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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ude 01(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CY小猪



*



「做月历如何?」



——这件事当初不知到底是谁提议的。



旗子剧团决定制作公演贩售用的商品,演员们依照惯例,到春川家集合。



决定制作商品的契机,要追溯到十天前的一月上旬。



在获得三万元收益的十月公演《垃圾堆宝藏》结束后,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流行资讯杂志《娱乐周刊》刊登了《垃圾堆宝藏》的报导。



报导提及旗子剧团由于剧场失火,被迫取消最终日公演。而报导这场灾难的,居然是和旗子剧团有过节的仁志正巳。他描写旗子剧团及《垃圾堆宝藏》的篇幅,比描写火灾经过还来得多。



最终日公演因为意外而临时取消,令人十分遗憾。但声优羽田千岁加入之后的首次公演《垃圾堆宝藏》广受观众好评,旗子剧团的下一次公演及羽田千岁日后的进步也令人更加期待——内容转变之大,直教人难以相信这篇报导是出自于那个利用羽田千岁的知名度大写八卦的记者之手。团员看了,都不约而同地露出诧异之色。



该不会打算先把我们捧上云端,之后再踹到谷底?在春川家聚会时大家都如此担心着,但铁血宰相·春川司却以一句「花这么多工夫来对付一个无名剧团,对他有什么好处?」打发众人。



「现在的旗子剧团除了有羽田千岁加入以外,没有任何价值。你们有那么伟大,让人家不惜用掉一个月仅有一次的版面来抹黑你们吗?」



「司比那个报导千岁的记者更过分!」



黑川大发不平之鸣,司却以一句「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顶了回去。



「会觉得事实听起来伤人是你们自己的问题,跟我无关。」



「司,可是……」牧子插嘴道:



「就算我们没有这种价值,但千岁有啊!」



听了这项指摘,千岁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司则冷淡地说道:



「如果羽田小姐是刚出道的年轻小毛头也就算了,《娱乐周刊》岂会因为记者的一己之见而和她为敌?羽田千岁可不是这么便宜的商品。」



司毫不客气地称呼千岁为商品,吓得众人手足无措,但千岁在意的却是另一个字眼。



「那个,我才二十五岁耶!」



如果羽田小姐是刚出道的年轻小毛头也就算了。这句话听起来活像千岁已经老大不小了,因此她立刻对这个前提表达异议。



「以资历来说,你已经够老了。」



「……没有别的说法吗?比如资深之类的。」



「你总算自认是资深声优啦?有进步。那我以后就恭称你一句资深声优了。」



司一顺着千岁的话头接下去,自我评价向来很低的千岁便退缩了.「我只是比较早出道而已。」她咕咕哝哝地打了退堂鼓。



「羽田小姐背后有经纪公司撑腰,人气又高,在最近几季的热门动画里都担任要角,杂志哪敢胡乱得罪?」



说着,司捡起了掉落在地板上的《娱乐周刊》。



「这篇文章表面上是报导剧场失火,其实是在替之前嘲讽羽田千岁的报导做补救。」



「说不定他看了DVD以后,觉得我们的舞台剧不错!」



巧做了个幸福又美满的乐观解释。上次剧团忙着收拾最终场公演的残局时,仁志出现在剧场中,而巧上前向他致意,并赠送他《垃圾堆宝藏》的DVD。



「你爱这么想就这么想把!」司敷衍地答道。



「总之,他会补救,代表他认为有补救的必要。这是他个人的判断或是编辑部的判断,不得而知,但我想他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说不定是因为有读者抗议喔。」



茅原说道:



「从部落格或论坛上,抗议看出有些粉丝很不满那篇报导。而且《娱乐月刊》的官网设有读者意见信箱,要反映意见相当容易。」



「你有在看这些喔?」铃瞪大了眼睛,茅原则若无其事地说道:「这年头一有事发生,去看网友的意见是基本的吧?」



「铃,你都不看公演的感想或风评啊?」



「我哪敢看啊!要是有网友点名骂我,我一定一蹶不振!」



铃在公演期间也绝对不看公众的问卷。



最后众人对《娱乐月刊》报导所下的结论是:「用不着疑神疑鬼」。但没想到这篇报导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影响。某个地方城镇的高中看了这篇报导后,邀请旗子剧团前往该校举办公演。



