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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全(1 / 2)



楔子



我的名字叫大河原番三,年龄四十二岁,县警本部搜查一课警部,只要一有杀人事件发生,便会带同部下赶往现场。



叫大河原这个名字便已暗示了在警界内以严厉面孔见称,而且鼻下也长了髭,我只要怒吼一声“干什么?”,新来派出所工作的警员便会煞有介事的定住了。



就这样,我怎么看来也是个突出的警部,但其实却有不能太大声说出来的缺憾。那便是我担当了这个职务以来,一次也从没立过功。不,当然在公文上有解决了事件和逮捕了犯人,若非那样,作为搜查的指挥官也太不正常了。可是,实际完成那些解决和逮捕犯人的,却是我以外的某位人物。



所谓的某位人物,便是那个著名的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了。皱巴巴的衬衣、乱蓬蓬的头、加上古旧的手杖便是他的标志。把与事件有关的人全部集合起来,在必定说句“喔,各位”后便展开自己的推理,最后以手杖指着说“凶手就是你”,这样的场面在电影上看过的人大概也很多了。



即使不认识他,聪明的读者都已经明白了吧,我当然便是天下一侦探系列的配角。反覆进行错误推理的警官,可以说是在名侦探作品中必需登场的,而饰演那搞笑角色的便是我的责任。



“怎么样,是件轻松的差事哩。”



也许这是句经常听到的台词。无须自己亲手找出真凶、即使忽略了解决事情的关键也没关系、总而言之只要胡乱的怀疑有关人等便可以了,所以没比这更轻松的——全部读者都会作出那样的想像。



怎么会呢。



那是件没比这更辛苦的差事。只要稍为试想一下,便应该了解到比扮演侦探更不容易。



首先是无须自己亲手找出真凶这点,反过来说,就是不能够自己亲手找到真凶。理由明白了吧,找出真凶只能是主人公天下一侦探的工作,在这种场面出现之前如果我已把事情解决了,主人公的存在便会变得毫无意义,也就是没法构成侦探小说了。



同样地,也不能不忽略解决事情的关键。纵然可以胡乱的怀疑有关系的人,但却不能够恰巧猜中。



知道了吧,这个限制是多么苛刻的啊。即使是错的,也不能太接近真相。



那么,关于大家的质询——怎可以做到必定不会接近真相呢?



对了,正是这样。最重要的便是避免太早走近真相。始终我经常比身为主人公的天下一侦探看到事件的真相,然后刻意的把推理绕个圈子和作出各种行动。



以上次的事件为例,位于山中一条偏僻村子里发生了极度凶残的连续杀人事件。被害人有三个,全都是年青的女子。事实上凶手要杀的只是其中一人,但想到假如仅杀害这个女子的话,从杀人动机便会使自己受到怀疑,因此才杀了另外的两人,是异常?非现实?总之是件残酷的事件。



那时的凶手是村里面最古老富豪龙神家的寡妇。她是位美丽、温柔,不忘慈善事业的人物,又怎想到竟会杀人呢?然而,我在事情发生不久后便立即感觉到她的可疑。因此反而在读者诸君的可见范围内,决不给人看见怀疑她的举动,然后,暗中尽力利用科学搜查来找出她是凶手的确实证据。当然,那部份是读者们所看不见的。在读者的眼前只是若无其事的教训乡间的老警员,和假装查探现实中应该不存在、二十年前已行踪不明的杀人鬼,也好让可怕的传说带来一点点的恐怖。



科学搜查很快的便完成,而了解真相以后便容易了,可以果断的行动。首先是逮捕那个有明显动机、确实鬼鬼祟祟的男人。然后当疑凶清白的证据出来之后,再逮捕一个女人型的年青男子。那当然也很快便又获得释放了,终于,我抱着骼膊说道,“怎么办呢?这次的案件非常棘手。”说出了那句惯用的台词。



在这边正依着顺序行动的时候,真命天子的天下一侦探已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搜查。



尽管并非妒忌,但他的角色真好哩。他只要依照自己所想的去行动便可以了。认真的找寻线索、以试行错误来查明真相,这样便成为小说的故事。尽管偶尔也会因全无头绪而烦恼,但在那时候我便会毫不经意的提供一些情报。



然而,他仍然还是有所限制的。那便是即使在途中知道了凶手,但在最后的杀人事件发生之前,绝不能不装傻扮懵。为了要让故事内容充实,怎也必须要忍耐着。



近来读者诸君都已是读了不少小说,纵然是稍微在意料之外的凶手,也必定毫不感到惊喜。不,莫过如说把细密的推理掉在一旁,只注意那个“假如作为凶手谁会是最意外?”的登场人物,大概命中率还会颇高吧。对那样的读者来说,刚才叙述的龙神家寡妇,应该是最可疑的了,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不论是我也好、天下一侦探也好,都要扮作如“做梦也没想到她便是凶手”般的举动。那真的很傻吧。然后,读者应该焦急了,我也觉得难堪。到了最后,当要面对天下一侦探终于解开了谜团的时候,我仍得要说句,“怎么会啊,那样美好的人竟然是凶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类似的话还是非说不可的。



便是那样,对这个配角来说虽然是辛苦,但在今日却已到了终点。



想起来,担当了配角已有一段长时间。直到现在曾经遭遇过的各难解事件,一闭上眼便如同昨日所发生的事情般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而最初想起来的,毕竟还是那宗密室杀人事件……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新潮”1990年10月号)



第一篇密室宣言:诡计的王道



真不好意思,电话响起的时候,我还在被窝之中。刚把黑色的听筒放在耳边,便飞来了值班中的刑事慌张的叫声。



“警部,有事发生了。奈落村内发生了杀人事件啊。”



“什么?”我撒开了被窝说道。



所说的奈落村,是位于深山中深入的深处的某个村。我带同部下乘车前往时,看见在尚未铺设的路上,积起了昨晚降下的雪。在车到达之前,我的头已无数次的撞向了车顶。



来迎接我们的是脚步蹒跚的警员,手奇特的向上举起,干什么呢,大概是在敬礼吧。说起来,在村内的警员便是这一位阿伯了,这岂非无法地带么?在这之前没发生事情真的是奇迹。



由阿伯的带路直接行到现场,那里早已集结了在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他们一望见我们便立即退后。



“啊,看,警察来了。”



“那没问题了。”



“那个人必定是最高级的。鼻下长髭的,确实有很威严的面貌。”听到其中一个村民看见我时说的。很高兴。



“喂,散开去,散开去。”



几十年来也没遇过像样事件的警员阿伯,也紧紧盯着像一生人难得一次的舞台。



穿过了围观的人群,我们望向现场,然后不其然“呀”的一声叫了起来。



——那的确是本格推理的情景。



广阔的农田被雪覆盖着,上面还留下点点足印,望过去,那些足印是几个人来来往往的。而足印的后方,并排的座落了两所古旧的平房。



我从心底埋怨着,又是那个么?有些不祥的预感。



“死的是住在左边屋子、叫作藏的男人。”警员阿伯说道,“发现的,则是住在右边屋子的铁吉。”



“那么足印是谁的呢?”我问道。



“那个,首先是铁吉,发现尸体后惊起来,在正要去找谁的时候通过雪地留下的。”



“然后?”



“我和铁吉的。”警员阿伯不知何故挺起胸来,“接到铁吉的告知,为了确认事实而走在雪上。的确如铁吉所说的,然后两人再次离开。”



“那么说来合共是五组足印了?”



阿伯思索了好一会之后答道:“便是了。”



“那个铁吉在哪?”



“喔,应该在那边……呀,来了来了。”



面上长有胡子、像熊一样的男人慢腾腾地走过来。



“好,”我望向部下说道,“那么再到现场看一下。铁吉,你也一同前去。”



“请等等。”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的声音。皱巴巴的衬衣、乱蓬蓬的头,一个样子古怪、拿着手杖的男人出现了。原来是这个系列的主人公——天下一大五郎。



我叹了一声说道:“又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久没见面了,大河原警部。事实上我有朋友住在这村内,昨晚举行结婚仪式,所以被招待在这儿了。”



“嗯,那样啊,可是现在并非外行侦探登场的时候,回去吧。”我说出了惯例的台词。



在名侦探小说中,虽然有配角警官主动寻求侦探协助(哪个世界的有这样的警官?)的模式,但这个天下一系列则不是那样的。



“不会扰乱搜查的,只是想问一个问题:在铁吉走过之前,雪地上没有的足印吗?”



我望向铁吉,他摇头答道:“没有。”



“喔,那样说来……”天下一抱着骼膊。



“还未啊,”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在这个时点,还未可以断定是‘那个’啊。假如在下雪之前凶手已经逃走了,那便会没有足印。”



天下一立即别扭起来说道:“我什么也还没说啊。”



“好了好了。”我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的心情我明白,没问题的,在这个天下一系列中应该不会不出现诡计的,以我的直觉,今次的谜团十居其九是‘那个’。谜团应该在后面会出来,那时你便可以大声地说‘是那个’了——你非常喜爱的‘那个’啊。”



“我不特别喜爱‘那个’,”天下一怒着道,“我并非什么爱好那些古代遗物的侦探。”



“怎么怎么,不要勉强好啊。”



“是真的。”



正当天下一变得认真起来之际,部下走过来说道:“警部,要去了吧。”



我连忙远离侦探一点,并咳着道:“嗯,无论如何不要打扰查案。”



“知道了。”天下一笑着点头回答。



作藏屋子的前门被砸坏了,我斜眼看见掉落在一旁像门闩的东西,小心的不碰到它而走进屋内。



作藏倒卧于火炉的旁边,头被击伤,染血的破柴斧头则掉在隔邻,大概是正在烤火的时候给人从背后袭击。让人注目的,是染在附近墙壁上的血迹。感觉上那并非散乱的飞溅,而是刻意的被涂上。



“铁吉,”我叫道,“请详细说明发现时的模样。”铁吉开始慢慢的说出来。首先,两人到炭小屋是冬季每天必做的事,所以他于今早六时来找作藏,可是门开不了,叫也没有回应,从旁边的窗窥伺,却看见头流着血的作藏倒在地上。



“等等。”我一面望向天下一那边一面说道,“为什么门开不了?”



“作藏在睡前会把门闩锁上的,尽管在这村子没有小偷。”



“门闩么。”



我回到入口处把刚才留意到的捧子拿起来,然后说道:“那么说来是锁上了这个啊。”



“铁吉叫我到来的时候,门真是开不了的。”警员阿伯说道,“所以我们两人只得破门而入。”



呀,终于是……



“这屋里还有其他出入口么?”我明知故问。



“没有了。”警员阿伯答道。



“嗯,那不是奇怪吗?门闩只得从屋子里面锁上,那样说来,在你们入内的时候,凶手应该在里面。”



警员阿伯和铁吉立即一同瞪大眼睛。



“不是啊,我和铁吉仔细调查过了,原本这么小的屋子,并没什么能够躲藏的地方。”



“这可奇怪了。”



“即使是奇怪也没办法。”



沉默支配着大家。在这当儿开口说话是谁人的责任,各位已知道了吧。我望向天下一,但,为什么他显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呢?



我站在他旁边,对着他的耳轻声道:“怎么呀,这不是名侦探最喜爱的状况吗?发出那个宣言吧,要说便得快了。”



“也不是特别想去说。”



“知道了,知道了,无论如何请快点完成吧,那个千篇一律的、不觉害羞的宣言。”我返回原来的位置,向天下一打了眼色。那家伙臌着腮向前踏出一步。



“警部,还有各位,”各人的视线集中起来。那家伙像忍住没哭出来的样子,以自暴自弃般的语调说道,“这是完美的密室杀人事件。”



“呀……”大家刻意的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便这样发出了“密室宣言”。



我担任天下一系列的配角已经有不知多少年了。虽然辛苦的差事都有一些,但最近感到头痛的还是这一个密室诡计。那个出来了,心情真的沉重。



唉,有“又来了”的感觉。



已够了吧,尽管认为在今天还有谁会喜爱它,但哪部作品却都总会出现一次。



从所谓“在封闭了的房间内进行谋杀”的正统原型,以至用无人岛为舞台、宇宙空间的事件——虽然还未曾遇上这个——等等,存在着各种不同的类型,但结局却仍然是‘密室’。那个时候,名侦探便会发出“密室宣言”,而我们这等配角则装作惊讶。



事实上就连少许惊讶都没感觉到。



相同的手法已看见过多次多次多次多次的心情,不同的只是被揭开后的内幕。然而纵使内幕有异,也已与惊讶感扯不上关系了。美女浮在半空中的玩意,尽管机关有所不同,但见得几个都感觉厌倦了。



可是,‘密室’仍然出现。



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假如我有机会的话,想问读者诸君,你们真的觉得什么密室杀人事件有趣么?



遗憾的是听不到读者的声音,但想答案大概还是“没有趣”吧。就连作为登场人物的我都感到厌了,付钞读小说的人们应该不会满足啊。



始终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事情么?



那真是完全不可思议。



在事件发生的几小时后,我逮捕了铁吉回派出所迫供。



“立即坦白招认吧,我早已知道是你做的了。”



“呀,做了什么?”



“不要扮傻了,你正在和作藏吵架这事情,村里的人谁都知道。是田界与争夺田产的纠纷,怎么样,狠狠的一声便杀了人吧。”



“不知道,没做过。”



那时慢腾腾的警员走来了。



“警部大人,村里有关于作祟的骚乱,怎么说明好呢?”



“说的作祟是?”



“呀,全部的人都蜂拥在壁神家中,警部大人要对村民说一下么?”



“所谓的壁神家,便是昨晚举行结婚仪式的那一家吧。”



不用说,是村子里最古旧的大富豪。那家有个叫辰哉的儿子,而迎娶的是邻村的小学女教师花冈君子。天下一所说的朋友,大概便是这个壁神辰哉了。



“为什么全部的人都蜂拥到壁神家中去?”



“哼,实情是在这村子有个神怪的传说,只要龙头的儿子与其他村的女子结婚,神便会从墙壁中现身出来作祟村民。”



“从墙壁中?”



虽然这与壁神这名字还算吻合,但那般荒谬的事却也说不出口。



“叫作藏的是新娘的远亲,本来两人有深厚的渊源。对这次结婚不满的壁神作祟杀了作藏——村民都是那样想的。由于就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诅咒,所以他们都说要到壁神家反对这段婚事。”



“怎么搞啊,竟然相信这种无聊的迷信。”我失笑说道。



“作祟!错不了!”这时就连铁吉都开始喃喃的道,“警部先生也看见吧,作藏家中的墙壁涂满了血。那个,便是壁神的作祟!”



“不要说荒谬的话。你为了掩饰自己的犯罪,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吧。”



“不是那样。”



“无聊!作祟什么真的存在吗?”



“但警部大人,”警员阿伯插口说道,“假如是铁吉做的话,身上不是应该染有血迹吗,但那时在铁吉的衣服上却并没有附着鲜血。”那么年老却说出些没规矩的话来,我倒有少许狼狈。



“关于这事情嘛,替换的衣物总会有的,所以计划随后搜查铁吉的家,那一定能把染血的衣物找到出来。”



“不可能找到这样的衣物,根本就没有。”铁吉大声喊道。



“辛苦得很啊。”突然在这里登场的是天下一侦探。搔着乱蓬蓬的头在嗤笑着。



“呼,”我哼一下鼻子,“这儿没有外行侦探的事!”惯例的台词。



“好了,请不要再说这些。我来是为了给铁吉辩护的,虽然很了解大河原君逮捕铁吉的理由,但对那真正犯人来说则正中下怀了。”



“知道我为什么逮捕铁吉吗?”



“当然。从那第一个的……第一个的密室中逃离的人,想来仅有铁吉能做到。”当提到密室时,他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第一个的密室?”我反问道。不只是我,就连老警员和铁吉都呆住了。



“那雪呀。”天下一像不耐烦的说道,“当警察赶到时,雪地上便只有铁吉的足印。假如有其他凶手的话,怎可以没留下足印而逃脱呢?的确……的确……喔、是密室。”



“这点么?”我也很了解,“关于这一点已不是问题。知道推测的死亡时间了,作藏是在下雪之前被杀的。因此凶手没留下足印也并非不可思议。我逮捕铁吉是由于有动机的存在。”



“下雪之前……嗯,那样么。”天下一一副走了样的面色。然后像要振作起来般的咳了一声说道,“但那方面却仍旧是个谜。作藏家的大门是从里面锁上门闩的,在这个状况下凶手如何能够逃脱呢?这倒确实称为什么的……”



“密室吧。”



“就是了。”天下一点头道。



我擦着下颌。



“说起来,那也是个谜。”



“说是谜……,它是这个故事的主题啊,大河原君,也请你再夸张点来处理好了。”



“话虽然是那么说,”我苦笑着道,“已经这个年纪了,整天嚷着密室密室的也不好意思。交给你来。始终最后都是由你解决的。”



“不负责任!”天下一露出冷漠的表情,“既然没办法,最后由我来接下吧。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把气氛搞上,我也很难做啊。”



“也了解这个心情,但现今要利用密室把气氛搞上也不容易呀。”



“请不要埋怨。我已是最辛苦的了。”



“真的那样辛苦?”



“当然是了,解开密室之谜什么的……唉,真不想去做。又会给推理迷和书评家看成傻瓜。”天下一在泣诉着。



“不要嚷了,明白,明白,正如你所说的,”我重整姿势,换过语气说道,“嗯,当然从现在开始要考虑关于那个密室。无论如何,喔、说什么嘛,密室是个大谜团。”过份不好意思了,全身都在冒着冷汗。



“对的,是个大谜团。”天下一肃然摆正了姿势,“把密室之谜解开,便正是揭露真相的捷径。”



“那样说来,你已经掌握了什么吗?”



