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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话 樱花抄(1 / 2)



转自 工口堂(www.moeu.net)



1



“看,好像雪一样呢!”明里这样说道。



那是十七年前,我们刚刚成为小学六年级学生时候的事。我们两个人背着双背带书包,走在放学后的林荫小路上。春季,道路两旁开满了数也数不清的樱树,漫天的樱色花瓣无声飘落,地面也全都被樱花覆盖染成一片淡淡的白色。温暖的天气,天空好似被蓝色的水彩浸透过一样显得清澈而空灵。虽然不远处便是新干线与小田高速路,但那边的喧嚣却完全传不到我们的所在,围绕在我们身边的只有报春鸟儿那优美的鸣叫。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之外便再没有任何人。



那是好似图画一样的春季瞬间。



是的,至少在我的记忆之中,对那一天的回忆好似画面一样。或者说是像电影一样。每当我回忆起以前事情的时候,我都会把那个时候的我们两个人单独拿出来,仔细品位一番。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少年以及与少年身高相差无几的十一岁少女。两个人的背影被完全包容在那充满光明的世界之中。画面中的二人,永远都是那样的背影。而且总是少女先一步向前跑去。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忘记在那一瞬间少年心中激荡起来的寂寞,即便在已经长大成人的今天仍然能够感觉到一丝悲寂。



就是在那时,站在漫天飘落的樱花之中,明里说樱花好似飞雪一样。



但是我却并不那么想。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樱花就是樱花,雪就是雪。



“看,好像雪一样呢!”



“哎,是吗?也许是吧……”



“嗯……好吧。”明里淡淡地说道,然后快步向前跑了两步之后转过身来。明里栗色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出华丽的光芒,接着说出了更加让我迷惑的话语。



“那,你知道秒速五厘米吗?”



“哎?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



“至少你自己也要思考一下吧,贵树。”



可是即便她这么说我依然找不到任何答案,于是只好坦白说实在不知道。



“是樱花飘落的速度哟。秒速五厘米。”



秒速五厘米。真是不可思议的话语,我真心地感慨道:“嗯……明里知道的还满多的嘛。”



呵呵,明里似乎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还有好多呢。雨的速度是秒速五米,云是秒速一厘米。”



“云?是说天上的云吗?”



“天上的云。”



“云也会掉落下来吗?云不是在天上浮着的吗?”



“云也是会落下来的呀。不是浮着的。云是很多小雨滴的集合体,因为云太大了而且又在很高很远的空中,所以看起来好像是浮着的一样。云滴是在渐渐下落的并且在下落的过程中逐渐变大,最后成为雨或者雪降落到地面上。”



“……嗯?”我不由得感慨着向天空望去,接着便看到满天的樱花。看似平凡的事情由明里那可爱的少女声音说出来之后,对我来说竟然成为了宇宙真理。秒速五厘米。



“……嗯?”明里忽然重复了一次我的话,然后继续跑到前面去了。



“啊,等等我,明里!”我慌忙从后面追了上去。



那个时候,在放学的路上互相交换从书中或者电视之中得到的在当时的我们看来非常重要的知识——比如说花瓣飘落的速度、宇宙的年龄、还有银的熔点什么的——是我和明里最常做的一件事情,渐渐成为了习愤。我们两个好似准备冬眠的松鼠在拼命收集食物一样,或者说像准备远洋的航海家牢记星座的位置一样,努力积攒着散落在世界之中的各种各样的知识。当时的我们很认真地把这些知识当作未来人生中所必须的东西而努力地记着。



是的,那个时候的我和明里,真的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不但知道每个季节星座的位置,还知道木星从哪个位置哪个时间才能够看到。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地球为什么有季节的变换,尼安德特人灭绝的时期,甚至寒武纪中捎失的物种的名字我们都知道。我们憧憬一切与我们相隔遥远的东西。虽然那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基本都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我依然记得,当年的自己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



