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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 2)



第四章「宛如无法挣脱的诅咒」"She played killing Organ"







虽说完全搞不懂事情是怎么回事,但至少不是悠哉上课的时候。翘掉下午的课冲出学校,朝先前从保健调查表得知的白穗家出发。地点是隔壁镇上,总之先朝着车站出发。



「喂,这是怎么回事?那家伙不是莎弗兰缇吗?」



「我也不知道啊……!只不过,白穗的照片贴的是她,这是千真万确!」



「那么夜知,假设『真正的樱参白穗』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好了,那么当然也会有别的『真正的人偶』吧?」



这——当然,最有可能的就是——



春亮看着身旁同样在跑步的菲雅。就算真的是那样,这些家伙会没察觉到吗?



(不……也是有可能。)



他想起凝视着从理事长手中接过的面具的此叶。就算是菲雅她们,也没有明确判定诅咒道具的方法,只能依赖第六感。如此一来,只要有精明的演技,也有可能瞒骗过去——



「我不是说,还有其它的细部疑点吗?或许只不过是些琐事,但总觉得很在意。」



抵达车站,一边上楼梯,锥霞一边说道。她牢牢按住裙子——为了不被人看见绝不能被看到的东西。



「哪些点?」



「就是关于她行动的疑点。不上学的学生为了找寻人偶而来到学校。就算是这样好了,但这么一来——为何她没有一到校就去理事长室?为何午休时间在服装室外头游荡?」



「唔哇!有个东西挡住我的去路!」



虽说将车票给了菲雅,但他想起还没教她使用方式。救出身后被验票机困住而挣扎的菲雅,向一脸诧异的站员点头示意后冲往月台,滑进正好靠站的电车里。



「呼……哈……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如此。」



只有一站的时间能喘息。或许是日正当中,电车里也显得颇空旷。三人并坐在椅子上。



「可是不觉得奇怪吗?毕竟第一天白穗就穿着制服。」



「那个人偶——像人偶的家伙则穿着轻飘飘的衣服。」



「你们确实这么说过。这么一想,那张照片反倒成为矛盾点——不过,我问一个问题。有人知道那个人偶被带来时,穿的是什么衣服吗?」



「不……这……」



若被送到理事长室之后都没有人开过,那么就没有人曾经见过。知道的人只有在人偶被塞进行李箱之前看过她的白穗。



「只不过穿着便服,并不能代表她就是人偶。反之亦然。」



「呣……那么,她一开始就让人偶穿着制服吗?有这种可能吗?」



电车减速。起身抓住吊环,锥霞说道:



「难说。我自己思考后得出的答案是这样——人偶被带来时,并没有穿着衣服。」



「你怎么知道?」



「只是假设罢了。我只是突然想起……第一学期不是有在服装室上过家政课吗?那时候我曾有事进去服装准备室过,记得当时看见有一套女子制服。不知是课堂会用到的,还是手艺社的毕



业生留下的纪念品——无论如何,制服也是可以在学校里弄到手的。」



一到站便冲出月台。



才刚出车站,锥霞便说:「稍等我一下。」然后冲进便利商店。几秒后她买了地图回来。从地图上确认笔记上抄的住址,春亮等人再次起跑。



「可…可是,那样也太牵强了吧——那只是你的想象吧?」



「当然是想象。还要连同室内鞋和袜子都要凑到,多少也需要靠运气,再说也很难连内衣裤都找得到……不过内衣裤并不会特别让人看见,所以不成问题。」



春亮内心一惊。从被水淋湿的制服底下,他看见了什么?



他又接着想起几件事。连一杯果汁也买不起,只是勉强挤出笑容的脸。若锥霞的假设正确,那么她不仅钱包里阮囊羞涩,根本应该就是连一毛钱也没有才对。发现铜像而要出校舍时,她也



慢一步从电梯出来。是在找合乎自己尺寸的鞋子吗——



「……」



对话逐渐减少,一行人只是一个劲地向前跑。为了得知解答——



而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的对面是一间怀旧的和桌子店。锥霞将手中的地图塞进店门前的垃圾桶,说道:



「都来到了这里,再为无解的疑问烦恼也是无益。逼供知道答案的人比较快吧?」



「我完全同意,锥霞。要是……没错,要是我们现在的推测是正确的——我想直接问她。」



菲雅微低着头,表达出她不愿相信的心情。



春亮也一样,可以的话,他不想相信。但也不能不去确认。



「问题在于她是否真的在此……」



这里是距离市中心稍微偏远的一隅。不完全是住宅区,也不完全是商店街,彷佛突然记起来就盖一间咖啡店或洗衣店似的,是个这样的地方。



建筑物有两层,似乎是店铺兼住家。拉下的铁门和一般玄关恰好成了对半。招牌上的店名已完全被磨损得看不清,就算先前有间过店名,八成也派不上用场。



「好,走啰!按电铃!要是没出来应门,就破门而入!」



「好,不可以!」



春亮牢牢按住银色脑袋。视线一刻也不能离开这个小朋友——他再次体认到这点。



「虽说不晓得对面的情况,但你以为按电铃她就会乖乖出来吗?就算她人在这里,你等于是在大喊着叫她快点逃跑耶!」



「的确,要是从正面进攻,引发什么骚动就麻烦了。这里也算是会引人耳目——总之先绕去后门看看吧?」



呣——虽然发出不满之声,结果菲雅也没有提出反对。



从围墙间绕到房子背后,那里有个可供小孩子打棒球的宽阔空间。以前应该是被当作田地使用吧,脚下是杂草丛生的柔软草地。彷佛要包围着这块空地似地,周围竖立着高耸的树木,不必



