了——是我杀的——我将让你——丢脸地坠落地面——这是回报——接下来——」



街上一片寂静。



『他』开始走向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