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三章(1 / 2)



第三章「他们体温的二律背反」"Cold curse, Warm curse"



***



宛如魔物般屹立的,是一具生锈的工作机械。有着铁锈味和霉味。挑高的天花板的另一侧,无数的雨声跳动着。



昏暗的废弃工厂一角,有着佩薇的身影。上半身赤裸,腰部以下盖着全新的毯子。但从她肩膀流出的血,也让全新失去了意义。



至今依然还是舍弃一切似地面无表情。她抬头看着前方站着的影子。与昏暗同化的那个人影,个子很矮。头上披着一块像是斗篷的布,表情、躯体,一切都隐藏在斗篷深处。



影子在布的下方,大约是手的位置,延伸出一条细长的东西垂落在地。看到这个,佩薇的身体因某种理由而颤抖了一下。然后——



「……『怪物绷带』。」



那个东西——垂落的绷带动了,不由分说地缠上佩薇的肩膀。



「呜…?啊…啊啊啊……?」



佩薇痛苦地扭曲着身体。原因来自于极度的痛苦。绷紧接触到伤口的部分蠢动着。抽动着,吸吮着。没错,有如生物般——吸着血。佩薇几乎像是要触电死般,身体弹了一下。但数秒之后,她紊乱地呼着气耐住痛苦,金发的发隙间透出空洞的视线,刺向人影。



「开什么…玩笑……你做什……」



「……嗯,应该吸饱了。」



人影毫不畏惧她的怒气,少女不带敌意地出声响应。佩薇打住差点扑上前的动作,瞄了自己的肩头一眼。她明白肩膀的痛苦已变得缓和。不仅是奇异的绷带造成的,也包括被砍断的肩膀本身的痛楚。



「不管什么样的致命伤,怪物绷带都能够止血。但这个是活着的,因此起初缠上去的瞬间,伴随着伤口的遽痛,这个会吸食血液。简单来说,要发挥其受忌能力,在它吸饱之前都得忍受痛苦。一旦它吸饱,痛楚就会暂时消失。为了防止致命的伤势,强迫人品尝痛楚——这就是这个绷带的——」



伸向佩薇的布被截断,剩下的部份被收了回去。



「诅咒。」



「后方支持员……」



人影颔首肯定佩薇的低喃:



「这里是我们安排的藏身处之一。你那样的状态,没办法将你送进饭店,但要是放任不管你就会死,因此就带你来此处急救。我为没时间向你说明一事谢罪。」



佩薇不晓得有没有在听,她用剩下的铁臂殴打染血的毯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你别动比较好。虽然已经停止出血,但体力尚未恢复。」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擅自…我还能战!那个臭垃圾道具…无论如何我都要打垮她……」



「这是当然的,因为是使命,所以非将其破坏不可。然而在『那个时间点上』我判断你无法达成。」



怪物绷带再次从斗篷下伸出来,前端撞了佩薇赤裸的前胸一下。佩薇就连这样也站不稳,再次一屁股跌坐在脏污的毯子上。



「唔……」



「后方支持员的工作,就是全力支持前锋的骑士。以这个观点来看,我也只能够这么做。我确信这是正确的抉择。」



佩薇瞪着斗篷深处少女的眼瞳。少女泰然自若,不为所动。



「在没有胜算的情况下战斗,只会白费性命——这样我也会伤脑筋,会被当成是无法判断状况的后方支持员。」



那副超然的气息经过了数分钟依旧不变,结果佩薇投降了。她叹了口气坐好,手臂垂落地面,脱下装甲。之后以显露出的手打开装甲上的收纳部位,拿出香烟点燃,将烟大量吸进肺里——缓缓地、缓缓地,就像深呼吸一般。



配合着一吸一吐,她抛掉的感情也徐徐回复。理性的解冻。光芒回到了变得空洞的眼神里,唇角也找回讽刺人般的笑容。



佩薇重新抬头审视眼前的身影,掬起金发,不悦地说道:



「呼……我还以为是个怎样的后方支持员,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小孩。被这样的小孩子说教,我也真是堕落了呢。」