担心会被周边的住户偷窥到。



锥霞从白穗家的背后抬头仰望。



「先整合一下方针。我就明白地说了,真正的『实践王权的完全人偶』,就是至今为止你们当成樱参白穗的少女——这样的可能性很高。」



「我承认……可能性是很高没错。」



「虽然不想相信,但现况来说不得不如此考虑。真是——乳牛女这家伙,说什么看见男人,根本完全就不是嘛!」



「但『是学生』这一点却吻合。总之,虽说完全搞不懂事情状况,但这么一来就是她们两人合力欺骗了你们。就算一见面的瞬间就被突袭也不奇怪,所以小心点……好了,为此而谨慎起见



,从那扇窗户入侵吧?首先不从这个家探索起的话,事情就没办法进展。」



锥霞指着有阳台的二楼窗户。窗帘被拉上了,看不见里头的状况。银发纵向动了动——



「我没有异议。」



「嗯,没办法……但要怎么爬上去?」



锥霞从右手衣袖伸出黑皮带作为回答——「黑河可怜」伸长出来。



「理解。就拜托你了。啊,可是她很重喔,没关系吗?那个搞不好会断掉——」



「你…你说什么!我:我没关系,这点高度我跳得上去!不是,我就算让锥霞搬我上去也完全不会感到不便或不安,只不过不想劳烦到她!」



「哇,安静点!你要是跳跃结果搞毁阳台才麻烦!必须要偷偷潜入才行——」



不然就没意义了——正要继续说下去的瞬间。



话语完全失去意义。



某种物品破碎的尖声传出。声音源自于房子内部,而且听起来正好就是他们仰头观望的房间。所有人倏地脸色一变——



「没时间说三道四了——春亮,要跳啰!」



「等……别用公主抱的方式啊!」



「——『黑河可怜』!」



菲雅抱起春亮一跃,阳台发出像是要碎裂的嘎吱声。锥霞让手中的黑皮带缠上阳台扶



手,让自己的身体宛如剑球似地往上一弹,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于阳台上着地。



玻璃窗没有上锁。一股作气冲进房里,里头所见到的光景——



「……咦?」



超出众人的理解范围。



和预想的不一致。



就算没预想过,也不一致。



就各层意义来说,都让人摸不清头绪。



房里是一片昏暗。碎掉的花瓶倒在房间深处的地板上,而附近有着两个人影。



「咳…哈……!」



莎弗兰缇——不,是有着如人工般的端整五官的正牌白穗,双脚浮在半空中,被硬压在墙上。某个人的手正勒着她的脖子,这时春亮才初次看见她像个人类般的痛苦神情。平时穿着的衣服



前襟微微敞开,让人一窥她有如陶瓷般白皙的肩口。



而对她行凶的——



是个有着女性面容的美少年。奇怪的少年。莫名其妙的少年。



他身穿短裙,穿着女生制服。胸前的扣子没扣,露出快要松落的内衣及平坦的胸部——



少年左手勒着白穗的脖子。两人的身体紧靠到近得不能再近,犹如拥抱在一起。而右手的位置则彷佛是要抚摸她的下巴一般。春亮看见了光芒。彷佛要割开右手似地,冷森森的刀刃由他手



心的肉屹立而出——



「还没,还不行……还…不要紧…才对……拜托,停住…停下来……!」



少年低着头,以彷佛要呕出血般的悲痛,不断重复着这些话。



发呆的只有春亮。另外两人不求理解,一味展开行动。



「第八号机关﹒碎式圆环态『法兰克王国的车轮刑』(Breaking by wheel at France),祸动!(curse/calling)」



「『黑河可怜』!」



被投掷出的拷问车轮,以及伸长的绞杀皮带。



少年似乎这才察觉到入侵者,猛然自白穗身边跳开。皮带打在直到刚才他身体所在的位置,拷问车轮则让身后的墙壁产生龟裂。白穗猛力咳嗽,坐倒在地。



两人收回武器。少年以自己的手臂环抱住身体。他低垂的面容,透过垂下的发丝露出的,是茫然而空洞的眼神。



「啊……呜……啊…啊…谢…谢谢…你们……」



这句话也令人十分不解。



菲雅握着收回的拷问车轮摆开架式,目光严厉地问:



「——你是谁?」



「咦……你不认得:这模样的我……?那么——」



低语的少年,突然间手移到自己胸前,彷佛在玩弄什么似地摆动。



似乎听见了短促的喘息,下一瞬间,他的胸部膨胀起来。



「什……!」



「揉一揉就会变大了……我说得没错吧……」



然后将偏掉的胸部塞回内衣里。紧接着双手揪住头,使力将头发一拉——没有被扯断。头发只是流畅地伸长了。



在那里的已不是少年,而是个有着少女姿态的东西。



至今为止,被春亮他们称作樱参白穗的——



「实践王权的完全人偶」。



和至今所见到她的表情不同,没有犯迷糊时的腼腆,也没有强装的笑容。覆盖在她脸上的表情,只有深不见底的阴郁以及空虚。



「白穗——不,你果然是:莎弗兰缇…吗。你才是……!这是怎么回事!」



「没错……我是『实践王权的完全人偶』。所谓的完全,正是基于完全,所以完全。我是为了满足持有者的欲望而被制造出的人偶——既然无法得知持有者将会是男是女,因此具备对应两



