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手感太美妙了」(1 / 2)
第三章「手感太美妙了」“who ar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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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名字是?夜知春亮。
年纪?十六岁。
父亲的名字是?夜知崩夏。混账老爸。
擅长的料理是?咦?我觉得算是什么都会做耶!
就读的学校?私立大秋高中。
有哪几个死党?泰造啦,涡奈等等。还有,呃~班长。
那么,我们叫什么名字?
「……你们是谁?」
「为·什·么·啊——!」
衣领被揪着前后摇晃。对不起虽然我搞不太懂可是对不起请原谅我——春亮混乱地说着。真教人火大。
「春…春亮,你…连我都……忘记了吗?」
「……抱歉。」
「我来到这个家时的事也忘了?两人第一次欣赏夜空,那时的事也忘了?叫我此姐姐的时候也是?和我约好不那样叫我,两人一起上高中,也才约半年前的事情也是?」
「……抱歉。」
「啊啊——」
此叶沮丧地颓下肩膀,沮丧到甚至脸都趴在榻榻米上了。像个断了控制线的人偶一样,维持着仅有屁股上翘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看来不是骗人也不是开玩笑。要真是那样,我就要勒死他。」
「我…我没骗人!虽然搞不太懂,但脑袋里却有着奇妙的茫然部分……就只有那个部分…我想不太起来。」
「阿春,你记得这个家吗?」
「这个家?就算你这么问,这里是我家啊。就只有老旧又宽敞这个优点。其他还有什么吗……总觉得好像还有,呃……」
罴绘「呼~」地叹息:
「看来……就只有关于受诅咒道具的部分忘得一乾二净了。虽然不懂原因何在。
「不晓得。但是谁害他变成这样的,就只有这一点我知道。」
听见这声喃喃自语,脸趴在榻榻米上的此叶肩膀抽动了一下。但这时候——
「咦?受诅咒道具……是什么?」
菲雅和黑绘面面相觑。由于黑绘说,若是告诉他,或许能成为让他回复记忆的契机,于是便对他说明。
春亮起先客套地笑说:「哪可能有什么受诅咒道具啊~」于是黑绘伸长了头发搔他的脸颊说:「这样也不信?」有趣的是——虽说一点也不有趣——春亮瞪大眼睛,满是惊愕。
「喂,乳牛女,告诉他你不光只是个胸部大的女人。」
「……」
依旧趴在榻杨米上的此叶,手伸向废弃的旧杂志,便像碎纸机般将杂志喀沙喀沙地切碎。「那么——」菲雅取出魔术方块,将之变形成螺旋钻,展现给被窝上的春亮看。
「我的是这个,这种东西。怎样,想起来了吗?还有,你若要承认是在开玩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呜哇!不,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啊!那个,抱歉……」
「唔呣,可是,如果是真正的一般人,看到这种东西应该会更加惊讶、躁动、恐惧才对。既然你没那样——就表示内心深处或许还将它当成是基本知识也说不定。」
「这么说起来,明明怎么想都觉得可疑,可是却……不怎么害伯耶,简直像是从以前就知道似的。」
「你本来就知道!真是的,你这无耻小鬼……」
之后又继续进一步说明,也顺便告诉他这个家是作为解除道具诅咒的场所。「这样啊……唔嗯~总觉得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春亮净是答些暧昧的反应。
「嗯,大致上明白了……简单说,我目前状况就是忘记了本应知道的事情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敌人害的。」
「敌人?」
春亮似乎对这危险的单字感到惊讶。菲雅双手交抱继续说下去:
「但是——你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会替你想办法。」
「是啊,阿春只要像平常一样就行了。反正学校的事你都记得,应该没什么不便吧……至少我认为像个病人一样躺着也不好。」
「也是……虽然失去记忆感觉不太舒服……但除此之外完全正常。啊,可是,我可以确认一件事吗?」
「什么事?」
春亮边搔着头说:
「呃……你们是为了解开诅咒而来到这个家,过同居生活对吧?我想尽量像之前一样,所以想问问——我以前是怎么和你们相处的?是怎样的关系?」
原本像个尸体的此叶,一瞬间以惊人之势复活。她猛然爬起身:
「我…对我是——你对我…比谁都温柔!应该说彼此心意相通吗?就是只要有你在,其他都不需要了的那种感觉——坦白说,或许我们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不,不是或许,而是肯定!」
「等等,她骗人!你是…你是…那个……对!你崇拜我!是心甘情愿地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你就像个仆人般的主从关系——每天都会帮我准备仙贝让我饱餐一顿!」
「你好,我是你的情妇一号,人形原黑绘。」
「我都胡涂了啦!」
一片喧闹中,菲雅心想。
想和之前一样。春亮之所以说出这种话,是为了谁?
