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线奇谭 -HakusenKitan-(2 / 2)
「…………………………嗯」
「是么……」
听到她的声音,我完全没勇气继续这个话题了。
可是这个话题既然已经开始了,在这里打住也不是办法。不搞清楚发生的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论是我还是歌乃,肯定都将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我问了
「你看到……什么了?」
而歌乃回答
「…………………………阿祐」
「……!」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我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不出所料……」
「呃,那个,在路口人行横道的线上……站着一个小孩。小孩没有头,只有鲜红的伤口……」
歌乃仍旧直直地盯着下方,嘴里吐露出细若蚊蚋的话语。
「脖子……脖子撕碎的部分看到了……鲜红色的……」
「够、够了!别往下说了!」
我连忙挥了挥手,让歌乃打住。
「姐姐也……看到了?」
「嗯……」
「那是阿祐吧……」
「这个……我说不清……」
我移开了目光。没有头的小孩子不一定就是阿祐,可这种话根本就苍白无力,我也只好作罢。
在那个地方,以那个样子现身,除了阿祐还有是什么呢……
我虽然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歌乃的视角又跟我有所不同。
「可是…………那个女孩子那时候也说了那是『安全地带』呢……」
「……!」
歌乃的根据在这里。
我一下子哑口无言,随后又探出身子,用逼问式的语气对歌乃说道
「你听到那句话了么!?」
「嗯……白线上的『安全地带』」
「……」
「那件事,应该没人知道才对的……」
我动摇了。说些什么搪塞过去吧?那个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头?……各种各样的思绪在我脑中闪现,而每一个疑问无法得出答案,最终落得一头雾水。
「阿祐一直都在那里么……」
「别、别这么说啊,那怎么可能啊……」
我连忙否定这个说法。这种事连想都不愿去想。好不容易才快要忘记的,拼了命地去遗忘的……死去的阿祐一直都站在我们每天经过的那个路口,这种事我根本不想去想。
脑袋被扯碎的阿祐,怎么可能还站在那里。
「幽、幽灵什么的……」
怎么可能存在——我正要这么说的,然而这句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面对忽然语塞的我,歌乃也没有再说什么。
沉默弥漫开来。我们在无言之中,只有自己胸口下面的心脏像闹钟一样激烈地响个不停。
……就在此时。
「————那就是那孩子的『愿望』吧」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吓得心脏突然收紧。
「!」
嘎嘡!我猛烈地转向身后,椅子跟着慌了起来。只见我身后背对背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坐下了一位身披黑色风衣的男子。
他既然坐在了客席上,想必也是客人吧。可他就在我身后,我却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再没有其他客人进来。
既然如此,只能认为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在这里了。
可是在他跟我说话之前,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店内除了我们还有其他客人。我只能想到这个男人是随着那句话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的。
男人没有转过来,仍旧用背对着我。
他的背后披着女性一般的乌黑长发,那件外套长得就像披风,如夜色般漆黑。
「什……!」
「出什么事了么?」
男人含着笑意对我说道。到这个时候,『他』才总算朝着惊讶的我微微转过身来。
依稀可见的那张脸白得病态,戴着一副落于时代的圆框眼镜,嘴角像新月一样高高扬起,挂着笑容。
「……」
我无缘无故地感觉到那张侧脸是不祥的东西,可这种话我又怎么可能说出来,于是含糊其辞
「啊……不、那个……」
但『他』没有对我继续追问,只是发出几声阴沉的冷笑。