者的机能,作为一个完全人偶是理所当然的。由于我原本的身体已经很近似人类了,因此化为人形时也同样具备变更性别的禁忌能力。」



她就是被如此制造出来的——她说道。



既是男人偶,也是女人偶。



只为了满足人类而被制造出来的——



雌雄同体。



「我不是在问你这些!你在做什么?你之前鼓励我是在骗我〡〡你是在欺骗我吗!为什么!」



冒牌白穗的身体微微摇晃。左手掌掩住低垂的脸,以略显嘶哑的声音说:



「骗你……没错,我骗了你。就是这样。难得……交到了朋友……可是,可是……!」



春亮完全无法理解。但总不能一直呆愣下去。



「莎弗兰缇……可以这样称呼你吧?我们不会加害于你,请告诉我们详细事由。你们交换身分的事、吸取精气的事,还有刚才对她所做出的事……」



「不是的……」



她宛如呕吐般挤出声音:



「……不是。我的…诅咒……并不是会吸取精气……我: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是……」



她惊恐地转动头,视线望向仍坐倒在地的少女。



「莎弗兰缇——」



「…啊…啊啊啊……!」



两人凝视,白穗一叫出那个名字,莎弗兰缇便弯身按住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方才只生出一半的刀刃嘎吱嘎吱地准备完全屹立而出——



「…啊!已经……不行了…停下来啊啊啊!」



她突然身子一转,不是朝向白穗所在的门的方向,而是春亮一行人所在的窗边。



突如其来的袭击,菲雅反射性丢出车轮。莎弗兰缇弯身从底下钻过。彷佛按捺着痛苦、快哭出来似地,但表情空虚的脸逼近菲雅身后的春亮。



「等等,停下来,有话好好——」



「快让开……再不闪开会有危险……!」



春亮连「咦?」地思考都来不及。



莎弗兰缇右手的刀刃,在她有如拳法的推掌下飞冲而出,直逼眼前。这下不妙,绝对会被刺中,看起来好痛!咦?什么东西在拉我的身体……「夜知!」身体倒下,取而代之阻挡在前的某



人,胸口被那把刀刃近乎凌辱而粗暴地——



「呜啊啊!」



莎弗兰缇眼神剎那间动摇,但立刻将刀刃抽离锥霞胸口,就这么奔出窗外。



「锥—〡锥霞!振作一点!」



「班长!」



顾不及追赶莎弗兰缇,春亮慌忙朝倒地的锥霞飞奔而去。出血很严重,刀子正中胸口的中心,说不定伤及心脏——死命地按捺差点飞离头盖骨的纷乱思考,总之必须先为她止血,于是扯开



她的制服。



却只见伤口正像是在倒带般——



肉违反自然规律开始收敛。自纵长的龟裂处汨汨溢出的温热液体徐徐被唤回体内,鼓动着的粉红色肉穴变得更容易观察。直到伤口完全愈合为止,那异常的治愈力不断地持续——



「呜…别担…心。你忘了吗?我是不死之身。因为这个的缘故。」



「啊……这么说:对喔。因为实在太突然了,所以我有些慌了手脚。可是……」



「但并不代表不会痛吧?锥霞,你别说话,先休息吧。」



锥霞衣服底下穿着紧身皮衣风格的服装——基美史托兰提之爱。相对于只要脱下便会死亡的诅咒,是个只要穿在身上,不管怎样的外伤都能治愈的祸具。



其效力春亮以前也曾见过。然而认识的女孩子流血倒地,果然在痊愈之前都无法放心。该说是心情上摆脱不了不安吗……



春亮目不转睛地注视伤口愈合,锥霞语气吞吞吐吐地说:



「夜…夜知——伤口马上就会痊愈。对你而言说不定是很稀奇的事,但…那个…就我个人的感觉……刚才很像是被人硬扒下衣服窥看内衣……」



「咦?呜…哇,抱歉!」



制服被扒开,肌肤大幅露出。煽情的紧身皮衣仅勉强遮盖住胸部。春亮慌忙转移视线。



「锥霞没事就好……你就是真正的白穗吧?我有许多事情想问你。」



菲雅说道。至今仍坐在地的白穗仰望她。紧咬着下唇好一阵子之后,静静地发出宛如无机物所奏出的声音:



「我也有一件事情想问。」



「什么事?」



「你要杀掉莎弗兰缇吗?」



白穗的视线望向菲雅的拷问车轮。实为不祥、实为恐怖,仅看过一眼便让人觉得——那是为了杀人而生的道具,一眼便能得知事实上也杀害过许多人似地,充斥着痛苦的痛苦机关。



菲雅和春亮无言相觑。答案显然易见,无需言语加以说明。



然而在两人接着开口说出什么之前,彷佛光是这数秒便已令人难捺似地,白穗低下头,声音微弱、微带颤抖,然而却发自内心祈求般地说道——



「求求你,请不要杀掉莎弗兰缇!」



「哼,你说这话还真奇怪。姑且不论我们怎么想,但你可是差点被杀耶?一般人不是都会感到畏惧或憎恨吗?」



「并不会。那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



「……莎弗兰缇的诅咒,就如她所说的,不是吸取他人精气。那只是她强制进行的『普通能力』。实践王权的完全人偶,她的真正诅咒是——」



白穗的拳头紧揪着地毯。



「『持有者会对她迷恋至死』。」



站到跌坐在地的白穗面前,春亮伸出手。



「我们不会杀她。我以和你同为人类的身分答应你。所以—〡请告诉我们详细情况。」



「……我欺骗了你们。但只有一件事不是谎言。」



啪!——她拍开眼前的手。



「我讨厌人类。说得如此简单,我是不会相信的。」



被她的明眸一瞪,春亮微微退缩。



「那就由我来说吧——我不会杀她。我以和她同为受诅咒道具的身分答应你。所以把详情说来听听。」



这次换菲雅伸出手。白穗略为惊讶地看向她。



「……真的?」



「是真的,人类。」



她强硬地抓住白穗的手,拉她起身。有如人偶般滑顺的、温暖的人类之手。



她的眼神彷佛在说着——要是敢骗我,你们就完了。



(啊啊——她是真的不希望那家伙死。)



菲雅忽然间心想。



为什么会不希望差点杀死自己的人死去呢?



不明白。



因此,她感觉解答或许就存在于她同样无法理解的词语中。



没错,白穗所举出的事由,自己尚未能理解的——



——『恋爱』一词之中。







经常有人夸我说:「真是个像人偶般美丽的孩子呢!」母亲也是那般地疼爱我。父亲似乎对人偶不感兴趣。或许是因为如此,只能说,当自己回神时,就已变成这样了。



活到今天,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类。



孩提时代,母亲曾带我去一个像是剧团的地方,让我学习演技。



实在很简单。人偶就是模仿人的东西嘛。



完全提不起劲。我个人只不过是随便应付而已,但不知为何周遭总是一片哗然。神童、南金东箭、未来的伟大女演员。陈腐的头衔罗列着。



与周围的狂热相反,内心逐渐冰冷。



究竟是在看着什么?那些人是看见了什么而骚动?是我这个演员吗?还是被我诠释出的虚构人格?至少我觉得并不是对着我本身。若问为何,那是因为没有人注意到我思考的事。



只为了形式上表现出的悲伤表情而感动?实在陈腐。



只为了形式上表现出的微笑而陶醉赞叹?实在单纯。



之后又被带去了剧团几次,但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我马上便停止演戏。即便被硬推上舞台,我也只是站着不动。对于周围的恳求、怒吼、泪水,我只是如此心想:真吵。如果想要有个能完美



模仿人类的东西,只要准备个人偶不就得了?



似乎是希望我这个换衣娃娃能受到全日本的喜爱,母亲因此陷入消沉;父亲则一如往常漠不关心。剧团发生的事似乎也传到了学校,不知为何,我受人憎恶、疏远、排挤。



请不要管我。



为什么要特地靠近我、跑来抱怨我?你装什么清高?我瞧不起你!别自以为长得漂亮就嚣张!你那自以为与众不同的态度真教人火大!诸如此类。



我是人偶,你们是人类,有所不同明明是理所当然的啊。



一成不变的周遭令我感到无奈、失望,不消多久时间我就看破了。



从此我变得讨厌人类。



母亲病逝了。对人偶没兴趣的父亲则和我没有交流。虽说他似乎想办法帮我弄了高中学籍,但想必也是为了做给世人看的吧?只让我觉得多管闲事。父亲对我不感兴趣,我也对人类不感兴



趣。



当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类出门时,我就在店里散步。我喜欢古董的味道。被人类舍弃的东西的味道,让我有一种「我回到此地来了」的感觉。



就在那时,对我搭话的是——



一个人偶。有着人类大小、远看几可误以为人类、真正美丽的人偶。它的材质不可思议地柔软、温暖,关节也能动,不细看则看不出它的接合处。它开口说话了。而后它的外表没有多大的



改变,化成了真正的人类之姿。



很不可思议地,我并未感到惊恐。这也是有可能的啊——我只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有如人偶的人类,以及宛若人类的人偶。我认为我们十分相配。



「要是待在这里,你会被卖掉喔。要是你肯当我的聊天对象,想到我房间来也可以。」



人偶——当时是少年的模样——哀伤地微笑:



「你愿意成为我的持有者,我很高兴。但是……还是别这样比较好。因为我身上有诅



昍几。 」



「由现在这个状况来看,我也不感到吃惊。会发生什么事?」



「你会迷恋上我。」



「真有自信耶。」



「不是的……这是既定好的事。一定会变成那样。我身上的就是那样的诅咒。」



实践王权的完全人偶开始述说他的身世。



起先是制作者的信念。制作者认为人偶游戏的本质出自于王权。人为何要持有人偶呢?其根源上的解答便是——只要持有人偶,任谁都能成为童话中的国王/王子/女工/公主的梦想。简



单地说,就是基于想要成为如王族般的完美人类的变身愿望——饰演「不是自己的理想中的自己」的幻想。就他的话来说,所有的人偶游戏都只不过是那种衍生。



故事中登场的王子或公主所做的事——即为恋爱。



因此渴望人偶。一个人无法饰演童话中的恋情,因此渴望人偶。对于王子而言的公主、对于公主而言的王子。人偶的职责就是饰演身为恋爱对象的另一位女工/公主/国王/王子。这么一