那选用说,是为了她们。
为了尽可能不让她们为了与以前的差异感到痛苦。
就算忘了重要的记忆,春亮想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为她们着想。
啊啊,这是多么愚蠢啊。
真是个让人甚至想诅咒的滥好人。
留下说要更衣的春亮,走出房间。在走廊上伫足,三人唉声叹气。
然后——与房间内全然不同,严肃冰冷的空气开始流动。
「要怎么样才能治好他?」
「如果那是某种能力的作用,按原理就是要打倒施术者吧?」
「哼。那男人说什么过去啦、忘却的,施术者是谁根本一目了然。」
「——我现在就上街去。总之得先找到他的所在地。」
「乳牛女,我也要去。」
「不必了,你对街上的地理位置还很生疏吧?你就在这里和黑绘一起保护春亮。无法肯定对方已经放弃春亮了。」
「呣……」
「此叶,别勉强——」
「我不会的。我并没那么自负,以为自己一人就能打得赢——但也有可能碰上得勉强非战不可的情况,例如被阻断退路之类的。不过嘛,就算真变成那种状况——」露出让人背脊发凉的笑容,她继续说着:
「就只有那男人的脑袋我一定要拿下,就算要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哼,好极了。虽然我很想说,请你务必这么做——但这么一来我就没办法向那男人泄愤了,不是吗?不准你偷跑喔。」
杀气微妙地缓和了。
「我说了我又不是喜欢才勉强自己的。总之,要是碰上危机我会考虑逃跑的啦。那么,拜托你们了。」
正准备前进,但这时她突然发问:
「对了,从刚才就没看见蓝子……她怎么了?」
谁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
一边感受着艾莉丝的重量一边推动轮椅,在恬静的住宅区街上散步。被敌人发现的危险性与她的希望,将这两样放上天秤,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失败了呢……」
「嗯,进行到一半就被妨碍了。就连我自己也都不太清楚,这份手感究竟让他告解到哪一步了。」
「啊~……对不起,主母、主父,要是我能拖延那些家伙更久一点……」
转头看向跟在轮椅后方略远处的久留里,阿比斯弯起唇角:
「能拖延多久,端看对方的聪明度而有所变动。这原本就不是能计算的,别放在心上,你做得很好。」
「呃……是,谢谢……」
搔着略微泛红的脸颊,久留里稍微加快脚步靠近。
「那个,我可以问吗?做那些事的目的是什么?」
「这么说来,还没向久留里详细说明呢。」
「对喔。只要将大部分记忆夺走后带回我们的家,就不会被那位少年给逃跑了。若是箱形的恐祸她们想趁机将他夺回去,但除非能把我怎么样,否则记忆也不会回复。而我可不认为我会打输她们。」
「这是当然的。我也会帮忙。」
「真可靠。简单来说,这么一来,她若想让那少年回复原状——就只能和我们交涉,『加入家族会,把少年回复原样』。只要一旦来我们这里,之后就好办了。这是个可以省去无谓劳力的办法。」
「原来如此。」
「既然失败了也无可奈何,思考下一个方法吧。」
感到眩目般地看着行道树的红叶,艾莉丝一派轻松地说道。
「没办法靠力量吗?」
「并非没办法,但不够确实——别误会,我并不是在质疑你的力量。忘了说,那些家伙有『暗曲拍明的研究室长国』这个组织的协助。」
「喔……」
「正面冲突的话,他们也将会倾全力要来击溃我们吧。就结论来说,若行使蛮力绑架箱形的恐祸,恐怕有相当高的机率演变成和他们的战争。」
「若以刚才的策略,原本是要让菲雅大人自愿来我们这里——顺利的话也能让他们的协力关系化为泡影。但果然没办法进行得那么顺利。」
「总觉得好像很复杂……」
感觉到久留里疲倦地叹气,阿比斯苦笑。
边想着下一个方法边推着轮椅前进,和精力充沛地吵闹的孩子们擦身而过。他们用着高亢的尖声音,非常开心地笑着。
真难得——阿比斯心想。没想到小孩子居然不是发出悲鸣,也不是发出痛苦的呻吟,不是害怕得发抖,没有绝望地哭泣。
这也理所当然——他立刻更正想法。国家、时代都不同,现在是和平之世。
脑中浮现原初的记忆。原本只是普通的十字架——只是身为将小孩尝成活祭品的邪教象征那时的记忆。自己是被悬崖包夹,处在宛若地狱谷底的边境教堂里装着的配备。曾几何时,教堂成了披着教会皮的恶魔崇拜者的巢穴。基于恶魔才是上帝的信念,那群人献上小孩子当作祭品。在十字架前玷辱小孩、剥下他们的皮、挖去眼珠、拖出肠子、以火活烧后吃掉。
