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全(2 / 2)
天空和海面都一片蔚蓝。世界在以我为中心的半径数公里里都是一片和平。
桐崎在笑。
也许有一天,她不只在我面前,而是会在任何人面前都能打从心里露出笑容吧?
桐崎自己,应该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想着想着,我突然就想到了这样的事。
那是一个安静的夜。只有不知何处而来的虫鸣声响起。几乎没有民宅的这座岛上没有任何的灯光,宛若沥青一般的浓沉暗闇包覆住外面的世界。
我们待在旅馆的房间里。
说要整理行李的桐崎从刚开始就在东摸西摸她的包包。我则是啜饮着桌上的日本茶。
接下来……
吃完晚餐之后——虽然是很朴实的料理,不过味道很不错——空闲的时间就来了。我漫然地回想着今天做了什么事。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
「呐,桐崎。」
「怎样?」
「听说这个岛上啊,有怪谈耶。听说半夜可以听到女人的惨叫声喔!」
碰咚一声响起。
摔了一跤的桐崎把头埋进包包里。
「……你在干嘛啊?」
「没事。」
她立刻这么回答。不,这一点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吧?准备要这么吐槽的我张开了嘴。不过桐崎却像是要打断我的话似地,转过头走向我这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说到这里,狗斗。」
「嗯?怎么了吗?」
「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桐崎以认真的表情做出前提后,继续说下去。
「是有关我们早上遇到的那对姊妹。」
「那两个人有怎样吗?」
「说得正确一点,应该是绝津夜宵。」
是姊姊。我抬起眉毛催促她继续说下去,桐崎则点了点头。
「就我来看,那个女人不是个单纯的观光客。」
「哪里不是?」
我把泡好的茶递给桐崎。桐崎点头谢过我之后,啜了一口茶这么说道:
「这不是外表的问题。不过——那群搭讪男不是准备要攻击我们吗?」
「啊啊。」
「那个瞬间我之所以会有所动作是有原因的。」
「……原因?」
桐崎把茶杯放到桌子上,眯起她眼角上扬的双眼这么说道: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有从绝津夜宵身上感到杀气般的气息。」
「……你骗人的吧?」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的错觉,不过我的身体在思考之前就有了动作。如果就那样放任她的话,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唔——我忍不住歪过头。这真的很难教人相信。
「唔,她的确是有很奇怪的地方。不管是她的服装,还是她和妹妹不带行李就来岛上这一点。」
「唔,我们不知道她有什么来头,所以我们应该还不需要戒备她。」
「的确,说在意的话,是真的满教人在意的。」
我短短吐了一口气。
「可是就算如此,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吧?她不仅没告诉我们她们住在哪里,我去问老板娘,她也说她不认识她们。」
绝津明明就说她们每年都会来岛上举行祭典,但岛上的居民却完全不认识她们。这一点要说怪也算得上是怪,不过由于我们没有线索,所以再找也是没有用。
「我们也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见到她们,很难会和她们扯上关系吧。」
「唔,你说的没错……这么一说起来,你好像有跟绝津聊些什么嘛。」
「啊啊。」
「你们聊了什么?」
「我们要聊什么都没关系吧。」
我随便地回答。桐崎皱起眉头。
「……是不能和我说的话吗?」
「怎样啦?不要缠着我啦。你还在闹别扭啊?」
「所以啦!我、我那个时候还有之前还有刚刚都没有在闹别扭啊!」
桐崎啪地拍了一声桌子,涨红了脸如此主张。
「你、你就这么喜欢挖我过去的疮疤,你要欺负我欺负到什么时候你才甘愿。你真的是一个相当S的人啊!?」
「我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你说成是S啊。你这个究极S形态!」
「不准把我说成是究极状态!」
桐崎一边瞪着我,一边探出上身。
「基本上,你这个男人——呜哇!」
桐崎一个不小心打倒茶杯,茶洒了出来。
「喔哇!你,在干嘛啊!」
「抱、抱歉,我有些慌了……」
慌张地要拿面纸的桐崎朝我伸出手,「啊!」她大叫了一声。
这个笨蛋!我还没来得及这么说,失去平衡的桐崎就朝我倒了下来。
我有试着撑住,但没能忍住她重量的我就这么往后倒下。桐崎坐到我的身上。
「…………」
「…………」
片刻的沉默降临在我们两人相贴合的身体间。我觉得我连桐崎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我们两个都屏住呼吸,无言地看着对方。这、这个状况是怎样?真的是超丢脸的。可以有个人来救救我们吗?这根本就像一出爱情喜剧一样啊!
「……喂,桐崎?」
忍不住把眼神调开的桐崎红着脸,慢慢地把她的视线转向我身上。
「……呐、呐,狗斗。」
「怎样啦。」
我仿佛能听到我们两个的心跳声。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情的桐崎红着耳根跟我说道:
「——我、我可以给你、唰唰一下吗?」
「所以我说啊——!」
我挡下桐崎掀起裙子要拔刀的手,对她这么说。
「你应该有其他的话要跟我说吧!」
「不、不然那是!噗嘶哩一下之类的吗?」
「状声词!?这是状声词的问题吗|」
试着要从束缚中逃脱的我拚命地按住桐崎。
「因、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加速了喔!?就一个少女而言,心跳加速的时候就会想刺人吧!」
「你去查了少女这两个字的意思后,给我抄个三百遍!」
「我不要,让我刺,我想刺!!」
「喔喔!?你要装任性的小女生撒娇吗!?你的守备范围真是愈来愈广了啊!」
就在我拚了命挣扎扭动的时候,我的手逐渐没力。这家伙的力量还是一样超乎常识。
「让我刺啦,狗斗,我让你看内裤!」
「你的小熊内裤我已经看到生厌了啦!你给我多学学露内裤的技巧!」
「那换胸部!」
「我在说的不是这个次元的——」
觉得事情不妙的我善用反作用力,把桐崎的身体甩开——
「——事情啦!」
——用力丢出去。
「啊!」桐崎一边叫,一边飞去撞墙壁。她发出砰咚一声,跌落地面。很好,就是现在!我要躲到玲的房间!
不过,就在我跑到门边的时候,我的肩膀被狠狠抓住了。
「咿噫噫噫!」
这家伙真的不是人,我就这么被转了过来。
「你就乖乖地别动啊,狗斗。我的欲望已经快要爆发了。呵呵……是你点燃了恋爱中少女的导火线!」
糟了,我不只按到引爆炸弹的按钮,而且还是按到引爆核弹的按扭啊。
桐崎缓缓逼近,我不断逃开。不过,我的背在不久后就撞上坚硬的墙壁。在那一瞬间,野兽般的桐崎就这么扑了上来。
「呜哇!」
她按住我的双手,坐到我的肚子上。我的双脚虽然能保持自由,但就算我再怎么拍动双脚,也救不了我自己。叼着刀子的桐崎露出淫荡的笑。溶人的双眼,漾红的炙热肌肤。她用一只手按住我,另一只手拔出刀,用舌头将刀锋缓缓舔过一遍。要打比方的话,就是有猎物摆在眼前的蛇。她完全就是要下手的样子。我说我啊,现在并不是冷静地说这些的时候吧?
不知道为什么,桐崎居然灵巧地用单手把衣服脱掉。我惊了一下,不过她里面穿着今天早上的泳衣。她伸出手碰触我的脸颊,静静地低声说道:
「要是我湿了的话,那会很麻烦的……」
好变态的一句话啊——!
「喂、喂,你今天兴奋了多少次啊!就算你的性欲再旺盛,也要有所节制吧!」
「你以为是谁让我这样的……?」
我!?是我的责任吗!?这明明就是你一个人拚了命地往前冲啊!
顶着微笑的她慢慢地将刀尖划过我裸露在外的皮肤。随着一道刺痛感的出现,一道红线从下腹部划到我的胸口。神智恍惚的桐崎眯起双眼,缓缓地抚过伤口。在痛感和任何感觉之前,那阵叫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率先传来。接着,桐崎紧紧握住刀柄,像是在宣告准备运动已经做完似地扬起嘴角。
这、这个很糟。非常地糟。这家伙进入这种状态的时候,会玩弄我一个小时以上。这我已经体验过了。这本书就要这么结束了吗——?就在我这么想的那一瞬间——
敲门声轻轻地响起。
「……!」
难不成——
「是、是谁?」
「小狗狗——?是我,久远。」
天使˙降˙临。
「……你、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开门。」
「嗯,我知道了。」
我看向桐崎。她一脸非常遗憾的样子,但她还是掀起裙子,把刀收起来。接着,她拿起一旁的衣服套上。看到这一幕,我终于安心地吐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
我一边确认衣服上有没有血迹,一边把衣服套上。我摇摇晃晃地走到玄关,把门打开。
玲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那里。
「呐,小狗狗,你们从刚刚就一直发出劈哩啪啦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我们只是在玩摔角游戏而已。」
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像是被小孩撞见在那个的父母会用的藉口。
「是吗?你们感情真好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那,你有什么事吗?」
「啊,嗯。这个嘛……」
在身后握住双手的玲抬起双眼看着我。在片刻的犹豫不前之后,玲摆出有事要拜托我的姿态,这么说道:
「——你要不要,参加试胆大会?」
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触。
我下意识地把手往那里一放,发现那里一片湿,看来是上面的水滴滴下来了。
我随意地把手电筒往上面一照。
一轮光圈划过长满苔藓的炼瓦天花板其中一角。与其说那道光是在照亮暗闇,那更像是暗黑正逐渐侵食着所剩不多的地方。
「……的确很有气氛啊。」
就算是再小的声音,在寂静中听来都非常清晰。我的声音回响成好几道声音。三人份的脚步声显得异常大声。
「应该就在这前面了啊。」
玲把她从旅馆那借来的手电筒左照右照,嘴上低声这么说。
「真的会有幽灵吗?」
我个人是觉得可疑度百分之百啦。我嘟哝完之后,「我也只是在网路上看到而已啊」,玲这么回我。
「我不是跟你说这座岛上在战争时有盖制造兵器的工厂吗?听说岛上到处都有工厂的废墟,而在其中一个废墟里就能听到那道声音。」
「我听你在骗肖。」
「可是有好几个人都说他们有听到啊?」
「我说啊,久远。」
我一脸不可思议地耸了耸肩。
「这种人啊,大多都是『以为自己听到』了啦。会在那种网页上留言的,大多是对超自然有兴趣的家伙对吧?那比起否定,肯定这些事的发生一定会比较有趣吧。」
「……唔,是这样没错。」
「可是啊———」我对走在前头的玲这么说。
「你居然会对这种事有兴趣,这还真教人意外啊。」
「嗯?嗯。」
我一直以为她不会喜欢怪谈或是这类传言。可是她却一脸平静地走在连我都觉得诡异的地方。
「你不怕幽灵吗?」
「为什么?」
转过身的玲朝我歪过头。
「你问我为什么……是因为他们已经死掉了喔?」
「嗯——……可是,你看,他们原本都是活得好好的人啊。」
「是这种问题吗?」我总觉得问题有些偏离原点。「可是,他们有时候不是会满身是血吗?这样的呢?」
「那得赶快帮他治疗才行啊。」
「…………」
这么一说起来,这家伙的确是这样的人。不过在冷静下来之后,就会发现如果是没有下半身、或是只有头的幽灵出现,那的确会让人吓一跳,不过如果有人间我为什么会怕的话,我是无法立刻给他一个答案的。除去外表的震撼之外,眼前不过是『只有头的人』或是『只是没有手或脚的人』而已,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可以和恐惧有所连接。人对幽灵的恐惧不过是出于本能。是因为死是未知的世界吗?人会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或是无法解释的现象感到畏惧,原因就出在这里吗?
「你觉得呢?桐崎。这么一想起来,为什么我们会怕幽灵呢?」
把话题丢给桐崎的我看向身旁。但桐崎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前方,把嘴唇抿成一直线。
「……桐崎?」
「……嗯?怎样?」
把脸转了过来的桐崎歪过头。她的动作非常不自然,看起来就像是个被人用线操纵的人偶一样。
「呃——你怎么了?」
「我、并没有怎样。没有问题。」
「是吗?这样就好。」
我说完之后,桐崎一边说着什么「唔。没有任何不完备的地方,一切都完全OK」这种让人听不懂的话,一边把视线移向前方……这家伙果然怪怪的。
「……这么一说起来,」我把突然冒出来的点子说出口来。「桐崎你一定很喜欢这种的吧?」
「喜欢什么?」
「怪谈之类的。」
「…………嗯。」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事实上啊。我以前曾经听姊姊说过啊。不知道是不是警察工作的关系,她那边还满多这种传闻的喔。」
「…………」
「听说有个人晚上一个人留在资料室里,他一直感到有别人的气息出现。可是他去找的时候,资料室里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得怪的他再次回头工作。这个时候,蚀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你在找的人,是我吗?』——他回过头,发现眼前有一具上吊的女尸——」
「叽—————嗯!」
「啊,喂!」
我的话都还没说完,桐崎就发出奇怪的声音,高举着双手冲了出去……那家伙是怎样?脑袋坏去了吗?