然后,『他』保持着背对我的姿势,静静地对我说道
「……你的『愿望』就是守护这位妹妹么?」
「咦……?」
『他』突然问了我这样的问题,这让我难于作答。
「……」
「为了永远的结束,永远的继续下去。就像坏掉的唱片机一样,唱针要飞出去才能放回来……为了让『愿望』周而复始地继续下去」
这句话不管是听上去还是理解起来都十分可疑,可我却不知为何就是无法阻止或者无视。
「而且,人往往会陷入那种坏掉的『愿望』不能自拔。有的人活生生地被关进了坏掉的唱片机中,有的人在平等的死亡之下永远地加入了他们当中,诸如此类形形色色」
「……」
昏暗的店内,唱片机的粗涩声音静静地播放着,而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嘹亮。
我问他
「……你是灵能力者之类的人么?」
这是个可疑的问题。
而『他』作出了回答
「先不管灵能力者这个词的定义,从广义上来理解的话,这样的叫法用在我身上应该没有问题」
我皱紧眉头。我是不是该把他的话理解为肯定呢。
「你……」
「是什么人?你是要问这个吧」
『他』推测出了我后面要说的话,接着说道
「那你就叫『我』神野阴之吧。这是最能体现现在的『我』的词,同时在代指『我』的词汇当中也是最没有意义的一个」
他的回答拐弯抹角,我沉默下来。
「……也罢,『我』是什么人根本不重要」
『他』静静地说道
「如果你想从那个天真无邪却有危险的孩子的『愿望』之下保护你的妹妹,那你就要当心了。不要让他的『安全地带』踏入你的居住之所」
「……!?」
「你们看到的他为什么“踩在白线上”?仔细想想吧。他坚信着白线之上是『安全地带』,因此他只要在白线上面便能死亦不死」
安全地带。再次出现的这个词令我倍感不安。
「要实现你那个『愿望』所需要遵守的,只有这一点」
「什……」
「另外,你们不能辜负那孩子的『愿望』,要一直怀着『愿望』。……好了,回去吧。你们不应该一直留在这里」
听到他这番话,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只见上面的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我一下子慌了,我只觉得我将莫名其妙地完全忘却的时间概念突然想了起来。
「……歌、歌乃、时间!」
「咦?啊……」
歌乃也看了看自己的时间,吓了一跳。
我们站起身来,对吧台里面喊了过去。
「非、非常感谢您的照顾!」
吧台内的老者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我提出付账,但店长拒绝了。我犹豫了一会儿……可我短暂的犹豫之后,最后还是不想耽误时间,于是慌慌张张地冲出了店门。
…………然后……
我们回到家,我对因为我们无故晚归而大发雷霆的妈妈解释了歌乃发作的事情。
后来我想向那位店长道谢,并且付掉热可可的钱,去找过了那家咖啡厅,然而不管花多大力气终归无功而返。
在那之后,我以为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就这样几天过去了。然而,这其中最为重大最为深刻的事情,在一天我们在自己的房间里正要睡下的时候,发生了。
「……姐姐……」
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外望的歌乃,把她那张苍白的脸向我转了过来。我向外一看————只见家门前马路对面的白线上,有一个没有头的小孩子正仰望着我们房间的窗户。
3
……于是,我们的恐怖日子,开始了。
我们整晚都在害怕站在家门前的“没有头的孩子”,直到天亮。幸好那个身影到了早上就会消失,可我们还是提心吊胆,走出家门之后完全不敢像平时那样从那个路口走。
我们绕了个大远路绕过那个路口,走向车站。由于这个缘故,我们这天的晨练迟到了,于是我们决定从第二天开始提早出门。
我们真的很害怕“那东西”会突然冒出来。
从学校回去的时候非常麻烦,我们在太阳完全落山的街道上又绕了个大圈子避开那个路口,然后避开“那东西”之前出现的家门口,从侧门进了屋子。
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回来的一路上“那东西”没有出现,可“那东西”到了夜里还是会站在窗户下面的黑暗中。我们在位于二楼的自己房间里悄悄将窗帘挑开,向家门口望去,随后便会跟“没有头的孩子”四目对视。我们想都没想果断把窗帘拉上,整夜都在不安中度过。
一天过去还是那样,又一天过去依然是那样,又一天过去仍旧是那样,“没有头的孩子”一直站在我们家门口。
虽然那个身影到了早上就会像熔化在朝阳中一般消失不见,但我们晚上根本睡不踏实。我们不知道那个“没有头的孩子”什么时候就会趁当我们移开视线进入梦乡的时候穿过那条路,闯进我们的房间。