那些小孩子……没错,那些绝望的思念化作起始,如今自己才在这里——
满面微笑目送小孩们通过的艾莉丝,突然转头仰望,带着充满慈爱的眼神说:
「你想起小孩子的惨叫声了吗,阿比斯?」
「真敌不过你呢,艾莉丝。赞美主。」
阿比斯缓和眼神、耸耸肩。如此一来,久留里不知为何有些慌张地对他说:
「您想听小孩子的惨叫吗?只要您下令,我就去抓来。请您吩咐。」
充满家族爱的新孩子的发言,让他又是苦笑。
「不,若能听见的话,是还挺怀念又有趣的,但我不强求——再说,我的诅咒也不是那种东西。」
「咦?要不然是什么?」
「唉呀,我没说过吗?当然——就是实现人类愿望这项诅咒啊。」
严格来说不是这样,但就结论而雷也相同。
自己实现了无数人类的愿望。实现了那间教堂每一个时期的支配者的愿望。那间教堂尽了数不清的职务。邪教基地、麻药的栽培场、恐怖组织的藏身之处、法令禁止的卖春旅馆、猎奇杀人魔的游乐场,以及专卖女孩的人身交易机构——
「嗯~人的幸福与他人的不幸是同义的,也因此我更加受到了诅咒。」
「那是为了让你更加、更加地——成为超越真正的上帝的基石啊。不该将那样的不幸认定为不幸。当然,我也不会那么想。那只是为了让我与你相遇的必要苦难罢了。」
是啊——他回话。导致自己化身成人的诅咒,最后的一位推手就是心爱的女人。
「我也是……认为主父是超越了真正上帝的神。因为,要是主父没来邀我的话,我哪里都去不了。就算出了少年感化院,也没有任何容身之处。是您拯救了我。」
没错,自己也实现了久留里的愿望,拯救了她。包括「她言外之意」也是。
「但就你的情况而言,救了你最多的是你自己得手的祸具。」
「是啊。要是没有那个的话——我一定早就死了。一动也不能动。」
「今后也要继致爱它。这么一来那孩子也会像阿比斯一样,变成更加超越的姿态。」
是的——久留里点头。温柔的视线望了她一眼后,艾莉丝说:「对了,刚才的河好漂亮,我好想再看一次。」犯人回到犯罪现场——由于这实在太典型了,对方应该也不会预料到吧?心想着,阿比斯扬起嘴角,将轮椅转向前一刻的河堤。
侧目望着清流,他心想:不能花太多时间想下个办法。若是告解得来的情报可信,骑士领——那个被称作「一人分队」的男人——不知何时会从旁介入。应该要迅速采取行动。
果然还是得靠实力吗……但那潜藏着让家族会状况起激烈变化的可能性。进一步来说,现况稍嫌有些战力不足。虽不至于败北,但也没把握能获胜。可以的话,他希望尽可能避免让伤还未痊愈的艾莉丝曝露于危险中。
该怎么办……正当他摸着胡须思考时——
河堤上出现人影,艾莉丝「唉呀呀」低喃,久留里神情险恶地摆出备战姿势。但阿比斯却有着不同的想法。他一看就知道人影长得什么模样。
赞美主。原先担心不足的东西,或许会主动从对方那儿过来也不一定。
自己是为了拯救人的道具。当然,就连像人类一样的道具——他也不吝于相救。
身穿有着大量口袋的大衣的少女,以从最初见面时的印象无法想象的模样伫立着。但她立刻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地抿紧嘴唇。
然后她将脸藏在竖起的衣领间——但浏海底下传出的视线确实蕴藏着意志,说道:
「……我有事想拜托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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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能忘了一切该有多好。
若自己能够不再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内心抱持着纠葛。那个家是个非常棒的地方。
但是——脑中却挥之不去。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所犯的罪、抱着的小狗的畏惧视线、怀中婴儿的哭声。
因此等她回神时,已经奔出那个美好的家了。看见他清醒后的模样,再看到她们困扰的模样,她发现到一件事。还有办法。因为知道了这一点,她再也抑止不住身体动作。