「你怎么了?桐崎同学?」
吓了一跳的玲问道。恢复平静的桐崎则是顶着微笑,「什么事都没有呢。只是……」然后以她那一如往常的优雅动作回答。
「……唔——」这明显地有问题。唔,没差啦。比起这个,我有件非问不可的事。
「说到这个,久远。」
「嗯——?什么事?」
我摇着手电筒,走向玲说道。
「为什么你会想要办试胆大会啊?」
「咦?呃,因为啊,我对怪谈有兴趣啊—〡」
「这也太怪了吧。会想要举办这种大会的人,通常都是因为他们想看恐怖的东西吧。可是你刚刚说你不怕幽灵对吧。为什么你要特地去看你不怕的东西?」
「……呃。」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玲皱起眉头……我猜中了吧。我就觉得不对劲。玲不是那种会想做这种事的人。就算对方不是人,她也不会因为好奇心就毁了那个地方。
「我说你啊。」
我把我刚刚就在想的事说出口。
「难不成,你认为传说是真的,如果在战争中受苦的人还在这岛上彷徨徘徊,你想说自己至少能听他们诉苦。你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
「你真的这么想吗?呐,你真的这么想对吧?」
「小、小狗狗好讨厌喔。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呢。再说,我怎么可能会为了根本不知道他存不存在的人这么做呢。」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一般人,也就是以常识来思考的人的话,那的确是这样没错。」
我把手指直直地指向玲。
「根据久远玲这个人来想的话,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那么,怎样?我说的对吗?啊?」
我笔直地盯着玲。刚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带着笑容,摇头否定。但当我继续瞪着她时,她才慢慢地、慢慢地把眼睛转开。接着,在她完全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之后,她才小小声地这么说:
「……对、对不起。」
「果然是这样啊——」
我的肩膀重重地落下。应该说我本来就以为事情会是这样,还是说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会比较自然。
「你啊。你对活着的人温柔就好了吧。」
「因、因为……」
畏缩的玲垂下脸,双手的手指缠绕。
「那个、我原本也、想说大概不行吧,呃,可是我还是很在意。刚开始的时候,我本来是想一个人去的。」
「本来是想?」
玲微微抬起视线,很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想说如果我突然不见了,小狗狗一定会很担心。」
「所以你才叫我陪你一起来啊……」
「对、对不起!」
看到玲急忙低头道歉,把手抵在额上的我叹了一口气,「啊——够了,真的够了。」我挥了挥手。
「我已经习惯你这样的行为模式了。我还比较想夸赞你没有独自行动这一点呢。」
「呵、嘿嘿嘿。」
「我这绝对不是在夸你。」
「果然……」
玲抓了抓头,很沮丧地低下头。
「……唔,都已经到这里了,要继续走下去也没差了。我们走吧。」
「真、真的吗?」
「啊啊。没办法啊。对吧,桐崎?」
「咦,我们不回去吗!?」
发出超大声音的桐崎仰起上身。
「…………」嗯?
「…………桐崎同学?」
「咦、啊、呃、那个、这个。」
对自己言行举止感到惊讶的桐崎失去冷静,她慌张地挥着手。
「已经这么晚了我虽然不怕鬼可是会有蝙蝠啊不良少年啊这种的在夜晚的墓地里举办运动会所以那个这个呃!」
「你先给我冷静下来。」
「我、我很、我很冷静啊!」
看来是出了什么重大的差错。
「……呐,桐崎同学。」
「什、什么事!?」
「那个,你从刚刚开始,应该说在我们一来岛上的时候,我就有了这种感觉……」
玲把手指抵在唇上,像只小动物般歪过头。
「——难不成,你,怕鬼吗?」
「!」
砰。
站得直直的桐崎就这么往后一跳,着地。桐崎压低了腰说道:
「怎怎、怎么可能呢!久远同学你知道吗?火球和幽灵这些东西全都是等离子体!喧闹鬼听说也是住在房子里的人在无意中发出超能力才会有的现象,鬼压床也罢因为脑部在身体睡觉时保持清醒的状态下才会发生的现象!所以没问题的!一点都不恐怖的!」
这家伙为了要让自己安心,开始劈哩叭啦地用科学方法来证明超自然现象了喔。
「说到这里啊,桐崎呀。」
「什、什么事。」
「你要怎么用科学来解释你身后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啊?」
「!」
桐崎僵住。同时,全身颤抖的她以嘶哑的声音开口。
「乃、乃出同学,你又在开玩笑——」
就在这个时候,天花板上突然有水滴落了下来。我还没来得及惊讶,那滴水就掉到桐崎的脖子上——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惊人尖叫声的桐崎跳了起来。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
她转过头就跑。
「啊、喂,你等一下。那是墙壁——」
我开口的时候已经太迟。啪喳一声撞上墙的桐崎发出惨叫声。
「不要啊啊啊啊啊!有点黏黏的感觉啊啊啊啊啊啊!」
「你振作点啊,桐崎!那是苔藓啊!」
「苔藓」什么是苔藓!?朝鲜海苔!?」
「为什么是朝鲜海苔!?」
喀啦一声响起。大概是老朽化的关系吧。桐崎撞上去的冲击使得炼瓦落下,在地面上碎开。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有东西掉下来了啊啊啊啊啊啊!」
「啊,是断头。」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丢脸叫声的桐崎不知该逃往何处。绊到东西之后跌倒在地上的桐崎抓住手边的石头,「我抓到什么东西了啊啊啊啊啊啊!」她这么大叫。
「喂,小狗狗……」
「唉哟,因为她的反应跟平常完全不一样嘛。」
要叫我不要着她玩才难吧。
「喂——桐崎。」
「怎、怎样怎样、怎样.」
站起身的桐崎眨了眨眼。
「你的脚是不是踩到什么了啊?」
「咦!?」
她急忙看向脚边,但暗闇却让她什么都看不见。
「那是人的手喔。」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桐崎是不是想把手甩开,她像在跳舞似地踩着舞步。这是什么?涌现在胸口的高扬感情是怎么一回事!这会让我更想啊!更想玩弄她啊!
「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我才一这么想,桐崎便朝我这边冲了过来。
「呜哇,你等一下!」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就这么把我紧紧抱住。
「喔噗!你在干嘛——」
我的手电筒被她撞掉下来,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啊啊啊啊啊啊!」
「你冷静一下!不过是手电筒掉下来了而已!」
就在被她架住的我想要让她安心下来的那一瞬间——
那个水滴又滴到桐崎的脸颊上。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裙子轻轻飘起的桐崎用左手紧紧抓住我的脖子,用空下的那只手拔出刀子。她迅速地把我的衣摆拉出来,然后——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她就这么狠狠地拿刀刺向我的肚子。
「叽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桐崎疯狂地刺。
「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场一阵混乱。
「等、等等啊!小狗狗你怎么了.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
玲出声对我们说,但桐崎却完全没有要冷静下来的样子。幸好玲手上的手电筒照的是别的地方,所以她没有看到我们。可是我已经痛到不想管这种事了!好痛好痛好痛!
「你、等一下、是我对不起你,你给我等一下!」
我忍不住把桐崎紧紧抱住。
「我叫你冷静一下啊,喂!」
桐崎像个拚了命连按电动按键的小学生一样,不断刺我。但就在我说完的那一瞬间,桐崎的动作就倏地停下。我迅速地把刀抽走,收进微微露出来的枪套里之后,轻轻拍了拍桐崎的北目。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你怕鬼了。我知道我耍你耍过头了,抱歉,所以请你恢复正常。」
「…………呼喵。」﹒
紧绷的紧张感似乎一口气断开,桐崎无力地靠到后面。我撑着她缓缓移动,好不容易把她放了下来。
我从玲那借来手电筒,把衣服塞好藏好伤口后,用手电筒照向桐崎。
「呜喵。」
发出奇妙声音的桐崎完全陷入虚脱的状态。她的手脚无力地垂下,空虚的双眼对不上焦点。如果这是漫画的的话,她的双眼一定会被画成卷着漩涡的鱼板。
「啊——啊……」
「小狗狗真是的,你开玩笑开过头了。」
玲蹲下身,很担心地碰了碰桐崎的脸颊。
「唉呀,抱歉、抱歉。」因为这家伙玩起来实在太有趣了。
「桐崎同学她没事吧?」
「可能快不行了吧。」
「……我们应该回去比较好吧?」
看到玲对着我这么说,我环起手臂叹了一口气。
「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的关系,所以我理应担起责任吧。」
我说完之后,便把身体弯了下来,背对桐崎。
「喂,桐崎。我背你啦。」
半失去意识的桐崎像倩女幽魂似地,她无力地伸出双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嘿咻——」
当我用力的时候﹒还没痊愈的腹部伤口又痛了起来……呜。唔,算了。这就当成是我玩过头的惩罚吧。
背着桐崎的我站起身,看着前面说道:
「那么,我们走吧。」
「嗯、嗯。」
不知道为什么,玲用希冀着什么的眼神看向桐崎。
「怎么了?」
「唔、嗯嗯。没事。」
「怎样啦,你都要说出来,那你就把话说完啊。」
「没关系啦,那个,这样很不好意思……」
「你记得我们出门前,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听到我这么问,玲眨了眨眼。然后,她像是终于想起来似地,「啊……」了一声。
「如果不是我做不到的事,我会帮你试试看。你就说说看啊。」
「……嗯。」
转开眼神的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转看向我。
「呃、呃,这个嘛,小狗狗。」
「喔。」
玲有些畏怯地说完后,缓缓伸出她的手。
「……你可以,牵我的手吗?」
「什么嘛,是这种事啊。可是,为什么啊?」
「我、我觉得有点恐怖。」
「可是你刚刚……」
「没、没关系吧!呐?……不可以吗?」
不知道为什么,玲朦胧地浮现在暗闇中的脸似乎有些红。
「……真是个怪人。」
我微微苦笑之后,牵起玲小巧的手。
「那我们赶快走吧。」
「…………」
「怎么了?玲。」
听到我这么一间,玲像是突然回过神似地把她盯着我手的双眼向上抬起。
「嗯嗯,什么事都没有,走吧。」
异常高兴的玲虽然让我觉得怪,但我还是迈开步伐。
不过——我才走了没几步,就停下脚步。
因为我在隧道前面看到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我、我找到你们了!你们应该还记得我们吧!」
就算你这么说,你站在出口附近那边,又背着路灯,让我根本就看不到你。我把手电筒照过去——吓了一跳。
「……你们。」
一个把头发留到肩膀、看起来就很轻佻的男人站在那里。剩下那两个人其中一个竖着头发,另一个则剃了个三分头,我记得我看过这几个人。
没错,他们就是我早上遇到的那些搭讪男。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你们对我们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之后,我们拚了命用手把船划回来的!」
长发说完后,三分头继续说下去:
「在、在我们醒过来的时候,东西南北全都是一片海!你懂那种绝望吗c"g」
「我这辈子第一次那么拼命去做某件事啊,你这混帐!」
刺猬头不知道为什么用带泪的双眼控诉。
「……你们还真有无谓的毅力啊。」
「你出现得正好。那个时候我们是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被你们摆了一道,不过这次我们要来报仇了。」
折着指头关节的长发带着两人朝这边走过来……糟了。桐崎从刚刚开始就完全挂了。
「只能换我上场了……?」
说真的,我并没有和谁互殴过。就算被人缠上,我也只会忍过去而已。在我这么做的时候,对方会因为打不死的我而累到倒下。但我现在带着玲和毫无抵抗力的桐崎,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那还不构成问题,但我是真的不想把这两个家伙卷入。
「……真是的,实在有够麻烦的,交到朋友真的很麻烦。」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所以也不能有怨言就是了。
「久远,桐崎就先交给你了。」
「小狗狗……?」
「没事的,总是会有办法的。」
我说完之后,便把背在背上的桐崎交给一脸不安地盯着我的玲。
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锐利的声音传来。
又出现另外一个人站在男人们的身后。
「太阳下山之后,游戏就该结束了。你们的母亲没有这样教导你们吗?」
我用手电筒照向前方。然后我开口了:
「……绝津?」
站在入口的绝津夜宵走向那些惊讶地转过头的男人们。
「现在就给我回家,要闹就只到现在为止。」
「你……不就是早上那个女人吗?」
「她也可以啦,就让我们好好发泄一下吧。」
处于备战状态的三人迎接绝津的到来。
「喂,绝津,住手!」
我出声叫她,但绝津却看着我摇了摇头。
「你不要管,就交给我吧。」
她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随性站在那里。
「……喂,你瞧不起我们吗?」
他们大概是以为自己被看扁了吧。长发语带威胁地说完后,紧紧握住拳头。
「……我怎么会瞧不起你们呢。我认为我非常了解你们的实力。」
绝津抬起嘴角。
「只不过,在我冷静的分析之后——觉得我应该可以把你们踩在脚下罢了。」
「这家伙!开什么玩笑——!」
长发男踏出一步。同时,他刺出铁拳。
「我刚刚说过,游戏已经结束了对吧?」
说完之后,绝津便伸出手——她轻而易举地挡下对方的攻击。
「……!?」
「这句话,也适用在我身上——我要认真一点了。」
她就这么握住长发的手腕,微微一动——在我这么以为的时候——
「呜喔!?」
长发男的身体已经『转了一圈』。
他的背就这么撞到地板上。啪嚓一声,长发男发出痛苦的叫声。
「刚、刚刚那是怎样!?」
看到伙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三分头的发出惊愕的声音。绝津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无声地前进。
「只要你是宣战的人,那不过是在什么样的状况下,都不要把你的双眼从敌人身上移开。」
当三分头把视线转回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绝津在他面前扫了一腿,酱他快要倒下的时候,她抓住他的脸,将他缓缓举起。
「嘎……呜……啊!」
「好轻啊,你有好好吃饭吗?」
绝津随便地把他丢开。光是这样就飞了出去的三分头撞上墙壁,无言地掉到地上。
「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唯一剩下的刺猬头发出胜过他那颤抖身体的声音,朝绝津冲了过去。绝津看也不看他一眼。
「多少有点功力的人,会先试探对方的力量。忽略了这一点的你们,生命就只有败北一个形态。」
她的脚边有一根快要折断的树枝。绝津用脚把树枝踢起,顺势握住,接着——
「……!」
她转过头,只是一挥。
就只有这样子而已。
但刺猬头猛冲过来的头却停住,他不知道为什么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我用手电筒照过去,看见鲜血自他的手中滴落……那是怎样!他被砍中了吗?被那样的树枝?