我一问,天下一便以手扙咯咯的敲着地下。



“某种程度上。”



“那么说来听听。”



“不,还未可以。”他伸出手掌,“还没到说出来的阶段。”其实在这里斩钉截铁地说明可以简单的把事件解决掉,但假如那样的话,故事便无法继续下去了,因此就这么敷衍了事吧,我也不哄他说下去了。



“是么?那样算了。”



“对了,大河原君,现在去壁神家好么?有一些事情想查探一下。”



“嗯,那好吧。”



我就这样留下铁吉后离开了派出所。虽然大概被外行侦探看成了傻瓜,虽然这样会突然变成了警部大力协助,但这本来便是这个天下一系列的特征之一。也不能算是看风驶舵,假若不这样做的话故事便无法发展下去了。



一到达壁神家,果然看见了村民已蜂拥而至。我们把他们分隔开后进入屋内。



壁神家的主人是叫小枝子的遗孀,年轻,貌美,实难想像已有个可以成家立室的儿子。



那也是应该的吧,因为她是这家上一代主人的继室。



“真坏,这次竟然对正想要祝贺的婚礼找碴。但请不要放在心上,因为我们、不,这个我很快便能够逮捕凶手给大家看了。”



“一切拜托了。”未亡人恭敬地低头话道,“虽然无论村民在说些什么我都毫不介意,但相爱的年青人却很可怜。”



“嗯,也很了解这种心情。”我点头了好几遍。



在这个时候,读者诸君可能都已窥见这个女人有点可疑的了,以古典推理小说模式说来,看见女的便会想到是犯人,事实上确有这种情况出现。这事情我虽然明白,但碍于角色上,我也不能怀疑她。



继未亡人小枝子之后,与昨天刚嫁进来的君子会面,这位也是个不错的美人儿,虽说与被杀的作藏是远亲,但也没显得太过伤感。



“作藏的屋中有没有类似暗道的东西呢?”天下一突然问起。



“暗道?没有。”她摇头道,“为什么有呢?”



“事实上,作藏是……”天下一重重的吸了口气后道,“于密室状态中被杀害。”完全以做戏般的语气说出来。



“密室!?”君子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喃喃道,“所谓密室、是什么?”



天下一大大的呆了一呆,“不知道密室吗?”



“对不起,少读书啊。”



天下一抱怨着讲解了关于密室的事情。



“什么,是那样呀。”听完说明后君子嗤之以鼻道,“这事情也不特别怎么样啊。”



天下一的鬓角处连血管也浮现了出来。



“如果解不开密室的谜,真相也无法了解了。”



“那样么?”君子面上是像是意外的神情,“这事情推迟一点也可以吧,逮捕了凶手之后再问出究竟是怎样做成密室的便可以了。虽然我其实也不特别想听。”



我在旁听见后,连舌头都想打结。所以说年青的女子挺麻烦。



可是冷酷的君子继续的说:“始终以诡计来吸引读者的想法已是过时的了,密室之谜?



呵呵,实在是过于陈旧得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天下一的面颊又抽搐起来。



故事渐渐的已发展到接近尾声了。在村内已有出现了四个受害者,搜查方面远远赶不上,那却已是惯常的模式了。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逮捕了包括铁吉在内的三个人,他们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凶手的样子,全部都明显的只是为了误导读者而登场的人物。然后当然到了束手的时候,我说出了那惯例的“今次这案件,不论怎样也得投降了”这句台词。



然后最终到了天下一的解谜。



在壁神家的大厅中主要的有关人等已集合起来。我当然也有出席,但在这里却发生了麻烦的事情。



天下一在使性子。说什么不想解谜了。



“现在才说这种话。各位早已在等候着了。”我为了缓和气氛而说。



“读者们也在等吧。”



“那么只来猜猜凶手吧,那还可以的。”



“喂喂,那是胡闹,今次标榜的是密室杀人事件,如果不作出密室解谜的话,读者是不会原谅的。”



“荒谬!”他把手伸入口袋中,并踢着地面说道,“即使是读者也必定想所谓密室什么的怎样也好已没关系了。”



“想不至会那样吧。快些进入里面,主要的登场人物们已焦急了。”



“即使是那些人们也太坏了。在调查的途中,当我说出密室这词语的时候便在唧唧的嗤笑,当我说‘密室是诡计之王’的时候,那个什么警员阿伯甚至露骨地笑了出来。”



“有那样的事吗?”



“有。”



本想说充耳不闻呀,但还是制止住了。



“无论如何今日还请忍耐着把谜团解开,也会对大家说要肃静的聆听。”



“读者把书掉了也不知道吧”



“明白了,明白了。但还有人在等着哩。”



我一进入房间内,态度便突然完全的转变了。挺着胸、以一副骄横的态度坐了下来,然后望向四周并说道:“外行侦探在这儿做什么!”那时天下一走进来了。全部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呀,各位”,他说了一贯的台词,“现在便陈述我对于今次这事件的推理。”



天下一的讲话从继作藏之后的三个人被杀那儿开始。虽然有详细的说明,但主要的还是三人都是由于知道了凶手的身份而进行要胁因此导致被杀害。



“但作藏为何被杀呢?因为他知道了某个人的秘密,这个秘密,便是那人曾经在妓院接待过客人。为了隐瞒那事情,那人想到假借壁神作祟的名义杀了作藏。至于在墙壁涂上血迹、在无法进出的情形下……”他正说到这里之际,在房间一角的未亡人小枝子好像放了其些什么入口内,但当想起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鲜血从她口中了喷出来。



“妈!”儿子辰哉赶去抱住了她,“妈,怎么啊!”



“辰哉……对不起……”未亡人小枝子气绝身亡了。



“妈、妈是凶手么?”



“什么?”



“可怜!”



“难道说她竟是凶手……”



村民们人人都说出了叹息的话来,也有些人在哭泣,室内可算是一片混乱。



我愕然的望向旁边,天下一在站着发呆。大概因为解谜的途中竟让凶手自杀死了,所以变得呆若木鸡。



“大河原君,”他仍然在迷糊中,“可以回去了吧。”



“不可以啊。”我抓着他的衣服道,“要完成密室解谜呀。”



天下一半哭着说道,“在这种情况下解谜吗?”



“也没办法,速速完事便可以了。”



他目无表情的环顾村民,若无其事的想制止各人随意的行动。



“那么各位,现在要说明密室的谜了。”他坚定不移的说,然而谁也没有听。一个阿婆望到这边,擦一下鼻涕后又再望到那边去。



“那个晚上雪下得很大,事实上这个秘密隐藏在这雪之中。凶手大概是预料到会有那样的雪,因此选择了那一晚。”



“唏,在说些什么啊。”



“扮演侦探的人,在说密室怎样等等。”



“什么?那算了吧。”



“还是要运走遗体呀。”



年青一辈的小伙子开始把的遗体运走,随后的人也各自离开。



“作藏的屋子早已老化了,只要屋盖积满雪,屋子便会变得倾斜!”天下一大声怒吼。



但还在听的人仅剩得我和警员阿伯。其实阿伯也想离开回家,只是他的手腕被我抓住了。



“就是这样,制造密室的是雪。雪的重量把屋子巧妙的倾斜,结果导致前门不能开启,而凶手则早已把这些预计在内,因此刻意的把门闩放在门的旁边,使得看来好像锁上了闩一样。这便是——密室的真相!”当天下一说完的时候,其他的人已经谁也不见了。



“嗯,是这样啊。”我特意的说,“没注意到那个,今次又输了一仗。”我以手肘向警员阿伯撞了一下,暗示你也要说些什么。



阿伯慢慢的望向天下一道:“喔,主要是门因倾斜了而打不开。”



“大概是这样了。”



“呵呵呵……”



不祥的预感。这个阿伯会说出些什么奇怪的话么?正想着之际,禁忌的一句已经漏了出来。



“那,那又怎样啊。”



“怎样……所以……。”



一片不安的沉默过后,天下一突然哭泣了起来。



完全无法收拾。



虽然读了老掉牙的谜团的读者也可怜得很,但对于不能不作解谜的侦探来说,却更是辛苦万分的啊。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新潮”1991年6月号)



第二篇意外的凶手——Whodunit(谁做的)



早上首先接到的通知,便是牛神庄发生了杀人事件。



这时在惯例上,身为县警本部搜查一课警部的我、大河原番三便要登场了。读者应该也知道,原本并不是我把事情解决的,接下来虽然与有关人等会面,但大概也不要抱有期望吧。



牛神庄,是建筑于深山里的一座具有北欧风味的大宅院,而据称被杀的牛神贞治是一位有名的油画大师,可是我却没听过这个名字。



当我们赶到时,在西洋风味的客厅中已集结了五名男女。



“那些人是谁啊?”我一边侧目望向坐在高级皮革沙发的五人,一边询问当地的警员。



“是昨天晚上在这大宅的人们。其中一人是佣人,两人是牛神贞治的亲戚,另外两人则是贞治的弟子。余下的一人是……”说到这里,年青的警员四处张望,“呀,还有一人不见了。”



“还有吗?”



“喔。是个奇怪的男人。”



“好了,好了,那以后再算。首先到现场看看。”



据报牛神贞治是在画室被杀的,画室是分离式的独立房子,以一道走廊与母屋联系起来。



在警员的带路下进入了画室,然后看见了尸体横躺在房间的中央。但让我更为注意的却是室内的状况。窗门的玻璃全都已碎裂,碎片则飞散于地上。还不仅是窗,房门的玻璃也被打碎,而且画架上的画布也被撕裂得粉碎,上面画了些什么东西,已经是无法辨认的状态了。



“这里怎样搞的?简直像台风在这里经过一样。”当我说着并把手放在头上之际,房间的一角传出了声响。放眼一望,在放着无数幅画布的地方,一个穿着皱巴巴衣服的男人鬼鬼崇崇的在移动。



“嘿!”我向那男人的背后叫道,“在这里做什么。闲杂人等一概不准进入!”



那男人立即转身望向这里,然后说道:“呀,原来是大河原警部,辛苦了。”



“啊、你、啊。”我故意的口吃着道。



那个男的便是天下一大五郎——在这个作者的小说中必定会登场的侦探。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事实上我是接到受害人的委托来调查某些事情。然而,在昨天晚上这里开始出现麻烦了。”



警员提到过的奇怪男人大概便是这家伙了。



“来自受害人牛神贞治的委托?调查什么呢?”



“原本不能够公开委托的内容,但在这种场合下没办法了。牛神画师好像感到什么人要杀害他,因此希望调查谁是犯人。”



“什么?真的吗?”



“没有必要说谎话吧。”天下一把拿着的手杖不停地转动。



“那人以什么样的形式来杀害他?”



“第一次是在他午睡的时候被勒着脖子,但当因为感到痛苦而醒过来时,凶手已经不见了。第二次是用毒药,正想把砂糖放进咖啡之际,突然注意到当中被混入了农药,那是由于看见光的反射,样子有异常而知道。农药,则是为了园艺而使用的,并保管在杂物房内。”



“既然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为什么不通知警方呢?仅委托了外行侦探,所以最终失去性命了。”我望向尸体怒吼。



“画师有找警察吧。可是他说由于没有发生实际的事件,故此也不受到重视,因而才到我那里去。”



“喔……”



我对天下一的话显露出苦涩的表情,然后对在旁的部下说道:“你怎么在犹犹豫豫的,快些去验查尸体。”穿上了染满颜料的工作服的牛神贞治仰卧着,胸前插了一把刀,其他地方则没有表面的损伤。



“警部,这个东西。”部下从地上拾起的,是四方形座台时钟,而且表面的玻璃经已碎裂,指针停在六时三十五分的位置。



“这样说来,行凶时间也是在那个时刻么?不对不对,不能不考虑那是凶手做的伪证…



…发现尸体的是谁呢?“我问部下警员,但天下一却抢着答道:”最初发现的是佣人良子。



然而,也可以说是在屋内的全部人都是发现者。“



“那是怎么回事?”



“在六时半、也就是这个时钟被弄坏的时间,在屋中响起了惨厉的叫声,那像是牛神画师的声音。然后更不断听见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所以仍然在被窝里的我飞身而起,而其他人也相继从房间走了出来,在那之际便又听见了良子的尖叫,于是我们便赶来这个画室,随即发现了死者。”



“嗯,是那样么。”我一边摸着鼻下的髭一边思索了好一会,然后连忙对部下道,“无论如何,先向有关人等问话吧,把他们依序逐一的带到这里来。”



“是。”部下应了后便走向母屋那边。



看见那名部下离去之后,我回过身来望向天下一并说道:“怎也好,这次的事件只是要尽力找出凶手吧,现场也并不是密室啊。”



“对于这点是松了一口气。”天下一也轻松地说,“正在想,假如又是密室怎么办呢。



知道了这个画室的门没有被锁上的时候,实在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疑凶有五个人吧。虽然原则上也不能不怀疑你,但无论如何也不会以系列侦探作为凶手的。”我一边想着“万一真的是那样的话,读者大概会发怒了吧”一边说。



“大河原君也有检讨过外部犯人行凶的可能性吗?”天下一露出嘲笑的目光。



“无需说吧。在发生这类事件的场合,没有不检讨外部犯人行凶的警察。”



“可是在这种设定的侦探小说,是不会有从外部进入的凶手。”



然而,不断重覆没用处的搜查,是我在这个天下一侦探系列肩负的责任,因此没办法了。



“即使如此,虽说疑凶有五个人,”天下一搔着乱蓬蓬的头说,“但限于这个范围之内,要出乎读者的意料之外也并不简单啊,究竟作者打算怎么办呢?”



“难道,是自杀?”我说出了令人不安的话。



“怎么会!”天下一也说,然后皱了一下眉。



“怎么啊。”



“没什么,总觉得作者在玩弄花样。”



“喂喂,不要说笑了吧。”



我正感狼狈之际,部下警员带来了有关人等的其中一人。我和天下一立即返回小说中的世界。



部下带来的是受害人牛神贞治的堂弟、叫马本正哉的中年男人。



据他本人所说,他是外国制品入口的经纪,但却有着“不知会否认真工作”的异样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不知道呀。直至昨天还活得好好的贞治,突然变成那样……什么?有什么头绪?全然没有。是谁杀了那么好的人啊。凶手多半是为了偷钱而潜入的窃匪。



一定是那样。警察先生,请尽快缉捕啊,求求你。“说到这里正哉哭了起来。不,说是哭也许并不太恰当,尽管以手帕按住了眼,但就连少许湿润也看不到。



然后,也向剩下来的有关人等问了话。由于把那些东西累赘的写下来的话,读者也只会觉得混乱,因此在侦探小说的前面几页都经常出现所谓“主要登场人物”这一栏目。



主要登场人物:牛神贞治(60)——油画家,牛神庄的主人。独身,拥有庞大财产。



马本正哉(42)——自称海外杂货经纪,贞治的堂弟,并寄住在牛神庄。



马本俊江(38)——正哉的妻子。



虎田省三(28)——贞治的弟子。在牛神庄寄宿。



龙见冬子(23)——贞治的弟子。在牛神庄附近独自居住。



犬冢良子(45)——牛神庄的佣人。



大河原番三(42)——县警搜查一课警部。



铃木(30),山本(29)——刑事警员和普通警员。



天下一大五郎(年龄不详)——名侦探。



“哈、哈、哈!”



一看到登场人物表,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连刑警和普通警员都写了出来便已很可笑,但更称得上是杰作的则是天下一那行。



在人物介绍中,大概不会用上什么“名侦探”吧,一般仅会被称为“侦探”。不要写啊,真丢面。这个作者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牛神庄的客厅内我正笑得流泪,这时铃木警官来到了。



“警部,已带了良子来。”



我立即回复了严肃的表情说道:“好,带她进来。”被铃木催促着的良子走了进来。带着苍白的面色,稍微低着头、弯着腰。



“你当然还记得这个吧。”我说着并拿出了放砂糖的盅,里面还放着砂糖。良子默默的点头。



“知道它里面放了毒药吧,说的毒药就是农药。”



良子瞪大眼睛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事我完全不知道啊。”



“是么?你真的不知道?这一般是放在哪儿的?是厨房里吧。那么说来,最轻易把毒药放入里面的人,便是经常在厨房的你啊。”



“这个……我不知道。我杀老爷……这个……那么可怕的事……”



“那么我问你,今早听见牛神画师叫的时候,你在哪儿?”



“在房间内,自己的房间内。”



“喔,那么能够证明吗?”



“证明……不能。”



“是么,可是当听见叫声时,除你以外的全部人都互相看到大家立即从房间里走出来,也就是有不在现场证明。”



“我听见叫声之后便走了出来,然后去到画室,看见老爷那恐怖的样子便惊叫了起来。”



“最终是这样吧。杀了画师之后,扮作刚到然后惊叫。”



“不是,不是,不是我。”良子哭了起来。



我叹了一口气,作出一副认定哭只不过是假装的表情,可是当然心中确信那个女的应该并非凶手,只是,那反而更要怀疑她。这样说,是因为在侦探小说中我们做配角的必须要注意不可比名侦探更快找到真凶,直到天下一侦探到达真相之前,不得不进行错误的搜查从而浪费时间。



确信这个良子并非凶手其实有几项证据,首先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美人儿。在凶手是女性的场合,想把她设定为美人好像已是作家的本能。其次,是她的过去很清晰,日后难以从那里找出隐藏着的动机。还有的就是叫良子这名字,无论怎么想也与凶手不大相称。



正当对面前哭泣着的良子感到苦恼之际,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进来的是天下一。



“良子不是凶手。”侦探突然说道。



“怎么呀,你啊。没有外行侦探的份儿,请回去好了。”在这样的场面我说出早已是惯例的台词。



“嗯,请听我说关于今早我对警部透露牛神画师在午睡中被勒的那宗事情。我已调查过了当时众人的不在现场证明了,那时良子正出了村子买东西。”



“什么?是真的吗?”



“是真的。”



“喔。”我喃喃道。虽然简单便断定了凶手,但当出现了矛盾的时候,便要立即接受挫败,那也是我身为配角需要做的事情,“那么说来,这个女的不是凶手嘛……”



“对了,反倒是刚才从警察那儿听见,在刀上发现了附有牛神画师自己的指纹,是么?”



“嗯,是的,然而那是凶手弄成看来是自杀的伪装。所谓指纹,也只是左手的指纹。谁都知道牛神他是个右撇子。”



“呵,是么。但那样凶手应该也知道,却为什么仍然留下左手的指纹呢?”



“那一定是太慌张的缘故了。”



当我轻率地断言之际,部下的一名警员走了进来。



“警部,在买卖牛神贞治作品的画商那处,有这样的信寄到来。”



“信?”



从部下拿来的信封中取出了纸条,上面是这样写着的:牛神贞治的画,并不是贞治自己绘画的,他把由我所画的作品,以他自己作品的名义拿去发表。牛神贞治必须赎罪。



“什么?那样说来牛神岂非是偷了别人的作品么?”