2



与明里的相会到与她的分别—小学四年级到六年级经过了三年的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我和明里是非常相似的伙伴。我们两个人都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而转学,先后都转到东京的学校。三年级的时候我从长野转学到东京,四年级的时候明里从静冈转学到和我同一班级。明里转学到我们班级的时候,站在黑板前面那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表情,直到今天依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身着淡粉色连衣裙双手交叉在身前的少女,从教室的窗户之中照射进来的春光将她的身体从肩部以下笼罩了起来,而肩部以上的部分则被隐藏在影子之中。少女的脸颊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微红,嘴唇也紧紧地闭着,大大的双眸只盯着眼前的一点。一年前的自己一定也和这名少女现在的样子一样吧。这样想着,不由得对眼前的少女产生了一些亲切的感觉。所以,不由自主地主动过去和她搭汕,很快我们便成为了好朋友。



在世田谷长大的同班同学看上去显得太成熟,车站的人太多,挤得呼吸困难,自来水的味道喝起来相当难喝,像这些原本只有自己才在意的事情,现在有明里一起分担。因为我们两个人显得比较矮小同时又体弱多病,所以比起在操场上面运动我们更加喜欢在图书馆里面消磨时光,体育课对于我们来说是最痛苦的。对于我和明里来说,与其与很多人一起在操场上面玩,倒不如两个人静静地聊天或者自己安静地看书更加舒服。我当时住在父亲工作的银行提供的职工宿舍之中,明里的家也在他父亲公司提供的职工宿舍内,于是我们两个人放学所走的路基本上是一样的。所以我们很自然地走在一起,休息的时间和放学后基本也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度过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两个成为同班同学捉弄的对象。虽然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时候同学们的行为只不过是天真的孩子气的表现,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并不能够很好地面对这样的事情,越发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我们之间所能够依靠的只有彼此,所以我和明里变得更加接近了。



某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午休的时候,从厕所回到教室的我忽然发现明里一个人伫立在黑板前面。在黑板上面(现在想来实在是非常常见的恶作剧)画着的姻缘伞下写着我和明里的名字,其他的同学们悄声地议论着什么,远远地望着明里。"



明里大概是为了停止他们的恶作剧,而想要走到黑板前面去擦掉那上面的字,但是走到半路却因为感到羞愧而停下了脚步吧。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情之后,我无言地走进教室擦掉黑板上的字,然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拉着明里的手便跑了出去。虽然背后的教室里面传来同学们起哄的声音,但是我们两个人却没有停下脚步依然向外面跑去。至今为止我依然无法相信自己当初做了那大胆的举动,握在我手中的明里的手是那样柔软,令我感觉到一阵眩晕,我第一次感觉到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值得恐惧的事情。不管今后的人生如何—我都已经决定,转学也好,考试也好,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也好—只要有明里在我身边我便可以忍受任何事情。虽然对于那时年幼的我来说,把这种感情称为恋爱也许有些夸张,但是我能够明确地感觉到自己喜欢明里的心情,而且也可以感觉到明里也对我怀有同样的感情。从我们拉在一起的手、一起跑向外面的脚步中,我越发强烈地确信这一点。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将来便不会有任何无法克服的困难。



而且这种感觉,在与明里相处的三年间不但没有减退反而越发地坚定起来。



我们都决定一起报考离家稍远一点的一所私立中学,在互相勉励的学习之中,我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也许我们两个都是心理比较早熟的孩子,一边营造着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内心世界一边也为即将到来的崭新的中学生活做着准备。从与其他同学并不熟悉的小学毕业之后,与新的中学同学站在同一个起点之上,我们的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加广阔。而且成为中学生之后,我们之间那淡淡的感情轮廓一定也会变得更



加清晰一些吧。我们一定会有一天对彼此说出“喜欢你”之类的话吧,我不由得期待起来。我与周围的距离和与明里之间的距离,一定会逐渐变得接近起来。我们今后一定会更加努力地为了我们之间的未来而奋斗。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时候我们之间拼命地交换知识,也许是因为互相之间早就有迟早会失去对方的预感吧。虽然没有明显的预兆,虽然在心中一直祈祷着能够永远在一起,但是—如果再次转学的话—这种不详的预感依然给自己带来一丝恐惧。