「你,睡一会儿吧。」
绝津走向脚步摇晃的刺猬头,然后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腹部。男人发出闷沉的声音,仰躺着倒下。
「…………接下来。」
她大概只花了一分钟吧。绝津以流畅的动作将一切收拾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头看向我们的方向。
「他们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应该都不会醒。你们也最好赶快回去,这里很危险。」
「……你究竟是——」
「你最好不要问,我只跟你这么说。」
绝津这么说道。话里带着坚决的拒绝。
「这是为了你我双方好。」
「小光她怎么了?」
「她在为了【祭典】做准备。」
「【祭典】……你说的是那个吗?你们早上说的那个?小光她要做什么?」
我抬高了分贝问,但绝津却摇了摇头。
「我早上也说过了,你最好不要多问……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啊、喂,你等一下啊!」
我伸手要拦下她,但绝津却回过头走掉了。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刚刚也是这样,在这个连微弱声音都会回响的空间里,我却从头到尾都没听见绝津的脚步声。我心中的谜团愈滚愈大。
「……绝津小姐为什么会待在这种地方啊?」
玲这么说。我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抓住我肩膀的手突然使力。
桐崎低声说道:
「果然——是这样……」
我试着问她这句话的意义,但她却没有给我一个回答。
第四章不死男与生命的形式
在这片都会无法想像的澄澈夜空中,有几颗星星正绽放着光芒。白色的蒸气仿佛要被吸进天空般,缓缓地四处升起。
让人觉得热的温度渐渐地舒缓一整天的疲惫。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体内的力气还是不断地散去。
现在已经没有象征夏目的蝉声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名的虫鸣及青蛙的叫声。
「……呼。」
一切的要素都为心灵带来安详。
所谓的温泉——而且还是露天的温泉,是非常好的东西。在我十几年的人生里,居然完全没有体验过,真叫人悔恨。虽然这是没办法的事。
旅馆虽然破烂,但温泉倒是挺不错的。室内是当然的,就连室外的温泉都相当广大。只有我们这几个客人实在太浪费了。
「……老实说,我还是觉得很怪啊。」
这个岛的确是很偏僻,完全没有观光景点。不过就算是这样,光是温泉也应该可以确保很多客人。但岛上却荒凉成这副模样,这是怎样?果然是跟怪谈有关系吗?
「这么说起来,我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到啊。」
我用微热的身体和发热的头思考。
试胆大会最后中止了。都发生了那种事,这也是理所当然吧?玲也乖乖地听从了这样的决定。
就算如此,绝津的身体能力还是让我觉得惊讶。她不只是强而已,她的技术洗练,让人感受到晃如技术结晶般的东西。桐崎的技术虽然也很不错,但她还是给人一种粗糙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她是以自己的方式在训练的也说不定。但相对之下,绝津的动作看起来却像是在跳舞般地华丽,好像本来就是全心钻研这条路的人——她给我这样的印象。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我愈想愈不明白。也就是说,我沉溺在思考中也没有意义,不过我还是会为此而烦恼。这就是所谓的人吧。
这时候——
「呜哇,好大喔。」
只要发生了什么引起注意力的事,烦恼就会烟消云散的也是人吧。我在想,所谓的哲学者应该就是闲闲没事,然后没有半点性欲的家伙吧。他们居然能花那么长的时间去思考不会有答案的问题……不过,这就先别管了。
「好棒喔……原本觉得旅馆那么破烂,所以并没有抱着太大的期待。」
两人高亢的声音从我背对的板子彼端传来。看来这个露天温泉只是把一个大大的温泉用板子从正中间隔开而已。我都来泡温泉了,所以玲和桐崎会来泡温泉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真是常见的模式啊。」
这根本就是连漫画都用到不想用的老梗了吧。反正这之后一定会出现「呜哇,桐崎同学胸部好大喔——」「唉呀,没有这种事的。我觉得玲同学的屁股也很可爱啊!」「等一下,不可以啦,不要碰啦!」「这有什么关系呢?」「那我也要碰!」「啊、等一下,不可以,啊、那个地方……!」之类的对话。绝对没错。我不会为了这样的事动摇,绝对不会。我发誓!来吧!我就让你看看我八风吹不动的样子!
「…………」
「…………」
「——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你们要对话啊!这是王道老梗耶!你们的身材是怎样都没差,可是这种像是要打的球突然消失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啊!
「……呃,唔,这应该就是现实吧。」
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就很多层面而言,我也冷静一下比较好。
「桐崎同学,刚刚真的很对不起。你明明就不喜欢,但我还说要办试胆大会。」
「不、不会。这没有关系啦。那个,我才给你添了麻烦。」
「嗯嗯,是我不好。如果绝津小姐没有出现的话,状况是真的很危险呢。」
「就是啊……绝津小姐,好像很厉害呢。」
「嗯,我吓了一跳……可是啊,桐崎同学。」
玲停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小狗狗也很帅喔,他试着要一个人和他们战斗喔。」
「乃出同学是吗?」
「嗯,我想他是想要保护桐崎同学吧。」
「……是这样吗?」
正确说起来,应该是要保护你们两个才对。唔,没差。片刻的沉默。
接着——
「……呐,桐崎同学。」
不久之后,玲开口问道。
「什么事?」
「那个,我想我或许不该问这种事——」
「没问题的,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呃,你等一下喔。」
她有片刻的犹豫……怎样?觉得事情有异的我立刻发现了。看来她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在旁边。真的假的呀!
「…………」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动也不能动。我明明就没做什么坏事,但现在不能被隔壁发现的想法支配了全身,心脏的跳动无意义地加快。
经过了数分钟,就在我以为她们什么都不会讲的时候,玲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地问道:
「……那个——那个啊。你喜欢……小狗狗的什么地方?」
我全身僵住。什么?预料外的发展?
「喜欢乃出同学的什么地方吗——?」
桐崎的声音虽然冷静,不过对她来说,这有点像是暴投。她有些焦急。不过还不到会被玲发现的程度吧。
「嗯。小狗狗的。那个,呃,这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喔。只是小狗狗他的外表、还有他的态度都是那样对吧!他常常会被、被大家误解啊。」
「是啊。他明明就是个很温柔的人,可是他就是喜欢装成坏人的样子。」
「就是说啊,他动不动就喊说『我是不良少年喔!』任何人都没办法靠近他嘛。」
「所以,知道这一点后,我就觉得他很可爱。」
「没错没错。」
……是这样啊。你们是这样看待我的啊。我——很清楚的。抱歉啊。我这个伪不良少年。反正我就是个小混混风、个性扭曲、而且还用歪斜角度看这世界的配角啦。
「可是,在我跟他交往之后,我就明白了。乃出同学他只是笨拙而已。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拉出自己和他人之间的距离。」
「…………」
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她最后接了一句:「嗯,就是啊。」
「我也是这么想,我想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相处而已。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不和别人有所接触,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水声响起。或许是桐崎在把水泼到肩膀上也说不定。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需要乃出同学身上那个别人没有的部分而已。」
「别人没有的部分?」
「是的,别人绝对无法模仿的,唯一的部分——」
简单来说,我是个【死不了的男人】,不管她再怎么刺,我都不会挂掉。这么一想起来,那已经是半年多以前的事了。虽然我不太想回想起来就是了。
「……可是。」
桐崎停了一拍的沉默。接着,她这么说道:
「现在——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怎么说?」
「乃出同学是个不会想为了陌生人做些什么的人。就这一点而言,他和久远同学不一样呢。」
她微微一笑。
「——可是乃出同学在认识一个人、把那个人当作是自己朋友后,他就绝对不会抛弃那个人。就算牺牲自己,他也会帮助那个人。就算那是个犯下不可原谅罪行的人,只要那个人有赎罪的意识,他就会尽可能地尊重那个人。」
「……嗯。」
「说他天真,这样或许就能解决一切疑问。但就算他受到责难、被别人责备,乃出同学也绝对不会退缩……要能毫不犹豫地为某个人牺牲奉献,需要相应的觉悟。在这之前,我没有遇过这样的人。所以——」
短暂的犹豫。但就算如此,桐崎还是像在宣言般地说道:
「——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乃出同学也说不定。」
「…………是吗?」
桐崎苦笑着说道:
「对不起,你一定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嗯嗯。」
玲回了一句:「没有这种事喔。」
「桐崎同学的心意,一定有传达到小狗狗心里……所以,我有点懊悔。」
「……懊悔?」
「我呢,我一直以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小狗狗这个人。我靠近他、和他说话、和他一起回家——就这样,一点一滴地认识他。」
可是啊——玲这么说。
「桐崎同学认识我不认识的小狗狗,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我觉得有些懊悔。」
「……久远同学。」.
「可是,这对小狗狗来说,一定是件好事。我觉得小狗狗能够遇到这么喜欢自己的人——能遇到桐崎同学,真的很幸福。」
虫声停下,寂静让玲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晰。
「我——会帮小狗狗和桐崎同学加油的!」
「……谢谢你。」
微微笑了一声之后,桐崎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还是有些迷惘。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喜欢乃出同学——」
「你在说什么啊!没问题的!绝对!我跟你保证!」
「……是。可是,在我彻底地迷惘之后,我想在我心里找到一个完整的答案。」
「……嗯。是这样吗?」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然后,随着一声「我们去洗身体吧?」水声响起。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之后,门喀啦喀啦打开阖上的声音传来……不久,两个人的气息完全消失。
「——噗哈!」
我把积在胸口的气全部吐出。我、我以为我会挂掉,我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偷听别人说话啊。
可是,怎么说呢,这让我感觉异常地尴尬……
桐崎在说的,大概是她之前跟我说过的心情吧。
我无法判断这是对还是错。我答应那家伙等她等到她决定一切、等到她能决定一切为止。
我觉得这是个很难的问题,甚至不知道这个问题有没有答案。可是那家伙还是决定要挑战,下定决心要前进。所以,我也只能陪她一起走过。
但就算如此……玲为什么会问那种事?当然,我觉得她可能只是纯粹因为有疑问才会这么问。只是在桐崎和我开始交往之后,她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对劲。
「……喔。」
就在我漫然地想着这种事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晕。看来我是泡太久了,这么说起来,我的脑袋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在转。打算先冷却身体的我站了起来。
我无可奈何地走在温泉里,然后——
我在蒸气彼端的岩石旁看见一个影子。
「……咦?」
我记得除了我们之外,应该就没有其他客人了吧?
当我诧异地看着那一幕的时候,风正好吹起。
蒸气缓缓被吹开。
谜样的人物露出真面目。=
「…………」
然后,我当场僵住。
「……你好。」
那家伙用像是在路边偶然碰到朋友般的随便语气打了个招呼后,站起身来。
附着在身体上的水滴不断落下。
微微染上樱花色的肌肤『到胸部附近』都被毛巾包住。不过,她的身体却平坦到让人怀疑那到底有没有藏起来的必要。
「您的旅行还顺利吗?」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那家伙用着以往平坦的语气说道:
「【组织】有留言要传达给两位。」
花王曾根宫春香——
别名阿春,就在我面前。
「什——」
超越预料之外、根本从没预料到的事态让我忍不住大声喊叫出来。
「你在干嘛啊!」
但阿春却一脸平静地把手放在她那根本就没有隆起的胸部上说道:
「我在泡温泉。」
「我知道啦!」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您的脑袋退化到连眼前状况都无法辨识的地步了呢。」
这个小鬼还真敢说……不,冷静下来,我先从最基本的事开始问吧。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坐游轮过来的。」
「不,我不是在说这个。我在问你为什么会待在男汤里?」
「因为我穿过旅馆、在更衣室脱下衣服,泡到温泉里。」
「所以我就说了!我在问的不是这个!」
啊啊!真是够了!超烦的!