“绝对没有这回事。”直至刚才还在哭着的良子抬起头来断然地说道,“是老爷亲手画的。”



“究竟是谁写了那样的东西呢?”我仔细的把信件反覆再读,然后只得摇头。



“对不起。”天下一从旁伸过手来拿走信件,“难看的字哩。”



“大概是为了要掩饰笔迹吧,不是定必需要的么。”我因而露出外行人真麻烦的表情。



“嗯,如果真是那样……”天下一开始在脑海中进行推理时的习惯——搔着乱蓬蓬的头又开始了,头皮四处飞散。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这篇是猜谁是凶手的小说。然而,未必是读者单方面读着记事便能够说“知道凶手了吧”,也有“仅凭小说中的线索即使翻转过来也不可能解开真相”这一类型的小说存在。



但实际上那也没关系。那样说是由于像作品中的侦探那般以理论推测出凶手的读者,大概相等于完全没有。大部份的读者都是依靠直觉和经验来判断真凶的,对吧。



“我在中途已知道谁是凶手了!”尽管常常会有那样说的读者,但实际上却并非以推理判断的,那只不过是适当地瞄准目标而猜中“是那家伙啊”。而且对于作者来说,麻烦的是并非针对唯一的目标,读者的竞猜便如同赛马预测那样。例如以今次的事件来说,读者的预测多半会变成像以下的样子:大热门——龙见冬子,年青的美人儿。以她作为凶手很是相称。虽然对受害人的死显得最为悲哀,但总觉得是刻意装成的。



次热门——虎田省三,被描述成大好青年,但由于是最不可疑的人,因此反而值得怀疑。



冷门——马本夫妇中的其中一人。怎么看来也有觊觎财产的动机,但那多半是作者为了误导读者而创造的人物。



大冷门——犬冢良子,尽管是保守的不显眼人物,然而也可能来个大逆转——原来是个坏女人。



超大冷门——警察中的哪一位。偶尔也会出现这种小说,所以要列入考虑之内。



特例——自杀或是骗局,甚或是全部人在合谋。



建立了以上的猜想后,读者便拭目以待看看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了。所以不论谁是凶手也会说句“哼,果然是那样,早已想到过了。”



“喂,没问题么?”我对正等待出场的天下一说。接下来是他的解谜了,“其实只是读者心中所猜想的那样吧。”



“请交给我好了。”天下一充满自信的样子。



“可是呀,无论凶手是在这次登场人物中的哪一个,读者都是不会感到惊讶的。”



“是么?”



“还有太多的空间吗,喂,即使这类型的小说到了哪个程度,作者或读者都不会是凶手什么的啊。”



“当然不是。况且即使真是那样,近来的读者多半也已经有想到过了。”



“的确是那样。”我提高了声线说道。



敞开客厅的门,出现的是部下警员。



“全部的人都已集合起来了。”



“好,那么走吧。”



我与天下一走进去。在客厅中,有关人等都已经聚首一堂。我咳了一声后说道:“嗯,关于今次的事件,天下一有话要说。虽然我认为听取外行侦探的推理也实属无谓,但既然本人提出怎也得说说,那么便听一下吧。”——那已是惯例的台词。



我坐了下来,而天下一则向前踏出一步然后说道:“各位,”——那是常用的开场白——“今次的事件实际上是非常奇特的,就连我也感觉有点混乱,但终于也发现了真正的凶手。”



“是谁呀?”



有关人等发问的声浪变得大起来。



“那是,”天下一转身望向四周各人后说道,“是一名男性。”



“啊!”那样的声音此起彼落。



“是你,是你吧!”



“不是,不是我!”



“也不是我。”



“好了,好了。”天下一安抚开始骚乱的有关人等。



“请听我说。身为凶手的他,长时间乐于存在于牛神贞治的背后,自己绘画的画被牛神从旁夺取并以牛神作品的名义发表,但尽管如此,牛神对他却毫无回报。他终于发怒了,积存至今的怨气一次性的爆发出来,最后甚至杀了牛神。”



“那么,他究竟是谁呀?”



我站起身来望着有关人等。



“谁呢?”



“请快些说明吧,是谁呢?”



“这个他,”天下一装模作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便是隐藏于牛神贞治内心中的另外一重人格。”



“……”全部的人都沉默地凝望着侦探。



“牛神在幼年时期,由于治疗疾病的缘故曾经接受了脑部手术,结果便……(专门的记述从略)……在右脑产生出另外的人格,而这个人格开始绘起画来。据调查所知,牛神应该是右撇子的,但在画笔上却印有左手的指纹,因为左手的活动是由右脑所指挥的。至于那封告发信件的字形丑陋,是由于那是以左手写出来的。正如刚才所说,那个人格开始憎恨牛神的主人格。他在主人格睡着的时候勒他的脖子,又在砂糖中下毒,可是却怎也未能成功,最后终于用刀往胸口刺去。”



“那为什么把画室中的玻璃打得粉碎呢?”不期然感到现场气氛不妙的我问道。



“那是由于那儿反映着牛神的样子,已错乱了的人格,看见牛神的样子便要彻底的破坏。镜与时钟的玻璃都是这般。还有画布也被切割得粉碎,因为那里画了牛神的自画像。



“嘎……”我呻吟着道,“那与自杀有不同吗?”



“不同,与自杀有本质上的不同。那是杀人。”天下一变得认真起来。



有关人等仍然带有一片疑惑的神色。



“是么,是那样么。”我站起身来说道,“另一个人格是凶手么,喔,没注意到这个。



不愧……不愧是名侦探天下一兄。没法了,这次只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我尽力夸奖天下一。



“不,这也是得到了大河原君的帮忙才……”



当他说到这里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什么东西。拾起来一看,是空的啤酒罐。



“不好!”正在那样想时,再有香蕉皮被掷了过来。



“呀,怎么搞呀!”天下一以手掩着头。



我叹了一口气说:“是读者啊。读者发怒便掷过来。”



在说着时便已连其他废物也飞了过来。



“啊,救命啊。”天下一慌忙逃跑。



“够了,不要了。”我也抬起腿就跑。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新潮”1992年6月号)



第三篇使邸宅孤立起来的理由——被封闭的空间



在山道的两旁,积满了如污棉般的雪。但在今天这晴天日子里,没有风,在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中,只能听见吉普车的机器声和车胎链的声音。



“还很远吗?”问了一下司机——是他从车站接我前来的。



“还有五分钟的路程。”穿上了襟上附有毛皮的大衣,那个司机以轻松的语气答道。



吉普车开始走上了狭窄的山路,右边是直望上去的峭壁,左边则是掉下去必到地狱的悬崖,假如忽然发生雪崩的话,这里必定无法通行。



今次的故事已隐约浮现于脑海中。



吉普车停下来的地方,是在背靠山崖而建的西式邸宅前面。



“呀,这儿、这儿。辛苦你了,大河原警部。”出来迎接我的是这所邸宅的主人矢加田传三,一位又肥又老的绅士。他是在这一带屈指可数的富豪,缴纳的税款极多,可说是我等公职人员极大的赞助人。



“很豪华的邸宅啊。”我说的是真心话与场面话各占一半。



“不、不,太过奖了,欢迎大驾光临。”矢加田那样说完后,便又走到接下来出现的客人那边。



今天是庆贺这所邸宅新落成的日子,矢加田虽然在市区拥有豪华的住宅,但据说由于想在周末渡过四周被大自然包围的日子,因此在这儿建造了一所别庄,富有确实是与众不同。



事实上今天被邀请到这里来的原本是署长,但托那间歇性腰痛发作的福,换了刚巧不用值班的我前来。



在广阔的宴会礼堂举行着自助形式的酒会,参加者一眼望去也有几十人吧,并且全都是在地区报章上曾出现过的人物。



正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平常吃不到的东西狂吃,并正当刚把食物放进碟里之际,从后面传来了声音。



“你好,大河原警部。”我猛然回过头来,一个拥有皱巴巴的外衣、和乱蓬蓬的头发的男人正望向这儿。是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天下一大五郎。



“啊,是你!”我目瞪口呆的说道,“你也有被邀请么?”



“还算是吧。我也有少许知名度呀。”天下一摸了一下鼻子,然后尽管在室内也挥舞着那古旧的手扙.“哼,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啊。只不过是偶然解决了两三宗事件罢了,真拿这种误打误撞的外行人没办法。”我说出那句惯例把私家侦探看成傻瓜的台词。身为配角警部的角色,不得不作出那种态度。



“无论如何,”天下一急忙放轻了声音、在我的耳边细声说道,“看见了前来这里的道路之后,想到了什么呢?”是离开了所扮演角色的语气。



“很狭窄哩,”我也从小说的世界中离开,然后不怀好意的笑道,“大概很快便会被大雪所阻隔的了。”



“正有同感。”天下一也点着头道。



“大概很快便要下雪了,而且,还是令人吃惊的大雪啊。”我斜视着说。



“然后便会无法通过了吧。”



“就连电话线都会被切断。”



“便那样,这邸宅被雪所封闭,也无法与外界联系。”



“总之今次的事件是那个模式的吧。”



“大概是了。这个作者很喜爱这个模式,可是,”我环顾礼堂四周后说道,“登场人物不是太多了些么?”



“我想这一点应该没问题的,因为不会全部人都在这里过夜,多半是大部份人都回去,剩下来的大概只得七、八人吧。”



“那样的话便好了。”



“准没错的,从这个作者的能力方面考虑,假若再增加更多的登场人物的话,便应该无法描写得清楚了。”



“原来如此。”



我接受那样具说服力的说明。



很快便开始了矢加田的致欢迎辞,与他相熟的几位人物也说了祝贺的说话,接下来的是满场的游戏与余兴节目,转眼间时间便溜过去了。



然后到了晚上时份,正如天下一所预料那般,说起来那也是作为这种小说的固有模式,已经在下雪了,并且也如预想的一样,大部份客人开始踏上归途,剩下来的除了两名佣人之外,便只有主人矢加田、他妻子绫子,及包括了我和天下一的合共五位客人。



我们离开宴会场地,给带路到经走廊相连的别屋,在那儿也有休闲写意的客厅,作为继续喝酒的地方。假如放弃这个机会的话,一生人想必也享用不到的高级美酒都会全部给错过了,因此在这个时候,我也不客气了。其他的客人也畅饮着矢加田拿来的珍贵美酒,虽然每几个人中就有一个是没酒量的,但今晚也都共聚一堂在喝,即使是装成一本正经地坐着的天下一,调子都已渐渐高了起来。



正当已不知喝光了多少瓶白兰地和威士忌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矢加田拿起了听筒。



交谈几句之后的矢加田放回了听筒,接着便露出了困扰的神情并望向这边。



“出现了一些麻烦的事情。”



“什么事呢?”我询问道。



“喔,那是,途中的山路发生了爆炸意外,受此影响因而出现了山崩,由于这个缘故,道路变得暂时无法通行了。”



“呵呵呵!”



我想也不想的便望向天下一,也知道他是强忍着没笑。我咳了一声后再度望向矢加田并说道,“爆炸意外很是奇怪哩。”



“嗯,原因仍然正在调查中,由于这等大雪……怎也好,最重要的还是道路障碍的清理吧。”



“那么大约要花多少时间来修复呢?”其中一名客人大腰一男问道。大腰是矢加田的旧朋友,虽然像很有钱,但却无法确定他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大概当雪停了便可以修复了,担心也没用啊,但即使各位在这里住上一星期的储备也还是有的,来,趁这个机会请慢慢的享受吧。”



“那么打扰了。”客人们都点头说道。



然后我们继续在客厅内喝酒。也不知是否给我面子,矢加田请我说出以前曾经解决过的各宗事件。说起那些事情来心情倒也不坏,我简略的说明了关于“壁神家杀人事件”、“人头村诅咒杀人事件”、“无人岛尸体连续消失事件”等的事件。其实不论哪宗事件本来都是天下一侦探的功劳,但我只得扮作忘记了这个,而天下一也只是在旁边装成一概也不知道的表情。



就在我的话告一段落的时候,大腰一男站起来说道:“那个……”吞吞吐吐的,大概是想去洗手间的样子,但由于建筑物与宴会场地有所不同,或许不知道洗手间的位置吧。



“洗手间在这边,由我来带路吧。”矢加田很快的便站起身来,与大腰一起离开了客厅。



我觉得其他的客人要去洗手时只是由女佣人带路,但对大腰却显得特别关心。



“我感到有少许寒冷。”绫子夫人说道。



“外面下着很猛烈的雪吧。”其中的一名客人、长有团子鼻的鼻冈说,“虽然这里没有窗户,所以无法了解清楚。”



数分钟后矢加田回来了,然后再对女佣人吩咐道:“酒已剩得很少了,再拿多点出来。”



“不用了,我已足够了。”年轻的企业家足本摇手说道,“好像已有点醉了。”



“在说什么啊,还那么年青。”矢加田再把白兰地倒入足本的酒杯内。



这么一来,或许仍然未厌吧,或许觉得不好意思,足本一边说“够了、够了”一边还把酒杯放到嘴边去。



然后我们又喝了约一个小时,但正想去洗手间的鼻冈却于途中回望过来并问道:“呀,究竟大腰怎么了?”



“说起来,”女佣人显露出不安的神情望向众人然后说道,“早前去了洗手之后便一直不在了。”



“大概已经回房间休息了吧,不用担心。”矢加田尽管是那样说,却望向了墙上的时钟,“嗯,还是去看一下好吧。你到大腰的房间一趟去看看。”对女佣人吩咐道。



“不会是已醉倒了吧,勉强着还要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的喝。”但差点也酩酊大醉的足本却把自己抛诸脑后。



这时女佣人飞奔入客厅说道:“大腰先生不在房间内。”



“什么?”矢加田向上跳起了几公分,“那么我们在屋内四处找找看。”



“我也来帮忙。”我站起了身。



“我也来。”天下一也说道。



最后全部人都往四处找,但却没发现大腰的踪影。我从别屋的门走到外面看,雪已经停了,但地上则一片雪白,足印却连一个也没有。



突然发觉天下一已经走到了旁边,并蹲下来触摸庭院里的雪。



“怎么样?”



“不,没什么。”天下一四处张望,在确定了附近没有人后轻声说道,“事件好像已经发生了。”



“嗯。”我点着头,“时间上也已差不多,单只得喝酒的场面,读者也感到厌了。”



“今次是什么样的诡计呢?猜凶手吗?不可能犯罪吗?”



“是密室吧。”我故意没安好心的试探着说。



一如所料,天下一一副想哭的表情说道:“只有那个要说句抱歉了……”



这时传来了矢加田的声音:“警部、大河原警部在哪儿呀?”



“来了,现在来了。”我回复一贯严肃的表情走进屋内。



矢加田一看见我便向我挥手说道:“请到这边来。”



由他的带路下,我们进入了一处像杂物房的房间内。然而当开了灯之后,便发现里面大得惊人。



然而比这个更甚的是,一看放在这里的东西便眼睛也瞪大了。在这处放了一辆登山缆车。



“为什么这儿会有登山缆车呢?”我向矢加田询问道。



“因为在这里可以乘坐它上到后面的山顶,上面建造了一所附有展望台的小屋,在夏季时可以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观望下面。”



“啊,想法果然与众不同。”



“可是这辆缆车怎么样呀?”天下一质问道。



“喔、其实这缆车有被谁使用过的痕迹。”



“嗯……”我喃喃道,“好,那么我们上去瞧瞧吧。”



我、天下一、矢加田和另外两名客人乘上了这部缆车,只留下了绫子夫人和女佣人。



“啊,很峭的斜坡。”足本望向窗外感叹的说道,“那么,徒步而上是没可能的了。”



“大腰也醉得胡闹了,这样大雪的时候上去展望台干什么呢。”鼻冈悠闲的说道。



“大腰并不是一个人乘坐的。”天下一说道,“假若真是的话,那么缆车应该还留在上面。”



各人都纷纷以“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着头。



花了约十五分钟,缆车便到达上面的小屋,然后各人离开小屋往四周寻找。



与下面不同,这里降着冷得刺痛的雪花。



搜索了约十分钟后,便发现了大腰的尸体。尽管是倒在小屋的贴邻,但被雪覆盖着不大看得见。



大腰于后脑部位被袭击。



在孤岛、被封闭的山庄等地方发生杀人事件,这个模式在推理小说世界中已是司空见惯,即使在这个天下一系列里也有几篇,作为登场人物的我说的准没错。当然,由于有读者喜欢这个模式的作品,因此便被写出来了。



本来在日本,关于这个也许是没有附注的必要,据评论家说在今日的欧美,那样的作品已全然没有了,因为喜爱这类作品的便大概只有日本的读者了,可是由于日本有日本本身的文化,喜爱欧美人种不喜爱的事物,也不能说日本人幼稚或差劣。想写的作家便去写、想读的读者便去读好了。只是——希望从登场人物的立场作出少许发言。



又是不费工夫的作业么,经常经常都是被大雪封闭的山庄,被暴风雨孤立的山庄,想来全部读者都已厌倦了吧,就算是登场人物都觉得烦了。



本来,把舞台孤立的理由在哪儿呢?若然不被孤立的话,又有哪一点不方便呢?



“首先,有能够限定嫌疑犯的好处。”在旁边听见我自言自语的天下一插口说道,“消除了外来犯的可能性,从而更能向读者展示不可能犯罪。在今次场合类似的也是这样吧。尽管全部的人都在客厅而大腰则在山顶上被杀,但疑犯却想必不会是外边的人。纵使不奇怪但谜也便变得更深了,而这个也是作者那边的事情哩。”



“好处便只得这个吗?”



