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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0)(2 / 2)

  驿馆房间的卧榻上,半倚着身子的白疏羽放下手中的书本,顺带把趴在膝上呼呼大睡的毛团挪到了一边。

  萧昀天正沉浸在睡梦中,忽然感觉到一阵动荡。揉着眼睛醒来的时候,正看见一袭黑衣的夜莺半跪在自己面前,惊得团子呼噜地抖了抖滚圆的身子,眼睛一瞪,神智立刻清醒了。

  夜莺伏在地上,对白疏羽深深地行礼。

  属下耽搁了皇上的行程,让皇上担忧了。请降罪。

  比起那些白疏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先说说你知道的事情吧。夜莺,他究竟是谁,你是知道的,对么?

  夜莺前额触地,依然不敢抬起头来。

  回皇上的话,追踪者的身份属下的确知晓。他是属下在正式成为影卫之前,在宫中一起受训的同期生,名叫黛卡。

  夜莺干脆地交待了他的名字,但萧昀天注意到,夜莺在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身体还是忍不住震颤了一下。

  这微小的细节也逃不过白疏羽的眼睛,他顿了顿,问道:朕对于先皇时期的影卫培养体系了解不多。朕听闻,你身上所携带的令牌曾经属于你的教头,而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影卫班的历练考核上。不知那次考核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夜莺沉吟一下,便在白疏羽面前,将事情合盘托出。

  五年前,影卫班为举办了专门考核,旨在为当时还是皇储的皇上您选拔贴身随侍。参加人选由先皇和教头共同提名。包括属下在内,训练班中实力最强的前五名被命参加考核。最后只会有一人成功胜出,成为皇上的随侍。历练考核危机重重,要想活下来,参选者必须通过由教官亲手设下的致命关卡。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黛卡在同期受训的影卫中综合实力位居第一,按理说他才是最有能力当选皇上随侍的那个人,最后的胜利者必定是他。考核危机四伏,参选的其他三人都死在了关卡里。属下几次遇到难解的困局,但都在黛卡的帮助下化险为夷。属下受他帮助,终于逃出生天。

  在过关之后,属下本以为自己表现不如黛卡,会被分配去做普通的侍卫。然而教头发令,属下和黛卡之间仅能有一人活下来,失败的那人不能做普通的侍卫,而是必须在两人最后搏斗中死去。

  白疏羽蹙眉:你和黛卡,必须死去一人?

  夜莺点头道:是,杀死朝夕相处的同期好友,这是教头给予皇储随侍人选的最后一道考验。

  他顿了顿,属下不愿和救过自己性命的同窗好友决一死战,请求取消最终考核,但教官告知属下,若是不能全然放弃私心,便没有资格成为皇上身边最近的随侍,不配得到皇上的信赖。

  白疏羽微微颔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朕从其他影卫口中听闻,这场考核最终只有你一人存活下来。而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黛卡并没有死他盯住夜莺,所以,莫非那时候黛卡并没有杀死你,反而让你活下来成为了朕的随侍。他自己则通过某种方法伪装成已死的迹象,瞒过了你们的教头,自此销声匿迹。是这样吗?

  夜莺沉默了片刻,抬起脸望着白疏羽:黛卡没有杀死属下但属下杀了他。

  此话一出,萧昀天吃了一惊,他和白疏羽对视了一眼。按照他对夜莺的印象,卫官长并不是这种能为了上位而杀死好友的人,更何况那人于他还有救命之恩。于是他做了个大胆的推测。

  借皇帝的灵力,萧昀天询问道:夜莺,你那时明知自己实力不如他,却依然选择了和他相杀。因为你不想让他为难,便干脆打算死在他的手上,还他救命之恩,对吗?