公演场地用的是邀请人缘丘高级中学的礼堂,对象是市内的高中生,日期则是过年后成人之日(注1:成人之日属于日本节日之一,订于每年一月的第二个星期一。此节日会为年满20岁的青年男女举行祝福仪式,并颁发证明,表示他们从当日起已成为成年人。)的第一个连假期间。原来该市大使举办以高中生未主的文化活动,而缘丘高级中学就是主办学校。



千岁以外的旗子剧团团员都是头一次受邀公演,因此欣喜若狂。



大多数团员都对这难得的邀请保持赞成意见,只有司一个人强烈反对。



「你们有没有把条件看清楚啊?只有必要经费可以拿收据报账,而且不开放一般公众进场!这样大老远跑去公演根本赚不到钱,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和劳力!」



虽然高中生是免费观赏,但若校方肯开放一般观众入场,就可以向一般观众收门票钱。然而校方基于安全及座位数量等考量,决定不开放一般观众入场,就连学生家长也不例外。



「再说,你们现在正处在两年还清三百万的计时赛当中吧!哪有时间去搞这种赚不到钱的活动——」



「咦?」众人歪了歪头,巧则是感动地大叫:「哥!」



「你果然一直在为旗子剧团着想!」



司二话不说,给了巧一拳,然后说:「随便你们啦!」接着就不再多说半句话了。唯一的反对势力沉默下来,仅限高中生观赏的地方公演便很快地定案通过了。



不过,为求大幅缩短准备时间,团员决定重演《垃圾堆宝藏》;又鉴于下一次的公演已订于二月举办,缘丘高中的公演便选在排练期间的闲暇空档进行。



他们希望至少能靠物贩赚点钱,便和校方商量,设置贩售专区。然而,旗子剧团的主力商品是一张三千元的公演DVD,司认为会买的高中生少之又少,因此便有人提议制作定价数百元的小饰品来贩卖。



他们向某个认识的剧团借来了圆形徽章制作工具组,趁着排练闲暇之余做起家庭代工来,做出来的徽章则一个定价一百元。



之后,学校公演虽然多少出了一些小状况,团员也都一一克服,最后公演在一片好评之下收场。起先反对的司也说:「没亏钱就好。」态度软化了不少。



但他们努力制作的徽章却未能成功提升物贩收入,总营收只有一万九千六百元。



连因为火灾而少赚许多钱的《垃圾堆宝藏》首次公演都比这回赚得多。面对这个结果,团员们相当泄气。但起先断言跟高中生搞物贩只是白费工夫的司却出人意表地给了高评价:「不,没那么糟。」



「DVD卖掉了一张。一千多元的节目手册或剧本也就算了,但我没想到连DVD都卖得出去。刚过完年,学生手上有压岁钱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圆形徽章发挥了意外的效果。价格便宜的小饰品招来了顾客,得以连带卖出单价较高的商品。」



圆形徽章有许多款式,因此卖场挤满了挑选的客人,热闹的气氛提升了买气。



「老实说,我本来以为这种不实用的小东西就算摆出来也没人会买。」



圆形徽章能拿来干嘛?高中生的零用钱有限,哪会买这种没用的东西——司原本不屑一顾,现在却改变了看法。



「这种东西卖得好,和实不实用无关.说穿了,就是一种纪念品。」



出外旅行买纪念品时,考量的不是实用性,而是心情问题——想替快乐的旅程留下纪念。若论实用性,观光地贩卖的钥匙圈和手机吊饰并不实用,但它们具有附加价值——「这是在旅游地点买的」的回忆。



「公演贩售的商品似乎也是一样的道理,有许多观众把公演商品当成欣赏完一部戏的纪念品来购买。虽然我完全无法理解,但是卖场一热闹起来,整体的买气便会提升。所以放些中看不中用的小东西,也是有意义的。」



团员制作圆形徽章时,嘴上不住地叫着好可爱、好可爱。当时只有一个人一脸诧异地说:「可爱又怎样?」那个人就是司。他向来无法理解为何有人要买不实用的东西。



「总之,我要重新修正我对物贩的认知。」



于是乎,司提议制作新的贩售商品。目前除了圆形徽章以外,最便宜的商品是一千元的节目手册,但若有数百元价格的小东西,或许能发挥促销效果。



手脚快的司立刻向各个纪念品制造商索取型录,由旗子剧团的团员共同讨论要制作什么。



若要赶在二月公演前做出新商品,时间只剩一个多月。团员趁着排练闲暇之余观看型录,热烈讨论。接着,终于来到了提出最终结论的讨论会之时。



*



某个不用排练的星期日,除了千岁以外的所有团员全都聚集到春川家。有时就算是星期日千岁也得替外国影片配音,不见得次次都能参加聚会。何况排练一进入紧锣密鼓的时期,她光是要兼顾工作于排练便已经分身乏术了,团员也不好再增加她的负担。