我们只有在外面亮起来的时候才能入眠。这对于早上要参加田径部晨练的我们来说是致命的,所以我没还没过三天就向社团提交了请假单。
顾问老师当然问过我们原因,可我总不能回答「没有头的孩子站在我们家门口,我们没法睡觉,所以受不了一大早晨练」这种话吧……于是拿出了歌乃病情复发当做理由。我们没办法找任何人商量,没办法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于是那个“没有头的孩子”就成了只属于我和歌乃的心病,一直令我们胆战心惊。
一天过去,又一天过去,然而“没有头的孩子”仍旧站在我们家附近。
每当夜晚鸦雀无声之际,我们悄悄地从窗帘的缝隙中向外窥视的时候,没有头的孩子就会露出他那石榴般暗红的断面,望着我们的窗户。
不眠之夜日复一日地持续下去,上课昏昏沉沉打瞌睡的情况越来越多。
白天无时无刻不受到睡魔的侵扰,到了夜里又在恐惧与不安的煎熬中无法入眠。我们的精力体力急剧地消磨掉。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我每天都在拼命地思考。
怎么办,怎么做才能让那个“没有头的小孩”消失?
找寺庙、神社、灵能力者来帮忙么?经书、护身符、盐……要准备什么才有效果?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的思考一次次地陷入怪圈……且不说我,歌乃以前经常要去医院进行精神方面的复查和指导,我非常害怕我们把这件事说出后被人当成精神失常,所以我们不敢轻易地找人帮忙。
于是在这痛苦的煎熬中,“没有头的孩子”每晚都会站在那里。
每晚每晚……
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
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
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每晚…………
都会站在我们家门口对面的白线上。
「————对面……?」
而我不经意地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是那个“没有头的孩子”开始站在我家门口一个多星期之后的一天。
我们向社团请了假,决定趁着天色没暗的时候离开学校。当我们在鞋柜碰头的时候,先到的我脑子里突然萌生一个疑问。
我和平时一样一个人默默等待,这段时间里我一直苦恼着该怎么对付那个“没有头的孩子”,而当我想到这个疑问的时候,我直观地感觉到我发现了某种重大的事情,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脱口而出。
「……姐姐」
正好这个时候,歌乃来了。她看到我的表情,喊了我一声,然后没有在说话。
我没有回答沉默的歌乃,只是皱紧眉头,深深地思考那个疑问。
————“那东西”为什么不从路的那侧过来?
我们一直担心着那个“没有头的孩子”入侵我们家,但“那东西”别说是进我们家门了,就连那条路都不过,只是站在白线上,一步也没朝这边动过。
那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有什么原因不能过来?
有什么原因不能离开对面的白线?
「白线……」
我呢喃着,忽然记忆在我脑海中重现。
『你们看到的他为什么“踩在白线上”?仔细想想吧』
这是当时在那家咖啡厅里遇到的黑衣人所说过的话。
那是一切的开端,然而那天的记忆被我彻底抛在脑后了。当我想起那番对话时,现在的状况和当时的对话内容,在我脑子里全部连在了一起,迅速地组成了确定的形状。
「是这样啊,『安全地带』…………!」
我霍地抬起脸,小声叫了出来。
歌乃大惑不解地歪着头,又对我喊了一声。
「姐姐……?」
「歌乃!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几乎扑上去似的双手抓住歌乃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
书包掉在地上,歌乃因为惊讶和手上的疼痛,表情微微颦蹙,对兴奋地不停说着「我明白了」的我问道
「……什、什么?姐姐,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了啊!歌乃!我们说不定没事的!」
没错,我为什么就没有想起来呢?为什么一直都没注意到呢?要是更早发现,就不用那么担惊受怕,不用那么痛苦了。
如果我的推测不错,那我们就得救了……!
