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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24)(2 / 2)

  砰砰

  这声是其他刑警慌乱之中开的枪。

  Z的瞳孔在瞬间放大,然后又缩小,紧接着,从枪口处传来的心跳声停了。

  Z在将心脏贴上枪口的那几秒里,想到了十年前的一些琐碎细节。

  十年前,他成为了杨燕的儿子。

  一个见不得人的儿子。

  他只能喜欢那个圆脸男孩喜欢的东西,包括颜色、口味以及爱好。

  他有天晚上睡前想到圆脸男孩和他同间房的时候说过:我好冷啊,你冷吗?我可能要感冒了,我以前发烧的时候,我妈妈都会唱歌给我听。

  那会儿冬天还没过去,他关掉了房间里的空调,开了窗。

  他按照那个男孩的人生轨迹长大,在那个男孩该上高中的时候,每天翻看女人买回来的高中教材。

  圆脸的化学成绩不太好,所以他写化学作业的时候不能拿太高的分数,故意错两题,女人就会用充满爱意的目光看向他:你怎么还是这样,哪门成绩都挺好,就是化学老是出错。

  但随着时间推移,十年前那点回忆慢慢被不断前行着的、拉长开的时间稀释了。

  他和女人开始有一些只属于他们的回忆。

  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去置办一些年货吧?

  路边这只兔子挺可爱的,你想养吗?

  作业做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明天我们去新开的博物馆看看怎么样。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片段在不断增多,某张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脸离她越来越远,杨燕时常会头疼,经常头疼到难以忍受,后来她包里总会备上几片止疼药。

  他永远记得,那是一个雨天。

  那年他刚满18岁,和其他这个年纪的人一样,个子抽条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矮子模样,他穿着简单的卫衣、身材削瘦,戴着帽子和口罩出门给杨燕送伞。

  杨燕搬过一次家,离开了那群都知道她儿子死了的邻居以后,他的行动不再受限。

  下雨了,妈妈,他站在便利店门口,把手机贴在耳边给杨燕打电话说,你没带伞,我来接你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便利店门口有只野猫,他心情好,伞柄往野猫那儿偏了一些,刚好挡住从上方屋檐上落下来的雨滴。

  杨燕彼时正头疼,她随口嗯了一声,然后挂断电话找止疼药。

  翻遍包都没找到。

  于是她只能一边忍受头疼,一边站在商场门口等儿子。

  头越来越疼越来越疼

  好疼啊

  她隐约听到一声稚嫩且遥远的声音:

  妈妈

  是谁在叫她?

  妈妈

  杨燕被这两声妈妈弄得精神恍惚,头疼得几乎快要在公共场合失态,都没注意到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少年已经撑着伞、沿着被淋湿的长街走到了她面前。

  于是她听见了一声来自真实世界的妈妈。

  走吧,他撑着伞,站在她面前说,我们回家。

  但是等到两人走出去一段路,杨燕却变得有些不对劲。

  她步子变得越来越慢。

  忽然,在刚好亮起红灯的十字路口,她忽然问:你是谁?

  路上车鸣声繁杂,他没听清:什么?

  杨燕停下脚步,哪怕这一停,伞遮不到她了。

  她全然不顾打在自己身上的雨,问:你不是我儿子你到底是谁。

  妈,你在说什么,我是你儿子啊。

  你不是,清醒状态的杨燕眼神忽然变得尖锐起来,她看向少年的眼睛里再没有了那份爱,我儿子怎么会是你这种人?你和他一点也不一样,我儿子善良、乐观,他绝不是像你这样的人。

  他站在路口,红色的信号灯在他身后闪烁,他走上前一步,很慢很慢地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像我这样的人?

  杨燕神情变得激动起来,她以为少年靠近她是想对她动手,她猛地抬起手、这一抬刚好打在伞柄上,那把伞被她打翻在地。

  轰隆

  雷声从远处传来。

  你不是我儿子,我儿子不会是一个像你这样的你这样的恶魔。

  雨势变大了。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看了杨燕很久,然后他抿着唇,说了一个字:我后面就没了。

  之后的话杨燕没听见,也或许他压根就没有说出口,也没有被人在意。

  为什么会想起那天呢?

  在那属于他的最后的几秒里,Z想着。

  为什么不是想起杀人时候的快感,想起刀扎进皮肉里的那个瞬间,想起他在那些人耳边呢喃然后看着他们跟自己一样沉沦时候的感受,而是那个雨天,他想起了那天他原本想说的话。

  那天他站在雨里,想说的那句话是:我本来觉得像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

  他居然觉得,他可以像这样生活下去。

  雨下的很大。

  他浑身都湿透了。

  就在那一天,他终于发现,地狱里是没有路的。

  谁开的枪?!你开枪了?!

  不是我开的,他他自己开的。

  一时间,所有医务人员紧急出动,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提着药箱的助理,以及在门外待命的其他组组员都冲了进来,狭小的空间变得异常拥挤。

  尽管所有人都清楚:被枪射中那个位置,没有生还的可能。

  Z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确认死亡后,他的身上多了一块白布,白布遮不住胸口的血窟窿,鲜血染红了白布。

  池青站在边上,在Z忽然扑上去的时候心也是猛地一跳,他眼睁睁看着殷红随着不断出血一圈一圈在白布上蔓延绽开:他自杀了?

  为什么?池青不能理解,你刚才猜到了?

  池青本来就很难理解一些复杂的情绪,这段时间进步许多,能差不多分辨别人是真开心还是假高兴,以及为什么伤心之类的基础情绪,但是自杀显然超越了其他任何情绪。

  解临也看着那块白布,耳边是人来人往的喧嚣声,这些声音显得此刻的Z更加安静,他说:因为他很早就不想玩了,是存活还是消亡,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他一直不怕我们找到他,相反的、他应该等这一天等了很久,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也只有死亡能让他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