众人列举了几种成本低廉的商品,其中最受青睐的便是桌上型月历。十二个月份各才全彩双面印刷设计,合计六页,而且还加上封面用的硬卡,制作成本却出奇低廉。即使只是小量制作,定价也可压至六百元左右。



每个月选定一个主题来拍摄照片,或是使用排练时的幕后花絮照片,应该会很有意思吧?正当众人热烈讨论该使用哪种照片时——



「等一下啦!」



黑川表示异议。



「我们又不是艺人,做桌历干嘛啊?你们以为卖得出去?」



「咦~?卖给一般人的话当然卖不出去啊。但我们是要卖给来剧场观赏旗子剧团舞台剧的观众,应该没问题吧?」



铃反驳,小宫山也附和道:



「再说,节目手册还不是卖出去了?那也是对我们没兴趣的人绝对不会买的商品啊!」



「节目手册还有内文可以看……但是桌历根本不实用啊!」



「当初就是因为司认同不实用的小东西也有用处,我们才决定制作商品的啊!」



秦泉寺得意洋洋地吐槽,黑川一如平时地赏了他的脑袋一巴掌。



「你只是想帮人拍照而已吧!」



由于老家是以影像制作为业,举凡拍照等影像相关事务,秦泉寺都很拿手。多亏了他,旗子剧团官网的照片展示区总是相当充实。



「黑川好过分!」铃大声嚷嚷:



「动不动就打秦~!」



「啰嗦!谁教他要吐槽我!」



此时,由香里从旁插嘴:



「话说回来,桌历本来就是有实际用途的物品吧?」



黑川被踩到痛处,不禁结巴起来。这话说得的确没错。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积极反对的只有黑川一个,人单势薄。当初以赚不到钱为由反对他们举办地方公演的司也是这种感觉吗?黑川到了现在才有点明白。



原来孤立无援的感觉是如此痛苦。



「节目手册等于是公演的辅助教材,算是一种读物,但桌历根本没看头啊!」



「我们有小茅,只要请他设计得有看头一点就行啦!」



说着,铃扯了扯茅原的衣袖。平时靠网页设计赚钱的茅原本来保持中立,但听了铃的发言之后,便倾向赞成派了。



「好像挺有意思的。或许可以加点绰头进去。」



他身为设计师及笑匠的创作欲望似乎被激发了。铃又继续煽风点火:



「对啊!中心思想可以设定成『旗子剧团为你每月增添乐趣』之类的……」



「如果卡司可以交由我决定,要我设计也行。」



「等一下啦!」



黑川焦躁地大叫。



我们又不是艺人——我们只是无名演员,哪有什么商品价值啊?其他的团员为什么不明白这件事呢?



平时遇到这种状况,总能期待牧子出面说些符合常理的公道话,但热爱演戏的牧子一听到要每月选定主题拍照,就开始摩拳擦掌起来了。想当然耳,石丸也跟着一头热。



「我要和牧子一起拍七夕照片!」



「现在还没决定,不要吵!」



黑川瞪大眼睛说道,石丸立刻泄了气。间众人都碰了一鼻子灰,巧连忙插嘴说道:「你不用那么生气嘛!」



还不都是因为你不出来主持大局,放任他们胡闹,我才得跳出来吐他们槽耶!黑川忿忿不平地想着。



「黑川,你干嘛那么反对啊!这个主意很好玩,还不错啊!」



听见巧还在优哉游哉地打圆场,黑川终于火山爆发了。「闭嘴!你这没用的爱哭鬼!」他无视于巧,转向其他团员问道:



「我问你们,如果你们是观众,会花六百元买我们照片做成的桌历吗?」



黑川将问题的重点摆在「如果你们是观众」上,但根本不管用。



「这类商品六百元不算贵吧?」



由香里说道,铃也跟着举起手来:「要是我,我会买啊!」



「因为我喜欢旗子剧团。」



「我们喜欢旗子剧团是当然的吧!」



「可是,观众也是因为喜欢旗子剧团才会来看戏的吧?」



秦泉寺也跟着拥护铃,黑川可说是四面楚歌。



周遭弥漫着一股要黑川识相点,别再继续唱反调的气氛,黑川终于认输了——这就是所谓的多数暴力吗?