「对于『小孩子』这一点,我要提出反论。至于『一个』这一点的解释,只能回答你,这是由于情况所造成的必然。这次的指令发生的很急遽,所以没有时间编组军团。」



「是啊是啊,我明白。被派到此地的,总之就是手头上空闲的我一个人,辅助我的也是只有你一个人。对于人才不足的骑士领来说,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对于领主,我半点怨言也没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一瞬间,她仿佛遭受出其不意的冲击似地,斗篷轻微左右摇摆。



「……嗯,没必要。叫我『木乃伊师』就好。」



「真是个现实主义的孩子耶。算了。我叫——」



「我知道。」



木乃伊师的手在斗篷底下窸窸窣窣地动着。过了一会儿,缠着绷带的手从斗篷底下伸出,手上拿着一本小小的单字簿般的东西。她一面翻着一面说:



「佩薇•巴洛沃,女性,二十一岁,未婚。发色是金色。位阶是一级清廉骑士,是个不仰赖祸具就在前线战斗的罕见骑士。喜欢的东西是香烟、黑胡椒牛排、白酒……」



「上头也有写我的三围吗?」



「三围是……嗯……」



「我没有叫你念。我是在讽刺你。」



佩薇呼着烟。她不高兴的理由,并不只因为战斗被强制中断。



「上面要是有写『讨厌的东西』或者『特点』的话,你看看是什么。」



「备注:对祸具的憎恨及厌恶,在骑士当中也是特别显著。讨厌的东西:所有祸具。」



「特别是又细又长的祸具,更是让我讨厌得发抖!」



佩薇厌恶地瞪着缠在肩上的绷带。



「……你是在责怪我使用怪物绷带?」



「一半一半」



「那另一半是……?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要是先向你说明,你一定会拒绝。我已经先预想过了。」



「不是因为这个。为了止住这个伤口也只能这么做,这一点我明白,我就退让百步当做没看到。再说都已经包上去了,这些都是过去式了。但是——问题是现在。」



现在?木乃伊师倾着头,动作就和她的声音般符合少女的年纪。佩薇锐利的目光不减。



「把那个拿掉,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如果有必要的话。」



木乃伊师将斗篷往头后方拉向,遮住头的部分落在肩上。一个白发的少女自斗篷底下出现,年纪约十五岁左右,代替全身的衣服以及单边的眼睛都缠着绷带。



「唉呀,这不是有张可爱的脸吗?」



「……嗯,没这回事……」



「总之,你身上缠的,有哪些是怪物绷带?」



「几乎全部。除了脸以外。」



几乎全部啊——佩薇露出嘲弄的表情说:



「那么就脱下来。」



「……」



「你没听到吗?脱下来。肩膀上的这个就没办法了,但我尽可能不想见到祸具,就连附近有祸具存在我也会感到不快。脱掉,尽可能拿远一点,放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至少和我在一起说话时要把这当成是义务。」



「……要是我拒绝的话?」



「做为后方支持员,你没有资格和骑士做到最大限度的同步并加以支持,我将如此判定。今后我不接受也不允许你的协助,你可以回骑士领去了。」



「这底下……什么也没穿……」



「没有关系。」



「我的身体……很丑,有火烧伤的痕迹……」



「没有关系。」



见她丝毫不改认真的表情,少女短促地叹口气。她慢慢地动手,让绷带前端朝向附近的废弃机械背后。匡咚!发出缠上了某种物品的声音,同时她身上缠着的绷带开始咻咻咻地往那个方向卷过去。



之后只剩下白色少女的白皙裸体。



和她的声音、年龄形象不符的沉着及超然感依旧保持着。她面无表情地站着——如她所言带有大片烧伤痕迹的身体,如今一丝不挂。但她似乎并非没有情感,脸颊浮现着薄红。



「……嗯,这样子,可以吗……?」



「嗯,这样就好。」



「好丢脸。」



「没什么好丢脸的,我不也是坦露着胸前吗?再说——」



佩薇叼着烟走到少女身旁,毫不顾忌地盯着她的身体瞧。



「嗯,果然。你刚才说什么……很丑?哪有那回事!」



「——咦?」



木乃伊师讶异地抬头。佩薇很容易就想象得到,她应该是有着什么心灵创伤与辛酸的过往。因此这次她不是嘲笑,而是微笑。在骑士领中,将自己当成狂犬般对待的人不在少数。面对这样的自己,少女还能正面表示意见的气概着实令她喜欢。