来,具备了童话恋情所需要的一切,才是完全人偶的证明。能够接受存在于那种童话中的人类的所有欲望,正是完全人偶的条件。



因此他有了能够让人将忘我的情感代入的外观、产生人的存在感的眼眸、为了接吻的柔软嘴唇、被紧抱也能够安然入眠的肌肤,以及其它必要的所有机关。



不仅如此—〡必须为王子和公主的悲恋准备结局。既然冠上了完全之名,甚至被要求演出缥缈而美丽的恋情终结。



结果最后,制作者发狂了——他说道。



若不那样的话,就做不出能同时实践爱与死亡的人偶。



「我身上有著名为杀害器官的机关。这副身躯被设计藏有无数把刀刃。当持有者和我的恋情达到临界点,那机关就会自动启动。『终结梦境的最初拥抱』——最初且最后的杀人拥抱。那就



是恋情的终结。」



他的视线不带感情地贯穿自己的手。



「简单来说,就是我和持有者热恋,而恋爱的话当然会有拥抱。当拥抱过无数次之后——总有一天这副身躯会生出刀刃,杀掉和我拥抱的持有者。因为这系统很特别,若非创造主,就无法



加以控制。就算是受诅咒而获得人性的我,也无法凭自己的意志阻止刀刃生出。只要时机一到就会发动,任务结束又会再度收起。」



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她无法理解。



「天晓得。总之现下这个系统是『诅咒』所造成的,所以我不清楚。当我还只是人偶



时,我想身上某个部位应该有着测量恋爱值的装置。不晓得是不是将拥抱的次数换算成数据——就连这点我也不清楚。你们不也同样无法确实掌握自己心脏的律动次数吗?」



新的疑问。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吗?诅咒又是什么?



一间他,他视线投向远方,开始述说自己还是道具时的事。



那时的他,还没有让持有者忘我地爱慕他的特别力量,就只是个美丽的人偶。然而被那份美丽所吸引、持续满足愿望的持有者,全都如创造主的期望,物理性地临终,死在「终结梦境的最



初拥抱」之下。临死的瞬间,一面怨叹地叫着——为何自己非得死在这种人偶手中?



「那些人不晓得持续使用下去会被杀吗?」



因为没有说明书,而且杀害器官只会在那一瞬间显现而已。因此就只传出了谣言,被说是「持有者陆续被人发现惨死的诡异人偶」。但是,愈是有人对于谣言不厌其烦而想要接触,那人偶



就愈超脱常理地美丽。因此悲剧不断地上演。



好几人、好几十人。



络绎不绝,每当人偶出手拥抱,他便听见苦痛的哀号。



这是你单方面的决定!竟敢欺骗我——他接收到死者的视线。



「由于这缘故,我受到了诅咒。受到诅咒—〡而后将『必定会令持有者陷入恋情,然后必定会以杀害器官将其杀害』这个诅咒回送给人类。虽说所做的事情本身并没有差别……没错,说不



定我就是由于被诅咒,才得以真正变完全。因为获得了让人类真正陷入恋情的力量。 」



「﹒﹒﹒﹒﹒」



「在被诅咒之前,也有中途不要我的人,或者是只将我当成摆饰观望的人。但受诅咒之后,持有者真的就只有一种下场。所有人都是对我抱持着爱慕接触我。而不管是怎么样的恋情,死去的



瞬间还是会恢复清醒诅咒我——之后我一回过神,就发现自己也能像这样化身为人类了。」



说到这里,他又面带哀愁地笑了。



「以前的事就说到此吧……事情就是这样,我是为你好。刚才我是不小心向你搭话,不过要是你就这样装作没看到,你还能够不必死掉就了事。」



「这件事我刚才就想问。为什么你要出声叫我呢?」



被这么一间,他愣了一下。然后回答:「因为你看起来很寂寞。」



真受不了。



「……你就不怕我吓一跳,拿油泼你然后把你烧掉吗?」



「这么说也对喔?是满危险的——嗯亡大概就是想跟你说话吧。」



真是个悠哉的人偶。我发现到,自己的脸颊好久不曾像这样缓和过了。



然而这却让我感到害羞,转身回头。



「我房间在这里,跟我来。」



「咦?刚才我说的你都没听见吗?要是和我在一起,你会——」



无所谓。



那种事怎样都好。



「不要紧啦。」



「……为什么?」



他也是同类。和我一样。



他是身为人偶的我,第一位交到的朋友。



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我以理所当然的表情反问他:



「人偶之间也会谈恋爱吗?」



然而,结果我爱上他了。



也就是说——



我是个人类。







夕阳余晖落入夜知家的起居室。人口密度前所未有地高。春亮、菲雅、锥霞、身穿睡衣的此叶——以及白穗。



她远离一行人围坐的餐桌,抱膝坐在房间角落,很明显是在制造一道孤立之墙。直到刚才她在述说两人相遇的经过时,她就只是以那姿势注视着榻榻米,像是自言自语般动着嘴巴。



春亮在她面前半弯下腰将茶杯递给她。



「呃……这是茶。」



「不需要。」



「口不会渴吗?」



「就跟你说了不需要……!」



她不耐地挥出手。「唔噢!」春亮闪身后退,将茶杯置于脚边的榻榻米。



「那我放在这里,想喝的时候再喝。」



「我不会喝的。」



「这就是神奇之处,不知不觉你就会想喝。当你自然而然变得无事可做,不知要做什么才好的时候,就会不经意地伸出手,那就是茶的魅力。」



似乎是想说蠢毙了,白穗别过脸。



「真是个浪费的家伙亡是不懂得茶和仙贝这对组合的美味吗?」



「也不用硬逼人家喝啊。」



「仙贝姑且不论,茶确实是美味喔。请趁凉掉前喝吧~」



结果话被无视,此叶沮丧地垂下肩膀。



「呜呜……这茶叶是我精心挑选的说……」



「我想到了。提到此叶和茶——」



「怎么了?」



「抱膝坐在那里的白穗,总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此叶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好像也跟她用同样的姿势做过同样的事。不对,应该还更严重……在我还是个小鬼头的时候,曾经看过老爸硬将