「你是故意这样的吧!」
「是的。」
这家伙居然敢一脸若无其事地肯定,我超想揍她的。
「我是说,你干嘛特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啊?」
「我刚刚应该已经说过了,我是来传达【组织】的指令的。」
「啊、啊啊,是吗。」
这么一说起来,她的确有说过这件事。事情太多了,把我搞得一头雾水。
「那你去告诉桐崎不就好了吗?」
「我原本是想这么做的,不过因为她和朋友待在一起,所以我就改来找您了。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太多了,让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订正起才好。」
「这跟现在的社会很像呢。」
「谁叫你打这么棒的比方了。」
这是哪门子的对话。
「……呃,可是,就算我接下了指令,也不能现在就回去啊。到明天傍晚为止都没有船啊。」
「您毋需担心。」
阿春做了这个前提后,继续说道。
「这次要请您和桐崎恭子执行指令的地方,就在这个岛上。」
「……这里?」
「是的。这里——苍兰岛。」
「这里有什么?这里就只有废墟和温泉而已啊。」
「在那之前,我要先失礼一下了。」
她跟我说完之后,就在一脸不可思议的我面前把手指放到毛巾上。
然后她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把毛巾扯掉。
「!?」
毛巾发出微弱的声响,掉进温泉中后缓缓沉下。在裸露出来之后,我才看到她那小小的胸部。随着视线下降,她的身体秾纤合度。但到了腰部下方之后,她的身体曲线逐渐圆滑。覆着透明肌肤的肢体在没有任何包覆的状况下出现在我眼前。也就是说,讲白一点,毫无浪漫气氛可言。
阿春全身赤裸。
「叽呀!」
我忍不住惨叫。
「住手啊,笨蛋!」
「为什么?」
「这真是个崭新的回答啊!我才想问你咧!先把它藏起来!很多地方!」
阿春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她看了一会儿之后,才「啊啊」了一声,把视线移回到我身上。她歪过头问我:
「您发情了吗?」
「并不会!我在说的是道德的问题啊白痴!」
「是这样吗。唔,就算您向我要求发泄性欲的行为,回应您的要求也绝非出自我本意,所以我会拒绝您的。」
「不管了啦,你给我包上毛巾!毛巾!」
「请您稍待片刻。」
阿春转过身。屁股对着我的阿春走向前,从温泉里起身。
「…………」
我等了五分多钟之后,阿春喀啦喀啦地打开露天温泉的门,回到我面前。
「让您久等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恢复成一如以往的打扮。不管怎么想,她那套松垮的西装实在太大了。
「……你为什么要换衣服?」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服。如果您希望的话,我可以用刚刚那个样子向您传达指令。」
不,不用了。这样就好。真的够了。
「那你刚刚为什么要脱得精光啊?」
「这是为了要搜集一般男性对毫无前兆的紧急事态会有何种对应的数据,并且掌握您的性嗜好。」
「你给我说明得好懂一点。」
「我想说你应该会吓一跳。」
好的,惊喜大成功!我真的会杀了你喔。
「那么,我要把指令传达给您了。」
「我要全裸地听喔?」
「我并不在意。」
「那我的立场呢?」
「我打从一开始就不在意。」
是吗。我知道了啦。我叹了一口气之后,把背靠上一旁的岩石,我耸了耸肩。
「……那我就听吧?」
「好的。」
在一个呼吸的空档之后,阿春清晰地这么说道:
「——您知道一个名叫金壕制药的公司吗?」
「金壕制药?啊啊,那个做感冒药的。」
这个公司常常做宣传,所以只要多少有看过电视的人,应该都有听过这个名字。
「是的。金壕制药自明治时代创业以来,除了感冒药之外,还有出头痛药、肠胃药、软膏、绷带——也就是说,只要有冠上药这个字的商品,这个企业几乎都有开发、贩卖。除此之外,金壕制药还经营了许多医院,甚至被称做是『生命的挑夫』。」
我家里也有一些金壕制药在贩卖的药。效果是理所当然,不过它便宜的价格也是我们购买的理由之一吧!它算是老百姓的好伙伴呢。
「那金壕制药怎么了?」
「您听说过这座岛被某企业购为休闲渡假地的消息吗?」
啊啊,这么一说起来,抽奖券附赠的资料上的确有写这种事。
「……那,难不成?」
「是的。数十年前,是金壕制药买下苍兰岛的土地、盖了温泉旅馆、将苍兰岛开发为休闲度假地的。」
是这样的吗?我印象中资料上没写那么多。
「可是,那又怎样呢?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您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说到金壕制药,是这个业界数一数二的巨大企业。这样的公司居然买了这么偏僻的岛,而且他们唯一有做的,就是盖了毫无人烟的温泉旅馆。他们没有打电视广告,也没有在杂志上介绍,更没有搭桥让交通变得更加方便。」
……这么一说起来,唔,的确是很怪。
「事实上——在这之前【组织】收到金壕制药在暗地里流通不适切商品的报告。」
「不适切商品?那是什么。」
「我们还不清楚详细状况。这恐怕是不适合在市场上流通的商品吧。」
也就是说,触犯法律的药——应该是兴奋剂、或是新型毒品之类的吧。
「这真是太糟糕了。你们赶快把大头抓起来不就好了吗?」
「我们是很想这么做,但由于金壕制药的现任社长——金壕亮辅平常就有对权重议员做政治献金,要求他们默认金壕制药的行为。不知道是否因为这样,就连我们都只能收到不确实的情报。我们在现任社长身边安插了几个组织员要一探究竟,但他们全数死亡了。根据头头所言,在组织员死亡之后他都有收到一封信,里面写着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大,就不要插手管这件事。」
也就是说,知道【组织】存在的某个人不想让【组织】来探金壕制药的底。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
「这不过是个不法商品的交易,有必要这么重视吗?就算是要保护秘密,我也不觉得这是应该要死人的大事啊。」
阿春眨了眨眼睛。
「……就您而言,这真是个一针见血的指摘。」
这家伙看不起我——吧!大概吧。真该死。
「【组织】也是在这些事发生之后才正式开始调查的。反过来说,金壕制药经手的【不法商品】,是个让社长想隐匿它到足以让相关的人采取直接行动的商品,这样的可能性非常的高。如果他们经手的不过是毒品,那也只有会警告程度的动作。如果那样东西更胜于毒品的话——那么在那东西被暴露出来的同时,所有和它相关的人的地位恐怕都会受到威胁……头头认为那应该是个这样的【东西】。」
「……原来如此啊。不过,有人出面妨碍了是吧,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笨蛋喔。」
「是啊。」
「真是一样腐败得不像话啊。」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到未来,握有权力的人大多是这样。」
「可是你那边应该不会因为这样就放弃吧?」
「那是当然。我们拥有独自的权限,所以我们的行动不会受到不当理由的限制。然而事实上,领导【组织】的数名人士却不是很希望我们继续追究这次的事件,因此我们的阻碍非常多。」
阿春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虽然面无表情,却让人感觉到些许忧郁。这个组织原本就是为了断绝那些在表面无法制裁的罪行才设立的,但当设立者自己说不要动手的时候,组织成员的确会觉得不有趣吧。唔,基本上这个国家很多这种事发生。
「不过我们还是找到了金壕制药应该会进行交易的地方,直接进入现场。因为我们花了太多时间去搜集证据。」
「……唔。」
「不过——」
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我大概可以猜想到。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也不会指派我和桐崎去做事吧。
我提出这点之后,阿春点了点头。
「我们才晚了一步,就让他们给逃了。不过我们还是持续调查,最后终于发现一个事实。」
「就是这座苍兰岛吗?」
「就您而言,您这次的观察实在非常敏锐,让我非常感激。」
那还真是谢了。
「组织员向我们报告说,金壕亮辅每个月固定会有几天来到这座岛上。而且他还会带着几名部下一起过来。据说他们会在这里停留一个礼拜。」
「原来如此。」
「他应该是准备了几个交易场所,以便应付紧急状况,其中之一就是苍兰岛。」
也就是说,他以观光用名义买下这座岛只是表面的伪装,事实上他是要拿这个地方来进行交易是吧!难怪这里没有半个人。
我的推测似乎有八成都猜对的样子。阿春开口:
「而他恰好昨天来到岛上。」
「所以你在听到我说要去苍兰岛的时候,才会那么干脆啊。」
「您说得没错。」
难怪我就觉得有问题。
「就我们而言,替我们省下了很多力气。谢谢两位。」
「别说了,被你道谢会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这是社交辞令。」
就是说嘛——
「您从我刚刚的说明中应该也能明白,【组织】这次要给桐崎恭子和您的指令就是寻获金壕制药交易的现场,并让详细情况真相大白。这次的任务不能有太大的动作,所以成员只有两位。期限是一个星期——我原本是想这么说,不过基于两位的行程,我想您最好在今天以内就把事情解决。交易大概会在夜半过后举行。」
「为什么你会知道是晚上?」
「虽然有过例外,不过就我的经验而言,他们应该不会一早就进行不法交易。」
唔,那也没错。
「我们已经掌握交易的地点,接下来会转达给两位。就是这样。」
「……就只有这样而已吗?」
「您有什么不满吗?」
「呃,并不是这样的——不过因为上次那样了嘛。」
我以为你们这次又会叫桐崎去干那种杀了暗杀者的蠢事。
「我们这次的目的是要让真相大白,并且一个接一个地把相关人士抓起来。还有……最重要的是,桐崎恭子要像只狗一样服从我们的【组织】。指令不是一定都要杀人。」
她说话的方式虽然让人火大,不过只要事情不会变得棘手,那就没差了。
「不需要。」
「久远玲的成长完全不符合她的年龄。她的胸部没有特别隆起,身材也比同年代的女性要幼小许多。」
「你去给我照一下镜子,这段话完全可以套用在你身上。」
「不过就整体而言,她应该算是满匀称的吧。反观桐崎恭子,她的身材虽然秾纤合度,但她的胸部似乎稍微过大,不过这或许正好符合男性的喜好也说不定。」
乖小孩,下来吧。呐。
「乃出狗斗,您是巨乳派的吗?」
「…………」
我走到阿春身边,抓住她的西装长裤,试着把她扯下来,但她却一动也不动。身材这么娇小,力量却是异常地大。
「喂,你给我下来。」
「我找不到遵从您这个命令的理由。」
「有时候就算没有理由,我们还是得遵从命令,这就是人生。」
「您居然会谈起我的人生,这实在非常有趣。」
「那还真是太好了。喂,下来。」
「我拒绝。」
我愈来愈火了。打死我也要把她拉下来。我就这么使劲拉着她,不过她还是不放手。她的身体几乎已经要完全脱离隔板,但手却仍然紧紧抓着隔板。
「你这个混帐……」
我也愈来愈认真了。刚刚她讲的那些话也让我很火大。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在我张开双眼的同时……
「你给我下来!」
我用力地一拉。我后来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这应该算是我最大的失败。
阿春打死都不放开。但我还是硬要把她往我这边拉过来。
只要我多少用点头脑,我就应该知道这会有什么结果。
「……啧。」
阿春连着隔板一起摇摇晃晃地朝这边倒下。
「等、这、你,真的假的?」
我急忙放开阿春,只是为时已晚。倾斜的隔板轻易地被重力拉下。
阿春跳了下来,朝我行了一礼。
「那么,我就此告辞。」
「你不准、你不准逃!请你不要逃!呐!等一下啊!」
她根本没在听。就在阿春的身影以完美时机消失的那一瞬间—
「……这是骗人的吧。」
隔板成了一片铺在地上的板子。
「小狗狗?」
「……狗斗?」
我们三个人赤裸裸地面对面。
「……你、你们好。」
深夜——
苍兰岛上的灯光全都熄下。在都心绝对无法体验的黑暗盘踞在四周。
不过,只有一个地方放出暗淡的光芒。
这恐怕就是战争时所使用的军事施设吧。长方形的巨大建筑物早已失去过往的荣光,玻璃破裂、墙上有龟裂、庭院里的草木被置之不理,恣意往纵横方向生长。历史上的黑暗时代虽然早已告终,但在这些年之后,置之不用的设施不知道为什么,正放出耀眼的光芒。
有几个男人守在入口——像是在守护着腐朽弃置的那个地方。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工作服,一眼看过去就像是来修复老朽化废墟的工作人员。不过,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视线一直盯着四周。建筑物的四周拉起绳子,另外还立了一个『作业中禁止进入』的看板。要是有任何无礼的家伙无视这些警告,他们想必会毫不留情、甚至用粗暴的方法要这些家伙【滚回去】。他们身上就散发着这样的气息。
「原来如此……这里的确很像是那种地方。」
「…………」
「他们或许想用那些东西混过去,但只要仔细想一下,就会知道不会有人到了半夜还在作这种事。」
「…………」
「还是说,就算来者理解其中涵义,他们也不会对里面的人造成威胁——是这样吗?」
「…………」
「你觉得呢?狗斗。」
「…………」
「狗斗?」
弯下腰的桐崎把脸靠了过来。我靠在墙上,叹了一口气。
「……我没事。」
我说完之后摇了摇头,桐崎则是一脸不可置信地这么回道。
「什么啊,你还在想那件事啊。我明明就帮你说话了啊,我说青春期男人做出这种行为并不是什么问题啊。」
「所以啊!我都说那不是偷窥了!那是因为阿春她做了意义不明的事——」
「你给我安静点。」
狼狈的我用手抵住额头……没想到我居然会被桐崎指责。
「你也就算了,因为你知道这有什么内情。可是你告诉我,玲那边要怎么办啊。你能明白那家伙用那种脸跟我说『没事的。小狗狗把手放上隔板的时候,隔板就倒下来了对吧。我相信小狗狗喔』,全心全意相信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唔。就算你没有说谎,你也会有点想死。」
「……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抱着头,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你沮丧的心情,不过你要多少有点紧张感。他们不是我们可以大意的对手。」
「我知道啦。」
的确,现在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我很清楚这一点——可是我并没有厉害到能如此轻易地恢复过来……我等一下再给玲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藉口吧。
「……比起这个,狗斗,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事?」
「这个地方。这是我们刚刚来过的隧道。」
我用手电筒照向天花板。
「啊啊,是啊。现场这么暗,再加上我们刚刚是走不同路线过来的,所以我先前都没注意到。不过这就是你之前吓到逃走的隧道啊。」
「不要再让我回想起来……」
「也就是说是那个吗?要进行交易的地方就是我们打算要去的灵异景点吗?」
「没错,你觉得这没有关系吗?」
「这个嘛……」
可是,我终于知道桐崎为什么会在这么暗的地方还能保持平常心。这家伙以为幽灵传说是有人误把跟金壕制药有关的【什么】所发出的声音当成是女人的惨叫声。应该说,是她要她自己这么想的吧。
「……不管怎样,一直等在这里也不能解决什么。」
「你说得没错。」
「要怎么办,要闯进去吗?」
「啊啊,从正面攻进去。」
「……这样不危险吗?」
「没事的,你等一下。」
对我说完后,桐崎突然把裙子卷起来。
「……你不要在这个时候发情啊。」
「白痴。我也知道要看时间、地点、场合的。」
我刚听到本世纪最大的谎言了。
「你看着吧。」
说完之后,桐崎就从她绑在大腿上的皮带里抽出数条细长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发现里面还插了几条一样的武器。它的前端是刀刃,看起来像是一块比棒子还薄的金属板子。
「那是什么?」
「它叫做投掷刀。这是投掷专用的武器,我来这里之前就装上了。」
「……为什么你会带着这种东西?」
「这是少女的嗜好。」
你绝对是因为怕我在你想刺人的时候逃走,才打算用它来抓住我的吧。
「我不会做这种事的。只是……」
「只是?」
「我想说偶尔用这种薄型刀子来刺也不错——你看,我们不是常说旅行的时候会想做些和平常不一样的事吗?」
不准你把旅行时的高昂心情和杀伤行为扯上关系。
「……那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就是要这么做。」
她话还没说完,撕裂空气的声音就已响起。就在我以为桐崎的手挥下的那一瞬间,一个男人立刻呻吟着跪下。等到其他来打探情况的男人出现在街灯下之后,她接连丢出投掷刀,男人们随着她的刀接连倒下。
「你在这里等着。」
话还没说完,桐崎就蹬开地面。她在转眼之间就来到男人们的身边,在其中一个人发现入侵者并发出声音之前,桐崎就踹了他的下巴一脚。就算四周的人试着行动,他们也站都站不起来。桐崎善用攻击力道使出回旋踢。再打倒一个人之后,她便把脚跟往最后那个男人的头顶敲下去。
「……很好,这边都解决了。」
然后她转向我,招了招手要我过去。
我走上前去,发现男人们全都昏倒在地,刀子刺在他们两只脚的正确位置上。天色明明就这么昏暗,但每个人被刺中的几乎都是一样的地方。
……可怕的家伙。
虽然我们已一经认识这么久了,但我还是很认真地觉得还好我们不是敌人。
废墟内部原本只是一个宽广的空洞,但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我们看见地板上有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门。那明明是一扇古老的铁门,但仔细一看,我们才发现那是电子锁式的门。我们从男人身上摸走钥匙,毫无困难地通过这扇门。在我们打开沉重的门后,眼前出现一段楼梯。
我们慎重地走下去,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规则并排的灯光闪烁,给人一种像是要前往墓地的诡异感。准备继续前进的我突然停下脚步。
「……喂,桐崎。」
「啊啊。」
其实,我们在把门打开之前就听到了。只是那绝大多数都是嘶哑的声音,所以我们以为那是我们多心了。但来到这里之后,我们才第一次清楚地听到。
「那是女人的——惨叫声。」
恐怖、痛苦,像是背负了这世上所有绝望的声音、仿佛能剜开心脏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果然……是这样。那道传说中的声音就是从这个地下室传出来的。」
「……这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那悲痛的叫声仿佛是在告诉我们不能再前进。
但我们还是迈步向前。撕裂寂静的惨叫声在我们的心中不断回响。
不久后,我们来到走廊的尽头。
接着我们来到一个宽广的大厅,眼前是一扇巨大的门。
惨叫声绝对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没有人。就连把风的都没有。