「对我而言,祸具才是丑陋的东西。既然这样,从身上除去那种东西的你,怎么可能会丑陋?烧伤痕迹只不过是点小事。」



「……骗人。」



「我没骗你。你这一点还很符合你的年纪呢。」



佩薇边说着,边伸出手轻抚少女的头。这样的行为让木乃伊师的状况变得更奇妙。她眼神闪烁地看向上方,身体微微一颤。



「怎么啦?啊啊,讨厌被人摸头是吧?这真是失礼了……」



正打算抽回手,木乃伊师连忙摇头。



「不…不是!是…相反……!」



「相反?」



「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人摸过我的头,所以……我…很高兴……」



「一般不是都会被父母亲摸过头吗?」



「——没有。我的父母没有……」



少女眼神黯然地低头看着自己的烧伤,没再接着说下去。



佩薇眯细了眼。她也想起了——因祸具而死的双亲。



「唉,父母亲也有分很多种嘛……好了,该怎么办呢?你要是希望的话,我可以再多摸一下喔?」



虽然是开玩笑地说着,但少女似乎是当真了。她害羞地低头缩起肩膀,犹豫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喃喃道:



「如果不麻烦的话…那个…再一下下……」



佩薇多少感到惊讶,但话是自己说出口的,也没办法,只好继续抚摸着头。这种不像是初次见面的距离感,让她有种非常不可思议的心情。



摸着摸着,她还让少女的额头贴着自己的腹部。看不见她的表情。



(代替母亲……这种事还真不符合我的个性……算了,偶尔也不错啦。)



这时她忽然想起:



「虽然我是有叫你拿掉绷带,但并没有叫你继续让我看裸体喔?要是觉得丢脸的话,穿上斗篷遮住是你的自由。」



「……啊。」



***



上野锥霞偶然在补习班门前遇到她。课程结束后,走出建筑物就马上看到——蹙眉看着夜空中降下的雨,一边撑起雨伞时,一个银色身影走过眼前。



她的样子很奇怪。身上仍穿着制服,并没有撑伞,任凭整头银发被淋湿,低头注视着脚下,无精打采地走着。



虽然才只照顾了她一天,但身为班长——不,不管身为什么,都无法置之不理。



她讨厌下雨,特别是被雨淋湿。只要看见有男孩子因看见透光的制服而欣喜,她就恨不得将他们全从世界上除掉。在雨中奔跑虽是自杀行为,但如今只得抛弃这个信条,仅以伞防范雨水直击,小跑步追上人影。



「菲雅……!喂,菲雅!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出声叫她也没反应,只是茫然地继续行走——锥霞判断事情非比寻常,因此强行将她拉进了小巷里。这时她才终于表情空洞地抬头——



「……锥霞……?」



「……对,上野锥霞,夜知班上的班长。白天不是有见过面吗?真是的,发生了什么事?不撑伞在雨中行走,简直是笨蛋的行为!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对,我要…去哪里……」



她眼神失焦地喃喃自语。正当锥霞诧异地皱眉时——



「哦?怎么啦,这不是全身湿透了吗!」



「你们要去哪?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撑伞?不,干脆去某处避避雨吧?钱我们出!」



「请不用管,和你们无关!」



「……啊啊?我们可是好心,你那是什么态度?」



锥霞原本讲话就不像一般女孩子,焦急的语气更是让她的话听起来极为带刺。于是那两名男子的态度就改变了。



好像又有麻烦事了——锥霞因此而皱眉,而这样更是造就了男子们的不耐。双方反复着「太嚣张了」、「才没有」等没营养的对话。要是现在道歉,也只会造成反效果。



之后锥霞开始思考,是不是要硬拉着菲雅逃跑比较快。此时——



「……吵死了……」



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吵死了……吵闹的只要有哀号声就够了……哀号……?对,哀号……」



「吵死了?你这家伙嫌我们吵?」



锥霞还来不及阻止,其中一名男子的手便伸向菲雅。



然后锥霞看到了。银发少女的手中握着立方体玩具。



那个玩具一瞬间变化成长柄的道具。菲雅只是轻轻一挥,男子就被打飞了出去,发出惊人的音效撞上墙后昏厥过去。



「什……!菲…菲雅,这究竟是……?」



「你…你这家伙……干了什么好事?」



菲雅穿过惊讶的锥霞身旁,来到另一名男子眼前,毫不掩饰地将螺旋状的武器刺向前。男子虽然避开,但却脚底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螺旋状武器仅以数公分之差刺进头上方的墙。钢筋及水泥被掘落,碎片掉在男子头顶上。