奔跑、奔跑,毫无头绪地跑。
但脚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最后脚步开始蹒跚,开始变成用走的。
在一成不变的街景中,脑袋渐渐冷却下来。
——明明就连在哪里都不知道。
——明明其实连是否办得到也不晓得。
——对于温柔对待自己的他与她们,这或许会构成背叛也说不定。
——愚蠢、愚蠢、愚蠢。
那是一种彷佛自一直以来怀抱的梦想中强迫清醒,空虚的绝望感。颓丧着肩持续走着,她突然发现已身处刚才的河堤。这是她第三次来这里。第一次遇见了他们,第二次有着美味的三明治,而这一次——只有孤独。
在防波堤上坐下,茫然眺望着河面。
就这么经过数秒、数十秒、数分钟。漫不经心地听着水声,听着听着,宣告冷酷事实的话语再次生于脑中。
——没办法的啦,没用的啦。
——放弃吧,你错了。怎么可能从这痛苦中逃脱呢?不可能忘记罪行的。无可奈何的事情真的就是无可奈何。回去吧,回去向大家道歉,然后——
额头抵着立起的膝盖,闭上眼睛深呼吸。这是要忘记原本想前往的道路的仪式。花了数十秒吸气、吐气。一轮结束后,只得睁开眼睛了。只得抬起头不可。
然后,为了回去那个家,正当她慢慢起身时——
她听见轮椅的声音。
不知是幸或不幸,或者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偶然?
蓝子心想。一面感受着搅动自己空洞内心的命运之手的存在,她一面心想。
啊啊,若这世上真有被人类称为神的存在……
那一定是不输给自己这些道具的——
令人咒恨的存在。绝对是这样。
「……我有事想拜托你们。」
听着自己发抖得厉害的声音,将愿望的内容说出口。
非常单纯、非常困难,就只有那一个愿望。
「哦?为什么要拜托我?」
留胡须的男人带趣地说着。「请你说说看。」轮椅上的女人接着说道。
他们没有否定。办得到,一定办得到。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
因此蓝子—
主动将自身的罪——
告解了。
「唔嗯,原来是这样。」
「主父,您打算接受吗?这家伙可是敌人耶!」
「我们并未受到这位少女攻击吧,久留里?再说,对祸具献上平等的爱是家族会的理念。既然来向我们寻求救助,那么就没理由拒绝……反倒该感到欣喜。若是因曾待在敌阵就予以歧视,这样不是太可怜了吗?」
「这……是没错啦……」
「唉呀呀,一点也没错,阿比斯。可是——」
「我明白——我们也正处在艰困的状况,可不能白白替你实现愿望。」
像是在打量一般的视线。正当蓝子的身体因视线而颤抖时,坐着轮椅的女性温柔地侧着头告诉她:
「不必那么紧张,只是要请你办你办得到的事情而已。其中之一是请你要加入我们家族会——还有像他所说的,我们现在的情况需要一些帮忙。你能做得到哪些事呢?不,在那之前,能请教你的名字吗?」
「楯冈……蓝子。」
「……真正的名字呢?」
蓝子倒抽一口气,但事到如今也不能保持缄默。轻轻握紧掌心,她回答了——
自己真正的名字。为了诅咒某个人而被制造出的道具——自己的名字。
「蓝壶。以及——术法·蓝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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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厨房拿了茶水,回程途中听到起居室传出的声音。春亮若无其事地从入口窥视里头的状况。由于他打算看一下就马上回房,因此自然成了偷窥的形式。
起居室里,有两个人隔着餐桌相对而坐。菲雅随意转动着魔术方块,说道:
「然后呢……该怎么办,黑绘?光是等待,实在太闲了。」
「嗯嗯。虽然要打倒那男人已是确定的事,但光是坐着等也不是办法。我们也应该做些努力,试着帮春亮找回记忆吧?」
黑绘眼神茫然地点头。
「有什么办法吗?」
「这个嘛……如果照漫画或电影里常看到的模式,王道做法就是给他来点冲击。」
「冲击……?」
「嗯,例如说——」
黑绘依旧面无表情,将拳头高举到脸边,若无其事地说:
「揍他。」
「……喔喔,这很好懂。」
菲雅一脸认真地首肯。
(别接受啦!)