“还有还有,虽然那是从我的立场来看。”天下一搔着鼻梁说道,“侦探能够孤军作战这一点确是很有魅力,一旦加上了警察,智力游戏的气氛便会给科学搜查和人海战术等破坏了。假如是孤立的话,则能够变成是纯粹名侦探与凶手的战斗了。”想来,自己把自己说成是名侦探的人实在罕见,紧瞪着天下一的面,那家伙误解了什么吗?只见他不断的在点头。



“至于对凶手的好处也不可以忽略啊。假若舞台被孤立,警察便无法介入,有关人等也逃不掉,所以凶手才能够屡次的进行杀人。如果意图的话,甚至能够把全部人都杀死并且就连自己也死掉,这种模式也曾有名著出现啊。”



“那么,如果只计划杀一个人,孤立便没有必要了吧。”



“也未必如此,可能对诡计有帮助哩。”



“原来如此。关于好处方面已很明白了,但是也还有缺点啊。对于凶手来说,多了嫌疑犯应该更好吧。在相关人等被限制的情况下进行犯罪,怎想也是有点不自然。”



“那的确是。”天下一苦着面说道。



“究竟凶手为什么选择这种场所呢?读‘暴风雨山庄’小说时都会经常那样的想,以街头歹徒的方式杀人,多半被逮捕的可能性甚低吧。”



“嗯。”天下一双手抱着臂,“说起来,真的是无遮无掩啊。”



“是吧,所以很讨厌那些故事。一切全都是不自然的、空想的、描述的是人工世界。”



“喔、但是这次应该没问题吧。”



天下一很有自信的说道:“我相信这宗事件能够消除警部的不满。”



“是么,那就好了。”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请看下去吧。”天下一大笑着离开。



在小说世界那儿,我对各人进行了查问,结果得悉了以下的事项。



——足本向大腰借了钱,而且不断的被追还债。



——鼻冈爱上了大腰的妻子。



——矢加田夫妇则是大大的好人。



——佣人们与大腰只是初次见面。



根据以上的事项,我会怀疑足本和鼻冈,当然我在心里面想他们两人都绝非凶手,可是,在这里使他们受嫌疑,是我在这天下一系列的职责,因此没办法了。



“唉,真坏。”在事发的第二天早上,我坐在沙发上搔着头说道,“怎也是束手无策。”那是一贯的台词。



接着,矢加田出现在那儿并说道:“就连警部也不行么。”



“唉,真丢脸。”我满面惆怅,“虽然已找出了嫌疑犯,但却还是不知道杀害的方法。



在那个时候谁都没有长时间的离开过,但要到山顶即使用缆车每程都需要花上十分钟。“



“那么,有考虑是自杀的吗?”



“无可能。从没听见过有击打自己后脑的自杀方式。”



“既然如此,那么会是意外吗?”



“意外?……”我咕哝了好一会后说道,“嗯,可能真是那样。喝醉了的大腰带半点胡闹的坐上了缆车,可能是在到达上面的小屋时不知怎的撞击了后脑,然后,可能又不知怎的按下了缆车的开关掣,便这样空荡荡的缆车折返了下来……”



‘不知怎的’这个词语,对于像我那样的配角警官来说很是方便好用。



“喔,是那样,必定便是那样了。”我下了结论,“矢加田君,那只能是意外啊。”



在这个时候,天下一出现在客厅的入口处并说道:“各位,请前来集合。”



屋内的众人依照他的话集合起来了。



“有什么事情吗?”



“怎么样?”



全部的人简直就像早已安排好的那样,围着天下一坐了下来。



“怎呀,怎么样呀,”我提高嗓子叫道,“你又想干什么呀?”



天下一望着我这边窃笑着道:“当然是来解谜的,我已知道了杀害大腰的凶手。”



“杀害?”我嘲讽着说,“那是意外,刚才已断定了。”



“不对、警部,那是杀人。”他回望各人后说道,“当然凶手便在我们之中。”



“哗!”开始了一片骚乱。



“是谁啊?”鼻冈问。



“谁?”足本也问。



矢加田也接续众人问道:“究竟是说谁杀了大腰?”



接着天下一作出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凝视着矢加田那边,在圆眼镜下的眼睛深处,闪着耀目的光芒。



“凶手便是、你,矢加田先生!”



除了矢加田以外的其他各人都“咦”的一声惊叫起来,然后望向矢加田。



虽然这邸宅的主人就那样的动也不动好一会儿,但接着便胸口上下起伏的对着侦探说道:“说什么啊?当时我还在客厅之中,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



“对啊,天下一兄。”我也帮着矢加田说话,“他应该没足够时间杀大腰的。”



“是吗?”然而天下一侦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大河原警部大概也记得吧,最后与大腰接触的人是矢加田,确实是带了他到洗手间去。”



“说笑吧,所谓在一起都只不过是那两、三分钟而已。”矢加田苦笑着说。



“假如有两、三分钟的话,便已足够做出像袭击后脑那样简单的事来。”



“那样一来虽然可以杀人,但要搬运上山顶则没可能吧。”我说。



然而天下一又窃笑着然后说道:“那也是可能的。



“不会吧。”



“是真的。如果认为那是说谎的话,就请跟我来啊。”天下一突然转往另一个方向行去,我也紧追在他的后面,当然其他的人也跟随着我。



他来到了走廊,像是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但过了洗手间后还一直去到走廊的尽头,在那儿有一扇门。



“来,请大家看看这里。”天下一把门打开。



“啊!”客人们发出了惊讶的叫声。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在门外是被雪覆盖着的斜坡,混合了雪的冷风呼呼的吹进来。



“这儿……岂不是山顶么?”鼻冈口吃的说。



“就是了。”天下一说道,“我们……不,是这座别屋在我们没察觉的情形下来到了山顶,这个设施,是属于这所邸宅的一部份。”



“怎么回事呀,请向大家说明吧。”我对天下一说。



“设置很简单,其实只不过是把这一整座别屋建造成为一辆登山缆车,但行驶的速度则缓慢得多,每程大概也需要花上一个小时,所以在里面的人都感觉不到在移动着。”



“昨晚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了山顶吗?”鼻冈问道。



“是的。在这个状态下,矢加田杀死了大腰,再从这个紧急出口把他推出去,然后开始折返邸宅那原来的位置。在这期间为了不让我们察觉,因此才继续不断的在客厅喝酒。当然,矢加田始终要在屋子还移动着的时候,尽量避免我们回到房间往窗外望去。当大腰没有从洗手间出来而开始骚动的时候,矢加田也只得暂时保持不太担心的样子,因为大概他想屋子或许仍未曾返回原来的位置吧,直至看了时钟知道已经过了足够的时间之后,才突然开始扰攘起来。是这样吗,矢加田先生?我的推理有不对的地方么?”



然而矢加田什么也没说,只是动也不动的呆在那里。



“你怎么能注意到这个?”我反而问天下一。



他微笑着说道:“在找寻大腰的时候,和警部你一起走出庭院外面,那时便觉得奇怪了。附在这座建筑物上的雪,与堆积在庭院的雪在质感上截然不同,简直就像只得那座建筑物走到了山顶一样。”



“果然,实际上便只是建筑物在移动。唉,投降了,只今次又输了一着。”我说出了惯常的台词,称赞着侦探角色。



矢加田突然伏倒在地上然后说道:“全部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曾经当过强盗,依靠那时得到的钱才能建立起现在的地位,可是强盗伙伴之一的大腰却以那时的往事不断向我勒索金钱,给了他的钱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千万了。我想这样下去极之不妙,因此才考虑杀了他。



建造这所邸宅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且我也对这个诡计充满自信,为了使得日后也不会被谁怀疑,所以才邀请了名侦探天下一前来。“



“只是这个想法实在是太乐观了。”



“好像真的是那样。”矢加田沮丧的点头说。



天下一带着少许不忍的目光望向矢加田,但突然神情变得开朗起来并望向我这里。



“怎样呢,大河原君。今次的事件并没有不自然的地方吧。凶手特意叫被害者到这所邸宅来,是由于如果是在这里,诡计便变得可行了。利用爆炸使邸宅变得孤立起来的理由当然也清晰得很。假如建筑物沿着斜坡登山这事情给谁目击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便完了。”



“是吧。”我点头说道,“今次的模式是以建筑物作为机关设置。”



然而……说到这里却又住口了。



“什么呢?”天下一质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



既然有制造那样复杂庞大机关所需的金钱,那么以那些钱去聘请杀手不是更方便快捷么。这个想法尽管在我脑海中盘旋着,但这个到底是本格推理的场合,我想总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吧。



(原文初发表于“INPOCKET”1993年2月号)



第四篇最后的一言——死前留言



那……那是一具惨死的尸体。在观察现场的中途,就连平常见惯尸体的我都呕了出来。



被害人叫王沢源一郎,是个接近七十岁的老人,也是王沢公司的董事长。现场是他本人家里二楼的书房,被害人是倒在打开了的窗框上,从额头到顶部裂开,大量鲜血覆盖了脸庞。发现的是服务多年的女佣人,但当看见便已吓得腿也软了,只懂得呆坐在房门前大声哭叫,那也是自然的。



凶器看来是仍然留在现场的水晶镇纸,可是却没找到指纹,或许已被凶手抹掉。



看来这一天王沢源一郎正在书房内书法,在广阔的桌面上放有墨砚,也有书法用的纸垫。



“大河原警部,”在现场调查的其中一名部下向我叫道。



“怎样?”



“请看这里。”部下指着桌子和椅子之间说。



“哗!”我无意识的惊叫了一声。



在焦茶色绒毡的表面,以墨写成了些像文字般的东西,不、说是像文字般的东西并不贴切,那些确实是文字。



“在旁边还留下了这个。”部下拿着的是末端还染着墨的笔。



“嗯。”我咕哝了一声后再望向绒毡上的字。怎也像是英文字母似的,“W……E……X…



…么?“



“可以看成是这样。”从旁边传来的声音。但与部下的声音却不同,我回过头望去,乱蓬蓬的头和皱巴巴的衣服,一个戴着圆眼镜的男人凝视着地上。



“啊!”我惊得倒仰,“什么……什么……什么……你在干什么?”



“我呀,大河原警部,是……”那男人转动着手杖并说道,“头脑清晰、博学多才、身手敏捷的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啊。”



“非常详细的自我介绍哩。”我冷冷的说。



“由于作者没有描写才能,所以只好自己来做。”



“啊,原来如此。比起以地文长长的说明优胜得多了。嗯,这事怎也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除有关人等之外,应该是不准进入的。”



“我是受了王沢董事长的委托,对某个人物进行调查。”



“所谓的某个人物是谁呢?”



“本来委托的事情是不能公开的,但既然人已死去便大概没问题吧。所谓的某个人物便是王沢董事长的妻子,那个在两年前结婚的继室,应该是约三十岁出头,由于是那么年轻而且又是个美人,即使王沢董事长怀疑她有奸情也是合理的吧。总之,最近是有那样的担心,所以到我那里委托去进行调查。”



“有那样的事嘛,那么,调查的结果怎样呢?”



“那个还在进行当中,虽然已经知道她妻子确实是有情夫,但对方的名字却还不清楚。



我便是特意来报告这件事的。可是现在这个样子,看来是没法要求给委托费的了……真是个大损失!“天下一搔着那乱蓬蓬的头。



“那真可怜啊,那样说来是有点状况了,要向你认真的问话,请到另外的房间等一会。”我就像赶蚊般的挥着手。



然而,天下一却对我无视,再次窥伺桌子下面。



“警部,这是宗很有趣的事件哩。”



“说成什么夸张的事件来啊,这没有外行侦探出场的份儿,请回吧。”我说出了一贯的台词。



“喔,W、E、X吗……”天下一面露难色。可是环顾了四周后再向我眨一下眼。



“大河原君,这次看来是那个吧。”那个样子不似这故事的主人公,反而变成了像评论小说的闲杂人。



“是嘛,那个。”我也留意着四周并低声说道,“有一样所谓死前留言的东西。”



“那个麻烦的呀。”



“嗯……”我一脸不安的说道,“对于作者来说,简单地便创造了谜一样的气氛,也能产生丰富的悬疑效果,方便得很,但在一般的场合中,故事会变得不太自然。”



“变得不自然是当然的了,已经将近快死的人应该没有写下留言的时间。”



“唉,只得忍耐着应酬吧,而且不仅是小说甚至在现实中,那样的杀人事件也频密的发生,在临死前想公开凶手身份的被害者大概也会有一两个吧。”



“这样的话用口说出来便可以了,为什么要刻意做成暗号?清楚地写下凶手的名字那岂非更好么?”



“关于这一点,昆恩(EllryQueen)作品中的人物有这样的说法。‘在临死前无可比拟的神圣一瞬间,人类脑袋的飞跃度会变得全无界限’。重点便是,我们并不了解人在临死前在想些什么。”



“艰深的说明啊!”天下一嘲讽的说。



“坦白的说,”我以手掩着口说道,“写下凶手的名字便无法成为推理小说了。”



“但创作简陋的谜,也只是变成了勒自己的脖子。”



“总之抱怨也没办法了,因为解开这个谜便是今次的主题。”我返回到小说中的人物,双手抱臂说道,“嗯,W、E、X么,那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假若明白了这点的话,逮捕凶手也必定只是时间的问题。”然而,天下一却仍然还未返回到小说中的世界,只露出了厌倦的神色。



“这样子断定为W、E、X是有些奇怪。那只不过是看起来像是而已。不作更确实解释的话,想来对读者并不公平。”



“那个、怎么说才好呢。”



“例如说,那个大河原君说是W的文字,实际上并非是个正规的W字,看见的只是一个大的V和一个细的V横向并排在一起,而且在细的V下边少许离开的位置,大的V相当的平列着,另外,要留意的还有X的前面部份带有少许弯曲。”



“虽说是那样,但如果作更详尽的说明,岂不会被读者看穿了么。因此不得不刻意的要作出误导。”



“所以便说不公平了。而且即使打赌也行,读者必定不会给那么单纯的误导所骗。”



“那个作者也知道了。来,假如再没其他抱怨的话,便返回到小说里去吧。”我捉住了天下一的衣袖,带那家伙回到虚构的世界。



完成了现场调查之后,我进行了对有关人等的查问。



这天在宅邸内的,有王沢董事长的妻子友美惠,女儿洋子,她丈夫谦介,女佣人立子合共四人。但这个家平常有很多人进出,第三者也有可能随意入内去到王沢源一郎的书房。



“今天并非假期,为什么王沢源一郎不到公司而在自己家里呢?”我问道。



“我丈夫虽说是董事长,但实务工作已交给了副董事长良一,所以最近多半留在家中。”年青的太太友美惠回答道。果然是个美得让丈夫担心有奸情的可人儿。



那暂且不说,叫良一的大概便是源一郎的儿子。据闻不仅是良一,王沢家族的男性全部都受聘于源一郎的公司。



我望着源一郎的女婿谦介说道:“你也是在王沢物业公司工作的,今天为什么不到公司去呢?”



“今天我是休假。”谦介战战兢兢地说。



“为什么休假?”



“也没什么特别理由。由于在早前的假期上了班,所以这只是替换。”



“呀……。”



接着我询问了在判断为事发时间的下午三时,各人身在什么地方。从结果知道,友美惠在庭院里修花,立子在厨房预备晚饭,谦介和洋子在庭院的网球场打网球,而虽然从网球场可以看见二楼书房的窗,但由于两人都专注于打网球,因此像是没注意到有异样的事情发生。



再之后便进行了个别的查问,结果听到了几项有参考价值的话,例如关于憎恨源一郎的人物这点,王沢谦介便作出这样的供词:“尽管不想提及有关死者的这些事情,但坦白说,憎恨他的人实在很多,特别是下属。岳父向来都是独断独行,并且也不近人情,即使对长年为他工作的人都会随便的就辞退掉,什么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是岳父的口头禅。”



另外,虽然看起来源一郎是在书法途中被人杀害,但关于这一点,他妻子友美惠有以下的说明。



“没本事却要逞强,字写得差劲却还对书法有兴趣,把自己喜爱的词句写在纸笺上送给别人,说是一种乐趣,却丝毫也不会考虑到给接受的一方造成困扰。”



然而,以上这些怎也比不上女儿洋子说出的内容更为有用,因为她知道关于与友美惠有奸情的那个人。



“是个当珠宝经纪商的男人,经常进出我家,我偶然目击到这个男人和友美惠在外面相会。”



“那个男人的名字是?”



“叫江岛涉。”



“Ejima(江岛)、Wataru(涉),”我拍着手说道,“E、W啊!”连忙召唤江岛前来作为参考人。虽说是参考人,但其实已把他看成了嫌疑犯。



“快点招认出来吧。”我拍着查问用的桌子,桌子对面便是脸色发青的江岛,“你与友美惠有奸情,留意到这事的源一郎要与友美惠离婚,从而财产到不了他妻子手中,因此你两人合谋杀了源一郎吧。”



“不是、不是。”江岛像要哭出来的说。



“哼,装傻也没用,源一郎已写出了你是凶手这个事实。W、E、X,你的名字简称不就是W、E么?”



“那么X又是指什么?”



“那是……有凶手的意思,不是有什么所谓怪盗X的吗?”



“那么牵强……”江岛真的哭了出来。



可是,很快便获悉了意外的事情,江岛有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明,不论怎样,他也无法杀害源一郎。



“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凝望着那三个英文字母的我在想,“这是个完美的谜!”但事实上我却并非那样的失望,而且也从没认为江岛便是凶手。以作为死前留言的W、E、X来表示凶手名字的简称,也太过把读者看成了傻瓜吧。正如天下一所说,这只是个简单的误导,特意出现名字叫什么江岛涉的登场人物,想来也只是作者周详的手段。



我想贤明的读者应该也早已注意到,把那些文字看成英文字母是不正确的,应该还可以把它们从横边看、或倒转来看,但在这个天下一系列里,我的任务便是不断作出胡乱的推理、和反覆进行目标以外的搜查,因此暂时还是继续把这个死前留言看成是英文字母好了。



“你呀,”我对年轻的警员说道,“知道有WEX这个单词吗?”



“喔,我想没有。”年轻的警员肯定地说。“”那么,知道有其他近似的单词吗?“



“有WAX,也就是蜡。还有WET,有湿或湿气的意思。”



“嗯,不论哪个都好像没有关联。”——只是埋首于展开毫无意义的推理。



突然天下一出现在那儿并说道:“好像非常困惑的样子啊。”



“你又怎么呀!这里是警察会议室,是不能够随便进入的。”



“请先不要说这些,听我说。有注意到王沢源一郎死在窗边这点吗?他是在桌子旁边头部被袭击的,写下死前留言也是在桌子旁边,但为什么人却倒在窗边的位置呢?”



“那是由于他并非即时死去,所以大概是他本人移动过去的吧。”



“为了什么呢?”



“唉,怎也无法了解在临死前在想些什么。”



“我想是有什么目的吧,源一郎很少会把窗开着,或许是要从窗子抛出什么东西。”



“原来如此……”我考虑了一会便吩咐部下道,“彻底的搜查一下窗外下面的四周,可能有什么掉了下去。”随后再望向天下一说道,“那并非给你一说才去做的,原本我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是么。”天下一嗤笑道。



过不多久,其中一名部下便带着奇特的表情返回来了。



“警部,发现了这东西掉落在草丛中。”



他拿来的是一张很大的纸笺,还有一点点四散着的茶色血迹,这大概是在事发当时王沢源一郎书法所用的东西。



“咦?那是什么?”看见了写在上面的文字时,我扭着头说。



在纸笺的左上角写了一个‘休’字,在它右边是个‘王’字,然后再下面有个‘沢’字。



“这些肯定是汉字了吧。”天下一也望向纸笺说。



“休、王、沢?啊,明白了!”我吩咐部下警员道,“去带王沢谦介来。”



望着部下离去之后,天下一问道:“为什么说谦介是凶手呢?”