最后黑川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对此巧明显松了口气——为什么搞得我好像害群之马一样啊?黑川更加忿忿不平了。



「那我去叫我哥过来!」



司让出客厅供众人开会,交代团员决议以后再去叫他,自己则窝到二楼的寝室去了。中途他下楼上厕所时,曾来看看团员讨论好了没,但并没出任何意见,完全交给团员自行讨论。



巧踩着轻快的脚步跑上二楼。



黑川明明是最反对的人,却得负责向司报告结果。团员中并没有适合担任主导会议的人,所以个性较为强势的黑川自然而然地成了主持人,报告工作耶就顺势落到他头上来了。



平时他并不觉得这是份苦差事,但今天的会议结论他并不赞同,因此格外不满。



「你们最后决定做什么?」



司询问,黑川不情不愿地回答:



「印有旗子剧团团员照片的桌上型月历。」



我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黑川心里又加了这一句,但并没说出口。这是表决之下的结果,但既然他已经让步了,现在又说三道四,实在不是男子汉应有的行为。



「每个月选一个主题拍照,来表现出季节感。比如二月是情人节、三月是女儿节……」



黑川并不赞成,所以想不太到推销词。对了,铃说了些什么?他回想铃的说词,加以利用。



「中心思想是『旗子剧团为你每月增添乐趣』,再把设计弄得有趣一点……」



此时,司突然从餐厅的椅子起身,走向仓库。



「……哥,黑川还没讲完耶。」



巧怯生生地说道,但司并没回话,自顾自地在仓库里翻箱倒柜。不久后,他搬了个箱子回来,放到团员围坐的矮几上,拆了开来。



呃!众人都有点吓着了。坐镇在箱子里的是个漂亮的大盘子,上头印着一对不知名情侣的照片,还印有Just Married的字样。至于一旁的日期,应该就是结婚纪念日吧?



「这是三年前我参加婚宴带回来的礼品。」



没人敢问司认识的是男方或女方,以及怎么认识的。



「派不上用场又不好意思丢掉,我从没收过这么难处理的礼品。」



「所以——」司环顾众人说:



「你们的桌历和这个有什么两样?」



见了这个堪称为自我满足结晶的物品,众人都无言以对。当然,黑川也一样,但大家都不说话,他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因此便搜索枯肠,说道:



「唔,呃……桌历就等于是一种趣味性商品……而且体积又不大,应该不会像那个盘子一样占空间。」



「哦?」司点了点头,再次离开座位。这回他翻的是摆在客厅角落的碗橱抽屉。他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明信片,原来是刚过季的贺年卡。



司观看背面,接连着抽出几张明信片放在桌上,张张都是印有家人照片或小孩照片的贺年卡。他抽了几张之后,才停下来。



「这些是数人的近况报告,收到了还能会心一笑。但要是这些人跑来跟你说:『大家都对上回的贺年卡赞不绝口,所以这次我决定印制成明信片来卖。』你会买吗?就算明信片占的空间并不大。」



司的言下之意便是:你们的点子就和这个比喻差不多。



「可是节目手册就有人买啊……」



我明明是最反对的人,为什么现在却变成最坚持的人啊?黑川在内心焦躁地逼问闷不吭声的同伴们。



想做桌历的是你们,你们干嘛不反驳啊?



「节目手册是公演的读物,还有点价值。」



司驳斥黑川的理由和黑川反对时所用的理由一模一样。



等等!司,其实我和你是同一边的,我和你的意见是一样的——黑川虽然这么想,但他现在是代表团员发言的立场,只能强逼自己克制下想要辩解的心情。



「别的不说,桌历这种商品风险太高了。」



「咦?」黑川不解地歪了歪头,司答道:「这根本是季节性商品啊!」



「不管是自己买还是别人送的,拿到新月历的时期都是固定的吧?」



众人这才发现这个盲点——一般而言,到了年底才会准备隔年的月历。



「下次的公演是二月,勉强还可以卖,但下下次公演是几月?」



订到的剧场是七月上旬。已经过期半年以上的月历,会有多少人想买?过年以后,更是不折不扣的不良库存。



「桌历果然不是好主意!」



石丸笑着抓了抓脑袋,周围也都松了口气,纷纷附和——「果然不行啊!」、「就是啊!」



「我们光顾着好玩,结果稍微欠缺思虑了呢。」



牧子一开口,大势便底定了。



「对不起,我们会重新考虑的!」



小宫山讨好似地对司说道——你不是说节目手册都卖得出去了,桌历也没问题吗?黑川愤慨之下,插嘴说道:



「你们不是很想做吗?为什么一下子就放弃了啊!」



最反对的明明是我,为什么先放弃的却是你们啊?我说破了嘴,你们都不停,司却只说几句,你们就立刻妥协了?牧子一改变主意,你们就跟着倒戈?黑川尖锐的声音里含着这些不满。



「至少可以想些变通的方法吧!比如把量减少,当成下次公演的限定商品之类的!你们不是很想做桌历吗?就是因为想卖桌历才提案的吧?」



「别那么凶嘛!黑川。」



秦泉寺打圆场,但完全成了反效果。「就是说啊~」附和的铃也一样。



「太孩子气了吧!」



连由香里都参一脚,让黑川的理智完全断线了——每个人都这样!



「最想做的明明是你们女生,现在讲这是什么屁话啊!」



「黑川!」



巧用着又似安慰又似责难的声音插嘴说道。



追根究底,都是因为你太没用!黑川很想如此怒吼,但一见巧用着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的眼神凝视自己,他的矛头就变钝了。



「——随便你们,我不管了!」



黑川赌气大吼,起身冲出春川家门。



*



黑川盛怒之下,快步走到最近的车站,却发现自己把皮夹忘在春川家了。他原本把皮夹塞在牛仔裤的臀部口袋里,但皮夹装着零钱鼓鼓的,坐起来很痛,所以他便把皮夹抽出来,放在座位附近。



他刚才头也不回地冲出春川家门,现在要回去拿皮夹,也未免太尴尬了。他的手机放在上衣的口袋里,得以幸免于难,但若要找人借钱,住在府中一带的朋友偏偏又只有巧一个。



要朋友大老远赶来借自己钱,实在过意不去。黑川空虚地望着依序排列的通讯录。还是干脆趁这个机会来试试手机银行(注2:手机银行为日本手机业者所推出的一项服务,利用设于手机中的IC卡,可直接在商店进行结账、购买交通票券等服务,亦具有会员卡、信用卡等功能。)?但要是手机弄丢了,可就麻烦了……



这件事我又没错,为什么现在还得下载我根本不想载的APP软体啊?——此时,他突然灵光一闪,改变了主意。



机械式转动的通讯录中闪过了「春川司」的名字,他顺手卷了过去,又卷回来。



以司的作风——稍微猜测了一下司的行动模式。



司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只晓得手足无措地嚷着:「黑川生气了,怎么办?」他大概只会扔下一句「决定好了再叫我」,然后立刻会房间去吧?顶多再加一句:「我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但既然吵架了,就要想办法解决。」



黑川犹豫片刻之后,终于按下了司的手机号码。电波搜讯声响起,紧接着便是响铃声。



铃声只响了两回,司便接起电话:「怎么了?」



「呃,我是黑川。」



「我知道。」



「呃……他们现在……」



「不知道在楼下吵什么。」



他果然立刻回二楼去了。



「他们有没有提到我啊?」



黑川可怜兮兮地试探道,司立刻回答:「不知道。」不愧是铁血宰相。



「我本来要回家了,但走到车站才发现我把皮夹忘在你们家……」



你能不能替我送来?这句话黑川还没说出口,司便问道:「在哪里?」



「我刚才坐的地方后面那个小架子上。」



「我用走的,会花一点时间喔。」



话一说完,司便冷淡地挂断电话。黑川觉得自己鼻腔一酸,嘴唇活像赌气似地扭曲了起来——可恶!