虽然心情上非常想吐嘈,但现在出面也很尴尬。他一面祈祷着千万别演变成实际行动,一面继续窥视。
「可是现在状况特殊,光用揍的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也就是要揍得更大力一点吗……?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像这样——」
和刚才的黑绘相同,菲雅也举到脸旁。
举的是长有凶恶棘刺的铁球棍。
(什么——!)
事态恶化了。
死命地手捂着嘴,按捺已几近MAX的吐嘈欲。不晓得那是从哪拿出来的,会是跟刚才见到的螺旋钻相同的东西吗?
「……好主意。可是总觉得那让阿春更进一步失忆的可能性还比较高。」
「唔嗯、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
菲雅将铁球棍变回魔术方块。春亮抚胸松了口气。
「嗯~揍他只是半开玩笑啦。结果……我们与其做些不知有没有效的事,不如从阿春变成那样的根本原因上想办法,这才是最好的吧?也就是说,果然还是只能等小此了。」
听了黑绘的话,菲雅「呼~」地叹气,仰倒在榻杨米上,对着天花板举起魔术方块,接着又开始随意转动上头的颜色。
看来是不至于演变成以冲击性的暴力找回记忆的情况,春亮放心地准备走回房。这时从身后的起居室传来最后的声音。
「啊啊!果然好难……我也只办得到揍他这件事啊。」
「我也是啊。别沮丧啦,小菲菲~」
「我才没沮丧呢。只不过是…觉得……好不甘心。」
两人的声音混杂着喀叽喀叽的魔术方块声传进耳里。
听起来非常地寂寞。
走廊上的春亮一瞬间伫足,但又立刻再次迈步。
走向自己的房间——逃跑似地。
过了一会,起居室再次出现声音。
「……走了吗?」
「走了吧。」
「竟然偷偷摸摸站着偷听……进来不就好了吗?」
「应该是不方便进来吧?我只是这么觉得。」
哼——菲雅鼻哼一声,魔术方块再次开始奏出声音。
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叽喀叽——
颜色对不齐。因为只是随意转动的,所以凑不齐。
尽管如此,散乱的颜色也不可能消失。
那无疑就在这小巧的玩具当中。
只不过从该处在的位置偏移罢了。
静静等待着凑齐的一天——
真差劲。差劲透了——他心想。
「唉……」
春亮在书桌上转动着自动笔。映在眼前的,是从厨房拿来的茶,以及从刚才就没半点进展的数学讲义。他觉得可笑。太可笑了,以致于涌上一股自我厌恶。真的是差劲透了。
无味而干燥的定理。公式。图形的解法。以及有作业要做这件事情本身。
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明明都确实记得。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却记不得似乎最重要的事情——
状况似乎错不在己。听说是被某人所害。即便如此,失去记忆的还是自己,失去回忆的选是自己。
虽然想改善这情况,却又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因此才像这样,顺从着内心非常无关紧要的危机感而面对着书桌。原本想说总比什么也不做地发呆要好,但怎么可能做得出成果?原先想喝个茶放松一下再做作业——想转换心情而去了厨房一趟,却换来反效果。
因为不小心听见了她们寂寞的声音。
再一次叹息,垂着头,额头抵着书桌。
「可恶……快想起来啊,笨蛋……」
无力感与罪恶感。混杂这两种感觉的感情,极为自然地转变成对自己的怒意。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脑中浮玑她们所说的话。若能找回记忆的话,那样也不错。
取代挨揍,他额头「咚!咚!」地敲击着桌面。好几次,好几次。
好痛。但若这样就能找回记忆也算便宜了。他不断重复,但还是想不起来。
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抬起刺痛的额头。混账——再一次咒骂书桌,春亮摇头。啊啊,不行,做这种事果然还是于事无补。冷静点。
刻意边伸个大懒腰,边深呼吸。身体倚着椅背,大大弓起背脊仰望天花板时——
他看见面无表情的女童,倒坐在天花板上。
