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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4)(2 / 2)

  纪筝一后仰就能蹭到他未带青碴的下颌,刺刺的,让纪筝突然发觉,离开明辞越的这三年,自己真的高了很多,很多。如果没有意外,他本是可以微微抬头就凝视到明辞越眼眸,不用踮脚就可以轻易吻到。

  如果没有意外。

  女子又笑,笑得生姿,我问的你,没问他。

  明辞越顿了顿。

  纪筝抢先一步替他作答,带着浓浓敌意,成了,也成了,不劳您操心。

  明辞越只是笑,低下头带着春风冲他笑。

  女子瞧在眼里,心里满是怀疑,这哪里是相处时日不多的叔侄,这分明是相依为命的一对人,一家人。都怪那笑笑得太温柔,太宠溺。

  为何蒙着布的瞎子,眼睛里也会盛满爱意,只叫旁人一个个都成了张不开口的哑巴,醉死其中。

  听小公子说他父母去的早,也是可怜女子又多瞧了一眼,轻叹,长婶如母,还是令室多照顾着点,教养不能离了母亲。

  她顿了顿,又补充,一个不够,就多找几个,也是为了你家小公子好。

  她越说那少年郎的脸色就越沉,僵硬挤出几个字:一个,够了。

  女子皱眉:怎的,你那婶婶待你不好吗?

  好,很好。

  那就是

  女子忽地又调笑起来,怎么,这么大都成家了还舍不得你叔叔呀,总不能赖人家一辈子。

  纪筝已经面色铁青到说不出半个字了,原明强忍着笑说带她去取剩下的银两,这人才面如春风地走了。

  他二人刚一走开,纪筝就快步上去关门,明辞越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也跟着调笑,我侄,可还对婶母满意?

  纪筝咬唇低头,砰地一声,门带上了,外面的日光与风花都消失不见了,屋内瞬间暗淡沉寂下来,不过明辞越那里兴许感受不到。

  两人间的气氛重新沉寂下来,眼瞧着明辞越又恢复了那种谦恭而疏离的状态。

  眼睛怎么了,眼睛究竟怎么了?明明不相见就用不着这样,明明黎婴就是信口乱言胡口乱编,明明故事里没有这样

  他的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胃里绞痛起来,整个身躯在原地微微摇晃,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又要逃,那么平淡,平淡到懦弱地寒暄一句:叔父是过来看看的?怎么不早说。

  嗯,这次顺路没想到会碰上。明辞越认真回道,下次,下次提前知会圣上。

  纪筝冷静地走过去,哗啦一脚绊倒了一片花盆。

  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一次将他捉回京,哪还会有下一次。

  拿那么多钱租这破院子做什么,还租十年他想起这事就憋气,咂咂嘴,十年的租子恐怕比买个三五间这院子都要贵。

  没什么,比在这建行宫便宜多了。明辞越笑笑,继而又沉吟道,租十年,十年

  说不定圣上十年后就回去了呢,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总有个盼头。我怕要是买下这院子,就没得等了。

  叔父渴么?纪筝有些慌张地打断,我给你倒点茶。

  谁料明辞越先他一步起了身,是臣该给圣上倒。

  那茶壶茶盏分明就在明辞越手边的八仙桌上,纪筝却瞧见他起身摸索着,推开屏风往内屋走,这恐怕不仅是没了视力,更是连习武之人内力触感都消失下的反应。

  他的心顿然凉了半截,拦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内屋,那里别

  屏风霍开,仿佛将他的这三年,完完全全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一个皇帝,出走朝堂,逍遥在山水之中都干了什么?途径西疆,从牧民手里见了张好狼皮,又至北山,看中了条金棕马鞭,挥下的一瞬割裂长空,再转南越,他踏过苗民的雨林沼丛,只为寻得一把淀银弯刀

  明辞越二十七的生贺,登基临朝的贺礼,二十八的生贺,西扩疆域的贺礼每每都是脑子还未反应过来,钱袋就自己动了起来。

  他也曾偷偷选过最上等的绸缎布料,染成明黄,无法请人绣出龙图腾,便自己琢磨着绣花,夜里煤油灯下,绣出了几条扭扭曲曲的小虫蛇。

  他览尽山河,逍遥又不潇洒,是被挂上了纸鸢线的游云,从此与那片大地牵扯不断。

  眼下纪筝仿佛被公开处刑,明辞越就呆在这座他亲手打造的藏宝屋、礼物屋里,被包裹环绕,身后墙上,数件宽肩窄腰的兽皮大氅,左手桌上还有弯刀。他只要随意一伸手,就能揭穿纪筝,揭穿他强行披上的体面与平静。

  可明辞越偏生还看不见,让纪筝无法阻拦辩解半分。

  你就站那儿别动了,水太烫了是刚煮开的,你的眼睛谈到这个纪筝又说不下去了,只默默过去,从受潮的纸包里取了茶叶碎子,动作缓慢。

  听说你没登基,还假装供我在一座黄金棺里,为何?他问。

  朝廷需要圣上,天下苍生需要圣上。

  说真话。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皇宫仍是您的一个家,我若登基,圣上便连家也回不去了。

  他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轻念一句,我也需要。

  纪筝没回头,继续沏他的茶,我若执意不肯归呢。

  他半天等不到回复,自嘲地笑笑,明辞越那种性格,既然出面捉人便是十拿九稳,那会给他这种选项。

  不归也好,不归也罢,这十年的院落也是你的家。男人哑了嗓子。

  我不来打扰你但至少让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地方能让我找到你。

  开水从杯沿满溢了出来,失魂落魄的青年猛地一惊跳,明辞越面色一紧,下意识地抬首就要快步上去,却又皱眉缓缓收回了手,立在了原地。

  纪筝没发现身后他的动作,只抽回手,将溅了红的指尖放到唇边含着,暗骂自己瞎了,也瞎了。

  没过多久,原明回来了,小医士也跟着回来了。纪筝没打算留人,起身便做出了要送客的样子。这三年里他过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许久没经历过如此兵荒马乱,丢人现眼的一天了。

  他要送,明辞越也不会留。

  纪筝瞧着他扶着门框,撩袍抬腿跨出门槛,没忍住,随口多问了原明一句,殿下此番下江南公务繁忙可有安排好住处?

  原明摸了摸后脑勺,殿下这种身份,还能住哪?一般的院落客栈住了也不放心,生怕有所暴露,那就只能去他自个的明家祖宅了

  明家祖宅?

  明府大约还维持着那年被抄家的模样,即便是含冤得雪,封条揭了,那也依旧是一定零碎,荒草丛生。

  抄家那日,明辞越在边疆作战从未得归,而今位极人臣,再回去,让他看什么,看自家的尸骨已白,腐草为萤么。

  纪筝闻言没应话,只默默带上了门,靠在门上心头盘算半晌。

  最后下定决心一握拳,急着出门追回来,哎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