「噫……?」



「这是——第十九号机关掘式螺旋态『人体穿孔机』。是我。是我的一部分。这个形态全长有1787㎝。使用次数是357次或是358次。其中一人在看到这个形态时就惊吓过度身亡了,是个还很年轻的少年……」



菲雅自始至终眼神都很空洞。她正在作梦。甚至称不上是梦的恶梦。嘀咕声不绝地自她喉咙冒出来。顺从着那来自晦暗之海的呼声,她的手臂动了。她从水泥中抽出武器,微微压下尖端,指向跌坐在地的男子。



「……我是为了什么而存在?这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为了挖掘、为了钻入、为了穿孔吗!所以我…我……」



「菲雅!这样…做得太过分了!」



锥霞抱住菲雅的手臂。似乎是从最初就期待着有人来制止,少女全身瞬间定格。



「那边的——走!快走啊!」



「咦…啊…噫啊啊……」



男子丢下伞和朋友,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某种比雨水还冰冷的事物窜上锥霞背脊。而这时她看到眼前的凶恶武器变回了立方体。察觉到菲雅的力道消失,锥霞才一松手,菲雅又再度浑身无精打采。



「菲雅……?」



「啊啊,哈哈……果然不行……」



她缓缓抬头看向黑暗的天空。贴在脸上的银发盖住了她的表情。



「初次体验的雨。但是,想到的净是以往的事。这样子的我,该去的地方……哈哈,对了,果然还是只有那里。在第一次看到的地方了结……也不坏。也不坏……」



银发少女再次迈步,留下什么也无能为力的锥霞。



她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街道上,喃喃自语的声音渐行渐远。



微弱的声音一下子就听不见了,因此锥霞一下子变得迷惑。



少女的双肩颤抖,究竟是因为在笑,抑或是——



***



「有找到吗?」



「不行……到处都找不到。」



在集合地点——车站前的广场,春亮和此叶上气不接下气,互看着对方。四周天色已完全转暗,车站前的行人也只有三三两两。与之呈现对比,唯有雨滴的数量顺利地增加,超商买来的伞已完全失去意义。



公园、小巷、电玩中心、百货公司、大楼背后……他们到菲雅可能会去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寻找,但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可恶,到底去了哪里?她没有钱,没办法搭公交车或电车,应该走不远才对。」



「虽然也不是没有取得金钱的管道……但我想她应该不会做到那种地步吧?」



「我很想相信她并没有脑筋奇怪到会去抢路人的钱。不,大前提是,她说不定连搭公交车或电车的方法或手段都不知道。应该没问题吧。总之再多找一下——」



正当准备再次迈步时——



轻盈的声音响起,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这么忙的时候,到底是谁啊?原本打算无视,但——来电铃响个不停。看到上头显示的来电者,只好服输接起电话。



「班长?抱歉,我现在很忙,有话下次再——」



『我看到菲雅了!』



春亮连忙缩回正要按下通话结束钮的手指,以视线对此叶表示这是通重要电话。



「在…在哪里?请告诉我,我们现在正在找她!」



『——果然是这样吗。不……抱歉,到不久前她都还跟我在一起,但我现在跟丢了。因为她的样子很怪,所以我想说还是得联络你一声。』



「这样啊……不,那然后你有没有怎样?那家伙现在情绪有点不稳——」



片刻的沉默。之后——



『我是没事。』



听出话语背后的意思,春亮僵着背脊。



『不……没什么大碍。除了我之外的人也是。只不过,该怎么说呢……她很混乱。对了,我不晓得该怎么说明才好——或许你会以为我在说笑,那个……我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东西!菲雅她…菲雅她拿着的魔术方块——』



「班长。」



春亮咽了咽喉咙。父亲认识的人当中,也不是没有知道受诅咒道具存在的一般人,像学校的理事长就是。正因为如此,像此叶这种异类才得以获得一般学生的立场——但这种情形是第一次发生在自己周遭。