“那还不懂么?”我嗤笑着摸向鼻下的髭并说道,“源一郎在纸笺上写下了凶手的名字,那个王沢什么的。”



“他的亲人全部都姓王沢的吧。”



“那不是有个‘休’字在里面么,这是很重要的证据。”



“什么意思呢?”



“在事件发生当日,王沢谦介向公司申请了休假,源一郎想要说的便是这个,凶手是向公司申请了休假的王沢,也就是王、沢、休。”



“那么,这边的W、E、X又是怎么一回事呀?”



“嗯,这个么……”我拔着鼻毛说道,“这个,大概与事件无关。”



“唉!”天下一双手抱臂、侧着头说道,“真伤脑筋。”



“好了吧。”我闭起眼并说道,“展开胡闹的推理,是我在这部小说中的职责啊。”



王沢谦介被带到来了,我循例的向他迫供,可是他极力否认。尽管部下们彻底的调查了谦介最近的人际关系,但也不知说是意外还是在预料之中,不论如何调查也无法发现他杀害源一郎的动机,而且在事发时,谦介和洋子的确正在打网球,那样说来,便不能不把谦介从嫌疑犯的对象名单中剔除了。



“唉,究竟是怎样的一回事呀,这次的事件就连我也束手无策了!”说出了一贯的台词,搔着头、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也就是说,到了这里我在这部小说中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在这之后,再有新的证据找到出来,有可疑的人物登场,有怎看也是无辜的人物出现等等、各样一望而知是毫无关系的情节,然后,故事便走向结局了。天下一从源一郎的书架中拿出了一本成语故事辞典,像是要调查什么的,虽然他故作姿态没有说明目的,但这也算是侦探的特征之一吧,我也不追问下去,只是说了句:“怎也是外行侦探的外行想法,大概在调查些没有用的东西。”说这种话已经是惯例。



然后,终于来到解开种种谜团的时候了,天下一集合了全部有关人等在屋中的大客厅内。



“嗯,各位,”侦探环顾各人,并发出决定性的第一声,“今次的事件实在是一件非常有趣的案件,在我的记忆中,没有比这更为特异的事件了,这是一宗计划巧妙的犯罪,对于能想出这种犯罪的凶手的头脑,我从心底敬佩起来。”也就是说,即使是那么厉害的犯罪计划,单凭自己双手便可以把它解明,这也算是天下一的自吹自擂了。



“今次我认为最大的疑点,便是为什么源一郎会在自己家中被杀,为什么要冒险潜入王沢家呢?关于这点才是隐藏着迫近事件真相的关键。”侦探的舌头流畅地在动着。有不少场合尽管使用了较为夸张的说法,但实际上说出来的却并非那么重要,即使是刚才所说的,大意都只不过是在说凶手是身边的人吧,可是却绕着圈子说出来。



在说了些装模作样的话后,天下一的解谜逐渐步入佳境。



“喔,说到这里,真正的凶手是谁,大概已经有人知道了吧。对,想来凶手只能是这个人,那便是你……”那样说完后,天下一指着的,是个叫山田一夫的人物。



虽然这个叫山田的人在故事初段曾经一闪的提到过,但却为了不让读者留下印象而刻意地只作简单的描写,单纯地去想应该是个绝无可疑的人物。



“山田便是那个长年为公司做事的人,但因被源一郎背弃而怀有恨意,甚至进行杀害。



是这样吧,山田先生!“



没有否认天下一的指摘,山田哀伤的点了头并说道:“我们公司一直以来都不断地对政客行贿,担当这个的人便是我,可是由于事情被揭发,董事长把责任推在我一个人身上,说什么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是理所当然的……”他哽咽起来。



我的部下对山田扣上手镣,然后我们看着他被带走。



“总觉得那是好好的山田先生。”



“太过份了。”



纷纷说出惊讶的句子。



在那当儿我也吁了一口气。



“喂,请等等,天下一兄。虽然已经知道了凶手,但最重要的死前留言又是怎样?还没有解开那个谜呀。”



“说来也是,虽然也有注意到那个。”



“在说什么?”



“是有点怠慢了。”



其他的登场人物也在抱怨。



“好了好了,”为了缓和各人的不满,天下一挥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现在便来把谜团解开吧。”干咳了一声后再说道,“正如各位所知,源一郎是在书法途中被杀,但却并非立即毙命,他倒下时,拿起了桌上的纸笺和笔,在那里写下了死前留言。由于知道在网球场内有洋子她们在,因此在纸笺上写了字然后抛出窗外,想要通知她们。”



“唉,爸爸真够可怜。”洋子装模作样地说。



“可是,在那儿却出现了一点障碍。”



“是什么呢?”



“那便是掩盖满脸的血,因为这个缘故,源一郎的眼睛不能够张开,所以他只得在无法看见东西的状态下写留言,于是有部份从纸笺上写过了界,那些便是留在地上、被看成为W、E、X的文字了。但如果说这三个字是源一郎写剩的英文字母却显得不自然,因此经过各色各样的检讨后,得出的结论便是,那些字应被判断为片假名。”天下一在纸上写下了与写在地上的死前留言相同的文字,然后在各人面前把它倒转过来。



“看见这个便大概明白了吧,所谓的W其实是ベ,E则是ヨ,而X便是了ヤ。”



“啊……。”



虽然是一望而知的单纯解谜,但为了切合故事,我们都要扮成佩服的样子。



“可是仍然不了解它们的意思啊。”



“还有纸笺那边哩。在纸笺上写下了休、王、沢,单是这些还不能知道是什么,但我却想,是否当初在这纸笺上原本已经写了什么东西,然后由于再加上死前留言的缘故,才变成了意义不明的文字呢。那么,究竟是写了什么呢?”天下一拿出成语故事辞典,把它打开后说道,“正如山田所说的,‘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是源一郎的原则。表现出这个的词语在这里也有出现,那便是孟子所说的把尺委曲从而伸展寻。所谓的寻是指八尺,具有为了伸展八尺而需要委曲一尺的意思,以汉字写成则是这个。”天下一在纸上写了‘枉尺直寻’四个字。



“源一郎便是在写完了‘枉尺’时被袭击的,也就是说,那并不是‘休’、‘王’两字并排,而是在‘枉’字的左边写上了片假名‘イ’,又在尺的左边写上了片假名‘シ’。”



“那么说来,源一郎写下的留言是……”



“在纸笺上写过了界的文字给写在绒毡上便成为这个样子了,这便是源一郎在临死前的最后留言!”天下一把纸推向前面,上面是这样写着的:イシャヨベ(=叫医生来)



“呀……”



全部人在一瞬间像快要冒烟的样子,然后,再显露出“明白了”的表情来。



(原文初发表于“INPOCKET”1993年7月号)



第五篇不在场证明宣言——时刻表诡计



在轻井泽的酒店内,发生了一宗年轻女子被杀的事件,那便造就了我大河原番三的出场了。被问到“你在什么时候成为了长野县的警官?”请你们不要说出那么严谨的话好了。



很快便已知道了被害人的身份,是在东京AB电机公司工作的OL(办公室女郎),名字叫古井芜子,隶属材料部,是已有十年年资的老臣子。



芜子是在双人床上被勒毙的,发现的人是酒店的管房,但由于被毛毡从头包裹着,因此最初还以为是仍然在睡觉,但却不论怎么摇她也不醒过来,所以才翻开毛毡一看,只见全身赤裸的芜子以了无生气的目光凝望着虚空。



从解剖的结果得知,被杀的时间是从昨天星期六的傍晚五时到晚上九时之间。而预约酒店的人像是芜子本人,也是她于下午五时办理入住登记的。根据服务台职员的记忆,好像并没有同行的人。



房间内发现了数条毛发,大概是芜子的,另外,也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性交后的痕迹,只是在洗手间的座厕板被揭起来这事情,引起了我们的关注。



“一个女子理应不会住进双人房的,所以应该是与男人一起,想必是那个人杀了芜子。”在搜查会议中,其他警官对我的发言也唯唯喏喏的点头。



“不,未必是那样。”——还是有唱反调的人——“也可能是同性恋者。把座厕板揭起来,只是为了伪装的缘故。”



“可是,即使依照普通的想法……”说到这里,我张大了嘴巴,因为混在警察群中坐下来的,竟然是以皱皱巴外衣、乱蓬蓬的头、圆眼镜、旧手杖为商标的天下一大五郎,也就是众所周知——不知的人也很多吧——这个天下一侦探系列的主人公。



“呀……呀……啊……”我指着他那肮脏的头说道,“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这儿并不是像你那样的外行侦探可以来的地方。请离去!”



“不,那是……”天下一哧哧声的搔着头说道,“今次我是扮演警官的角色啊。”



“什么?警官角色?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那大概是由于今次的事件与像我那样的传统名侦探不太相称吧。假如是在被封闭的空间内大富豪被杀害、或是在住满了奇怪人物的街道上发生连续杀人事件的话,便会出现我本来的角色了。”



“但现在这件事的现场却是在避暑区的酒店内,被害人则是位职业女性,的确并非你登场的环境。”



“对吧。”



“可是,为什么这次有那样的感觉呢?天下一系列的味道本应是诡异的气氛啊。”



“那好像是与诡计有关。这个诡计,说起来是非常切合现代世界方面的。”



“嗯,是么,那没办法了,便在这篇小说中担当着警官的角色好了。无论如何,这个样子也不太好,去把衣服替换过来吧。”



“真的不行吗?”天下一搔着头离去了。



搜查员调查了被害人的人际关系、特别是男女之间的关系。今次与名侦探独个儿活跃的模式不同,因此搜查的进展非常快,新的事实一个接一个的浮现出来。



首先出现的名字,便是古井芜子以前的恋人、现时也在同一公司工作的男性只野一郎。



由于爱恨纠缠的原因而一时冲动的杀人——这样的考虑也很适当,应该尽快的去调查。



只野是个中等身材、中等高度、即使见过也不会记起来、样貌平凡的男人,他虽然承认以前与芜子的关系,但却断言现在已经全无来往。



“可是据闻古井方面希望恢复与你的关系吧。”我在公司的大堂询问只野。本来应该不会由警部亲自来作这样的查问,但假如只坐在搜查本部的话小说会变得无趣,因此只得忽视一般常情。



“不要说笑了。”只野瞪大眼睛的说道,“我在日前刚结了婚,为什么现在要与她来往呀,特别是我与她的关系并非如旁人想像的那般深,只不过是由于对工作上帮忙的道谢、曾两次邀请她吃饭那样的程度吧了,是否误会了什么呢,还是听了她在乱说?真的令人困扰。”



“那么说来,一起前去酒店的事……”



“没有、没有那回事。”只野在平凡的脸上流露出典型的愤怒表情。



“知道了。那么,在事发的当晚你在哪里呢?无论如何也得请你说一说,那只是形式上的,无需要想得过份紧张。”那是所谓的不在场证明调查。在这个时候,聪明的读者、或是不那么聪明的读者,想必都已经察觉到今次的诡计究竟是什么类型吧。



对于我的质问,只野一郎露出不高兴的面色回答道:“嗯,那天晚上,与妻子在家中看录像。”



“在家这个说法,有证明么?例如有通电话、或有到访的人等等。”



“唉,碰巧是……”只野困惑的说道,“问我妻子便会知道。”



“那样好了。”我尽管那样说,但亲人的供词是不能成为证据的,即使是一般读者也知道吧。没有不在场证明——我写在手帐内。



“只野并不是凶手哩。”只野离去之后,在旁边有声音响起。一望则见到天下一双手抱臂。



“哗!”我立即弹起了两公分。



“从刚才已在这里了。今次的设定是我担任大河原君的警察同僚啊。”



“呵呵,扮演所谓华生的角色么。”



“呀,那怎么说呢。”天下一窃笑着说。



“好了,还是说回有趣的事情吧。你说只野并不是凶手,为什么呢?”



“那个,他不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吗?”



“说得那么奇怪!由于没有不在场证明才可疑。”



然后天下一哧的一声发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声。



“偶尔是有这种显然易见的事。只是,今次的诡计是……”



当他说到这里之际,“停!”我出手制止并说道,“够了够了,在这个时候暴露了那个怎么行。”



“可是读者大概也注意到了,刚才岂非就连大河原君都是那样说么?”



“即使如此,礼貌上在说出‘那个宣言’之前都要佯装不知。”



“呀,原来如此,‘那个宣言’哩。”天下一扭着头说道,“当作出‘那个宣言”的时候,便是这类型小说最初的高潮场面了,好吧。“



那么,‘那个宣言’究竟是什么呢?读者看下去便会明白。



只野以外的有关人等都分别接受了查问,查问的内容虽然各自不同,但其中却有的一个共通点,那便是“在事发的当晚你在哪里”。但直至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人具备确实的不在场证明。



把那个男人放进嫌疑犯名单上,是在事件发生后的第四天。男人的名字叫蚁场耕作,是生产设备部的主管,据闻最近他与某位业者有联系,收受金钱而披露关于竞投公司入标价格的情报,随后再发现从旁协助的像是古井芜子,只是还未有证据,所以公司正开始进行秘密的调查。



由于害怕背叛公司的事情被揭发而杀害伙伴芜子——这个考虑的理由很充分。



于是便向蚁场耕作进行了查问,蚁场是个阴声细气、给人有病态感觉的男性,可是当我们若无其事地暗示那渎职行为时,他的脸红了起来。



“完全没有那回事,说我受取回礼什么的,是那么、那么可怕的事情啊!谣言、捏造。



只是嫉妒我被选入精英晋升行列,为了陷害我而散播的谣言。“



根据我们的调查,蚁场完全没有被选入精英行列,但他本人却这么说。



“可是,与古井芜子有亲密关系的说法是实情吧。”



“那也是假的,那只不过是由于工作上的关系而交谈的程度而已,但只这因些便被怀疑……”他全身都表现出愤慨的样子。



“了解。”我合起手帐说道,“在工作当中打扰真不好意思,日后可能还有事情想问的,请多多包函。”在我说完后,刚才还满身激愤的蚁场张大了嘴巴“呀”的一声说道:“今次到这里便结束了么?”



“是的,辛苦你了。”



“嗯,那个、喔……”蚁场以求助的眼神望向在旁边的天下一,“想想还有没有一些质问是忘记了的?”



“呀!”天下一提高嗓子并以手肘撞向我的怀里然后说道,“大河原君,那个质问啊。”



“喔、什么?”



“那个啊,那个!”



“嗯?呀!对了!大意竟忘记了。”我咳了一声后再向蚁场问道,“最后想再提出一个问题,古井被杀的当晚你在哪里?”说完后蚁场在转瞬间脸上显露出高兴的表情,但大概立即想到自己的立场吧,眉头皱起来了说道:“所谓的不在场证明调查么?不是太妙的样子啊。”



“对不起,对全部人都要作出同样的询问。”



“那没办法了。”蚁场拿起了放在一旁的笔记薄,装模作样的开始翻动。



“当时在哪儿呢?”天下一问道。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蚁场的鼻孔噗的涨大起来,并且挺着胸、眼睛看来像是发着光,深深的呼吸了一下,然后再一口气的说道:“那天晚上,我因公务去了大阪,入住新大阪站隔邻的酒店,办理入住登记的时间是在晚上十一时过后,这事情只要调查便会知道了吧。另外在把行李搬到房间内时也与服务员交谈过,如果把我的照片给那服务员看的话,应该能确定是我本人,想来那服务员大概不会忘记我的相貌吧,因为要使他不忘记的缘故,我已好好的让他看了。然而单只得这个,大概会想到在行凶后只要赶快点便会来得及吧。从轻井泽出发,乘坐信越本线到长野需要约一小时,从长野到名古屋乘筱之井线及中央本线需要约三小时,从名古屋到大阪假若乘新干线便要花约一小时,同时考虑等候的时间,假如于五时离开轻井泽的酒店,想来总是会赶得及的,可是,实际上还是不行。说起来、嘻嘻、说起来,我直至四时才离开公司,尽管是星期六,但仍然要上班,护卫员可以证明的,因为返到公司时曾与他们打过招呼,当然即使在这里也有好好的让他们见到了我,所以护卫员们也应该记得。



然后于四时离开公司,到达上野站时已接近四时半了,从那里即使乘坐准时快捷的上越新干线,到达轻井泽的酒店已是六时四十分吧。杀了芜子后再返回轻井泽站,大概应该已接近七时半,那么经长野到大阪则太过迟了。那么返回东京又怎样呢。从那里即使想匆忙的乘坐新干线,去到东京最早也在九时半,那样说来已没有到新大阪的新干线了。呵呵,没有啊。即使有,乘‘展望号’也要花上两个半小时,抵达时已经过了十二时吧,始终、始终对这个我来说,是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啊,呵呵呵!“



好像这一瞬间是人生中最大的乐事那样,蚁场耕作的脸上充满了幸福的表情,涎液也从嘴角处溢了出来。



这东西便是所谓的“不在场证明宣言”了。



“来了来了。”与蚁场分别后,天下一露出了烦厌的表情,“丝毫不差地,在推翻不在场证明的小说中,凶手必定是那个人。”



“说起来,对于大家来说,那一瞬间是最高兴的。”



“尽管那样,还是说得过多吧,虽非艺人却能够把握正确时间而行动的人,在现实世界中大概不会存在。”



“若能终于发表辛苦制造出来的不在场证明,花少许气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也不是不了解,但坦白说,我最怕推翻不在场证明这东西。”



“因为你并非解这类谜团的侦探啊,传统上,推翻不在场证明的人应该是本职警察或自由作家。”



“为什么呢?”



“说到为什么嘛……”一边扭着头一边说道,“为什么呢。”



“主人公的角色姑且不论,在推翻不在场证明的作品中,竞猜凶手、推理动机等的乐趣变得少了,怎也好,不太合口味吧……虽然承认作家方面也想出了各式各样的变化来。”



“那个没办法,不知道动机便无法找出嫌疑犯,找不出嫌疑犯,便无法开始推翻不在场证明了。”



“但如果冷静地去想,凶手制造不在场证明是那么傻啊。由于做出了多余的举动,被揭破时反而无法开脱,无论怎样只要没有证据便不能够逮捕,因此我想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还是安全的吧,所以总觉得凶手是在作出无谓的举动。”



“那么说来,凶手使用诡计犯罪,例如尸体消失或密室等的,岂非是全没用处了么?”