「……这真是怪了。」
桐崎低语。她看向我,寻求我的意见,我向她静静点了点头。状况的确很诡异,但我们都已经来到了这里,也只能继续往前。
我和桐崎缓缓踏出脚步。
喀喀、喀喀,两人份的脚步声响起。
我们走到一半,然后——桐崎突然把视线转向左边。
「…………」
她突然停下脚步。我一个不小心就撞了上去。
「……喂,你怎么了?」
但桐崎却什么都不说。她只是愣愣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她微微地张开嘴。
「——怎么可能。」
我歪过头,「你怎么了啦——」,我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向桐崎所看的方向。
「…………!?」
我下意识地当场僵住。
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挂了一面荧幕。这恐怕是为了要监视这扇门另一端房间的荧幕吧。没有声音,只有无机质的影像淡然地播出——
「……这是骗人的吧。」
上面。
「这是怎么一回事——?」
让人无法置信的【人物】出现在荧幕上。
那是个极度宽广的房间。各式各样的人物在房里高了一段的地方围成一个圆坐着。他们的外表特征虽然不同,但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他们全都打扮得相当华奢,仿佛是要宣示他们是富裕阶层的人物一般。
这些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一点上。
那是一个稍稍宽广的空间——
有一个男人,和一个被锁链锁住、趴倒在地上的女生。
穿着西装的男人不时像是想起什么似地,把手上的鞭子朝女生挥下。打上肌肤的坚硬武器让女孩双眼带泪地大叫。这个时候,门的彼方不断传来惨叫声。男人放开鞭子,这次改从怀里掏出刀子。他随意地挥动着刀子,鲜血迸射,女孩发出了惨叫。刀子刺得更深,剜开她的血肉,她跟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待在一旁的那些男人一脸兴味十足地盯着这一幕。
而那个女生不管再怎么看——
「——小光……?」
我心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但让人唾弃的现实却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是小光吗……」
没错。那个群众面前被伤害、被欺负、被玩弄的,就是那个小光。只穿着单薄衣裳的她在暴力的欺凌之下,不断哭喊。
「……这是什么?」
我紧紧咬住牙根低语。我握紧拳头,再说了一次。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04」
「这是【祭典】。」
——有道声音回答我。
我和桐崎立刻回过头。
一个女人站在我们身后。
「这是在交易前举行的仪式。」
「你……!?」
我不可置信地低声说道。然而桐崎她却非常冷静地这么说道:
「……果然是你啊。」
「我就知道我会被你发现——桐崎同学。」
「你异常冷静的态度,和必要时愿意毫不犹豫地杀了对方的胆量,我心里大概有个底。你——」
桐崎笔直地睨着对方。
「你是个老练的杀手。」
「杀手这两个字实在不太好听啊。」
她苦笑着说。
「我不过是个守护者而已。」
女人静静地、无声地走着。她以冷静的声音这么说道: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我心里已经有个底了。你们不是那些监视社长的家伙的伙伴,就是隶属于同一个组织的人——我知道你们并不普通,但我没想到你们竟是这样身分的人。」
「为什么……」
我的脑袋完全是一片混乱。不管是刚才的影像还是现在的状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η」
面对我的问题,女人——
「为了不让你们打扰【仪式】啊——乃出同学。」
——绝津夜宵带着微笑说道。
深浓的黑发、锐利的双眼、有如冬日暗闇般的澄澈眼神。
不管我再怎么看,她都是我早上认识的那个绝津夜宵。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插在腰间的那大小不一的刀。
「初次见面。」
绝津堂堂地说。
「我是金壕亮辅的护卫,代代奉侍金壕制药的绝津一族末裔——夜宵。」
「……一族?」
面对桐崎的问题,绝津缓缓点了点头答道:
「你们知道金壕制药是从明治时代就创业的企业吧?明治维新后的动乱、两次的世界大战……为了要让组织在无数的动乱中成长,初代社长费了许多心思。其中当然也有触犯法律的行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社长的生命常常是别人攻击的目标。因此,初代社长决定将一门精通所有武术的护卫家系放在身边,让他们来保护自己。那就是我们绝津一族。」
「…………喂喂喂。」
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我笑不出来啊。
「你这个家伙果然不会开玩笑啊。」
「这不只是金壕制药会有的状况。企业规模遍及世界的企业大多有我这种的【里侧】。其他也有人的背景和我相似,但更加令人难以相信……唔,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呢,乃出同学,这是事实。只要你在这里,事情就是【这样】被定义的。」
我想起了一个男人。那个被称做是【破坏者】、拥有凌驾常识能力的男人——不过,我摇了摇头。
「……不。我现在根本不想听你的藉口。抱歉,我真的对你的过去没有兴趣。」
我挥了挥手。
「问题是,这个状况是什么烂透的笑话啊!」
「…………」
「那个——是什么?」
我指向荧幕。
「那不是你的妹妹吗!?」
「……是啊。」
绝津平静地回答。我已经搞不清楚状况了。
「为什么你的妹妹被人那样,你还能保持沉默.你的妹妹被人欺负,她在大声哭喊,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跟我讲什么护卫、讲什么一族这种根本不必要的话啊!?」
「这是为了要送你们安心上路啊。」
绝津的左手握住刀鞘口、右手握住刀柄。然后,她就这么绕到门前。
「因为接下来——我必须杀了你们。」
「这是怎样……?」我的思考回路完全跟不上。有没有人可以用我能接受的方式跟我说明一下?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梦境。如果你说这是在演戏的话,我也愿意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金壕制药秘密进行的交易是什么?」
桐崎问道。在一次呼吸之后——绝津清楚明白地这么说:
「把话说白了,就是人口贩卖。」
桐崎闭上双眼。她将双唇抿成一直线,低声说道:
「……果然是这样。」
「而且这些交易的客户都是以虐待他人为乐的家伙。也就是说,这些交易的对象是那些喜欢虐待女人——尤其是伤害少女、割她们的血肉、看着她们哭喊的人。他们以大笔的金钱换来能够满足自己嗜好的女人。等到他们回家之后,他们就能够好好享受这个中的乐趣。」
绝津的的视线转向我们身后的荧幕。
「看到后面那个影像之后,你们应该也明白了吧?那是为了表示奴隶有多么顺从的示范表演。在那个结束之后,【商品】将被送出来进行拍卖。金壕制药每个月会花上一个礼拜的时间进行这项交易。」
「原来如此。【祭典】的【仪式】是吧。说得真好听啊——烂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喔。」
「那你为什么要担任那个男人的护卫?」
「这是我的工作。工作和私人生活应该分开才对吧?」
桐崎和绝津面对面地站着。
「我妹妹的身体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被判断为不适合担任护卫。所以她接下了另一份工作,就是你们身后的【那个】。我们姊妹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我不明白啊……」
我低声嘟哝道。
「绝津,你——」
「那么,我们不需要再继续问答了吧。」
绝津打断我的话,用力地握住刀子。她微微将身子一倾。
「——不管你们再说什么,我都不会退下,也不可能改变我的想法。」
「……也是吧。」
「桐崎!」
听到我的呼喊后,桐崎这么回答:
「狗斗,只要绝津还在这里,我就不会天真地认为单纯的讨论可以让她撤退。」
「……没错。我和你们都有无法让步的部分。与其一直进行没有结论的对话,我认为应该会有更适合的做法。」
绝津微微笑了。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不管我再怎么想,这种事一定是错的。绝津她错了,为什么我们要互相伤害?为什么我们必须以敌意相对?我只知道有些事情在某些地方被扭曲了。
然而现实却丢下呆住的我,无情地继续前进。
「我不知道你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来到这里的——但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过去。」
「我知道了。」
桐崎掀起裙子。在轻轻飘起的薄布下,她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刀。她在手上将刀一转,让刀锋往下。
「……那么——」
「——我要上了。」
桐崎,以及绝津,双方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两道银光在中央交错。
刀尖划出一道弧,笔直逼近目标。锐利冷冽的声音响起。桐崎挥开的刀挡下绝津的刀。
两人炙烈的攻防就从此开始。
绝津用刀腹挡下桐崎的刺击。绝津让刀顺势往下一滑,在她抓到刀锷的同时,她用刀柄把刀往上一弹。脚步不禁摇晃的桐崎退了半步,这次改换绝津刺出她的刀。桐崎勉强翻身躲过攻击﹒然后顺势朝旁边放出一击。然而她的刀只撕裂了一点点外套的衣摆,绝津的身体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外。转眼之间,一把刀划着圆撕裂大气,朝桐崎逼近。
「唔!」
桐崎在压低身体的同时往后方一跳,在刀尖要碰到她之前惊险地逃开。
但是——就在那之后,让人目瞪口呆的瞬间出现了。在桐崎有所动作之前,绝津转眼便放出【第二的斩击】。
「——!?」
绝津左手砍下的那一刀撕裂初击的残像。绝津手上的另一把刀——桐崎对她那把短剑立刻有了反应。但就在桐崎的武器从正面攻上去时候,刀刃相交的声音才刚响起,绝津就从『旁边』放出另一击。桐崎瞪大了双眼。她以逼近神速的动作试着防御,但当她对其中一方做出反应时,绝津就会立刻从其他角度进行攻击。当桐崎防御上段时,绝津就白下方进行攻击;桐崎防下段,绝津就从右斜方攻来;桐崎转过去,缩津就改从右下方——
怎么可能,我怀疑是我看错了。简直像——
——简直像是有好几把刀在同时攻击桐崎似地。
「!」
桐崎在啐了一声的同时,将绝津以锐角角度砍进来的刀弹开。桐崎压低了姿势,蹬开地板。她来到我身边,深深吐了一口气。
「……真是叫人不敢相信。」
「喂,刚刚那是怎样!?」
面对我的问题,桐崎一副不是很有兴趣地回答。
「……问题很单纯。就常识来思考的话,刀子是不可能分裂的。」
「那么,为什么……?」
「她很快。」
如此断言的桐崎把刀举至眼前。
「恐怕——【就只是这样】吧。」
「……你看得真清楚。」
露出微笑的绝津晃了晃两把短剑的刀尖。桐崎对还没听懂的我做出说明。
「这不只局限于日本刀——刀锋或刀柄较长的武器虽然攻击范围广,但它们被拉回的速度也会相对地变慢。和西式小刀以及短刀比起来,它们的重量和风阻也要重上一倍,这是理所当然的。」
桐崎吐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后,「不过——」她静静地这么说。
「如果不放弃这先天劣势的话,就能使出那种技巧。简单来说——就是要尽可能地快速地甩动这两把刀。」
「……人做得到这种事吗?」
「普通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二刀流表面上是让对方无机可趁,但使用者是双手各握一把原本该用双手握的大刀,所以重量理所当然地会让使用者的速度变慢。如果是初学者使出的二刀流,那恐怕二刀流会比只用一把刀还要危险……不过,那样的速度不是光靠训练就可以练出来的。因为这不是单纯有没有筋力的问题,使用者必须同时具备异于常人的锻炼和天赋的才能,才有可能成功。」
绝津把桐崎的话接下去说完。
「当然,全心全意地锻炼身体是一定要的。不过这还有其他很多要素。刀柄的握方、握力的调整、砍击的角度。唔,这的确是一朝一夕练不出来的技巧——」
绝津快速地接近。她才刚踢开地板,刀子就在桐崎眼前落下。
「——可惜的是,我天生就是走这一行的。」
桐崎一瞬间地反应动作。她挥刀迎击绝津的攻击。但就算她挡下第一道,在她进行反击的时候,绝津已经做出第二道攻击。这不是因为桐崎太慢。我非常清楚那家伙异常的刀技。
这只是单纯地因为绝津【太快】了。
譬如说,如果照桐崎所说的,拿刀身短的武器冲进敌人怀里,那还是有其他方法可以进行攻势。然而日本刀却如同我们所见,它要比西式小刀和短刀要长上许多。也就是说,桐崎甚至没有办法靠近绝津。绝津克服了她武器唯一的缺点【武器的长度和大小所造成的迟延】,所以她的武器几乎已经可算是无敌。桐崎好不容易挡下所有攻击,但光是这样就需要相当的技术。
残像不断增加,仿佛有无数的刀刃在魅惑对手。桐崎虽然一脸冷静,但她却像是被逼入绝境似地一步步往后退开。
绝津的刀划过。在刀锋切开空气、绝津往前踏了一步的同时,来自下方的斩击划出新月型的轨迹。绝津丢出的刀却只微微偏了方向,划过桐崎的衣服。接着,缩津在瞬间就把弹回来的刀子从上方砍下。我看见桐崎的身体上正不断冒出鲜血,然而她却毫不畏惧地向前。两道杀意再次冲突。从各个方向出现的攻击彼此相撞、弹开,然后又再次露出獠牙。
「唔……」
「你不需要在意的。」
绝津静静地对着一直处于防卫态势的桐崎说。
「大部分的人都在搞不清楚状况的状态下死去。光是能跟上我的攻击——你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我听你在放屁!」
在逼近眼前的刀要划过脖子时,桐崎躲开了;但她还没来得及立起身,绝津的刀就从右边划来。神速的攻击朝姿势非常不利的桐崎逼近。不过这个时候,桐崎把她握着刀的手手背从下方朝绝津的短剑刺出。桐崎才刚碰到刀身,绝津的武器便【顺势往斜上方】划开。
「——!?」
余裕第一次从绝津的脸上消失。采前倾姿势的桐崎踏出一步,从下方轻而易举地放出一击。不过绝津完美的防御却挡下了桐崎这道攻击。刀腹撞上刀尖,发出刺耳的声音。绝津愕然地开口:
「……这真叫人惊讶。」
「你觉得很意外吗?」
桐崎缓缓地扬起一抹微笑。
「——可惜的是,我也是只走这一行。」
我以前曾看过她做出刚刚那样的动作。之前桐崎和数个小混混对峙的时候,她曾经用手化解对方木棒的攻击。那个时候我也不敢相信,不过我没想到她能对这种程度的对手,而且还是对那种速度的攻击做出这种防御。绝津和桐崎——她们两个的攻防都是怪物级的。
「……原来如此。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绝津说道。
「看来你之前过的日子相当地险恶。」
「……啊啊。的确是糟透了。」
「不只是刚刚的攻击。你一连串的动作都没有任何赘饰,如果这是你自己的流派,那的确很了不起——可以算是最适合拿来杀人的技巧。」
「…………」
「不过,我可以断言。你是打不倒我的。」
绝津把刀指向桐崎。她把刀举到所谓※正眼的高度。(译注:刀尖指向对方眼睛的高度。)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你的确很强。不管是你是不是这么希望的。
不过——你还是比我慢了一步。」
「慢了一步?」
「你在害怕什么?」
绝津以非常冷静的语调——以及十足的魄力问道:
「你害怕自己受伤死掉吗?你害怕你失去四肢,再也不能动吗?还是你害怕在揭露了这残酷丑恶的事实之后,你和你身后的乃出同学——会再也无法过着平常的生活吗?」
绝津眯起双眼。她的双唇静静地编织出言语。
「我不知道你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人生。不过你会待在这个地方,就表示你没有办法在阳光底下生存吧。那是因为你的动作——还有你平常散发出来的警戒心及紧张感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你才害怕。你害怕你会在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战斗中,失去了自己的希望。」
绝津的视线突然转向我。
「就我来看,乃出同学是个非常普通的少年。至少在性格、还有他的背景这两方面是如此。你会跟这样的他扯上关系,一定是基于什么我无法看出的理由吧。」
「那又如何?」
「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理由,我都很清楚对你而言,乃出同学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不过,问题就出在这里。」
绝津清楚地这么说道。
「桐崎同学,你——太过依赖乃出同学。」
桐崎瞪大了双眼。绝津继续说道:
「你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他;其次,你害怕失去和他之间的联系、也害怕被他所厌恶。大概是因为这会让你的人生失去意义吧。不过只要这份心情愈来愈强烈,你永远都会比我弱。」
「…………」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问题,不过乃出同学不可能救赎你的一切。他不过是你决定继续活下去、决定清算你所背负的一切的契机……不管他对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这都无法改变你这个人的根本!」
在桐崎哒地踏步向前时,绝津逼上前来的攻击已从头上挥下了。
「!」
桐崎侧腹边一闪,她的刀子撕裂空气,对攻击做出反应,高分贝的冲突声响起。绝津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大胆狠烈地挥下她的刀,桐崎也相应地做出动作。一招一招的范围虽然狭窄,但桐崎轻盈的动作却弥补了刀刃的短小。她虽然难以将防备切换至攻势,但她也没有犯下致命性的错误。毕竟些许的失败就将导向生命的丧失,双方毫无余裕的表情就证明了这一点。她们一心一意地窥探对方的动作,只要对方有些许可趁之隙,她们就硬是要钻进去,硬是要把一切剜出来。桐崎的刀尖对准眼球,而绝津的短剑则是要切断桐崎的手腕。但两人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下攻击、防碍对方的攻击,长时间的攻防战让人觉得这场战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
绝津在大步冲进桐崎的怀里后,让短剑从下方弹起。短剑笔直地瞄准桐崎腹部到脸部的直线。桐崎准备要应付这一招的动作时——暂停了那么一瞬间。她并没有做了什么,只是动作稍稍慢了一点。
「你看——」
绝津低语。
「——这一瞬间,就要了你的命。」
鲜血——迸射而出。
「————!」
由于桐崎在千钧一发之际把上身往后闪开,所以她躲过了致命伤。但她的身体却被划上一道笔直的血痕。
「唔……!