「走吧,歌乃!去确认一下吧!」
我叫了起来。
「确、确认?」
「没错,去确认!确认那个路口的白线!」
歌乃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对她说完后捡起了她的书包,朝着校门跑了起来。
「姐姐!?」
我听着背后歌乃惊讶地呼喊我的声音,让心底涌现的希望激励着自己,急急忙忙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
「不出所料……」
于是,我非常确定地呢喃了起来。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基本下山,我们在家附近的路边。
「姐姐……该告诉我了吧。你明白什么了?什么不出所料?」
这条路很窄,走行人的同时也走车,是条典型的住宅区小路。我俯视着路边的白线,歌乃垂下头,从下面向我看过来,向我询问。
我带着害怕的歌乃到处乱跑,趁着太阳还没完全落山的时候从那个路口到达了这条白线。人行横道上的斑马线连接着路旁的白线,那条白线向我们家的方向延伸,我一边奔跑,一边确认它的脉络与走向。
这一切都是为了印证我的假说。
于是,当我达到白线尽头之时,我的假说变成了确信。
这份确信,正是我们的希望。我抬起脸,凝视着歌乃,时隔已久地露出灿烂的笑容,挺起胸膛,强而有力地宣布
「歌乃,我们还有救哦」
听到我的话,歌乃呆若木鸡。
「诶……?」
「没事的。“那东西”————阿祐肯定进不了我们家的」
我将我的假说还有证据告诉了她。
那个“没有头的孩子”没办法从我们家门口路那边的白线到这边来。“那东西”之所在那里一动不动,既不是因为想让我们害怕,也没有打什么主意,只是没办法从那里靠近我们家而已。
那个“没有头的小孩”只能存在于白线之上。
提示就在我们来到那家咖啡厅后,我跟那个黑衣男人的对话之中。
阿祐认定只有白线之上是『安全地带』,带着那份确信在白线上被卡车轧死了。但是他的魂魄遵循着那份确信,死了之后依旧只存在于白线之上。
所以阿祐只能来到白线到达的地方。
我刚才所进行的调查,正是从那个路口往我们家走,那条白线白线究竟能够近到什么地方。
而我最后发现,那条白线只到了我们家门口那条路的对面,到不了我们家的正门,也到不了侧门。
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从侧门走的时候,一路上一次都没有遇到过“那东西”。
我们歪打正着,上学放学避开了“没有头的孩子”的可移动范围。
而且“那东西”没办法进我们家。
既然如此,正面的威胁就不复存在了。“那东西”每天晚上都站在我们家门口,确实让我们毛骨悚然,但“那东西”进不了我们家,而且我们只要像之前那样上学放学绕绕路,就不跟“那东西”直接撞见。
虽然得不到根本性的解决,但只要解决了燃眉之急,就有充裕的时间来处理了。
接下来,我们只用慢慢地思考真正地解决方法就可以了。
我们还有救。
我们不需要再想之前那样饱受煎熬了。
「……回家吧,歌乃」
我由衷的感到开心,兴高采烈地对歌乃说道。
在缓缓洒下的薄暮之下,歌乃睽违已久地露出微笑。
「嗯,回家吧……从侧门」
说完后,我们相互微笑。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可笑,和她有说有笑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
……而我们回到家,首先看到的就是用粉笔画到我们家门口的斑马线。
「………………………………!!」
当那些东西进入视野的那一刻,我们哑口无言,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我们避过白线与那个路口相连的正门,准备走向后门的前一刻,正门的景象进入我们的眼角。家门前的路面跟我们所知道的截然不同,画着歪歪扭扭的白线。
那是小孩子画的涂鸦。
用粉笔乱七八糟地画在黑色柏油路面上的涂鸦,就像是把玩具箱里面倾泻一空似的,整面洒满了白色。