如果有一天真的失去了最珍贵的朋友,至少也要交换一些关于她的片段。



结果,明里和我还是分别去了不同的中学。小学六年级的冬天的某个夜里,我从明里打来的电话之中得到了这个消息。



我很少和明里通电话,而且还是在那么晚的时候(晚上九点左右,对于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们来说已经是很晚了)打来的电话更是少见。所以,当妈妈告诉我是“明里”打来的,并把电话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贵树君,很抱歉。”明里细小的声音从电话的听筒中传来。紧接着传来的是我完全无法相信的话语,是我最不希望听到的事情。



不能和你一起去那所中学念书了,明里说道。因为父亲的工作关系,在春假的时候就要搬家到北关东的小镇去了,明里的声音渐渐变得颤抖起来。我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身体忽然变得炽热起来,而头脑里面却一下子变得冰冷。明里在说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说这种事情。我完全无法理解。



“哎……那,西中怎么办?好不容易考上了。”我终于勉强挤出了一句话。



“我已经办理了转学到杨木公立中学的申请……对不起。”



从电话的听筒中传来汽车经过的声音,明里是在公共电话亭给我打来的电话。虽然我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面,但是依然能够从电话之上感觉到一阵寒冷的气息传到自己的手指上来。我蹲下身去抱住自己的膝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拼命地寻找着应说的话语。



“不……明里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但是……”



“我和家里人说要借住在葛饰的叔母家那里继续留在这里念书,但是爸爸说我现在还太小了……不同意……”



明里拼命抑制住自己的哽咽,忽然我强烈地感觉到,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在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忽然用强硬的语气对明里说道。_“……我知道了!”在我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几乎能够感觉到在电话另一端的明里惊讶的表情。但是即便如此,我依然无法停止我的话语。



“已经够了!”我坚决地说道,“已经够了……”当我再一次重复的时候。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总会变成这样!



经过十几秒的沉默,呜咽着的明里艰难地挤出“对不起……”三个字。



我拼命把电话的听筒按在耳朵上面。即便把电话从耳朵上拿开之后,仍然无法挂断电话。刚才在电话之中我的话一定深深地伤害了明里,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那个时候的我,还完全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和明里结束那最后一次令人悲伤的通话之后,我一直抱着自己的膝盖久久无法平静。



在那之后的连续数日,我一直都在异常沉重的心情之中度过。对于比我怀有更大不安的明里,连任何温柔安慰的话都说不出的我,感觉到十分羞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们迎来了各自的毕业典礼,我就带着这种别扭的感情与明里分别了。就连在毕业典礼之后,明里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道“贵树君,再见了。”的时候,我依然低着头没有回应她任何话。但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即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的我,也依然孩子气地希望明里能够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而对当年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我来说,忽然被那么强大的力量夺走了一切重要的东西,任谁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吧。即使只有十二岁的明里没有任何的选择余地,我们却依然无法适应这样的离别。绝对……



还没来得及收拾起自己破碎的心情,新的中学生活便已经开始了,就算我讨厌也好却不得不去面对那完全还没有习惯的新生活。应该和明里



一起念书的中学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渐渐结交了一些新朋友,而且还出人意料地参加了足球部开始了体育运动。虽然和小学时比起来每天都变得非常忙碌,但是对我来说这样反倒显得更好一些。因为每当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以前与明里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接着心里便会一阵阵地隐隐作痛。于是我尽量都和朋友们呆在一起,晚上做好作业之后就马上爬到床上睡觉,早上早早起来积极参加足球部的晨练。



明里一定也在新的地方、新的学校里过着同样忙碌的日子吧。希望她能够在那样的生活之中逐渐忘记我的事情。)



我也应该忘记她,我和明里都是有过转学经验的人,所以应该学会遗忘。



接着就在夏天的炎热逐渐开始的时候,我收到了明里的来信。



当我在公寓的公共邮箱之中发现那封薄薄的粉色信封,知道它是明里的来信的时候,在感到欣喜之前却先感觉到更多的困惑。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来信,我想道。在这半年间,我明明拼命地使自己适应在没有明里的世界之中生活。可是现在却收到了她的来信—失去明里的寂寞感,再次向我袭来。