血滴不断掉落至地板上。桐崎按住胸口,紧紧咬住牙根。
「桐崎!」
呼喊着她的我试着冲出去,但桐崎却用手制止了我。
绝津抹开桐崎喷到她身上的血,静静地这么说道:
「你刚刚为了什么犹豫不前?你怕自己的脸被划伤吗?」
大口喘气的桐崎没有回答。
「……你认为脸上要是出现了一道永远无法消去的伤痕,乃出同学就会讨厌你吗?」
垂下双眼的桐崎无言地调整着呼吸。
「刚刚我是在做出多少会受点伤的觉悟后才攻上去的,你这种程度的人应该明白这一点。但你却犹豫了。你自己放过了这个绝对能赢的机会。」
「……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没错,我要亲自教导你啊。」
桐崎微微一笑。
「原来我被你——看扁了啊。」
「不过,现实却照着我的想法走了,桐崎同学。拥有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是一件好事。你会告诉自己绝对不能退缩。但若是你为了那个人而保护自己的话,那可就不能算是一个好的倾向了喔。」
绝津的眼里带着冷冽。她那冻人的视线和她面对小光时不同,若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她可以认定对方毫无价值。
「自己的身体丑恶地腐烂,就算被对方讨厌也无妨,被对方不屑一顾也无妨……就算在第三者的眼里自己的选择是错的也无妨。最重要是,【希望自己重视的人活着】——这才是面对自己的希望时最正确的方法。」
「我……」
视线看向下方的桐崎低语。
「……就算如此,我也不认为你的想法是对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刚才,我的确,微微犹豫了一下。因为这样,我才会陷入困境。就算如此——当我受伤的时候,还是会有人为我感到悲伤。」
桐崎抬起脸这么说道。
「我一直以为,世界上不会有那样的人,因为我是最糟糕的女人。因为就算我活下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不过,狗斗他不一样。我能断言他不一样。」
桐崎带着确信这么说道。
「在我濒死的时候,狗斗一定会担心……因为他是个好人。」
桐崎的脸上虽然带着苦笑,但她却皱着眉头这么说了:
「可是,就是因为狗斗是这样的人——所以就算被别人指责我软弱,我也不愿受不必要的伤。」
「…………」
「绝津,你又如何呢?你是不是因为太过坚持你所要保护的东西,而放弃了为对方着想呢?小光她真的希望你做出现在的选择吗?这是为了她好——这难道不是你一厢情愿地说给自己听而已吗?你曾经……问过小光这样对吗?」
在那一瞬间,绝津的脸上有了感情的变化,之前像是戴了面具般的表情微微扭曲。
「……就算我问了她,那又如何?」
她压抑下无法抑制的心情这么说道。大刀划开平滑的轨道,站得笔直。
「就算我做了这种事——光也只剩下等死一条路可走!」
「……那是因为你选择放弃。」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那也无妨。」
绝津站到桐崎面前说道。
「不过,你最好记得这件事。你会因为你的懦弱——而在这里输给我!」
刹那间。绝津用尽全身的力气挥下短剑,桐崎一站起身,便拿起刀子做出防御。一击——两击三击四击五击六击七击,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我只能看到银色的线相互交会。不过——看似不变的对战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契机。微微往下方一跳的绝津朝桐崎的颜面做出攻击,试着躲开这记攻击的桐崎歪过头去。
——然而短剑却在轨迹的途中就改变【方向】。
「!?」
刀子从桐崎的手腕上飞开,回转着滚落地上。桐崎瞠目结舌。
「——多少勉强一下的话,就能做出这种事。」
认为这是个绝佳机会的绝津收起短刀,以双手做出突刺的动作。我瞪大了双眼,什么都不多想就冲了出去。
「————!」
剑笔直地朝桐崎的胸口刺去——就在那一瞬间,我用尽全力推开桐崎。我代替离开那一点的桐崎,看向刺向自己的刀尖。
「啊……!」
「……!」
绝津瞠目结舌。
剑深深地贯穿了我的胸口。
「……你做什么蠢事!」
绝津用她刺人时的劲道把剑拔开,鲜血喷出,被刺中的冲击让我下意识地跪倒。
「狗斗,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原因不是显而易见吗?我朝桐崎的方向抬起半边嘴角。
「当然是因为我觉得你有危险啊。」
「这是无意义的行为。这不过——是让死亡延长一瞬间罢了。」
「…………」
我脑中的冷静和疼痛呈现反比例成长。我想着刚才我在听绝津和桐崎对话时自己觉得不对劲的事,我不中意的事。答案逐渐浮现。我冷静下来,把整理过后的思绪说出口:
「……呐,绝津。我还是不懂。」
我也不想懂。
「你对小光那么温柔的态度——一切都是假的吗?」
「……那不是骗人的。我爱光。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妹妹。」
「那你还……!」
「乃出同学,你记得『生命的形式』这句话吗?」
绝津打断我的话问道。看到我无法做出回答,她就这么继续说下去:
「希望不过是活下去的契机,它不能是我的依靠。就算我带着光逃走,我们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待?背叛了上面的我们,要过着害怕被人追杀的日子,永远不得安宁。不能有任何一刻松下戒心的日子迟早有一天会磨损我的心……结果,我跟光永远只能活在这里。这不是任何人决定的,我们生而如此。那么,我完成我的任务、光完成光的工作,至少,我们这样还能【活下去】。
——我没说错吧?
因为我重视光,因为我希望她活下去,所以我站在这里。」
接着,她如此断言:
「如果那里只有绝望——那我们就该在其中找到照亮我们的光芒。」
……你错了。
你绝对,错了。
我心里有个部分这么叫着。
我绝对,不认同绝津所说的话。
「……我教你一件事。」
「教——?」
「你看着吧,绝津。」
微微摇晃着脚步的我缓缓站起身。绝津眨了眨眼。如果是一般人被刺中心脏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站得起来的。我解开衣服钮扣,把皮肤裸露出来。
「——乃出同学,你……」
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肌肉隆起,自动开始修复。
「啊啊。你搞不懂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是个【不死的男人】。」
如果是一般人,这些不断流出的鲜血已经接近致死量。原来如此,她的确是很了不起。她真的很强。但也因为这样——我无法克制地感到烦躁。你明明这么强——为什么会被这种无意义的思考囚禁住呢?
「就算被砍、被撞、被刺、被车辗、从大楼上面跳下来,我该死的都死不了。」
难以相信——她的眼神这么说着。但看着眼前的状况,她也只能接受吧。
「……因为这个身体,我的人生过得非常夸张。我爸把我当成是怪物,他试着要杀了我……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我的确不是普通人,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我只会让我身边的人过着不幸的生活。所以每长一岁,我就愈来愈觉得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我生来就是这个样子。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我决定要过着和别人没有牵扯、没有任何原动力的日子——」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就在——半年之前。
「……不过啊,绝津,我今天终于明白了。」
那个时候。玲被揍的时候,我第一次明白。
「这世界居然有这种夸张的好人。她对任何人都是那么温柔、对谁都是那么好,就算是对我也一样。我刚开始也觉得她很烦,我希望她可以不要靠近我。和我扯上关系也绝对没有什么好事。但那家伙还是会踏进我的领域,拉着我前进。她那么快乐、那么高兴。那家伙今天被揍了,被一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陌生人。看到这一幕的我——」
鲜血停下了。我这个健康到诡异程度的身体,扯过头的异常能力。就是因为这样的身体,我才对自己失去了兴趣。我以为怎样都好,然而〡
「——我却用尽全力把对方打飞了。」
绝津露出像是想把事情问清楚的表情。我继续说下去:
「我啊。在之前争执中从来没有动手去揍过别人,因为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活着。就算我揍了他们,我也没有任何实质感,只觉得空虚。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我淡淡地笑了。
「这样的我生气了,气到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又怎么样呢?」
我用力地握住拳头。这根本没什么,这是谁都能做到的动作,但我还是无法相信我会这么做。
「你不懂吗?」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认为这个身体该为别人做些什么。我相信我能这么做。
我笔直地睨着绝津,然后清楚地说道:
「只要握住一个拳头——就会有东西改变。」
「…………」
「绝津,你只是在害怕而已。你明明就那么强,可是你却害怕你从未正视过的未来。」
我抬起嘴角,用拇指指向后面。
「别让人笑掉大牙了。要讲觉悟的话,桐崎远胜过你。这家伙很强,她根本不怕死。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比任何人都还想活下去。」
「狗斗——」
「回答我啊,绝津。」
面对保持沉默的绝津,我这么说道:
「生命的形式是怎样都好。现在在你身后的人是谁?在你背后哭泣的人是谁?你应该从【那里】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事情是怎样都好。你并没有选择?你白痴啊!没有的话就自己开创啊!在没有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自己从零开始啊!」
「创造没有的东西,这只有神做得到啊,乃出同学!」
「啊啊,没错。所以你要勉强你自己,无可比拟的疼痛也将伴随而来。」
我踏出一步。同时,我把绝津的衣领抓起。突如其来的行动似乎让绝津的反应慢了一步。这就证明了这家伙的意志开始动摇了。我对着绝津大叫,叫到我的声音都快干哑了。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应该照着你自己的意思前进!这家伙——桐崎答应我她能克服这一切!」
绝津闭上双眼。接着,她以克制住感情的声音说道:
「……要讲这些理想论是你的自由。不过,不要硬把它安到别人头上去!」
「是吗。」
我瞪着绝津说道:
「那就算了,你就继续待在那里吧。我们要去救小光。」
「什么?」
「你要阻止我们吗?」
我放开手后这么说道,桐崎则在我的身后。
「你试试看啊。几次都好,你就砍我啊。不过我是不会倒下的。」
「……嘴上说说倒是很简单。」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算了。」
绝津皱起眉头对桐崎问道:
「桐崎同学,你要跟着他一起去吗?」
「……我是这么么打算的。」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做到这种程度?光跟你们应该是没有任何关系才对。如果这只出于你们廉价的正义感,那你们最好住手。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那你就不后悔吗?」
桐崎反过来问绝津。
「面对现在这个状况,你一点都不后悔吗?」
「……我说过我是了。」
「那么我们已经无话可说了。你这样不叫觉悟,你和狗斗所说的一样——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我对瞪大了眼睛的绝津这么说道:
「我只是不喜欢你这么做。我不知道生命的形式是什么东西,你随便这样讲,只会让别人暗自欣喜事情照着他的预期走,明白这一点的人只会觉得被伤了心。」
接着,我出声叫道:
「走了,桐崎。」
「……啊啊。」
桐崎无言地跟上往前走的我。然而——背后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我转过头,看见绝津跳了过来。她用力地剑从上面挥下。桐崎试着反应,但她慢了半拍。
我伸出手,抓起桐崎的衣领。
「咦——?」
我就这么把她丢到后面,自己代她向前。
在那一瞬间,磨得锐利的剑深深刺进我的体内。像是要烧焦脑袋的疼痛划过体内。
「……!」
「还不够!」
在把剑拔出来的时候,绝津继续追击。连续追击。她毫不留情、毫无缺陷,只是拚了命地剜开我的肉,鲜血染湿了她的剑,逼我走向死亡。
「……唔……啊!」
但我却打死都不从那里移开半步。
「已经够了,乃出同学!这是没用的!」
绝津挥开她的剑,鲜血随之飞散。听到绝津的这句话,我做出回答:
「……已经,够了……?没用……?」
我嘲讽地笑道。
「那对你有用的又是什么?是你在这边装清高,不愿去看最重要的事,只是像个笨蛋一样挥刀?」
「我有我活下去的坚定意志。就只是这样而已。」
「啰嗦!」
我用颤抖的手比出中指挑衅。
「我已经听够你的藉口了——要上就上吧!」
「…………!」
理智断线……
「…啊啊……!」
几乎无法用双眼辨识的锐利刀群朝我逼近。每一刀都逼得我鲜血迸射。
「让一切结束吧,乃出同学。」
绝津摆出突刺的准备姿势。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的!」
「……是这样吗?那就没办法了!」
杀气。在静谧之中,连门外汉都能感受到的膨大杀气如暴风般逼近。就算如此,我还是不躲开,同时也装作没听见桐崎那句「闪开!」
只有一步。在我踏出那一步的瞬间——无言的突刺完成。
「啊……!」
「狗斗!」
异物贯穿自己身体的感触。意识就快要从身体里被剥除。不过,我还是向前踹出,硬是克制住白己想要倒下的身体。
「……!?」
「我说过了……我不会倒下的。」
我咬紧牙根,忍住。接着——
「要是你跟桐崎说……一瞬不够的话——」
我继续向前。
「什么……!?」
「我就……成为那一瞬……!」
即便鲜血不断喷出,立下觉悟的我还是继续向前。绝津显现出动摇的动作微微迟了一步。我用力挥出我的拳头。
「你也表现出这种觉悟啊!你给我醒过来——你这混帐!」
骨头相互挤压,我的拳头狠狠打上绝津的脸颊。结果,露出了一瞬间的缝隙,但这样就够了。我对待在我后面那个确切的存在大声叫道:
「上啊——桐崎!」
一瞬间,踩上肩头的重量。桐崎跨过倒下的我朝绝津逼近。她的动作让绝津瞪大了双眼。在蒙胧的视界中,我还是确实看到了。
刀子——撕裂了绝津的身体。
绝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的身体被染成一片鲜红。虽然那并不是致命伤,但她在短时间里还是站不起来吧。
我和桐崎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我们转向前面,准备朝现在还有惨叫声传出的房间走去。
「等一下……!」