而其中最为显眼的涂鸦,让这些特点都显得无足轻重。
就像要把我家门口的路跟对面的白线连在一起似的,路面上用粉笔画着巨大的斑马线。
「什……」
我彻底说不出话来。我茫然地靠近那些涂鸦,屏气慑息地俯视那东西。
歌乃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捂着嘴。在我们脚下乱涂乱画的白线,确确实实地将“那边”跟“这边”连了起来。
突然,我听到孩子欢闹的声音。
「……!」
我大吃一惊,抬起脸,只见墙根后头有几个上幼儿园的小孩子正蹲在路面上乱涂乱画。
「————你们在干什么!!」
我想都没想就几乎像在嘶吼一样大叫起来。
正在玩耍的孩子们吓了一跳,向我看了一眼,看到我一副可怕的样子向他们走过去,于是惨叫着一溜烟地逃跑了。
「……什……什…………」
孩子们逃走之后,我站在呆呆地站在小路上,浑身抖个不停。
「……怎么会这样…………!」
恐怖、恶寒、战栗……这股冰冷刺骨的感觉连我自己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浑身颤抖,就像呕吐一样将心底的话吐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本不应该连起来的线,竟然连起来了。
还以为有救的,本来应该有救的,竟然全都因为这种事功亏一篑……简直不可理喻。
随即,浓重的黑暗降临在我们周围。
冷得出奇的寂静,悄无声息地将我们家门口的这条小路团团围住。
这股异样的气息令我和歌乃表情僵硬。我转动沉重脑袋,向我们家房子看过去……都这么晚了,玄关也好窗户也好竟然一点光都没有,竟然一盏灯都没点。
贴着白色小方砖的门廊,朦朦胧胧地浮现在昏暗之中。
在彻底暗下来的深蓝色天空之下,这栋本来十分熟悉的房子,却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冰冷感觉。
那感觉,就像棺材一样……是装着死亡的匣子。
我们望着房子,目光从门前的小路移向了二楼我们房间的窗户。
「…………」
我感觉我跟你窗帘后头的某种东西对上眼了。
冷飕飕的感觉遍及我全身皮肤。
我和歌乃相互看了看……难道说?不,不一定就是“那东西”。妈妈应该在家。现在这个点,她应该正在做饭。
妈妈应该跟平时一样在家。
她应该正等着我们回家。
没错,就跟平时一样。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窗户没有一丁点亮光呢?
「………………」
我们的家陷入黑暗。
一扇扇窗户就像一个个黑窟窿,在上面只能看到幽深的黑暗,而这毫无疑问地印证了内侧也是货真价实的黑暗。
我们屏气慑息地靠近玄关,靠近我们的家,靠近我们的『安全地带』……我们的归宿。
我的脚踏上了贴着白色小方砖的门廊,靠近玄关大门。
然后,我的手抓住了冷冰冰的门把手,缓缓转动。
门没有上锁,我静静地将门打开。歌乃紧紧地跟在我身后,紧紧地抓住我肩膀部分的上衣。
————吱……
我把门打开了。
黑暗从门的内侧扑面而来,家中充满了致密的寂静。
通向厨房的走廊还有通向二楼的楼梯,都消失在了黑暗身处。
里头彻底被黑暗所笼罩,根本看不到。
「……妈妈」
我的呼喊被黑暗完全吸收,连回音都没有便彻底消弭。
「不在么……?」
……沉默。
「…………………………」
静得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呼吸声……感觉这阵沉默会永远地持续下去。我片刻都无法忍受这种沉默的紧张感,一边用绷紧的胸口重复着浅浅的呼吸,一边向家中的黑暗探出身子,将微微颤抖的脚放在玄关的地面上。