「说来不甘心,他真的超帅气的……」



如果我是女的,一定会因此爱上他。黑川总觉得有些了解女人心了。



等了二十分钟左右,司出现了。他只披了件夹克,双手空空。



「拿去。」



司从口袋中拿出皮夹,黑川说了句「不好意思」,接过皮夹。



「那我先走了……」



黑川扭扭捏捏地打了声招呼以后,便走向剪票口,却被司叫住了。



「至少请我喝杯咖啡当跑路费吧?」



「咦?我没什么钱耶。」



黑川嘟着嘴,司则说道:「我也没指望你们这些人能请我吃什么高档货。」他指了指剪票口正前方的速食店。如果是这个倒还可以。黑川答应了。



黑川在柜台点了两杯热咖啡,司又向他敲竹杠:「再加个苹果派吧!」



司坐在黑川对面,开始啃起炸成春卷状的苹果派。黑川望着司,这才发现自己以前从没像这样和司两人一起进店里吃东西。他们虽然算熟,但司毕竟不是他的朋友也不是学长,而是「朋友的哥哥」,比直接认识的熟人多了一层隔阂。



「司,你喜欢吃这个啊?」



「其实我比较喜欢松饼,但那是早餐时段才有的。为什么不列入一般时段的菜单里啊?」



没想到司的喜好和小孩子差不多,黑川不禁觉得好笑。站在黑川的角度来看,油炸的苹果派根本不是苹果派,但司却吃得挺开心的。



「长相和口感明明跟春卷差不多,里头却是甜腻腻的苹果耶!我没办法接受。培根马铃薯派的话,我就还可以接受。」



「只要你接受它就是这种食物,其实吃起来还挺好吃的。你一定是那种视觉凌驾于味觉之上的人呢?」



「啊~有可能。只要吃进嘴里的味道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我就会想吐。」



朋友般的对话模糊了黑川和司之间的界线。现在的司似乎不是朋友的哥哥,而是自己的朋友或学长。



「司,我跟你说。」



陷入错觉的黑川不自觉地开始发起牢骚来。



「其实我一开始就反对做桌历了。」



大家起先一头热,后来却说放弃就放弃。



「我知道。」



司答得理所当然,黑川忍不住眨了眨眼。



「……他们告诉你的?」



如果是就好了。黑川抱着这种期待问道,但司却一口否认:「不是。」司不是那种为了和平起见而打圆场的人,也没义务替他们打圆场。



「如果你赞成,应该会更积极地推销吧?虽然报告的是你,但一看就知道兴趣缺缺。」



呿!黑川忍不住咂了下嘴——早知他知道,我就不说了。搞得像我非要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才甘心一样,逊毙了。



「再说,你很有金钱观。」



出人意表的评价接踵而来,令黑川再度眨了眨眼。



「可是,司,你找人保管钱的时候,不是都找秦吗?」



《垃圾堆宝藏》最终日公演退票,需要用到钱时,司也是派秦泉寺陪巧回家拿现金。



「他的个性一板一眼,让他管账我比较放心。但要衡量钱的用途时,还是你比较可靠。」



司这话似乎是在称赞黑川,黑川当然高兴,但他不知道司这些评价的根据从何而来,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旗子剧团中资历最深的是黑川和秦泉寺,周遭对他们俩的认知向来是秦泉寺凡事一板一眼,而黑川则是莽莽撞撞。虽然与悲观主义仅有一线之隔,但出事慎重的秦泉寺在旗子剧团中的定位才是「可靠的人」,而非黑川。



「我借三百万给你们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拿钱来还我。」



司似乎在说明他的根据,但黑川听得一头雾水。



「我那时候只是……反射性地冲出去而已啊!」



「那代表你反射性地思考到还不出三百万的后果。你在金钱方面下判断的速度很快,当时你说加入在两年内还不出那笔钱,旗子剧团就玩完了,对吧?」



收下这笔钱,要是两年内还不出来,旗子剧团就完了耶!——当时黑川的确如此对巧说过。搞什么,这对兄弟还真是无话不谈耶!黑川觉得好笑,但仔细一想,那应该是巧一厢情愿地说给司听的吧。



「你正确地掌握了钱的种类,才会说出这句话来。你比你自己想的还要有想象力。」



「想象力?」



这个词用在金钱观上实在很奇怪。黑川的脸上浮现明显的疑惑之色,司露出苦笑。



「你们只对戏剧这类创作性事物有兴趣,或许不懂,但其实用钱非常需要想象力。无法想象用钱结果的人,就无法正确用钱。」



「是吗?」



「你会说两年内还不出钱,旗子剧团就完了,这正是发挥想象力以后的结果。如果你是站在决不让旗子剧团收掉的观点来考量,这个分类便是正确的。而你反对制作桌历,也是因为想象到用钱之后的结果。你看见了『卖不出去』的结果,对吧?」