然而微弱的声音让我们停下脚步。在我们转过身的同时,我们瞪大了双眼。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滴着鲜血的绝津扶着墙站了起来。她用颤抖的手举起刀。
「为什么……」我忍不住大叫。「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这当然是因为——」
绝津硬是挤出一个笑。接着,她以锐利的眼神瞪着我。
「乃出同学。我啊——我只有这个。我只有,这样的生存方式……!」
「你这混帐……!」
「已经十几年了!」
绝津大叫。
「这十几年来,我只有一个选择。就算我能创造出其他选项!我也不知道创造出它们的方法!」
舍弃了冷静的绝津高声大叫。她以幽魂般的摇晃脚步走了过来。
「你大概不懂吧η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学的就只有杀人的方法。切开血肉、削割骨骼、沐浴在鲜血中,把神经磨损到超越忍耐极限的地步,我学会了非人的绝招!现在谁还愿意来救赎这样的我?要开玩笑也得搞清楚状况!」
「小光她不重要吗!?」
「她很重要的话,我就必须舍弃一切去救她吗!?你们是在装英雄吧!」
绝津很不屑地丢出这些话。绝津继续说下去:
「你们可以过这样的生活!我很羡慕你们!不过,我做不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把刀举至眼前。她以颤抖的双唇、因情感而摇曳的双眼,像是想要挥去什么似地大声叫道:
「你们最好记住!世界上——还是有这种人的!」
「绝津,你——」
我用手制止桐崎说到一半的话,向前踏出一步。
「……我明白你要说的话。你要那样也无妨。」
「狗斗……?」
「不过,我们会去救小光。这一点不会变。那么你要怎么做?你要睹上你的命来阻止我们吗?」
「那是当然的!」
「不过,你现在处于这样的状态。就算你之前再强,你现在也不可能赢过桐崎。你应该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绝津叹了长长一口气说道:
「……到时候再说。那不过表示我生命的形式就是如此而已。」
「你或许觉得那样没差——l可是啊,小光她怎么办呢?」
她大大地瞪开双眼。
「把你留在这里,让小光跟我们一起逃走——太好了,真不愧是我的姊姊——你认为那个孩子会这么想吗?」
绝津没有回答。我摇了摇头。
「你不可能会认为她一定会这么说。你应该很清楚小光不是那样的人,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你还要这么做吗?」
「不要让我再说了!这就是我活下去的方式!」
「你贯彻自己生存方式的下场是失去一切也无妨吗!」
「光她应该懂的!」
「最好是她会懂!」
我这声当头棒喝让绝津抬起脸。
「你还不懂吗——」
我用渗满愤怒的声音说道。
「小光她不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她要和你一起!她要和你一起活下去啊!」
我紧紧握住拳头。
「你以为小光这样的小孩会因为宿命什么之类的理由接受现在的待遇吗?她一切都是为了你。因为她喜欢你!因为你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她也只能这么做啊!」
「光她……为了我?」
「你没听到吗!那孩子说的话!你是姊姊吧!你跟她待在一起那么久,你应该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还了解那个孩子吧!?」
绝津无言地看着我。她或许是在回想也说不定,那个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亲生妹妹。
「绝津……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说了。」
小光展现出的许多表情划过我的脑海。绝津那看起来真的很重视小光动作、相互信赖的姊妹。然而她们却——
——我想成为一只鸟。
我紧紧咬住牙根。我祈祷般地说道:
「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照自己的意志而活——那我拜托你,就为了小光而活吧!」
「……」
手上仍然抓着刀的绝津低声说道。
「不过——就算那孩子这么希望……我也……」
她缓缓地跪了下来。她闭上双眼,紧紧咬住牙根。
「我没办法——为那孩子创造出一个她能够归属的地方……!」
「只要你这么强的话,那就够了。」
「……一把剑又能如何。我不能把得不到片刻安宁的生活硬安在光头上啊!」
「没有人叫你把它安到小光头上。」
桐崎在绝津面前跪下。
「你去问问小光。你要和她面对面,把并非理想的真实告诉她,问她是否还愿意跟着你。如果她点了头——那么,那就是你和小光两人的生存方式了。」
「…………我——」
「绝津……不管你天生背负了多少不幸,只要有一个希望,你就能挣扎着要改变。对我而言,我有狗斗——」
这个时候——
一声异常大声的惨叫响遍整个房间。
那是一声出自苦痛的叫喊,同时也是为难以抗拒的绝望所做出的叹息。
「…………」
绝津站起身,以无力的脚步向前走去。
她停在门前,手指虚弱地握着刀柄。
「……我一直听到她的惨叫声。她的声音就这么狠狠地刺进我的耳里——」
她缓缓闭上双眼。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能平静地对待这一切。我开始叱责自己,事情理应如此。」
接着,她缓缓吐了一口气。
「我以为,忍耐是我唯一能走的一条路。我抹杀了自己,把一切委托给宿命……这至少会比失去我所重视的东西好。我以为……我以为这才是为了光好。」
她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难道,我才是那个害怕失去的人吗——?」
她展现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软弱。
「我——」
绝津她这么说道。
「——我,救得了那个孩子吗……?」
「我想,这应该不是救不救得了的问题。」
我缓缓地回答。
「问题应该是——你想不想救她。」
就像我想待在桐崎身边那样。
「…………啊啊。」
在片刻的沉默过后,绝津轻声呢喃:
「【仪式】再过不久就会结束。你们可以去港口等我吗?」
我看向绝津,她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回答道:
「——我将会解决这一切。」
在暗闇之中,我只听得见细浪的声音。
港口理所当然地毫无人烟——在路灯的照射下,海面静静地摇曳。
我和桐崎都不觉得我们被骗了。绝津说要我们待在港口的时候,即便那是主观感觉,我们也不觉得她那是在说谎。
接着——在片刻过后,一道压抑的声音响起。
「抱歉。」
我们几乎是同时转过头。如我们所预料的,胸口包着绷带的绝津夜宵和她的妹妹的小光站在眼前。
「咦?是姊姊和哥哥……?」
小光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绝津则是对着我们点了点头。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希望你们能见证这一幕。」
「我们没差。反正我们都已经插手了。」
绝津微微一笑后,转向小光的方向。
「光,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嗯。」
小光年纪虽小,但她应该有发现现场的空气和平常不太一样吧。小光乖巧地点了点头。
绝津弯下身,她温柔地把手放到小光肩上。接着,她以一针见血的方式问道:
「光——你曾经想过要逃离这里吗?」
「咦……?」
「离开这里,去某个遥远的地方。你有这么想过吗——?」
「……为什么要这么问?姊姊。」
「抱歉,突然这么问你。我之前从来没问过你这样的事啊。」
「……嗯。」
「不过,如果光是这么想的——」
「我没事的,姊姊。」
小光打断绝津的话,微微笑道。
「我没事的,我一点都不痛苦的。」
「……真的吗?」
绝津看着小光的大大双眼,对她问道: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不是为了我……为了姊姊才这么想的吗?」
「…………不是喔。」
「……如果光是这么想的,那也无妨。可是,如果——」
在稍稍犹豫后,绝津她还是——开了口。
「如果光想从这里逃出去的话——我也会和你一起的。」
「……姊姊?」
「我会尽全力保护光。不过,要持续躲过别人的追捕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我有可能会在途中就不想保护光。我可能会认输,然后把光抛下。或者,我们也有可能会一起死掉。」
即便如此。
绝津问道:
「即便如此,你还是要跟我一起逃吗——?」
小光没有回半句话。这是理所当然的,她不可能立刻找到答案。
「待在这里很痛苦,但我们活得下去。就算我们逃了,也不代表一定有好事发生。如果光说不要的话,这件事就此告终。我不会再问你这种事。」
面对自己妹妹不安的表情,绝津扬起微笑。
……在她们两个人来之前,我把事情向【组织】做了报告。我问桐崎说,在抓到了那些人之后,绝津和小光是否就能过得幸福,不过她的答案是不。就算关系人士都被关进监狱,那也不代表所有的权力都会被摧毁。金壕制药这种巨大组织迟早会改变型态,被某个人重建吧。那个时候,他们不可能放过背叛了他们的绝津。而且,就算绝津从小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她杀的人也实在太多了。就算我拜托【组织】放过她们,那些人也绝不可能答应。名栗那时候的幸运不一定会再次发生。就算【组织】不杀了绝津,只要他们抓到绝津,她们两姊妹也会被迫分隔两地吧。
就结局来说,只要绝津和小光待在一起,她们不是要一辈子逃亡,就是要遵从自己的宿命,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因为她们出生前被注定的悲惨命运。
那是一段很长的沉默。不,那明明只有一分钟——但时间感觉起来却异常地长。
「姊姊……」
片刻之后,小光开口。
「我,可以忍耐的……我会尽全力加油的。」
「……光。」
然而她坚定的语调却带着些许的颤抖。她的声音,逐渐拉高。
「可是——可是。」
眼泪开始自小光的眼里掉落。一滴接着一滴,消失在暗闇之中。
「我——我可以,说不要吗?」
小光的双眼润湿,抓住绝津的手、依靠着她。
「我可以说……我不喜欢痛痛吗?」
「……小光。」
小光静静地——把脸靠到绝津的胸口上。
准备要抚摸小光的头的绝津瞪大了双眼,停下手上的动作。
「我很努力喔。因为我知道姊姊你很努力。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一个人,去任何地方。」
我听到了小小的声音。
「可是,我……」
小光啜泣着说道。
「我——一直很不喜欢痛痛。」
哽咽的小光仍旧以清楚的语调这么说道:
「我想过……要逃走……!」
「…………」
绝津静静地抱住自己的妹妹。
「啊啊……我知道。」
绝津硬是挤出声音说道。
「其实,我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绝津体会着妹妹的痛苦,回想着自己的后悔。
「我——」
小光以颤抖的声音,坚强地说道:
「——如果是和姊姊在一起的话,我就能加油。我想从——我想从这里——逃出去。」
「……啊啊。」
绝津深深地点了头。她抿起双唇,给自己压抑感情波动的片刻。接着——
「……我们一起逃吧,小光。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
绝津静静地站起身。
「……你有方法吗?」
「社长的游艇应该停在这里,我要借它一用。」
「没问题吗?」
面对桐崎的问题,绝津回答:
「怎么可能会有问题——我只是要实践我决定的事。」
绝津看着我,开口说道:
「——对吧,乃出同学。」
「……唔,就是这样。」
我微微苦笑。
这个时候——
「绝津!」
背后传来一道声音。绝津叫我们躲起来之后,朝那道声音走去。在我们慌忙躲到暗处的同时,几个男人出现在黯淡的路灯下。
「怎么了?」
绝津的问题让其中一个男人耸了耸肩。
「我们和客人之间出了一些问题,上面叫你赶快回去。」
「…………」
短暂的沉默之后,绝津——她这么说:
「回去?」
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地这么说。
「你要我,回去哪里?」
「……你在说什么?当然是社长身边——」
在路灯黯淡的光芒下,银光闪过。男人呻吟着倒下。
「……!?绝津,你要干什么!?」
「……我该回去的地方,是光的身旁。」
绝津抱起小光,把剑指向男人们。她以坚定的语气断然说道:
「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
「你、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η」
「啊啊,我非常清楚!我真是个愚蠢的家伙啊——!」
疾走。她同时刺出的那一刀在转眼之间就打倒了剩下的男人。
「……迷惘的时候去找个人间问就好了。我居然没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
她转过身的同时,朝我们跑了过来,站到我们面前。
「我受了你们的照顾,而且程度无可言喻——但可惜的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日后再向你们道谢好吗?」
「别管这种事了,赶快滚啦。」
「祝你们平安。」
桐崎说完后举起手挥了挥,绝津再次跑开。
在这个时候,小光朝我伸出手。
「哥哥——!」
她的指尖微微碰触到我,而且还是无可救药地温暖。
「……加油。」
我对我自己这句太过陈腐的话感到愤怒。
不过,除了这句话之外,我想不到我该说的。
绝津和小光——无声地消失在黑暗中。
最终章黎明时的困惑
墙上老旧的时钟发出声音。室内一片寂静,让这道平常不会引人在意的声音异常响亮。
在棉被上滚来滚去的我打开自己的手机,看着时间。凌晨四点三十分。如果是平常的话,这时的我早已睡死了。
结果,我们凌晨三点多才回到旅馆。我们硬是把旅馆的人叫起来让我们进去后,偷偷摸摸地摸进房间,不让玲发现。之后,我们就倒在铺好的被子上。明明只过了一天,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之后的事就交给【组织】,我们好好休息吧——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睡不着。」
我低声说道。我明明就应该很累、我明明就应该想睡到不行。但就算我闭上双眼,我的意识依旧清醒。
理由非常明确,我看向隔壁的被子。
——桐崎正背对着我。
她大概已经睡着了吧?她从刚刚就一动也不动。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刚开始的时候,我想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夸张的事。我以为这应该是不可能的。因为对方是那个桐崎。谁会想像到这一天?她明明是个动不动就趁隙把人当成上腰肉来刺的女人。如果有个比赛哪个女人最适合全身是血的大会,她是个铁定会拿下世界第一的魔鬼女。但我现在大概、应该是、铁定是这么想。
I——没错,我对两人独处的这个状况感到紧张。
我小心地起床,不让她惊醒。我盯着桐崎的背。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是怕她来攻击我,但在我清楚明白这份危险性的现在,我心里那道冷静不下来的感觉仍旧不愿消失……我到底是怎么了?