是的。结果,我越是想要忘记明里,却对明里越发思念起来。我越是结交很多的朋友,越是发觉到明里对于我来说的重要性。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地、无数次地阅读着明里的来信。即便在上课时也悄悄地把她的信夹在教科书中偷偷地看着。反复的阅读,甚至能够背下其中的每一个句子。



“远野贵树君”——明里的信是以这样的敬语开始的。令人怀念,明里那整齐的笔迹。



“好久没有联系了,你还好吗?我这边的夏天虽然也很热,但是和东京比起来就要好得多了。不过现在说起来,我还是更加喜欢东京那炎热的夏天。那好似热得要融化掉的柏油路,炽热阳光下的高层大楼,还有百货公司与地下铁站里的冷气空调。”



好像在很有大人样的文章之中画上了小小的图画一样(太阳、蝉还有大楼什么的),我不由得想象起还是少女的明里渐渐成为大人的样子。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近况的简短来信。搭乘公车去公立中学念书,为了锻炼身体血加人了篮球部,出人意料地剪短头发露出了耳朵。在她的信中并没有提起因为与我的分别而感到寂寞,而且从信中所提到的事情也能够看出她对新生活也渐渐地适应下来。但是,我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明里想要与我见面,想要与我聊天的寂寞心情。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便不会给我写这封信了。因为,我也有和她几乎一样的感觉。



从那之后,我和明里以每月一封的频率互相通信。有了与明里的书信往来,我明显感觉到生活更加快乐了。比如说无聊的课程,现在我终于能够很清楚地告诉自己那很无聊了。而且自从和明里分别之后所参加的辛苦的足球训练,以及前辈们过分的要求,还有很多痛苦的事情,现在也都可以坦白地认识到那些痛苦。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我越是这样想越是发现这些痛苦的事情反倒更加容易去面对了。我们虽然没有在写给对方的信中发泄对这些日常生活的不满与牢骚,但是知道在这个世界之中有另外一个人能够理解自己,使我们都变得更加坚强起来。



就这样,中学一年级的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来临了。我十三岁,这几个月来身高增长了七厘米,体格也比以前健壮,不那么容易感冒了。



我能够感觉到自己和世界的距离,正在逐渐贴近。明里应该也已经十三岁了。我时常望着身着学院制服的女同学,想象着明里现在的样子,她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那时明里的来信之中还像小学时候一样写道,想和我一起去看樱花。信中说,在她家的附近,有一棵很大的樱花树。“春天的时候,树上的花瓣大概也会以秒速五厘米的速度向地面飘落吧。”



在升入三年级的时候,我决定转学。



春假时搬家,目的地是九州的鹿儿岛县,据说是距离九州本岛很遥远的一个小岛。



从羽田机场起飞大约要经过两小时左右的路程。我当时认为那里也许就是这个世界的尽头。但是那个时候的我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的变迁,所以完全没有感觉到过多的困惑。问题只是与明里之间的距离。虽然自从升人中学之后我们两人就完全没有过联系,但是仔细想来实际上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并不算太远。明里所在的北关东小镇和我所住的东京小区,乘坐电车的话应该只有三小时左右的车程。我们完全可能在星期六的时候见一面。但是,在这之前我却一次都没有考虑过从这里到明里所在的小镇见面的可行性。



于是我在写给明里的信中写到,在搬家前希望能够再见一面。并且在信中写了对地点和时间的一些提议。明里很快便给我回信了。因为我们都面临期末考试,我还要进行搬家的准备,明里也需要参加社团的活动,所以我们两个人都方便的时间就是学期期末放学后的晚上。我查了一下列车时刻表,于是决定在那天晚上的七点钟在明里家附近的车站见面。那样的话,我在放学后推掉足球部的活动直接出发,时间应该来得及,和明里能够在一起见面两小时左右,之后再乘末班车回到东京都的家中。总之能够在当天便返回家里的话,家人便不会有什么意见了。小田急线和崎京线,接着是宇都宫线和两毛线,虽然需要进行多次换乘,但只是乘坐普通电车的话,来回的车票只要三千五百日元便足够了。虽然这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但是与能够和明里见面相比,这些钱实在是不算什么。