哦?黑川目瞪口呆。



「我只不过是认为『那种东西卖得出去才有鬼』,不觉得自己用了想象力啊!」



「能够这么认为,就是一种能力。编列预算或安排计划,想象力是不可或缺的。像你这种类型的人,当上班族应该也很合适。」



「是吗?」



「因为你做事积极,又有行动力。有这种后辈或部下最好了。」



被夸奖的感觉还不坏。



「那我是不是别当演员,干脆去上班好了?」



他和团员闹翻,一时气愤之下才说出这种赌气话。但司却露出认真的表情,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



他连忙摇手收回前言,司也点了点头:「我想也是。」——但司刚才显然露出了期待之色。



对了,这个人一直认为我们演舞台剧既不安定又没前途,希望我们转行。



那并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出自关心。司拿出三百万订下两年期限,也是为了团员着想。即使他现在帮忙处理旗子剧团的事务,也绝对不是希望剧团成功。而是为了避免两年后团员拿不出成果时又找藉口,为了让团员认清现实——你们全力以赴之后依然做不到,该死心了吧!



如果有团员能够立刻死心,当然是再好不过——司是抱着这种复杂的心态插手旗子剧团的事务,黑川实在不该这样不经大脑地向他说这种撒娇话。



「对不起。」黑川喃喃说道,司说了句「没关系」,啜了口咖啡。



「反正你们要过哪种人生和我没关系。」



刚才那一瞬间,他果然在期待我转行。黑川觉得有点抱歉。黑川在「弟弟的朋友」之中是认识较久的一个,司对他的关系比例自然比较高。又或许是因为黑川是旗子剧团的元老,如果黑川转行,巧应该会动摇,所以司才格外期待。



「要再来一份苹果派吗?」



不知道是嫌黑川表示歉意的方法太廉价,还是讨厌这种无谓的体贴,司骂了一句:「啰嗦!」给了他一拳。



「既然你坚持不下泥船,代表我也不用客气,可以直接和你商量了。」



认识这么久,司还是头一次找黑川打商量。黑川立刻上钩了。



「你们要不要轮流当制作人?」



听了这个提议,黑川歪了歪头。



「现在不就是由没参加演出的团员轮流担任幕后吗?」



目前的制作人是司,但司有工作在身,无法全新投注于旗子剧团之上。《垃圾堆宝藏》公演时,是由没分配到角色的小宫山和由香里担任幕后人员来辅助司,负责联络及调度工作人员。这回的公演没分配到角色的是铃,所以铃就成了司的跑腿小妹。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皱了皱眉头。他瞪着斜上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我说的是包含资金管理在内的工作。」



「咦~?」黑川反射性地发出嘘声。



「你不是说这两年内由你负责管理资金吗?」



旗子剧团正是因为理财无方,才会负债三百万。目前有司管理资金,令团员相当安心。但现在才说要把主控权还给团员,黑川可不敢随便答应。在约定的两年期限内,他只想全力投注于舞台剧上,提升旗子剧团的风评。



「你不是说这两年间要让我们全力以赴吗?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过了两年,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抽手。你有想过两年后的问题吗?」



经司如此反问,黑川一时语塞。不管结果如何——这句话中也包含了旗子剧团继续存在的可能性。



欠款无法还清,唯一解散一途。但若是欠款还清,可以继续搞剧团呢?



黑川明明是以还清欠款为目标,但直到司质问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考虑到还清欠款以后的问题。



负债还清的同时,把旗子剧团经营得稳稳当当的司也将离去——留下的只有依然不擅长经营的旗子剧团团员。



黑川目不转睛地盯着提点自己的司,司不耐烦地别开视线。



莫非——



「司,其实你比我们更认真地思考两年后旗子剧团存活下来时的问题吧?」



「给你打个折扣,倒数计时就让你们从去年七月开始算好了。期限只剩一年五个月罗!」



司坏心地笑道——装得再冷淡也没用,我已经看透你啦!



「两年后,你不能留下来继续当我们的制作人吗……?」



「如果你们付得出年薪六百万,我可以向公司辞职,陪你们搞剧团。」



司提出的金额对于黑川而言,就和发现幻想生物一样不切实际。司这么说,便是宣示他绝不会因为顾虑情分而软化态度——如果他态度真有软化,也仅限于现在这一瞬间。



两年后旗子剧团存活下来的话,你们该怎么办?这个提醒就是出于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