「……真是够了。」
我以她听不见的声音说完后,仰望天花板。这时候——
「狗斗?你起来了?」
我的呼吸哽住。
我急忙转向桐崎的方向,看见一张端丽的容貌正在淡淡的月光下凝视着我。
「……哟。我就是睡不着啊。」
桐崎微微笑道:
「我也是一样。在回到这里之前,我明明就想着要赶快躲进棉被里的说——」
「就是说啊。」
我说完之后扬起了嘴角。桐崎也摸着坐起了身子。
「…………」
「…………」
微妙的沉默降临。、这个气氛是怎样?
突然,我想起那个时候——我在温泉里偷听到的内容。
——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乃出同学也说不定。
我的心脏突然剧烈跳了起来。
我急忙甩了甩头,让记忆烟消云散……我在想什么啊。不过,看来不是只有我的状况怪怪的。双颊微微漾红的桐崎把眼神移开。从棉被里伸出的手指划过榻榻米,微微朝我靠近,但她随即像是在思考什么似地低下头。片刻过后,她盯着空中低声说道:
「……呐,狗斗。」
「怎样?」
「绝津和小光——她们应该会过得平安吧。」
我眨了眨眼,然后微微移开视线。
「……这个嘛。」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说道:
「这种事我不可能会知道。那两个家伙也不是在有百分之百保证的情况下立下决心的。她们对于最糟糕的状况——应该也有所觉悟了吧。」
「……就是说啊。」
桐崎点头。
「不过,我还是希望她们能过得平安。想要改变什么、希望转变成什么的心情,绝对不是白费心思——我希望如此。」
「……啊啊。」
沉默再次降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尴尬的我抓了抓脖子。
「狗斗。」
「嗯?」
「……谢谢你。」
「你干嘛突然说这个啊。」
看到我眨了眨眼,桐崎微微一笑。
「面对绝津的时候,你出言帮了我啊。」
「呃,那个是……」
桐崎说的大概是我说的「桐崎要比你强多了」这句话吧。那应该算是我顺口说出来的。
「……我也不是刻意要帮你。我只是把我心里所想的事说出来而已。」
「我知道。不过,我很高兴。」
我抓了抓脸颊,用啊啊、嗯嗯之类的话带过。这是怎样啊。这跟平常的我不一样啊!
「……我真的觉得,能遇见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桐崎低下头,以微弱的声音,但坚强地说道。
「在我无可救药的人生里——这是我唯一的救赎。」
「…………」
桐崎微微地苦笑。
「虽然这对你来说,应该是非常不幸的一件事。」
「呃,我啊——」
被她这么认真地一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当我想着要说什么的时候,桐崎开口说道:
「呐,狗斗。你可以让我,任性一下吗?」
「……什么事?」
「那个——」
从被子里出来后,桐崎不知道为什么跪坐着。在淡淡的暗闇中,我看不太清楚,但桐崎的脸却红到耳朵。她放在膝盖上的拳头绷紧,以颤抖的声音问我。
「——我可以,过去你那边吗?」
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会立刻跟她说不要吧。因为我不知道会被她怎样。
但那个时候,眼神和我对上的桐崎——她的表情却是异常的认真。
所以我才会顺口这么答道:
「……啊、啊啊。」
桐崎缩了缩肩膀。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答应吧。她眨了好几次眼睛之后,才缓缓微笑着说道:
「……谢谢你。」
站起身的桐崎走到我前面,跪了下来。接着,在她犹豫了片刻过后——桐崎缓缓地靠在我身上。
「喂、你……」
「抱歉。」
桐崎把伸出的手绕到背上,对我这么说。
「……请让我这样一下。」
她并没有特别做些什么,只是用微弱的力量抱住我的身体。我伸出的手在空中摸索片刻后——
「……就一下下而已啊。」
我叹了一口气,把手放到桐崎头上。
只有时间缓缓逝去。桐崎,非常乖巧。她不像平常那样嘲弄我、也没有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只是静静地靠在我身上。
「……这样子,我就知道有人在我身旁。」
桐崎低声说道。
「我就能确实感受到,我并不孤单——」
她静静体会。
「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多痛苦的事在等着绝津和小光……不过我相信,只要她们两个待在一起,那就没有问题。只要有个人在自己身旁,光是这样,就会让人无可救药地坚强。」
桐崎紧紧抓住我的衣摆。
「——因为孤单……是无可救药的可怕。」
「桐崎……」
我缓缓地摸着她的头。桐崎像是安下心似地笑了。
我胸中的鼓动无法停下。就算我不断告诉自己对方是那个桐崎,但它还是停不下来。
我对这个状况感到动摇。
……这家伙有这么娇小吗?
她的身体,有这么纤细吗?
我从来没确认过。我们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们不靠近对方、也不会远离对方——
因为这就是我和桐崎的关系。
「狗斗……」
桐崎静静地抬起脸。看到她的眼角闪着泪光,我惊了一下。
「……你并不孤单。」
我这么说。
「我——向你保证。」
「……啊啊。」
无言的时间,继续。桐崎她在月光下散发出艳丽光芒的双唇、微微漾红的双颊、透明无瑕的双颊。平常我明明也没有特别在意,但一切却都像是突然上了色一样,开始让人觉得亮眼,我的体温也不断上升。平常那个我绝对无法想像自己竟然开始对桐崎这个女人的存在感到在意。她像是在寻求着什么而伸出的手,缓缓抚着我的脸颊。她妖艳地扬起一抹笑容。我没有对她那蛊惑人心的动作喊住手,我甚至连一动也不能动……喂喂喂,真的假的。我的身体背叛了这么想的心,心脏不断剧烈地跳动。
我像是被吸过去似地,把脸靠向桐崎的方向。
在那个瞬间,我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玲的脸。
我的动作停下……为什么刚刚那家伙会……?
我的脑袋迅速地冷静下来。然后,我慢慢回想起来。玲就睡在隔壁房间。但那并不代表什么,不代表什么,应该是这样才对——
「……狗斗?」
「呃……什么事都没有。」
我微微地苦笑。接着,我把手从桐崎身上放开。
「那个啊……可以了吗?」
「……咦?」
桐崎眨了眨眼,然后她看向我身后——睡着玲的房间的方向——开口说道:
「……啊、啊啊。就是说啊。抱歉。」
我们像是有些慌张地放开彼此。我站起身,把手撑到墙壁上,缓缓吐了一口气……刚刚那感情是怎么一回事?而且,为什么玲会在那个时间点出现……我不知道。先冷静下来吧,我啊。
我转过头,看向桐崎一副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视线从我身上转开。表情有些沮丧的她叹了一口气。
「桐崎。」
「什、什么事?」
「我看我也睡不着了,我去外面散个步。」
我在房间玄关穿好鞋子后,抬起一只手。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办法看向桐崎。
「……我知道了。」
我背对着桐崎回答的声音,走到外面。
门在我背后关上。从走廊窗户看见的天空逐渐泛白。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到底是对什么而出现的感情,我并不清楚。
……我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那个。如果是之前的我,那绝对是不可能会有的行动。那家伙是桐崎,她和我的男女朋友关系不过只是表面上的关系……应该只是这样而已。然而——
我握住拳头,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
——只要稍微握紧拳头——就有东西能为之改变。
……桐崎和我,果然也多少有些改变了吗?今天是昨天的后续——我以前一直是这么想的。不过,只要有个契机,就连我都可以脱胎换骨。
可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一点都没有不愉快的感觉。我现在虽然感到困惑、也完全搞不清楚刚刚那种奇妙的感情,不过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一点我能断言。我也可以改变……这样的心情更让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
「…………」
我突然这么想着。如果绝津口中的——生命的形式是正确的。就算对我和桐崎来说,有什么绝对无法颠覆的存在。
就算如此,比起打从一开始就放弃,那就算再丑恶、再痛苦,我还是要试着改变它。
就像桐崎那样。还有,就像我发现自己是这种人那样。
即便人生无可救药,一辈子都无可救药。只要在那之中,我们能凭藉自己的意志决定一件事,我们的人生便不会就此告终。只要我们一个个累积,我们或许就能在最后留下什么也说不定。
现在,我是这么想的。
现在,我抱持着我半年前根本从未有过的感情。
跟桐崎和玲一起度过的旅行——其实也不错。
我看向窗外。夏目的天空已经开始亮起。
我早上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桐崎。我不要在玲的面前做什么奇怪的事就好。想到我自己居然在想这种事,我就不禁苦笑。
到底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我居然为了别人而烦恼。
「真是的,我到底怎么了啊——」
我如此低语。当我在迷惘、寻找答案的时候,时间正不断流逝。不过,这些时间并没有白费。这比起一辈子都在敷衍要来得好。我抬起视线,太阳正缓缓地从地平线的彼端升起。
今天,就快到来了。
后记
大家好,我是空野。
我认为我差不多可以不要再说「初次见面」了,所以我从这次开始改用「好久不见」。大家好久不见,在此为大家献上恋上不死之男的少女第三集。
我原本很努力地想要尽早把这本书献给大家,结果我的速度还是跟第二集的时候一样。下次我一定会的……如果我做得到就好了。
这本书上市的时候,世界应该已经要迎接春天了吧,不过这本书还在夏天打混。顺便告诉大家,第四集大概也会是残暑酷热时的故事。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晚一步追上夏天,所以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呃,这样应该不好吧?是的,不好意思。呃、不、是的,我会反省的……
别聊闲话了。第三集里主角去渡假的岛,其实有实际范本存在。那是一个位在广岛附近的岛,事实上,它上面有许多战争时设施的废墟。我在某个机缘下知道那个岛,并在去年夏天和朋友两人一起去了岛上一趟。我原本就是个个性阴暗、喜欢废屋和废墟的人,所以我很有兴趣。感觉虽然诡异,不过这是学习历史的大好机会。好奇心被刺激到的各位请去搜寻岛的名字,去岛上玩一趟。除了废墟之外,岛上还有温泉、野兔和其他有趣的东西。另外,岛上的旅馆也不像书里的旅馆那样诡异,它是个正派的国营宿舍,大家可以安心。我想那岛上也没有怪谈。大概吧!如果有的话请告诉我。不过前往岛上的航线是惊人的少,所以请大家注意喔。我自己也碰到了很糟糕的状况。除此之外,那是个很棒的地方。
改变话题。在出版第三集之前,我也发生了很多事。电动之类的,还有电动之类的、还有收集玩具、呃,是啊,就是打电动之类的……我根本只有在打电动嘛!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这么一想起来,我不是在电视前握着手把,要不然就是在床上握着携带型的电动。我就只有这些回忆而已。这些——我的记忆绝对被窜改了……!
这样想起来,我只有在打电动而已呢。我会认真反省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特地解释的事吧。
书里的主角发生了很多事,故事像是没有进展般地毫无进展。啊,我错了,情节是有进展的。这个那个,虽然只进展了一点点,不过有很多变化这一点也是十多岁孩子的特征,请大家接下来也用温暖的眼神守护他们。
接下来,以下是已成恒例的谢辞。
首先是责任编辑S。很抱歉每次、每次都交那种糟糕的原稿给您。总有一天要一次就OK,这是我目前的目标。
还有,负责插画的ぷよ老师。我原本以为,远远比我有名的老师不会接下这份工作,但您还是一样画出了那么美丽的插画,真的非常感谢老师。
另外,朋友A、U。我们每天晚上都聊着无聊的话题,一点都不会腻,所以我也不知道该对你们说什么。不过我也会把我们的对话之中所浮现的点子运用在作品中,所以我还是说声谢谢。要不要来这个地狱一趟啊?
还有,朋友Y。你最近的身体似乎不是普通差,没事吧?我真的很担心。有什么事的话请你告诉我。所以,这不是谢辞。还有,我居然在后记里讲这种事。对不起。
在我写书的时候,从网页上寄信来鼓励我的读者们。一切都成了我的原动力。作家是个孤独的职业,能像这样从读者手中收到信件真的能给我很大的鼓舞。请大家把元气分给我一些吧。
最后,最重要的就是把这本书拿在手上的所有读者。因为有各位的支持,主角的故事才能继续下去,请再陪他们一下。不过,这个世界上也有那种说只剩一点点,但是却出了几十集的漫画,所以这可不能大意。搞不好会超越一百集……那个时候,它就是不同类型的作品了,是杀人魔的跳楼大拍卖吧……!
还有,如果有人在书店里站着看这本书的话,感应到这一点的书会在三十秒之后自动以丢了铅球后的选手大声喊叫的音量叫出「那个人这辈子最不想回忆起的丢脸记忆」,所以请您立刻把它拿去结帐。这是骗人的,扯太多了。
那么,我们下集再会了。
三月被狗狗舔着脸的空野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