茶杯塞给此叶,结果反被泼了一身茶,烫得跳脚的模样实在恐怖……」



「呜哇——!哇——!为什么你还记得?请求将记忆消除!」



「乳牛女被揭穿是披着羊皮了吧?有那种过去的你没有资格品茶,因此也没有吃仙贝的权利。你的份我替你处理掉。」



「该说是好还是不好,真没紧张感……这就是这个家的气氛吗?」



伤口已完全愈合,只剩制服上开的洞令她挂心(主要是对于春亮)的锥霞微微耸肩。然后她目光扫向白穗。



「你们的相遇及他的诅咒,我们明白了。那么可以请你告诉我接下来的事吗?」



吵杂的对话中止,所有人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白穗。



「……有些事情,莎弗兰缇比较清楚。」



将脸甩向一边,她又再次开始自言自语般的说明。







实践王权的完全人偶,来到无人的神社背后。他坐下并不住颤抖,死命缩着身子。



「呜……啊…呼……!」



嘎吱。杀害了数十条人命的杀害器官觉醒的声音。



右手的已完全屹立而出,现在左手正准备迸出锋芒。感觉大腿附近也开始发出了不祥的磨擦声。



不要!不要!所以忍耐。脸颊磨蹭地面,紧抱住自己的身体,边流下唾液与泪水,边在嘎吱声中按捺自己。



可是,好痛苦。非常痛苦。痛苦得快要发狂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心想。



答案早已明白。



这和以往相同。就如同自己已实行了几十次的职责,也是诅咒的欲求,只不过是要将爱上自己这人偶的持有者杀掉的时候到来罢了。过去他一直都很不愿,如今也同样不愿意。然而这次却



前所未有地痛苦、前所未有地不愿——



啊啊……果然。



因为连他白己也爱上她了。



——是夕阳色的幕帘呢。她如此说道。



「窗帘。你看,夕阳映照在上头……所以是夕阳色。呵呵,那个是幕帘,而这里是舞台背后。结束人偶剧的人偶在这里偷偷聊天,是谁也不知道的场所。」



你真是位诗人耶——他笑道。白穗轻啄般地吻了他。



其实当时的自己好像是女性的姿态。偶尔转换心情变成女性的模样说话,久而久之,对白穗来说,自己的性别似乎也变得不重要了。她说,无论是男是女,莎弗兰缇还是莎弗兰缇。



她很漂亮,笑起来更是可爱,就算和她只是闲谈些琐事也很快乐。她一定是将过去未曾展现在其它「人类」眼前,十六年份的温柔、笑容以及其它一切情感,全都献给我这个人偶了吧。她



一辈子份量的爱情,不可能不具魅力——



因此自己也以温柔的嘴唇回报温度。有如轻啄一般。同时也不禁想要诅咒。



白穗是以自身的意志对自己做出这样的行为。没有错。但一切也相对都是由于刻在这副身躯的诅咒使然。让人迷恋的诅咒。要是没有诅咒,她会对自己做出同样的事吗——?这是个无法去证



明的难题。



自己只觉得,或许到了该说出口的时候了。不得不说。



「时候差不多到了。」



「是吗。」



话语相通。爱慕之心累积、进展,身心数度接触引发的结果——「终结梦境的最初拥抱」。杀害器官起动。那时机就快到了。



比预料中来得更早。原以为能撑上数个月,甚或数年,但不知为何从几周前脚步开始加快。虽然只不过是预感,但他知道。



「什么『是吗』……?」



「意思就是无所谓——若是被你拥抱而终结的话。」



那是真心话吗?或者是「诅咒驱使下的回答」?



不管哪种都无所谓,怎样都好。



可是,他不想。



他不要——



所以那时候他才没有抵抗。



「白穗!你刚才在跟谁说话!果然,果真是……!」



「……不要随便进来!」



原以为外出的她的父亲,进到房里的瞬间,自己勉强变回了人偶的模样。可是没用,父亲似乎已经清楚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你说想要这种来历不良的人偶,所以我就给你,但看来我错了……!不,说到底,收购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个错误!给我!」



「住…住手!」



他抱起巨大人偶,粗暴地挥开紧抓着他的白穗。同时,人偶听见了他痛苦的咳嗽声。



虽说要化成人形抵抗他也是可以,但人偶并没那么做。



因为在那一剎那,人偶心想〡—说不定这样也好。



如果就这样遭到破坏——至少就不必杀掉白穗了。



(对不…起……)



被挥开时撞到头,脑震荡的白穗瘫软在地。但她父亲不理会,就这么带着人偶走出去。



而后就这么被塞进行李箱中,被带到了某处。



白穗几乎不外出,而看她父亲那个样子,肯定绝不会告诉她带去了哪里。屈身于狭窄的空间,一面心想——这样我们就说再见了——就这么过了数目。



然而,在这期间——







想到人偶会不会是被交给理事长,于是白穗来到学校——事情原委和前天在学校搜索时,从莎弗兰缇口中听到的大致上相同。



「因为我没有打算上学,所以制服早就被我丢掉了。无奈之下只好偷偷潜入学校找那孩子,结果一来学校马上就遇到了骚动——然后我发现了晕倒的学生。」



「那就是我们第一次撞见你的时候吧?你当时立刻就知道是那家伙干的吗?」



菲雅问道。白穗还是注视着榻榻米回答:



「以前我曾稍微听他说过,有办法可以延迟诅咒对持有者的进行速度。」



「什么方法?」



隔了一拍呼吸——



「夺取无关的他人的爱慕之心。」



「啊!原来…是这样……所以才……!」



此叶突然恍然大悟地抬起头。手按着胸口,彷佛理解了什么似地低喃:



「可是……啊啊,我想那应该是『积存的爱慕之心』,而不是『恋爱的意志』。所以对于喜欢之人的感情依旧残留——却回有种胸中开了个洞的心情……若以恋爱让人产生气力的概念来解



释,那就和活下去所必须的精气同样性质。积存的爱慕之心被偷偷抽走的时候,因副作用而昏倒也不奇怪——」



「此叶?你别在那边自己一个人明白,可以的话也来告诉我们。」



春亮一间,此叶慌忙挥手:



「咦…呃——!关于我的爱慕之心,请让我行使缄默权。现在重要的是,他人的爱慕之心对于莎弗兰缇和白穗之间的恋情——诅咒的倒数,有着中和的效果是吗?」



无趣地瞥了发话的此叶一眼,白穗又将脸转回榻榻米。



「——没错。和原本的发动条件不同,受到诅咒的莎弗兰缇能够感知和持有者之间的『恋爱值』,以作为发动杀害器官的条件。也就是说,那孩子平时便一直在吸收持有者的爱慕之心,并



一直在计量。因为是一点一点地吸收,所以被吸取的人身体并不会受到影响。单纯就是累积超过了一定值便会发动。」



「咦?这么说,只要吸取人的爱慕之心,不是反倒加速了诅咒的进行吗?」



「所谓的『量』,指的是『持有者的爱慕之心』,愚蠢的人类。藉由吸取他人的爱慕之心,会暂时对诅咒混淆了『持有者是谁』,听说是这样。」



「啊,原来如此。」



她鼻哼了一声显然表示轻蔑,继续开始说明前天的经过。



既然学生晕倒是莎弗兰缇搞的鬼,就表示他已经逃脱出来了,接着只需与他会合。自己这名校外人士要是被发现在这里,只会引起麻烦,所以白穗决定总之先逃离这里。



这时候,春亮他们出现了。



被逼进服装室,进而又因菲雅一句「你是人偶吗?」导致事态恶化。若非知晓来龙去脉的人,也就是理事长的手下,否则不可能会说出那句台词。



要是被那样一群家伙得知「身为樱参白穗的自己」出现在此,两人之间的羁绊强烈到让自己来取回人偶的话,结果就会被判断成「人偶会回到白穗身边」。如此一来就算莎弗兰缇回到身边



,或许又会再次被拆散也说不定。于是——



「我非得隐瞒自己是樱参白穗的事实。正当我拚命思考该如何逃掉时——莎弗兰缇就来了。」



「还佯装成碰巧发现倒地的学生——照班长的推理,制服是在服装准备室弄到的吧?」



「似乎是如此。刚好她发现制服、化成女性的时候,就听见有声音在说什么轻飘飘的衣服,所以就猜想会不会是我来找他了——他是这么说的。事后他才告诉我,为了想办法救我,所以他



就冲出来了。」



那身制服打扮让他灵机一动——白穗说道。



「那孩子要是开始吸取爱慕之心的话,绝对是为了要和我在一起。或许是我自以为是,但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尽我所能地帮助他。」



「所以对于我们误解一事,你们将错就错,调换了身分;你便佯装自己是个人偶……」



「能够同时实现『隐瞒自己是樱参白穗』以及『今后也能够继续吸取爱慕之心』这两个目的。这么一想,这还真是个有效率的策略。也能够明白舞台为何只能在学校了——注意力会转向冒



牌犯人,而潜伏在校内的真正犯人就能不受戒备地袭击人。由于你不上学,只是空有学



籍,因此没人知晓你的长相。你善用了这一点吧?可是,为何当你被问及『只在学校吸取精气』的事,你马上就承认了呢?」



对于锥霞的问题,白穗视线朝此叶一瞥。



「……因为那个戴眼镜的说得太过确信了,况且我也已因此一度产生动摇。在校外吸取的话,耳目众多;况且若非青春期的强烈爱慕之心,就不会产生效果。特地到校外街上寻找出没在无



人地带的学生也太麻烦了。只能在校内吸取的事,就算不说也迟早会被发现——再者,只要当下承认的话,就能够将『我』会每天入侵学校吸取精气的印象强加给你们,就结果而言,莎弗兰



缇就会是安全的。」



「你考虑到了不少嘛,真是辛苦了……说到辛苦,你还特地演得像是无法灵活运用身体,真亏你办得到。」



菲雅无奈地说道,正如她所说,那只不过是为了让人觉得看来像人偶的演技。从白穗的家移动到这里的路上,春亮被她毫无滞碍的步伐吓了一大跳。



「若只是要在你们面前装成那样的话,就和演戏没什么两样。很简单——虽说我原本就不擅长运动。」



要越过围墙也着实费了一番苦心——她带点自嘲地补充。听她说幸好莎弗兰缇正好从窗户看见她,春亮吃了一惊。原来莎弗兰缇在书法教室看着窗外时,窗下的铜像就被他移动了。



「没错,因为他说过只能让视线中的人偶移动。虽然那孩子发现我只是偶然,不过说到底,他会和你们一起行动,似乎就是为了让我平安逃出校外。要是有什么万一,可以再次操纵人偶妨