距离我们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三周,我在这段时间内给明里写了很长的一封信。这是我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写这么长的东西,大概这就是情书吧。我所憧憬的未来,我喜欢的书和音乐,还有,明里对于我来说有多么的重要—虽然那也许只是幼稚而且拙劣的感情表现—总之都毫无掩饰地写在了其中。虽然具体的内容现在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但是至少写了八张信纸。当时的我想,如果这封信被明里读过的话,我在鹿儿岛的生活即使再艰苦也能很好地坚持下来。这是我想让明里知道的,当时我的片段。



在给明里写那封长信的日子里,有好几晚都在梦中见到了明里。



在梦中,我变成了一只灵巧的小鸟。穿梭于被电线覆盖着的都市夜空,拍打着翅膀高高地盘旋在大楼之上。以比自己在操场上奔跑的速度还快几百倍的速度,向着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的身边飞去。在鸟儿那小小的体内,充斥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快感,渐渐地向高空飞去。都市之中密集的灯光好似星星一样闪烁着,列车的灯线好似都市的脉搏一样跳动着。很快,我的身体穿越云霄,冲过洒满皎洁月光的云海。月亮散发着通透的蓝色光芒照耀在云峰之上,简直好似在其他星球上一样。那种获得通往自己希望之地的力量的喜悦,使自己覆盖着羽毛的身体激动地颤抖起来。



只一转眼上天便接近了自己的目的地,找欣喜地降落下去,远远眺望起她所居住的这片土地。一望无尽的田园,人们居住着的屋舍,茂密的森林之中穿过一条光线,是电车。我一定就是坐在那辆电车之上。接着,我的目光看到了在车站上独自等待着电车到来的她的身影。剪了短发露出耳朵的少女,一个人坐在站台的长椅上,在她的身旁伫立着一棵巨大的樱花树。



虽然樱花还没有开放,但是我依然能够从那坚硬的树皮之中感觉到春天的艳丽气息。忽然少女感觉到我的存在,抬头向天空望去。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很快——



3



和明里约定好见面的当天,从早上开始便一直下着雨。天空好象被湿谁滚的灰色盖子盖住了一样,细密而寒冷的雨滴不停地从空中落下。即将来临的春季似乎改变主意而回去了,周围依旧充斥着寒冬的气息。我在校服外面套上了一件深茶色的厚呢子外套,将写给明里的信收到书包的最深处然后向学校走去。因为按照计划回到家的时候应该是深夜了,于是我给家人留下字条说晚上要回来得晚一些,请家里人不要担心。家里人并不知道我和明里的事情,所以即便把我要去和明里见面的事情事先和他们说了,他们也不会答应,索性不告诉他们好了。



那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完全无法静下心来上课。老师所讲的内容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脑海里只是不停地想象着穿着校服的明里的身影、应该和她所说的话题,以及明里那听起来让人感觉到很舒服的声音。是的,虽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但是现在想来,我其实是非常喜欢明里的声音的。



我最喜欢听到明里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这对于我的耳朵来说,永远是一种温柔的享受。很快我就能够听到那个声音了。一想到这里我便难以抑制体内的激动,为了能够使自己冷静下来,我便向窗外望去。



雨。



秒速五米。从教室向外望去,天空一片昏暗。即便是白天,外面的大楼和公寓也都点着灯光。非常遥远处的大楼上面,霓虹灯一闪一闪地亮着。



外面的雨水在我的注视下越下越大,到了放学的时候,雨变成了雪。



放学后,确认周围没有其他的同班同学之后,我从书包中拿出了信和笔记。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之后,把信放进了外套的口袋。这是无论如何也要交给明里的信,放在一个随时能够用手碰触到的地方,心里会感觉到比较安心。笔记上记载着我事先调查好的换车地点和换车时间,虽然我已经反复看过几十遍了,但还是最后再确认一下比较好。



首先,乘坐豪德寺车站下午三点五十四分发车的小田急线到新宿车站。在那里换乘崎京线到大宫车站,然后换乘宇都宫线,到达小山站。在那里还要继续换乘两毛线,最后在六点四十五的时候到达目的地岩舟站。与明里约定好晚上七点时在岩舟车站见面,这样的话时间刚刚好。虽然这是第一次独自一人坐这么长时间的列车,不过应该没有关系吧,我自己鼓励自己道。没有问题的,应该没有任何困难的!