「抱歉,等事情平定后我会再解释,可以请你先忘了这件事吗?」



『你说什么?』



「我知道说这种话很任性,但现在很难说明……」



『……』



「拜托你了,班长,现在不是说明的时候,得找到菲雅才行!」



一段令他觉得仿佛永远般的片刻过后,接着听到的是「唉~」地一声叹息。



『……没办法了,你似乎也有苦衷。』



「谢…谢谢你!还有,这件事请别告诉其他人——」



春亮话才刚说,这回听到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意。



『别说傻话!难怪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因为好玩就随便将他人秘密泄露出去的白痴女人吗!更何况我还知道你有你的苦衷!』



「呜哇……抱…抱歉!我没那个意思!」



『算了。那么,菲雅会去哪里,你心里有谱吗?』



「就是因为没有才伤脑筋。班长,那家伙有没有说些什么?」



『我和她没有对话到什么……嗯?不对,她最后好像说了些什么……』



「她说了什么?告诉我!」



『对了!记得是说……「在第一次看到的地方了结,也不坏」……的样子。』



第一次?了结?第一次看到,而且是了结的……地方?



脑中的回路一瞬间连接上了。他想起今天早上的事。看着电视的菲雅,戏剧性地表示出感兴趣的地方。



「——海边吗!」



锥霞话还在说,他便将手机关上了,抛开雨伞拔腿狂奔。望着他溅起水花跑走的背影,此叶默默叹了口气——然后也跟着抛开伞。



***



夜晚的海,比起电视上看到的来得暗沉,而且更让人恐惧不安。落下的无数雨滴打在海面上,持续的喧闹声不绝于耳。



眼前的防波堤一直延伸到海的远方。远处沙滩夹杂着岩岸,不管再怎样好奇的人,也不会跑来这里游泳吧。就算是渔夫,也没办法看透大海底部。几年、几十年,或者永远——都不会有人的视线的广大密室就在脚下。



菲雅朝防波堤最前端走去。伴随着雨声,复杂交错的波涛听起来更增添几分压力。深吸一口气,岸边岩石的腥臭味充斥肺部。感觉真新鲜,这就是盐水的味道吗?这就是鱼的味道吗?疑问忽然冒出。本想向脑海中浮现之人询问,但……她想起那人不在身边,而且再也不会见到面了。



菲雅轻笑着——她还在留恋。



凝视着眼前拓展开的黑暗。真的是一望无垠。看不见原本应有的水平线,就只是海天一片黑。不知为何,她感到很怀念,但她自己知道原因是什么。



站在防波堤边缘,拍打飞溅上来的浪花加上雨水,濡湿了她的身体。



「别急,我现在就去……」



喃喃自语,准备跨出最后一步——但是,就在这时。



她感觉听到了声音。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



不是箱型的恐祸,而是她临时取的,连她自己也不晓得意义的,在这里的名字。



「呵……呆子。真是的,呆子。为什么来……」



她苦笑着转头。



没有任何人。



在那里有的只是被雨淋湿的防波堤。有的只是延伸到远方的冰冷水泥。



是她还留恋不舍。



是幻听。



扼止不住想笑的冲动,菲雅就这样维持着回头的姿势开始发笑。



「哈…哈…啊哈……啊哈哈哈……真是太不认命了!我可是想杀了那家伙耶!差点就要增添一笔罪恶耶!他怎么可能追来嘛!哈哈……就算他真的追在我身后,神也不可能允许他抵达这里!因为——我是——被诅咒的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笑声突然停顿。自己实在太过凄惨,正因此她才下定决心。



自己被诅咒了。所以,不可以。



她如此低喃,之后将体重向后倒,缓缓地倾斜身体。



她看见垂落着雨滴的天空。有种舒畅的飘浮感。四周被水所环抱。身体渐渐下沉。她维持着大字的姿势,顺着重力被引导向为她准备好的海底床铺。



背后有沙的触感。这里就是她永眠的地方——她心想。



什么也看不到。好暗。



周围什么也没有。好冷。



啊啊——将最后一口空气化成水泡吐出,菲雅闭上了眼。



什么也看不到。好暗、好冷的地方。这里和那座城的地下监狱一样。



结果又回到了这里吗?真适合我。要是打从一开始就没出门就好了。就是因为出了门,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就是因为体会了温暖的缘廊气味,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