“请不要谈及密室!”天下一面色一变的说道,“那是禁忌。”



“呀,对不起、对不起。”想起了天下一有密室过敏症,我连忙道歉并说道,“虽然你想说的我也明白,但有忠实的推翻不在场证明迷存在啊,作者与我们这些的登场人物,有应读者要求的义务。”



“那么的有人气吗?”



“有!”我用力回答,“特别是详细描写观光地点的作品人气极盛,阅读起来有着在旅行的感觉,所以刚才你虽然说不能竞猜凶手或推理动机之谜等很是无聊,但对于推翻不在场证明迷来说,那些才是没趣的呢,不想对那些事情动脑筋的读者多得很,就连少许工作都会觉得疲累,也不希望为阅读而感受额外的压力。”



“可是所谓不在场证明诡计这东西,读起来也很累人,乘坐什么时什么分开出的急行列车,在那个站下车后再转乘什么时什么分开出的准急列车去这儿那儿——怎么啊,脑海内一片混乱了,而且经常有列印出须要的部份时刻表吧。当招认的时候,我都不会去看那个,因为想来即使看了也不会明白。”



“你并不完全了解读者的心理,”我叹息着说道,“即使是推翻不在场证明迷也不会看那个。”



“呀?有那样的事?那么怎去进行推理?”



“不会去做什么推理的,只会悠闲地望着主人公推理,所以也不会累,听了最后的解谜后,若是总觉得明白便已满足了。”



“呀,”天下一瞪大眼睛惊讶的说道,“不,可是,”想了一想后说道,“即使是纯本格作品迷也可能有相似的情形。”



“是那样吧。喂,抱怨到此为止了,”我拍着天下一的背说道,“返回小说世界吧。”



对包括蚁场的有关数人继续进行更深入的调查,其中各人的嫌疑依次获得澄清,剩下来的便只得蚁场一个人。



然而,对蚁场来说,有着正如他本人所坚持的完美不在场证明,我们的搜查遇到了障碍,以一般的词汇来说,便是触礁。



“果然,”警官天下一在我旁边说道,“大概蚁场也不是凶手吧。”



“不对不对不对。”我摇头说道,“还未能就此断定。”



“但他有不在场证明啊。”



“是的,但那反而可疑。”



“如果说由于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可疑,也有其他的人有不在场证明。”天下一装作满不在乎的说,尽管了解我的立场却还刻意在装傻。



“不,蚁场有可疑,”我不服输的说道,“也有动机。”



“可是,”天下一说道,“蚁场可能驱使其他人去杀芜子,而自己则预备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喔、那、那也不是不作考虑,”在我心内舌头打了结——这个说多余话的男人,“不,那始终是单一凶手吧,想来是蚁场一个人干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发现帮忙行凶的人。”



“那可能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



“虽然或许是那样……”我干咳了一声后再说道,“这必是蚁场一个人行凶,他是使用了什么诡计制造出不在场证明,对了,必定是那样。”



“是那样?有什么其他证据?”



“证据……喔,这是警察的直觉。”



在这一瞬间天下一忍不住笑起来。我盯着他。



推翻不在场证明作品的天敌便是“共犯的存在”。假如最可疑的人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那么首先怀疑这个本来是最基本的道理,但要证明没有共犯却并不简单,即使怎样搜查也找不到、从而便否定共犯的存在——大概在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也没有那样的警察存在吧。



然而,在这类型的小说中,如果拘泥于这点的话,故事便无法发展下去,读者也会着急起来,在这时搬出“警察的直觉”这种不知名的东西便是最方便的了。



“无论如何,再重新调查一次蚁场的不在场证明。彻底的调查一下,于四时离开东京的人,是否能到了轻井泽之后再于晚上十一时前到达大阪。”有少许牵强的向着推翻不在场证明那方向进发。



然后,这个搜查理所当然的触礁了。在这个时候,详细的调查时刻表、查问各方面便能解决的诡计,无法保住传统推翻不在场证明作品的趣味。使用其他交通工具的手法么?利用意想不到的路线么?经过各种检讨后那些可能性一个接一个的全部被推翻,那才是这种小说的趣味性。



“嗯,怎么办?”搜查毫无进展,以使人沮丧的报告来结束搜查会议之后,我坐在椅上喃喃说道,“就只是这个不在场证明,怎也推翻不了。”



“垂头丧气的啊!”天下一在旁边以局外人的语气说。



“非常悠闲哩。本来这个系列的主人公是你啊。”



“但这次与惯常的角色有所不同。”一边用镜望着三七分界的发型,天下一摆出奇特的姿态说。



“可是你不来解决的话故事便没法完结,做点什么吧。”



“没办法,”他把镜放在桌上后说道,“请联络蚁场耕作,我尝试使他招供。”



“等着好了。”我拍着双手。



我们在市内酒店的咖啡店内会面。



“又有什么事?”蚁场一脸不高兴的说。



“嗯,”天下一开口说道,“是关于那不在场证明的事。”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蚁场的眼睛在发光,“那天我于四时离开公司,往返轻井泽最少要花上五个半小时,那时已没有新干线了,即使是有……”



“于十一时到达大阪是没可能的,已很明白了,但我们还也有各种名样的想法,举例说从东京到轻井泽后却并不折返而绕过日本海等。”



“那又怎样?”蚁场稍微显露不安的神色并把身体向前移。



“那是不行的。”天下一回答道,“那要花更多的时间。”



“是么?那不行么?”蚁场双目发光的说道,“哈哈哈,是啊,是啊,是不行的!哈哈哈。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呢?”



“使用汽车的方法。在中央高速公路上飞驰又怎样?”



“那么、又怎样呢?”



“那也好像不行。”



“呵呵呵……”蚁场在椅子上扭动着,“不行吧,对么?那还是不行的。从轻井泽到高速公路的入口处是瓶颈。”



“就是那样,我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天下一以严肃的语气说道,“你并不是凶手。”



我惊讶的望向天下一,但原来最诧异的却像是是蚁场。他瞪大眼晴尖叫道:“呀、呀…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也没有。由于你的不在场证明十分完美,所以不会再怀疑你了。”



“哈哈哈……不、这个,那样说来我的不在场证明怎样?”



“没有怎样,你只不过是从东京乘坐新干线到大阪,而在这期间偶然发生了杀人事件,你则有不在场证明,真够运。”



“夸奖了。不、不是……”蚁场在四下张望后轻声说道,“知道我便是凶手吗?那么揭破我的不在场证明诡计不是你们的责任么?”



“不,那个、刚才也已经说过了,不论怎么想也无法解开,因此那并非什么诡计,已经可以断定你的不在场证明是真的。”



“那么傻!”蚁场弹起身来,“那不是真的,是诡计。诡计啊!”



“不对,你错了。”天下一摇头说道,“应该不可能在约七小时之内从东京去轻井泽杀人然后再去大阪。”



“那是可能的。”



“啊?怎样做?”



“那个嘛,”蚁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摇头说道,“把那个推理出来应该是你们的工作。”



“喔、始终还是没有可能吧,怎会考虑有可疑呢,无论怎么看来,你都不是那种能想出这么厉害的不在场证明诡计的类型。”天下一以很马虎的语气说。



“不、不能这样说,我刚好就是想到了那巧妙的不在场证明诡计。”



“所以我才问那是怎样的诡计。”



“那个则无可奉告。”



呆望着两人的争持不下,我想正好表现出在推翻不在场证明作品中凶手的心理。他们对于他们自己想出来的不在场证明诡计充满自信,这个正好与密室诡计等其他不可能犯罪的凶手没什么不同。



只是,与其他诡计不同,在不在场证明诡计的场合上,如果不被揭破的话,是无法清楚知道是否真的使用了那个诡计。举例来说,在从里面上锁的房间内若然有人被杀,那么只能想是使用了什么诡计,但在推翻不在场证明的场合,如果侦探已不再怀疑这个凶手,谜团便会就这样的消失掉。



当然在现实世界中那也无妨,但在虚构的世界中如果演变成那样的话,凶手们便颜面无存了。他们在害怕自己想出来的不在场证明诡计逐渐被解破的同时,在内心中也紧张的等待着这个构思巧妙的时间与空间魔术、于读者眼前公开的那一瞬间。



“嗯、那么这样好了。”蚁场满脸妩媚的说道,“给你一个提示,参考了它后再接受一次推翻不在场证明的挑战。喔、用上这个吧,但我说出的提示,请不要泄露给读者。”



“不用了。”天下一冷淡的拒绝。



当蚁场困惑的叹息之际,一个没好好穿上外衣的美女从不知哪里出现了。她把像记事纸般的东西交给了天下一,他则说了声道谢。



“喂,那个女的是谁?”我问天下一。



“嗯?啊,她是我的秘书。”



“什么?秘书?……在什么时候有这个……”



“好了好了,不要说那个了,”天下一望向蚁场说道,“情况已有所改变,果然你便是凶手。”



“呀?”事态突然改变,蚁场呆了好一会儿,但很快便回复本来的扮相,并以严肃的表情说道,“在说些什么啊,既然那样说,大概已推翻了我的不在场证明了吧。”



“当然。”天下一望着刚才的记事纸说道,“首先,你于四时离开公司之后,使用新干线前往高崎,然后再转乘信越本线去轻井泽,到达酒店是六时半吧,随后杀了芜子,再返回到了轻井泽站时约在七时半。”



“嗯,然后呢?”



“从那里乘信越本线到长野,抵达的时间大约是八时半。”



“然后又怎样?”



“然后你从那里乘坐SEJA前去大阪,由于SEJA到达大阪的时间约是在十时半,有足够的……”



“等等、等等、请等等。”蚁场焦急得把双手伸了向前,“那个SEJA是什么来的?”



“不知道么?那是指日本阿尔卑斯纵断超特急列车。”



“咦?”说出来的,是我和蚁场。



“那东西,是在什么时候开始通车的?”



“才刚刚。这部列车很厉害,直接穿越日本阿尔卑斯山。所以,蚁场你的不在场证明被推翻了。”



“请等等、请等等,没有那回事。在我行凶的时候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哼,那样的解释说得通吗?已经出了书的姑且不论,在之后发表的作品中,忽略那样厉害的交通工具是相当的愚昧啊。”



“可是我并没有使用这交通工具,我运用了更巧妙的诡计。”



“真难看!有投诉的话,请对写得慢的作家说啊。”



“那么来听听我的不在场证明诡计好了。你、你也想听吧。”



“也不是那么想听。来,要去警局了。”



天下一拉着蚁场的手,而蚁场则一边说“请谁来推翻我的不在场证明诡计……”一边饮泣起来。



(原文初发表于“临时增刊小说现代”1993年8月号)



第六篇“花样粉领族氤氲温泉乡杀人事件”论



——两小时剧场列车之内(中午过后)。



我一个人在吃着车站的便当。窗外,全是充满色泽的山峰。



我喝了一口茶,然后微笑。



“唉,悠悠闲的。棘手的事件告了一段落,过年就连少许休假都没有,很久没一个人去温泉,想到便去好了。”那样说完后我眉头一皱。



怎么样,刚才用作说明的台词。



特别是,尽管没有对手但为什么还说出声来呢?我应该没有自言自语的癖好啊。



即使那是小说中的内容,也总觉得有些奇怪。“列车之内”这个姑且不论,但有“中午过后”这种写法么?



算了,特地在休假,也不要太在意吧。



我的名字叫大河原番三、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部。



好了好了、请等等。上次不是应该已说了我是长野县的警部吗——虽然也有那样投诉的人,但这个系列还是容许这种程度的胡闹啊。



嗯,我的目的地是关东北部著名的温泉区,到达目标旅馆的时间是下午四时。



店的名字叫山田屋旅馆。仅是在名字上称为旅馆、但无论怎看也是酒店般的住处也有很多,而这里则是纯日式、具备季节感的旅馆,房间数量虽然不是太多,但即使像我这样的单身客人还给安排住进这宽敞的房间,想来到这里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直至晚饭前还有一点时间,虽然这店自豪的岩风吕「注」是二十四小时开放,但总觉得太早泡温泉会让身体逆血上涌而不好适应,因此还是漫无目的地在旅馆附近散步。



「注」:风吕,日本用语,本意为洗澡,这里指温泉浴——注不论在哪里的温泉街都可以看到的景色,在这里果然也有。土产店一列的并排着,店前有些客人冷冷清清的在闲逛。



说是在山中地带,这里也没有什么著名土产,要勉强说的便是叫“温泉最中”的果子,看起来除了细小得可以一口吃下以外,便不知道与普通的果子有什么不同了,多半即使吃了也不会知道。所谓著名土产便是那样的吧。



我停留在一间土产店前面,弄了一下小玩偶和钥匙扣,这时旁边响起了一把女子的声音说“对不起,请给我十个‘温泉最中’。”我望向声音的那边,是个看来像年约二十多岁的长发女子(藤原邦子、二十四岁)在买“温泉最中”。



那名女子从店员接过盒子后一边付钞一边问。



邦子:请问,这大概可以存放多少天?



店员:可以存放约一个星期。



那名女子一脸安心的神情离开了商店,我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说。



大河原:噢,年轻的女性果然是爱好甜食的哩。



咦?什么?什么?又是不太自然的自言自语。怎么回事?为什么文章的感觉那么奇怪?



在对话前面加上了什么邦子、大河原,怎么搞?



不、等等,这种文体好像在哪儿看见过……



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我匆忙返回到旅馆去。



晚饭于六时半送到房间内,而且还叫了啤酒,一边吃鲤鱼片和岩鱼烧、一边倒酒。



虽然想到能静静地独个儿享受温泉区的晚上真好,但现实却并非如想像那般。听到的是不知从哪里传来、像是在举行宴会的嘈杂声音。尽管等级距离大型观光酒店和宴会场地等还很远,但作为小旅馆怎也应有一个界限吧。



当我向进来添加啤酒的服务员稍微说出这事情时,和霭可亲的服务员在途中面色一沉说道:“是东京什么公司的职员在举行慰劳宴啊,真对不起。”



“不、不,也并非太过骚扰,请不要在意。”



可能是吃得太饱了吧,饭后看电视时朦朦胧胧的便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过了十时,特意来到这里,我想不去泡温泉也太不成话吧,因此把浴巾挂在肩上便离开了房间。



在途经走廊的时候,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了,两个年轻的女子走了出来。



其中的一人(青木真子、二十四岁)搂着另外一人(邦子)。



真子:没事吧?



邦子:(点头)只不过是有点倦。



我看见那女子便愕了一愕,回想起傍晚她在买“温泉最中”的情景。



两个女子走进另一个房间后便关上了门。



大河原:她也住在这里么。



呢喃之后便返回自我。



哗哗哗,在奇特的文体中又再自言自语了。究竟怎么搞的?在对话中加上了什么“(点头)”也相当奇怪。



这个难道说是“那个”么?



不、不,怎会是“那个”。好像要抛掉那不祥预感般,我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向大浴场那边。在这店自豪的岩风吕,最初除我以外并没有任何人,当我正把手脚伸展开来之际,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高瘦的身形,也颇称得上是美男子,年龄则约三十岁。



男人(山本文雄、三十二)像是怕热的皱着眉头走进温泉中,看见了我,便轻轻的点头,而我也作出回应。



山本:一个人?



大河原:嗯,算是。



山本:那真令人羡慕,我也希望一个人去旅行哩。



大河原:你与家人一起来么?



山本:不,是公司的慰劳宴。



大河原:呀!(点头)但,与年轻女子在一起不也是很好么?



山本:不是那样,那反而让人费心。



大河原:喔?那样?



两人一起从风吕场出来,当并排去到走廊时,青木真子从前面走过来。真子望着山本。



真子:山本先生,不好啦,邦子不见了。



山本:藤原小姐不见了?有仔细找过了吗?



真子:有,但什么地方也不在。



山本叫住了偶然经过的女服务员,与她细声交谈。



我询问那名女子。



大河原:所说不见了的,是刚才你照料着的女子吗?



虽然因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搭讪而露出少许惊讶的表情,但真子很快便作出回答。



真子:是的,刚才大家在玩扑克牌的时候,她突然说有点不适。



山本回来对那名女子说。



山本:已拜托了人到旅馆四周寻找,也要请大家去帮忙。



大河原:我也来帮忙。



山本:对不起,劳驾你了。



旅馆的周围。旅馆的服务员和公司的同事一起在寻找邦子,也常常听见呼唤邦子的声音。



大河原:究竟消失到哪儿去呢?



过不多久,从不知何处传来了惊叫声。



一名旅馆女服务员站在树林旁边。



大河原:什么事?



女服务员颤抖着指向前面,穿上浴衣的邦子倒在那儿。我连忙走上前去确认她的呼吸。



大河原:已死……死了。



对当地警察详细说明之后,我再返回现场。现场检证还在继续进行中,住在其他旅馆的客人也已聚集起来,警察要处理那些围观者也够麻烦了。



那有些奇怪。



说的并不是事件,而是这部小说。怎也不像是小说,像是进入了由奇妙文体所构成的世界中。真的是“那个”么?



正当思索着的时候,前面响起了警官的怒吼声。



“不可以、不可以!围观的请到那边!喂,谁来把这个人带到那边去!”



“怎么呀?”我问旁边的警官。



“没什么,听见好像是个自称侦探的人,说要到现场一看。”



“侦探?叫什么名字?”



“天下一什么的。”



“果然!”我苦起了脸。



名叫天下一大五郎的,便是这系列小说的主人公、以皱皱巴的外衣、乱蓬蓬的头、圆眼镜和手杖作为标志的传统侦探,而我,则是经常关照他的角色。



“那个人我也熟识,由我来应付好了。”那样说过后便走到警察群中。



“所以说,这并不是外行侦探出场的地方。”警官一如以往的说。



一边在想着真像平常的我那样、一边走到他们的面前。



“喂,你也到这里来呀,给警察带来骚扰……”说到这里,我再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与警官争持着的,并非平常那个天下一侦探,而是一名年轻的少女。修长的头发,偶像的面孔,从短裙中还露出了美腿来。



“嗨,大河原君。”



看见张大了嘴巴的我,那少女发出高兴的声音。



“来,请对这些人说明关于我的事情。这个头脑精明、行动敏捷的名侦探天下一。”



“你、你、你是、是……”我咽下了口水后继续说道,“你在什么时候变成了女性?”