  不。

  出人意料的回答。

  夜莺咬紧牙关,属下当时是真的动了杀心,准备致他于死地的。

  萧昀天一皱眉,对夜莺的行事逻辑更加理解不能。

  夜莺随即开口道:在听闻最终结果只能一死一生之后,属下原本是打算让黛卡杀死自己,毕竟属下受他救命之恩,欠他人情,也自知实力不及他,无心与他竞争上位。但后来变故发生了。黛卡对属下说,他觉得这种考核是不合理的,他心里不服。

  即使以萧昀天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种考核的确令人难以接受。亲手杀掉好友才能胜出,而且是必须这么做萧昀天不自觉地瞥了一眼白疏羽。他不曾知道,白国宫廷的影卫培养体系竟是如此残酷。优秀的影卫都是可遇不可求,而那位教头居然下令让两名精锐相互厮杀,仅留下一人存活。这不是对人才和人命的极大浪费吗?

  教头定下前来为败者收尸的时点后便离开了。教头走了之后,黛卡突然对属下说,他终于忍不了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公平的,属下和他谁也不该死,我们两个不能留在这里任人宰割。

  他准备设法离开考核的场地,远远地逃离这里他说夜莺,凭借着你我的一身本领,还怕没有惜才之人收留么?我们从这里逃出去,把知道我们身份的人全部除掉,然后设法找到真正认可我们的人,不论是异国、异族还是谁然后投靠他们。我不想再在生生死死中被人摆布着过活了。

  夜莺的眼里有一瞬间的失神,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皇上。夜莺郑重地伏地,道,属下以为,对君主的命令生出异心的人,哪怕实力再强,也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影卫。更何况,黛卡还要以预备影卫的身份逃离训练场地,去另行投靠他人!此举无异于有意向外泄漏宫中机密,投敌叛国,罪无可赦!

  夜莺直立起身子,正色道:属下能力不及他,但就算自己无法胜出,也不能让他这般对君令产生违抗之心的人成为皇上的贴身随侍。哪怕和他同归于尽,让能力不及我等二人的其他人上位,也好过让他当选。

  所以趁黛卡放松警惕寻找出逃方法之时,属下偷袭得手,并侥幸活了下来。不过,当时情况混乱,属下并没有亲眼看到他的遗体。事情过去了多年,属下本以为他已经死透了,谁知他数日前再度出现,并不依不饶地追踪着皇上的车队。

  故事说完了。夜莺静静地低垂着头,萧昀天沉默地看着他,一时心绪复杂。

  站在白国统治者的角度来说,夜莺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君主身边必然不能保留一名存有反抗或违逆之心的侍从哪怕仅仅是潜意识里存在的反抗,也会使人成为不定时炸弹般的安全隐患。

  毫无私心,也无情绪可言这大约可称作是影卫的职业素养吧。

  不过,从一个人的角度来看,夜莺是为了皇族的利益而舍弃了自己私人的友情,甚至杀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此举显然是不近人情、不通常理的而夜莺自己也清楚地知晓这一点。

  多年前夜莺的所作所为,皆是他自己亲手作出的选择。

  事情有时就是这样道理是简单的,而实际情况却是复杂得多。夜莺行为究竟是对是错,这并无办法用某项确切的标准来判断,作为旁观者的萧昀天亦无权置喙。如果一定要说,那么夜莺的举动恰巧证明了,他这样心无旁骛、不念私情的人,才是最适合成为白疏羽贴身随侍的最佳人选。

  白疏羽静默地听完,未对他的行为作出评价,而是问道:夜莺,他恨你吗?

  应当是恨的。夜莺咬紧了唇,面色不复先前平静。

  恨你屈从于考核的制度,恨你背叛了你们之间的情谊,恨你在考核的时候差点要了他的命,所以他才要过来报复你?那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直接杀你泄愤?他似乎有这个能力做到。

  夜莺苦笑一声,低垂下眼睛:除了恨,大约还有不甘心吧他之所恨也不仅仅在于属下本人

  是啊,白疏羽缓慢抬起目光,望向驿馆的窗外,他的仇恨里也有白氏皇族的一份吧。若不是皇族立下的制度的逼迫,他又怎会面临两难的抉择,如今又落到这步田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