就在这一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里头响起可怕的声音,“没有头的孩子”从二楼飞奔下来。“那东西”把露着乌红碎肉的断面对着我们,把两只手伸向我们,以昆虫一样的非人动作从黑暗中冲下楼梯。就在我觉得心脏就像被捏烂一样,在恐惧之下浑身发软的那一刻,“没有头的孩子”转眼下来到了我跟前,抓住了我上衣的下摆。尸肉冰冷潮湿的触感隔着衣服传了过来,而我在感受到那令人发憷的手的触感的同时,令人作呕的,猛烈的,充满腥臭的铁锈味道,汹涌地灌进我的嘴巴和鼻子。
「————————————————————————!!」
不成语言的惨叫从我嘴里迸发出来。恐惧爆发,狂乱侵袭全身,脑子变成一片空白,心脏快要碎掉,胸前里头的东西快要翻涌上来。歌乃几乎疯掉,逃了出去。我拖着不听使唤的脚想要飞出家门,然而上衣的下摆却被可怕的力量死死逮住……下一刻,我硬硬是将上衣扯了下来,跌得撞撞地冲出玄关。“没有头的孩子”追了过来,我一边惨叫一边逃跑,拼命地追赶先逃走的歌乃。歌乃已经彻底疯掉,一边声嘶力竭的惨叫一边逃跑,我被她拉得越来越远。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在白线上拐了个弯,冲到了斑马线上。
「呀!!」
只闻「咚!!」的一声巨响,一辆巨大的卡车飞驰而过,歌乃的身影卷入车底,消失不见。
…………………………
………………
†
警示灯的红光撒满夜晚的路口,救护车到达了现场。
当急救队员下了车的时候,白警车盯上的警示灯早已撕裂夜色,不少警员还在慌慌张张地工作,而肇事司机正茫然地杵在人行道上。
轧到少女的卡车停在了路肩上,可怕的刹车痕迹横穿这条车道,路面上撒着连夜色也隐藏不住的大量血液。一帮凑热闹的人正远远地围着事故现场,场面十分混乱。
这一眼便能看出是场悲惨的车祸。
急救队员交口询问警员受害者住所。
在没办法对话的喧嚣之中,警员指向了喧嚣源头的人群。在本就吵闹的事故现场,一处地方更是无比吵闹。奇怪的是,几乎所有的围观轻重都注视着那里,对肇事车辆也好,肇事司机也好,路面上的大量血迹也好,几乎毫不在乎。
急救队员和警员一边大叫着遣散围观群众,一边分开人群往里头挤。
他们的喊声消融在比肩接踵的人群中,然而前进了一定程度之后,忽然彻底没人了。
围观的人相当之多,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然而实际的形状却是一个大圈,所有人都在远远地围观着中间的一个点。如此人山人海,而且都在相互推及,然而却没有一个人继续上前一步。
那一幕,堪称异样。
当急救队进入这个大圈时,目睹到了中间的景象。
一名少女正抱着一具人类躯体,久久地坐在路肩上。少女怀中的那具遗体受损严重,身上跟少女相同的制服已经碎成破布,身体就像一棵腐朽破败的树。少女紧紧地抱着那具遗体,久久地坐在人行道和车行道的分界线上。
一名警员紧绷着脸,正在向那名少女说着什么。
少女抱在怀里的东西流出的血,将她白净的手,脸,还有身上的制服,全都打得透湿,染成鲜红。
被她抱在怀中的被害者,样子露了出来。
长长的头发……是头。可是那颗头完全丧失了原本的圆形,被彻彻底底地压烂变形,变成了可怕的形状,看不出任何生存的迹象。
路面上有很长很长血迹……那是拖行留下的痕迹。
很明显,是这名少女将那个被卡车碾死的受害者拖到了这里。
警员想让少女放开受害者,正在苦心劝说。看上女的样子根本没有听警员说话,但她面朝着下面,正凝视着形同肉块的受害的脸,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急救队靠近少女,听到了少女的呢喃。
「……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少女久久地坐在人行道与车行道之间——
「……没事的…………歌乃,你有救的。这里是『安全地带』……是白线之上…………所以……不会有事的。不会死的…………只要在这个上面……就不会死的…………」
如呓语般对着尸体呢喃。
她直直地年是着抱在怀中的破碎头部,久久地坐在道路一旁的……白线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