那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咦,大河原君,你不知道么?今次我是女的啊。”



“怎么回事?”



“这个是两小时剧场的剧本世界。”少女斩钉截铁地说道,“正确来说,是星期日推理悬疑剧场的剧本。”



“两小时剧场的剧本……果真如此!”



难怪偶尔会变成了奇怪的文体,原来那是剧本的格式。



“天下一系列也被制作成两小时剧场?”我冷淡的说。



“没办法,作者好像是向钱看。”



“真可怜!”显得非常沮丧的说完后,再一次望着那少女说道,“可是虽说是两小时剧场,但为什么你要变成女子呢?”



“那还不知道么?在一般两小时剧场的场合中,主人公通常都会是女性。由于大部份观众是主妇,不那样做便不会取得好的收视率。十津川警部和浅见光彦「注」则属例外。”



「注」:十津川警部和浅见光彦,分别是日本“旅情推理”作家西村京太郎和内田康夫笔下的名侦探,都是男性——注“所以就连天下一大五郎也要变成女性了?”



“对,名字便叫做天下一亚理沙。东京女子大学三年级学生,属于推理研究会成员,请多多指教。”



“可怜啊!”我再次喃喃的说。



“那么,这个天下一亚理沙为什么会在这儿?”



“为什么?为了泡温泉而来。我想偶尔独个儿来旅行也好呀。”



“什么?和我一样?”说完后我歪着嘴唇,鼓着面颊说道,“真简陋的设定,侦探和配角警部各自一个人去旅行并且地点还偶然相同,而在那里也刚好有事件发生,无法不使用‘取巧’这个措辞了。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那么拘泥的话了,”天下一在我面前摇晃着手说道,“况且大河原君也不仅只是配角啊。”



“那是什么意思?”



“你的立场是与作为主角的女子大学生侦探、也就是我发展恋爱关系,因此在电视机前的主妇也会关心我们会怎样发展下去。”



“那么俗套的故事!”我倒仰着说道,“我与天下一侦探谈恋爱?不要啊!挺难受的!”



“但今次的天下一侦探并非平常那个肮脏的男人,而是青春活泼的女子大学生啊,想来应该没有抱怨才对吧。”天下一鼓胀了面颊。



“好了好了,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便没办法。算了,返回到小说的世界吧。”我叹息着说。



关于藤原邦子的死,从地区警察那里得到了更详细的资料。



死因是氰酸钾中毒,尸体旁边还有剩下来的乌龙茶罐,想来是下毒在入面吧。而且,在房间中还发现有便条留下,写着:大家好,再见了。



藤原邦子另外,公司的几名同事也作证说“最近她心情不好”,而搜查队伍特别留意的,是同事青木真子的说话。据她所说,藤原邦子刚在失恋中,而对方则是同一公司叫内田和彦的男性。邦子与内田的关系已是半公开,但内田却与另一名女同事阪本洋子订下了婚约,为了这事她非常失落。以上便是青木真子的证言,但由于内田和阪本洋子都属于别的部门,因此两人也没到这里来。



从以上得知,警察方面强烈认为藤原邦子的死是自杀。由于邦子的家开设冶金工场,要得到氰酸钾也很容易,在她的手提包内也找到了盛载氰酸钾的瓶子。



集合了那些情报的我,于事发的翌日早上与天下一在旅馆附近的瀑布旁会面,那瀑布是一处著名景点,是绝不能忽略的外景场地。



大河原:那绝对不是自杀。



天下一:很有自信的样子哩。



大河原:昨天她还买了‘温泉最中’,那时也询问店员可以存放多久,听见了可存放约一星期时便表露出安心的样子,那就是说她打算把果子作为手信「注」带回去。那样的人会自杀吗?



「注」:手信,日本用语,本意接近于汉语的“礼物”,通常特指在外地购买的准备带给某人的当地特产——注天下一:的确有可疑!这果然值得再去调查一下。



大河原:我也联络东京方面,安排调查藤原邦子周遭的事情。



天下一:已很久没遇上有趣的事件了,那是表现我精采推理的最佳场合哩。



大河原:喂喂,不要干得太过份啊。



天下一:哼,也不知倚赖我的推理而立功的,又是哪一位呢?



在那当儿,站在岩石上的天下一偶一滑足,我立刻急忙扶住了她。两人四目交投,但瞬即又离开了。两人在忸忸怩怩的……



“这是什么的烂剧场!”我搔着头说道,“现在还有谁喜欢看这种场面。”



“尽管那样说,但仿佛这是必定要有的。”天下一坐在旁边的岩石上说道,“对了,大河原君,对于谁是凶手已有头绪么?”



“没有。你已知道了凶手是谁吗?”



“还算是吧。”天下一单起眼来说道,“因为见到了角色分配表。”



“角色分配表?”



“山本文雄的角色,由岩风豪一所扮演。”



“怎么?这个岩风豪一……”说完后我也用力的点着头说,“凶手是山本了。在两小时剧场里,这个岩风豪一经常扮演凶手的角色。”



“对吧。”



“可是,那样去推理太差了,根据演员来猜凶手。”



“但在电视机面前的主妇都很乐于那样的猜凶手。”



“可能是吧,但作为登场人物的我们却不能这样做。”



“但也不知怎的,总觉得这个故事令人讨厌。原作应该是不错的。”



“原作是部叫什么的作品呢?”



“名字叫《幽闭的季节》。”



“颇为精致的名字,只是,剧集的名字也就是用这个么?”



对于我的质问,天下一亚理沙沮丧的说道:“剧集的名字是《花样粉领族氤氲温泉乡杀人事件》。”我大大的向后倒仰,再差一点便掉进瀑布里去。



“怎么、怎么、怎么‘幽闭的季节’会变成了花样粉领族什么来的。什么氤氲呀!”



“不只那样,正确来说是这样的。《花样粉领族氤氲温泉乡杀人事件》、三角关系尽头的死、最终是自杀还是他杀?侵袭秘泉之地的恐怖与爱恨的迷路、女子大学生侦探天下一亚理沙与糊涂警部登场”。



我已全身虚脱,当场蹲下。遇上这种事情之余还要被称为糊涂警部,那真可算是颜面无全。



“我也觉得奇怪哩。”天下一坐在岩石上双手抱臂说道,“小说变成剧集还算了,但在那些场合必定与原作有所不同,而且也必定比原作更为无聊,那是为什么呢?还是当编剧的真认为那样会更有趣?”



“那并非有趣不有趣的问题,而是收视率啊。比起把原作复杂的故事原封不动地搬出来,稍落俗套但易于理解、再适量地混合一些恋爱的情节,那不是更能维持收视率么?”



“那样说来也对。”天下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虽说推理小说已泛滥,但电视制作的有关人等都慨叹说,适合制作成为剧集的作品很少,那我却感到奇怪了。与从前相比,现今作家写的小说在视觉上来说应该远为容易映像化,例如最近流行的冷硬和冒险小说有所增加,若然制作成剧集,想必也会有趣。”



“但电视制作人员却说那些并不能制作成为两小时剧场。”



“嗯,原因之一是预算,另一个则是收视率,因为看的是以主妇为中心。”



“故事以女性作为主角,再扯上一点恋爱情节,电视制作人员认为只有那些才适合制成两小时剧场。要符合这些条件的小说,数量的确不多。”



“所以也是迫不得已才把男性主角也变成了女性。”自己已变成如此的天下一亚理沙把长长的秀发拢上去。



“尽管最近推理的新人赏有很多,但也只不过是由于电视台的赞助增加。奖金高达一千万圆,说到底都是希望得到剧集的原作。”



“多半是,也所以虽然说难以剧集化的作品未必不能获奖,但……”天下一担心的望着腕表,然后急忙站起来说道,“不好了,要返回去了。”



“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从九时开始的剧集已经过了一半,现在刚好是十时,由于是大家转换频道的时间,所以不得不播出我的入浴场面来吸引观众的眼睛。”即使说大部份观众都是女性但也要如此,电视行业真的难以理解。



随后,在故事的世界中,已返回东京的天下一侦探把有关人等逐个调查,并获悉了各色各样的秘密,其中包括由很久以前的恋爱故事所引发纠缠不清的爱恨关系,但当然,那些只不过是电视台当局考虑到观众以主妇阶层为中心而设计的,事实上则与主线全无关系。



过不多久,根据天下一调查所得,死去的藤原邦子的对象看来并不是内田和彦,而且她还对胎儿进行了人工流产。



天下一调查邦子的电子手帐,尝试从住所名单中查出男性的名字,可是男性名字却连一个也没有,因此天下一只能对登录于住所名单中的全部地址和电话号码逐个进行确认,因为考虑到有可能为了隐藏恋人的姓名而使用了一个女性名字。这个推理果然正确,铃木花子这名字确实像是假的,而所登录的电话号码也是山本文雄的。另外,山本也说过打算与董事长的女儿结婚。



天下一和我在市内的茶室会面和进行推理。



大河原:那样说来,是因为打算与董事长女儿结婚但却被藤原邦子骚扰,所以山本把她杀了么?



天下一:想来便是了。



大河原:但那个时候山本正和我一起在泡风吕,又怎么能让她喝下毒药?



天下一:那是诡计。大河原君被利用制造不在场证明了。



大河原:呀,怎么回事?



天下一:根据解剖所知,邦子小姐像是吃下了那‘温泉最中’。可是,那不是她买的,她买的那盒还在行李里面未被开封,也就是说,是某人给她吃的,我想大概在其中下了毒。



大河原:在果子里放了氰酸钾?



天下一:那天晚上山本和邦子大概偷偷的在那里约会吧,山本也许对邦子那样说:我可能会迟些,请吃着这个等一下。然后,便给她有毒的果子和乌龙茶。



大河原:原来如此。由于那果子是一口能吃下去的大小,所以没有吃剩,留下来的便只得乌龙茶罐,那么给谁看见都会想是本人自愿喝下的。很巧妙的诡计啊!



说到这里,我离开故事的世界,一脸不耐烦的喝下了面前的咖啡。



“说什么巧妙的诡计!那就连小孩子也骗不了。”



“据说两小时剧场中的诡计就是那样的程度便可以了。”天下一也自暴自气的说。



再次返回作品中的世界。



大河原:但仍然还剩下一个谜。



天下一:嗯,是说遗书的事吧。



大河原:对。根据警方的鉴定,那肯定是本人的笔迹。



天下一:字句确实是“大家好,再见了。藤原邦子”。喔,这一点是问题所在。



那时在两人旁边传来了声音,两个高中女生正在一边谈话一边写信。



女生A:喔,最后怎写好呢?



女生B:写上合适的句子便可以了。大家好,再见了,等等。



女生A:对啊。



我与天下一互相对望。



天下一:是信。邦子写的信其中一部份成为了遗书。



两人从椅上站了起来。



“那么简陋的剧情!”我又再离开作品的世界、抱着头说道,“遗书的诡计已是那么的简单,而解开这谜的关键又是那么单凭碰巧,那样行吗?”



“没办法。假如不快到结局的话,便会超出两小时的范围。”正如天下一所说,接下来真相急转直下的被揭露出来。首先,知道了山本文雄的亲戚开设镀金工场,最近山本曾经到访,而且那工场保管着的氰酸钾也有些不见了。



另外,还知道了藤原邦子曾经写信给学生时所属的学会,其中一个学生也记得内容,在最后是有“大家好,再见了。”这几句。而当天下一打算拿来看时,便听说信早已不见了。



再问下去,才知道最近有个不认识的男人于学会房间附近徘徊。



那样说来,事件的全貌便爽快的变得明朗起来,但那以后天下一侦探会怎样做呢?



一般来说,只要通知警察便完成了,接下来便应该是警方的事。但为什么两小时剧场的主角不那样做呢?因为要把凶手叫到没人的地方,去确认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确。



所以,这次天下一也叫了山本到港口。为什么?在那样的场合,通常的地点便是港口。



在天下一与我正在等候着的地点,山本出场了。



山本:叫我到来有什么事?我工作很忙,没有太多时间。



天下一:不会花你时间的,若然你把真相坦白说出来的话。



山本:真相?什么意思?



天下一:关于杀害邦子的真相。山本先生,是你杀了她吧。



山本虽然在一瞬间吃了一惊,但立即便浮现出有恃无恐的笑容。



山本:在胡说些什么!



天下一:不是胡说,你希望得到下一届董事长的位置,因此杀害你的恋人邦子。



接下来的,便是天下一那连绵不断的解说台词。在这种场面,演员的演出真不容易,我扮旁观者已算可怜,扮演凶手的更特别糟,对着侦探角色滔滔不绝的说明,不能只是默默的在听。



在一口气的解说结束之后,天下一说道。



天下一:已无法狡辩吧,死心好了。



山本:哼!



山本正想逃走之际,警察从四周飞奔出来。



警员A:山本文雄,我以杀人嫌疑的理由拘捕你。



虽然经常会出现这种场面,但想来也觉得奇怪。那些警察们为什么要故意躲藏起来,偷听外行侦探对疑凶作出的解谜呢?一想到躲藏的地方便不禁笑了出来。



走投无路的山本站在防波堤的边缘位置。



警员B:停下来!山本!



山本一脸轻视的表情,好像现在便要跳进大海。



就在这时,山本呼的一声变成已离开故事世界的样子。



“也让我来说一句话。”山本说道,“虽然你们这些主角们大概也有抱怨,但把小说变成了两小时剧集,受害最大的便是凶手了。就这次的事件来说,在原作中本来是使用了更为巧妙的诡计,但由于不容易解释明白,所以变成了那么简单的东西。”



“嗯。”我咕哝着。



“最重要的还是动机。事实上,原本是有着更深层的杀人动机,可是由于牵涉到敏感的歧视问题,因此才简单的以爱情纠缠作为理由便算了。这个可要明白啊。”



“明白!”天下一在旁边说道,“非常明白!”



山本高兴的点了头,然后又回复到剧集内的表情。



警察已包围了他。



警员A:捉住他。



山本:休想!



山本飞入海中。刚巧有不知往哪儿去的潜水艇驶过,山本撞上了那潜水艇后当场死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潜水艇?”我望向海下面说。



“本来在这儿是给汽车撞死的,”天下一说道,“可是由于这不太合适,所以改写过来。”



“原来如此。”



想起了这两小时剧场的赞助商是汽车生产商的时候,我向着海双手合什。



(原文初发表于“临时增刊小说现代”1993年11月号)



第七篇切割的理由——七零八碎的尸体



今次是一宗令人毛骨耸然的事件。



在X县切裂町的郊野外,有一处海拔数百米、名为丝锯山的高山。在那里的丛林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然而,发现的过程却绝不普通。



两名乘脚踏车到来的年轻男女,正在这里休息和亲热之际,看见了从地面长出了像人类手掌般的东西,再仔细一看,发觉那东西并非仅像手掌,而是一只真正的手掌。



女的惊叫起来、而男的则连裤裆也湿透。



接到通知后,县警本部立即派出了搜查员,而负责指挥这次搜查的人则是我、大河原番三。



在现场掘出了一件接一件的尸体。



虽说是一件接一件,但却并不是埋藏了几个人的尸体,想来尸体多半只是一个人的。



首先是手掌、然后大腿、臂骼……等等相继被发现,而最后找到的则是头部。由于是长头发,所以猜想或许是一名女性。



那是七零八碎的尸体。单是看见掘出来的这个东西便已经觉得恐怖,而没遇惯大事件的乡村警察们都飞跑入丛林内呕吐。



“哼,那样残忍的事……”我以手帕掩着嘴沉吟道。



就到那时,从后面传来熟识的声音。



“噢,对不起,请让我通过。”我回过头来,一个穿上格子花纹的皱巴巴外衣、戴上圆眼镜、单手拿着手杖、头乱蓬蓬的男人,挥开了警方的制止并走入围绳的范围内。



“让他通过吧。”我对警员说。



自称名侦探的天下一大五郎走到我这儿并说道:“你好,大河原警部。”



“我也想到是快要出现的时候了。”



“为什么?”



“说到为什么嘛,你……”我刚想说出之际咳了一声然后说道,“总有这个感觉。”以小说的节奏来说是快要出现了——那不能说出来。



“发生了惨烈的事件啊。”天下一虽以沉重的语气说,可是目光却像得到了珍贵玩具的小孩一样、发出闪耀的光茫。



“真是!尽管那只是我的直觉,这是宗棘手的事件,干什么把尸体弄成这样。首先,要调查出被害人究竟是谁。”



“这个么,我想被害人多半便是我正在寻找中的女性。”



“什么?你?”我瞪大眼睛。



据天下一说,两天前有人到他那儿,委托想要寻找妻子,委托人是切裂町的小学教师、一个叫清井的中年男人,他说在当日的三天前、从今天算来则是五天前的星期日,他妻子说去买东西但却就此没回家了。



很快便叫了清井来确认遗体,但看来纤瘦、软弱而可怜的清井单听见是七零八碎的尸体便昏了过去,怎也无法进行确认。最后,带来了妻子的牙科主诊医生,把齿形和病历对照。



结果,知道那的确是清井的妻子花枝。



“花枝外出的时间是星期日下午约三时,衣服是青蓝色长袖外衣和白色便裤,像还拿着手提包,虽然不确实知道带了多少钱,但想来只会是买晚餐材料的金额吧。”天下一一边望着那封面皱巴巴的手帐一边说。



这是位于设立了搜查本部的XX警察切裂派出所的会议室,被害人的丈夫清井由于妻子变成了七零八碎的尸体,现正陷于痴呆状态而被送进了医院,因此才由找寻着花枝至今的天下一来作说明。



“有人曾看见过在买东西途中的花枝吗?”



“书店的东主记得她曾经到过,好像是在售卖杂志的角落,看似在找寻什么杂志,但当问她在找什么时,她却像感到不好意思的吞吞吐吐,然后最终什么也没买便离去了。”



“嗯,除此之外呢?”



“我调查所得的便只有这些,在那以后,花枝的行踪便断绝了。”



“最后是书店?喔……”我双手抱臂说道,“那样说来是离开书店后便立即被袭了,因为如果要去买晚餐材料的话,应该会在菜店和鱼店等地出现。”



“可是书店距离有菜店和鱼店等的商店街只不过两百米,而且还是单一路径,行人也不算少,又不是深夜,在那样的状况下会被袭吗?”