我从学校那昏暗的楼梯上跑下去,打开玄关前的鞋箱。空无一人的大厅里顿时回响起打开铁门时的沉重回响。我把早上带来的雨伞放在一边,走出玄关抬起头望向天空。早晨时还充满雨水味道的空气到了晚上便变成雪的味道了。那是比雨更加透明清澈,更加浸人心脾的味道。灰蒙蒙的天空中无数白色的雪片飞舞着飘落,一直盯着看的话似乎自己也要被吸人到天空之中去了一样。我慌忙带上帽子,快步向车站赶去。



一个人来到新宿车站还是第一次。虽然对于我的生活圈来说这是非常陌生的地方,不过几个月以前还和朋友为了看电影而来过这里一次。



那个时候是同两个朋友一起乘坐小田急线到新宿车站的,在JR的东出口出来之后便完全迷路了。与电影的内容比起来,倒是这个车站的复杂与混乱给我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我从小田急线下车之后,为了不至于再次迷路于是先认真地阅读起站内的导游板,找到“JR线车票售票点”的位置之后,便顺着指示的方向走去。在这矗立着无数立柱的巨大空间之内,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摆放着数十台售票机的地方,每台机器前都站着长长的等待买票的队伍。从排在我前面的OL女性身上飘来一阵浓重的香水味道,不知为什么使我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旁边的队伍动了起来,这时过来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从他的外套上圆传米一阵更加浓重的卫生球的味道,这种气味立刻引起了我对搬家时的不安情绪。很步人一起发出的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形成一阵杂乱无章的噪首回响在这地下的空间之中。被雪打湿了的鞋子前面渐渐变得寒冷起采。脑袋也感觉到一件眩晕。而轮到我购买时候,忽然发现售票机上面没有投钮而一下子变得困惑起来(那个时候大部分车站的售票机都还是按钮式的)。偷偷看了一下旁边的人,发现别人都是直接在画面上按目的地的标志,于是自己也跟着按了一下。



穿过自动检票的进站口,我一边仔细地观察着上面记载有乘车位置的公告板,一边穿过拥挤的人群向崎京线的乘车站台走去。“山手线外线”



“总武线中野方向前进”“山手线内线”“总武线千叶方向前进”“中央线快速”“中央本线特快”………



我穿过了无数个乘车站台,途中一直留意着车站内的结构示意图。崎京线的站台在车站的最深处。我从口袋里拿出笔记,然后看了一下手表(为了庆祝中学入学而买的黑奋G shock)的时间。新宿站发车时间是四点二十六分。手表上面的液晶数字显示现在是四点十五分。好,还有十分钟,时间完全来得及。



路上忽然看到有厕所,为了预防万一还是先去一趟比较好。崎京线要行驶至少四十分钟,在那之前最好把一切都准备好比较好。洗手的时候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有些肮脏的镜面之中映出了在白色的日光灯下自己的样子。这半年来,自己的身高一直在增加,我应该也变得更加成熟一些了。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兴奋,脸颊显得红红的,稍微有些感到难为情。我,就要去与明里相会了。)



崎京线的车上挤满了下班回家的人,完全找不到座位。我靠在车厢的最后面,时而看看贴在车厢上的广告和放在书架上的周刊志,时而望向窗外的景色,时而偷偷地观察一下周围乘客们的样子。我的视线和心情一样无法冷静下来,甚至连放在书包里面的科幻小说都没有心情拿出来翻看。



坐在座位上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和站在她面前的似乎是她朋友另外一个女孩子互相说着什么。我站在一边断断续续听到了部分内容。她们两人都穿着短裙,下面也只穿着套腿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