碍你们。还有——」



呼……她的叹息中渗着无奈。



「……基本上,他是个好孩子。既单纯又温柔,并没有那么深的心机想要积极欺骗你们。因此也没有从你们身后偷袭,而且为了怕露出马脚,除了必要的最低限度以外也尽量不撒谎。那孩



子一心所想的就是要救我,以及想要了解你们是什么样的存在——真浪费。要是他的性格像我这么恶劣,应该早就使出强硬手段将你们给排除了吧。」



对于自虐般弯起嘴角的白穗,菲雅嗤之以鼻说道:



「我也知道他是个好家伙。至少还看得出他那一点不是在演戏。」



视线扫过菲雅一眼后,白穗继续说明。



使用了仅在两人之间才能理解的隐喻,结果当晚莎弗兰缇成功在白穗的房间与她会合。之后便讨论了今后,决定持续对调身分,夺取爱慕之心——由于莎弗兰缇的温柔,因此对于春亮一行



人只继续以演技欺瞒,而不加以排除。



「之后要做的事不难。只要负责冒充的我不现身却发生了事件,或许就会被发现是别人在吸取爱慕之心。因此我便托人传话给那个就算我现身也很安全的人类,让他当证人。」



当时托话给春亮同学的陌生男子,便是化为男性的莎弗兰缇。为了变装所需的男子制服,在那之前便已借到手——春亮想起了早上班会时,老师提醒大家要提防校内窃盗的事。



「为了怕操场有人来捣乱,于是莎弗兰缇便负责看守。那时候他发现到的人就是你。」



她斜眼看向的,不用说,就是此叶。



「要是连你都来的话,说不定我会被抓到,因此莎弗兰缇不得不阻止你——然后那孩子认定自己当时已被你看见了长相。拜此所赐,她今天才没有去学校,留在家思考今后的打算……结果



后来就变成你们看到的那样。就算吸取他人的爱慕之心遏止诅咒,也已经到达极限。」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我看到的也只有他的脚而已……」



此叶低喃。房间里顷刻间陷入一片沉默。



过了半晌,菲雅站起身。她走到抱膝而坐的白穗面前,表情严肃地问道:



「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能说的全都说完了——白穗仰望菲雅,警戒的表情彷佛如此主张。



「如果我们之间谈话的情报你已经透过那家伙听说了,那你应该明白我们的行动不是为了要破坏他,而是要帮他解开诅咒。为什么他不打算解开诅咒?你又为何不叫他解开诅咒?他应该不



想杀你,而你应该也不想被他杀掉吧?我想不出不解开诅咒的理由。只要将所有权转让给春亮,诅咒就不会发生了,折磨你们的诅咒就会消失。与其夺取他人的爱慕之心,企图尝试不知能否



生效的延命方式,倒不如等诅咒解开,慢慢——」



「你说要解开诅咒?」



白穗的眼神变得尖锐。正因她眉清目秀,端整的五官比任何人的都更加直接地传达出情感。然后她愤愤地开口:



「……是吗,看来你比起莎弗兰缇,是更加低级的道具呢。」



「你:你说什么!」



菲雅一阵愤慨。白穗瞪着她,喉咙挤出声音:



「对我和莎弗兰缇而言—〡无论是诅咒或者爱慕都没什么差别!就只不过是我们之间存在着那样的羁绊。要是解开诅咒、我不再是莎弗兰缇的持有者,或许那将都会消失也不一定。我不想



要那样!你要我把那当成一场梦吗?要将一切归咎于诅咒吗?假使这份心情是诅咒使然……你以为我就能说一句『喔,这样啊!』然后轻易将其舍弃吗!因为——」



「因为,你是人类嘛。」



轻拍着银色的后脑勺,春亮说道。菲雅无法理解地看着他。



「总觉得能够了解你们的心情……菲雅,就是这样啰。人类的心情是没办法用道理说得通的。而不可理喻的情感当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恋爱了。」



「……是这样吗?真不明白。」



「不~其实我也完全不懂啊,只是这样觉得罢了——所以觉得白穗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就别太责怪她了。」



菲雅抬头直视春亮。



最后她视线转回白穗,低头说道:



「既然那个人偶比起我『更像个人类』的话——或许我的确是个低级的道具也说不定,有很多事情都不了解。可是我想要去了解。所以……要是我说了什么话无视了你的心情,我向你道歉 。对不起。」



菲雅鞠了个躬。没想到会被人低头道歉,白穗的表情略显震惊。但彷佛是要装作没这回事似地,她马上又回复扑克脸别过头。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也说不定。她冷哼一声,抓起脚边的茶杯



送到嘴边。



「哦!被人老实地道歉,变得不知所措了吗?你输给茶的魔力啰!」



「……啊。」



白穗盯着茶杯。都喝了,也不能怎样,只好瞪了笑着的春亮一眼,然后一饮而尽。



「……一点也不好喝。」



「因为凉掉了啊。要重泡吗?你刚才讲得感觉很像是:『因为你说好喝,害我很期待,结果却没有想象中的好,真失望。』」



「不…不必了!别得寸进尺,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