「呜哇!」
「阿春,你就算自虐也无济于事喔。」
她维持着茫然的眼神,泰然自若地说道。为了贴在天花板上而伸展开的黑发躁动,身体转了一圈降落。
「额头都红了。」
「呜,被看到丢脸的一幕了……别…别在意。」
「该不会是因为我们刚才说的话吧?抱歉喔,刚才真的只是开玩笑。」
「咦……被发现了吗?」
「嗯,所以小菲菲叫我来看一下你的情况。」
「是吗……不,可是,这和你们所说的话无关啦。只不过是…就是…就像是为自己打气的仪式……」
黑绘听了话后脸颊微显笑意。她靠近春亮。
「我帮你治好。我有这种力量。」
「咦?不,不用啦,没有严重到要让你使用力量。现在也已经不痛了……呜哇!」
春亮的脸被走近的黑绘的头发缠卷。并非将头发伸长,而只是用普通的长度、很稀松平常地卷住。
但是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不过娇小的少女将手臂绕到他的后脑勺——紧紧抱住而已。
被头发挡住,看不到。脸上只有平坦的胸部触感,头顶感受到俯视着他的视线。若以直觉形容,那是非常——温柔的视线。
「怎…怎…怎么啦……?」
「不是说要帮你治好吗?可是,不是治你身体的伤。我是个人偶,藉由抱人与被抱来治愈人类心灵的人偶……不过老实说,我不太擅长就是了。」
自己的头发在她的气息中摇晃。接下来的声音非常温柔。
「吶,阿春。」
「……嗯。」
不知道为什么,被这样抱着让心情十分平静。因此春亮并没有勉强挣脱,只是让身体任凭黑绘拥抱。
「我觉得不必焦急。阿春就是阿春。是我认识、小菲菲认识、小此也认识的——阿春,这一点是不变的。」
「可是,我……却不认得你们。我是将你们全忘掉的大混蛋……」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变。我放心了。看到你悠哉地喝茶、和小菲菲大吵大闹,我就心想……啊啊,阿春就是阿春。所以……不必勉强自己。就像平常一样自然就可以了。不必硬是责怪自己。别为了要找回阿春的风格而硬是苛责自己,因为阿春你已经具备了。」
「……抱歉。」
「不必道歉也没关系喔。」
黑绘苦笑着。春亮也苦笑。被这样的小孩子安慰、紧抱,还因此松了口气,自己还真不成气候。得更振作点才行。
头上黑绘的脸的重量缓缓移动。头发顺着下巴滑动,她下移的脸在春亮额前停住。
隔着缠覆住的头发,传来轻轻的——嘴唇的触感。像是轻啄,又像是祝福。
仅仅传来纯粹爱怜的一吻。
即便是这样,那还是女孩子的嘴唇。就算身形像个小孩子,仍是女孩子的唇。有着像大姐姐般温柔声音与视线的……女孩子的嘴唇。
呜——春亮停止呼吸与动作的一瞬间,头发咻咻地松开。取回视野、看向前方时,黑绘早已啪答啪答地朝房门外走出。
「嗯~那么,就是这样啦。作业加油啰~」
「喔……喔!」
稍回过头,眼神茫然地挥了手,推开纸拉门走出房间。但是春亮没有漏看。在她脸颊上微妙地浮现着——不细看就不会发现的朱红。不知该说八成还是铁定,这非常罕见。
「……害羞的话,别那么做不就好了吗……」
在回复安静的房间里喃喃自语,春亮笑着重新面向书桌。虽然没心情写作业,但有许多该思考的事。比起毫无意义将额头撞向书桌来得更有益的事。
他不会勉强。但是,正因为她们认真地为自己着——所以他想尽早回想起来。虽不会勉强自己做办不到的事,但办得到的就要死命去做。只能这样了。
让感觉变得敏锐。
探寻那份怀念。
若有搔动头脑的暗示,就聚精会神去注视。
找回不知去到何处的,自己的碎片。
「好。」
一旦决定好该做的事,心情就更加沉静。不必焦急,只须紧抓住不容错过的事物即可。总之,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等待那样的事物到来——
「……结果终究还是要写作业啊?唉……」
颓丧着肩膀,再次拿起自动笔。
在那之后,笔尖比起之前稍微轻盈了些,开始描绘出x与数字。
✝
视线对上的路人,无一不吓得向后仰。
不行不行——见了他们的反应,此叶手指戳了戳嘴角,让表情缓和。虽说不知究竟是否真的缓和了,但老实说,其实她觉得无所谓。
仰望搭建在车站前的时钟,时刻早已是傍晚。像要反应出持续一无进展搜索的自己的内心般,天空是一片昏暗。有部分原因是太阳正要西下,也因为从刚才头顶上就满布着乌云。中午的晴朗就好像骗人的一样。明天的运动会没问题吧?
原以为能平安无事地迎接运动会啊。
野餐的时候,明明还是平常的春亮啊。
咬紧下唇,转个身,再次踏进繁华街。这是今天第几次了?忘了。
这句话牵绊着脑髓、动摇她的内心。她露出尖牙。
(忘了。)
忘了。春亮他忘了。
(忘了。)
忘了以前的事,忘了堆砌了那么多的回忆,忘了所有的时光。
(忘了——!)
对自己来说,那是很重要的事情。那么封他来说又如何?她想要认为是重要的事,她想相信。啊啊,可是他忘了。他不记得了。就连那时候的事、那时候的事,还有那时候、那时候、那时候的事——全都忘了!
为什么?是谁害的?害得他变成这样。
——那还用说?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
停下脚步,抚着眼镜边缘。他人的反应不必看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就算被人当场报警也不奇怪。
一边告诉着自己要冷静,总之先穿过店与店之间来到后巷。路宽就连骑脚踏车通过都显得困难的地下世界,五光十色的酒吧招牌更是让道路更难于通行。从水泥的间隙长出的杂草有如罹患绝症的弃民般衰弱,飘来的酒味与烤鸡味形成了演歌的气氛。一个女高中生半夜走在这种地方,简直就像在四处求恶徒来勾搭一样。但现在是傍晚,而要是有哪个不幸之人前来招惹这名看似惹人怜爱、身材姣好的女高中生——谢谢,正好可以拿来发泄一下。
但在她调整呼吸的期间,听见的却是令她更不悦的怪声——有人呜呜作呕的声音。会是心急的醉汉吗?眼神往那里一去,结果心情一下子好起来。虽然看到了呕吐物,也闻到了臭味,但是好极了。
那是久留里。
回过神时,身体已开始动作。
她惊觉地抬头,叼着胸前的项链拔出短刀——但太迟了。动作不精练,甚至让人觉得中午的速度像是骗人似的。毫不费力地抓住她两只手腕,像个暴徒般成功将她压制在墙边。
「呜……」
「真幸运耶~那我就赶紧询问正题吧——那个男人……阿比斯在哪里?」
「谁…谁要告诉你啊,无能的家伙……」
「无能的人是你,这么轻易就被抓到。」
这句话像是触到哪根琴弦,久留里表情微微扭曲。活该——如此心想着将脸靠近,在眼镜几乎快碰到的距离间注视着她的双眼。
伤脑筋,无法抑止由自己内心深处涌上的黑暗冲动。
「对,我很伤脑筋。说老实话,我想找的不是你,而是阿比斯。」
「那你找错人了。自己去找啊。」
说得真有趣。鼻尖掠过对方的鼻子,更加靠近她的脸。像在她耳边呼气般,直接将话语传到她耳朵:
「唉呀,那么,也就是说——」
耳语。耳语。
温柔地、温柔地对她耳语。
一边舔弄那柔软的耳朵。
「小丫头啊——那你的意思是这样啰?自己只是没任何帮助的虏囚,就算妾身在你身上发散怨气,也不会有人抱怨啰?」
「什……」
「唉呀唉呀,真是不幸呢~原本妾身只要能杀了那个男人就会满足啊——结果却错遇见了你。你可以难看地失禁也没关系喔,没关系喔!是啊,没关系的喔。不过呢,至少像猪一样发出惨叫声,来取悦妾身啊?」
缓慢地、缓慢地抬起头,再次品尝可怜少女及其可怜的视线。
然后轻声一笑:
「——你吓得太夸张了!」
此叶用浑身力气撞她额头。她手中的短刀掉落,身体也瘫软落地。难道是脑震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