“嗯……”我咕哝道,“那么,是怎的一回事?”



“我想花枝说要去买东西只不过是个藉口,离开书店之后,在自愿的情况下走到了商店街以外的地方去。”



“为什么要那样做?”



天下一窃笑道:“若然妻子对丈夫说谎后离开家里,那么原因只得一个。”



“有私情?”我点头说道,“喔,那要试找一下花枝的交际关系了。”



“关于这一点,花枝参加了一个名叫青空云雀会的合唱小组,每星期会集合一次来排练。”天下一望着贴于墙上的日历,拍着双手说道,“刚好今天便是练习的日子。”



“好。”我站起身来说道,“那么快去进行问话吧。”



“我也去。”天下一也站了起来。



“不,不用你去了,以后的事交由专业人员去做。”



“不对,这是我受了委托的事件,即使说不,我也会跟随去的。”



“哼,那随便吧。”



在主人公侦探与配角警部惯例的做作一番之后,我们便离开搜查本部。



“虽然是不太好,但始终都出现了。”步行了一会之后,天下一在我耳边低声说。



“说的是?”



“七零八碎的尸体。事实上,也想到快要出场了。”——是已离开了小说世界的样子。



“嗯,我也是那样想。”我也暂时忘掉角色的扮演而回答说。



“在本格推理中,处理七零八碎尸体的场合,始终都是以原因为重点。为什么要把尸体切割呢?对于这点,假若欠缺有力的说明,会是个令人消化不良的结局。”



“从现场方面考虑,仍然是以容易搬运的理由为最适当。”



“对的,但在本格推理的世界中,这个理由没什么趣味,而且今次发现的尸体,被切割得很彻底,即使是手腕,也被切成了手掌、上腕和下腕共三部份,如果单只为了容易搬运,应该无需要到那个程度吧。”



“若是为了隐藏身份的话,虽然在现实事件中经常会有,但……”



“那些与其说是七零八碎的尸体,倒不如说是无头尸。作为推理小说的主题而言,是在本质上不同的东西,而且今次的尸体也有头部,连指纹也没被破坏,感觉不到有隐瞒身份的意图。”



“那我想不到除此以外的理由了。”我很快便放弃。



“还有的是,若在实际的事件中,凶手可能是疯的,而女被害人则是凶手的恋人。”



“对,是有那样的事。”我皱着眉说道,“现实比小说更奇特哩。”



“嗯,在小说中也有出现凶手把尸体吃下去的事情,但以为什么把尸体处理掉这一点作为谜团,这与七零八碎的尸体也有根本上的不同。再不然,凶手是个异常者、单为了变态趣味而把尸体切割也并不适合本格。”



“存在什么理论上的理由是必要的吧。”



“我虽然不觉得是必要,但读者却一定不会默不作声。在实行划时代的诡计之余,如果属于必要的便更为理想了。”



“那样的小说又有多少呢?”



“有的。”天下一点头后再听声的附加说道,“只不过诡计通常都不可能在现实中执行,全部都只是为了制造恐怖怪异的气氛来把读者蒙骗,仔细想来都是一些可笑的诡计,漠视法医学的也有很多。”



“那个没法了。”



“没法了么。”那样说完后天下一单起眼来并说道,“出现太多那种情况,只等如勒着自己的脖子。”



“对,那就连作者也会不妙。”



我们对望着哧哧的笑了起来。



青空云雀会的排练,在名叫牛山的门诊医生家中的客厅内进行。我们到达的时候,除花枝以外的全部九名成员都已聚集在一起,但原因却并不是排练,而是为了交换有关于花枝死亡的情报。在狭窄的町内,案件的事情已经广泛流传,这对于查问也有好处。



首先,我在全部人面前问了对于这事件有什么头绪。



“有要杀害花枝的人?真不能相信。”这家的主人牛山,一边摇动着肥胖的身躯一边说。在九人之中,包括他共有三名男性。



“她是个很好的人哩。”



“嗯,成熟大方,对任何人都很亲切。”



“总感觉是那样。”



女性们开始哭起来。



我一边提出了几条问题,一边在观察那三名男性。牛山虽不像是个坏人,但稍嫌愚钝、不够细心,也没注意到女性们那厌恶的面色,却不断说出自己对于那七零八碎尸体的所知。



相反地,带点神经质的邮局职员羊田却没怎么说话,像是要让人逐渐把自己忘掉般的毫不显眼,脸色很差,也不知道那本来便是如此,还是获悉花枝的死讯后才变成那样。



三人中最年轻的便是狐本。虽然一眼望来是位英俊小生,但偶尔却会露出狡黠的神色,对清井花枝死讯的哀悼说话也只像是在随声附和。



接下来,便向与花枝最熟稔的猫村玉子问话。玉子是在同一町内经营洋货店的。



当我问到花枝是否有私情时,玉子要求我对于她说的事保守秘密后,说出了以下的话来。



“花枝对丈夫好像有各色各样的不满,总说感觉不到男性的魅力,可是最近她却充满了生气,打扮得很漂亮,想来必定是出现了新恋人。”



“对方有可能是合唱组中的男性吗?”



玉子露出一副怎么可能的表情来,然后说道:“想来不是了,牛山先生一望便知是个畏妻的人,花枝讨厌狐本先生,所以想来也可以摒除在外。”



“羊田又怎样?”天下一问道。



“我想那绝对不会。”



“为什么?”



“我想在兴趣方面无法与花枝合得来。”注意到玉子不知为何像有深意的在窃笑着。



无论如何,也尝试去调查一下关于这合唱组三名男性的事情,其间发现了牛山有点可疑。虽然说自己是畏妻的人,但却有三个妾侍,而且也时常对花枝作出色眯眯的样子,因此我们警方立即召他来迫供。



“从实招认吧,你便是凶手。”



“不,不是我。”



“不用装傻了,作为医生对切割尸体应该很在行。”



“这么胡闹!”



胡闹是我在这部小说中的任务。但很快的查明了牛山有不在场证明,然后便立即释放了他。



接下来的是狐本。想向花枝求爱但被拒绝,因此一怒之下杀人,那是我们的推理。但那也是没有证据的瞎猜。



“胡说!”狐本也在问话室那么说。



然后知道了狐本也有不在场证明。



对于羊田也首先作出了调查,出来的报告如下。



“他是一个从早到晚、整天都在贴邮票的古板男人,对这家伙来说,杀人这种大恶行是不会干的了。”



对于这个,我的回应是:“是么,那考虑其他的人吧。”



我不可思议的断然不理会这人。



然后,尝试重新调查花枝身边的事情,可是却没有其他男性的影子出现。



“再次在现场附近进行彻底的查问吧,可能会找到目睹埋藏尸体的人。”我发出了下一个命令,然而,那也没有任何收获。



在搜查本部内,我抱着头说道:“喔、究竟是怎的一回事?这次的事件就连我也束手无策了。”



“我总觉得关键所在隐藏于凶手把尸体切割成七零八碎这事情上。”不知何时走到了身旁的天下一说。



“所说的隐藏是怎么回事?”



“我注意的,是为什么要把尸体切割得那样细致,而且也非胡乱的切割,而像有某程度上的规则,也左右对称。”



“凶手大概是个井井有条的变态者。”我随意附和。



“对了,有件好东西。”天下一匆匆站起来离开房间。



“到哪儿去?”



“总之是好东西,请跟着来。”



跟随天下一到了猫村玉子的洋货店,店内有玉子与另一名寄住店内的女店员合共二人。



“对不起,可以借给我一个光秃秃的橱窗模特吗?”天下一对玉子说道,“那是为了搜查所必要的。”



“嗯,可以,侦探先生。”玉子立即答应了,并把放于旁边的橱窗模特身上的连身裙脱下。



“接下来还要笔和墨。”



“是。”



“喂,你究竟想干什么?”



“请看下去吧。”那样说后,天下一一边望着手帐,一边把染满墨的笔在模特身上开始画线。首先在头的周围绕线,然后胸的上面、下面,接着是手腕、手肘等。



“侦探先生,这是什么?”玉子不安的问道。



“把清井花枝被切割的部份弄得明确。这里应该隐藏了凶手的一些什么意图。”



“这颇有趣啊。”在旁的年轻女店员说完后便掩住了自己的嘴巴。



天下一画完了全部的线。模特的身上满是线,正如他刚才所说,看见凶手的确切割得很细致。



望着人像的天下一说道,“怎样啊,大河原君。感觉到这些切割线有规律性了么?”



“嗯,说起来是的。”我也望着模特低声说道,“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吧,我也有这种感觉,但却怎也想不起来。”



就在那时,猫村玉子“呀”的一声轻轻漏了出来。



“怎么样?”我问道。



“不,没什么。”玉子垂下了头并摇头说。



“不要发出含糊不清的叫声。”我告诫了她之后,望向天下一说道,“会不会是想得太过了?凶手只不过是随便的切割。”



“不,想来不是。”



不知是否认为无法立即在脑海中闪出结论,天下一向玉子要求借走那个橱窗模特。虽然玉子好像不太愿意经营道具被拿走,但大概考虑到对于好友被杀的搜查,不作出帮忙也不太好,所以最终也答应了。



接下来,我命令部下展开了查问。偶尔也有可疑的人被警方扣查,但结果却还是没有任何收获。由于在这小说中我的任务便只是如此,那也没法了。



“天下一怎么了?这一阵子不见了踪影。”我问部下的警官。



“嗯,也不在他居住的地方。”



“住所也不在?不知去了哪里?”



“嗯,据他住所的屋主说,他是突然离开了,虽然因早已缴付了租金而没什么问题,但那个橱窗模特就这般放在屋内也很不是味儿。”



“那家伙就连住所的屋主也给带来灾难。算了,也许天下一已无奈的感受到外行侦探的界限,大概已挟着尾巴逃掉了。”然后我咯咯的笑。那是我的任务。



这时有一名警官飞奔而至并说道:“不好了,又有一人行踪不明。”



“什么?是谁?”



“是洋货店的女主人。”



“猫村玉子!”我大声叫道。



我立即带同部下赶去。在洋货店内只得当日的年轻女店员独个儿在等候着。据她说,玉子在昨天晚上离开后便再没有返回去了。



“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吗?”我问道。



“嗯,因为她什么也没说。”



“离开时的神情怎样?”



“那像是想不通的样子。那个,坦白说,自从那天警部先生和那侦探出现之后,总觉得店长的样子怪怪的。”



“什么?嗯,那为什么不再早点通知我们?”



“对不起,因为我害怕随便的说出来会被店长责怪。”那女店员呜咽起来,而我则苦起了脸。



“请稍为让我通过、对不起。”是曾经听见过的声音。天下一拨开人群进入了店内。



“你怎么了?之前去了哪里在干什么?”



“进行了各色各样的调查。话说回来,刚才所说的是真的吗?”天下一问那女店员。她像机械玩偶般的点了头。



天下一搔着头说道:“嗯,那便是了,就是那样的吧。我也太大意了些。”



“喂,怎么啊,究竟在说些什么?”



“大河原君,快!要是真的有什么的话,可能已经赶不及了。”



“赶不及?怎么一回事?”



然而,对于这个质问天下一也不回答便飞跑着离去,我也只得带同部下追在他的后面。



目的地,是一座平房的前面,门牌上写着的是羊田。



“怎么?凶手便是这个邮局职员?”



“就是了。”



天下一砰然的拍着门,但却没有任何回应。



“撞开它吧,玉子有生命危险!”



“好,撞开它!”我命令部下道。



撞开了前门之后再破坏大门,然后我们闯进入内。可是在屋内却看不见羊田。



“已离去了么?”我说。



“应该不是,玉子应该还被囚禁在什么地方,或许已经……”天下一忍住了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庭院里面有一所仓库。”其中一名部下走过来报告。



“好,去看看。”



走进庭院里,原来那仓库是一间华丽的小屋。警员们把它重重包围,天下一走近小屋并把耳朵紧贴于门上,然后再次远离。



“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出来吧!”他说。



几秒钟后门打开了,羊田像泄了气般走出来。他跪在庭院中、全身发抖的说道:“请帮我,请原谅我,我没想过要杀死花枝的。请相信,那只不过是意外。”



“什么?所谓的意外是什么意思?”我怒吼道。



“脖子……只是脖子被勒得太紧所以死了。”



“勒紧脖子?白痴!那便是叫做杀人!”



“不是的,不是的。”羊田哭了出来。



“猫村小姐在哪里?”天下一问道。



羊田指向仓库。



天下一走进入去后大声呼喊道:“大河原君请进来。”



走进入去后,便看见猫村玉子近乎全裸的被缚着。虽然有点难为情、目光不知往哪里看才好,但仍然没把视线移开并问道:“已死了么?”



“不,看来只是昏倒过去。对了,大河原君,看见这个捆绑方式,你想起了什么?”



“捆绑方式?嗯……”望了好一会后终于注意到了,“啊,那个橱窗模特。”



“对。”天下一点头说道,“绳的位置与模特上画了线的地方相同,那也是所谓的一种……”他咳了一声后继续说道,“SM缚。”



我不禁啊了一声叫起来然后说道:“虽然想来是在哪里看见过……那样啊。”



“注意到这点的我,看出了凶手是有这种嗜好的人,于是向有关商店调查,我想若是那类人的话,必定会在那里出没,然后,终于查出了羊田是某店的常客。”



“原来如此。”



我们离开了仓库。羊田仍然在哭,一边哭着一边招供。



“与花枝开始交往是在约一个月前。当发现她也有那种嗜好的时候,我便主动接近她,期间我们也情投意合,花枝她经常到我家中,她完全的着了迷,大概是与已对丈夫厌倦了吧。”



“花枝在书店想买的便是SM杂志。”天下一补充说。



“然后呢?”我催促羊田。



“后来正如刚才所说,在某天因过于激烈而把脖子勒得太紧。”



“那为什么不通知警方?”



“那、那个、很难为情的。”



“真傻!人都死了还说什么难为情。”



“对不起,对不起。”羊田把额头叩在地面。



“猫村小姐也是你的一伙?”天下一问道。



羊田点头说道:“她由于察觉到我便是凶手,所以来到这里。我想扰攘起来便不太妙,因此才把她囚禁,但却没想过要杀人,只预备说服她不要把真相说出来。”



“只预备囚禁起来,要把她缚成那样?”我问道。



“那、那个,说到把人缚起来,我只懂得那种方式。”



“那为什么要使她赤裸着。”



“那是、嗜好……”羊田搔着头说。



这时猫村身上的绳已被松开,到这一刻她已经清醒过来,但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睁大眼四下张望。



“好,那么最后的一个质问,为什么要刻意把尸体切割成七零八碎?”



“那是……”



“这个让我来回答吧。”大概认为全部给凶手自己招供并不好过吧,天下一抢着回答道,“请试想一下花枝死时的状况。在她身上应该还遗留下明显的缚绳痕迹,假如就那样把尸体掉弃,便等于表示凶手是有SM嗜好的人,若然是猫村小姐的话,更一眼便会看穿。为了掩饰那绳痕的缘故,所以于那些部份把尸体切割。”



“啊,是那样!”我拍着手说,“嗯、那样。”然后我继续抱着双手在咕哝,“原来如此,不愧是天下一,这次怎也得败给你了。”



“不,过奖了。”



正当天下一哈哈大笑之际,羊田开口说道:“那个、并不是那样。”



“什么?”顿住了笑声的天下一盯着羊田,“不是那样,那么究竟是怎样?”



“那个、切割成七零八碎的原因,只是由于不自觉地想把它切开。”



“不自觉?”



“嗯。我是在邮局工作的,每天都在处理邮票,所以一看见那个便始终忍耐不住要把它切开。”他说着并指向猫村那被松开了绳子的身体。



绳痕很明显的变成了齿孔的模样!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现代四月增刊号メフィスト”1994年)



第八篇诡计的真面目——???



天下一大五郎被叫去黄部矢一朗的邸宅,是在五月中的时候。



要前往这所上一代作为别庄而建造的邸宅,不得不经过一片苍茫的树海。道路并没有重新铺设,路面的阔度也没有扩增,当与稍微宽阔的道路交界时,可能便会走错到另一边去。



天下一走进树海时已是过了中午时份,天气晴朗,若是在一般的地方,阳光照在沥青的路面上大概会很刺眼,但天下一的周围却称得上是昏暗。他再三的停了下来,回头望向经过的道路,因为对于有否走错路有点感到不安。



正怀着不安的心情步行之际,前面出现了人影。天下一急忙赶了上去。



那人影是位女性,孤立地站立在路中央,长头发、穿上浅蓝色的连身裙,天下一带着半分期待的推理着:她必定是个年轻的女子。



“怎么啊?”天下一开口问道。



对方回过头来,面上露出错愕的表情。



天下一再问道:“迷了路?”



“不,那个、也不算是迷路,但由于没有任何人经过,所以感到不安。我已很久没来这里了。”她听声说。



“去黄部先生的邸宅吗?”



“是。”



“那么与我同路了,一起走吧。坦白说我独个儿也有点害怕。”天下一说完后,那女子脸上露出笑容,像在说“好啊”。



她说她名叫赤井留美,今次来这里的原因是为了办理承继遗产的手续。早前黄部家的上代主人雅吉因癌病去世,大概因此便被呼唤到来。留美虽然是雅吉第二房妻子所诞下的孩子,但在十年前母亲病逝时便由母亲的外家所抚育,而赤井也是她母亲的旧姓氏。



“那么与黄部矢一朗岂非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对。”



“那为什么寄住外家?”



“想来爸爸觉得那样对我来说会更好吧。”



“你与矢一朗的关系不太好?”



“不,哥哥是个很好的人。”留美认真地说。



过不多久便已离开了森林,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大型建筑物。



“已有十年了。”在天下一身旁的留美说。



大门前出现了一名个子细小的中年男人和一名瘦削但举止优雅的妇人。



那妇人一看见留美便伸出双手说道:“啊,留美,很久没见了,变得漂亮多啊,真让人惊讶哩。”



“嫂嫂才是哩,依然还是那么年轻的样子。”



“怎么会呀,我已不像样了。是了,请入里面吧。青野,她是留美,给她带路到房间去。”



被称呼为青野的男人,拿起了留美的行李并说道,“请往这边来。”然后往走廊方向走,而留美则跟在他的后面。



接着那妇人望向天下一说道:“让你久等了,我丈夫在别屋那边。”



“所谓的别屋是?”



“由我来带路好了。”



天下一给带到去的,是一所建造在母屋隔邻的屋子。在一楼的客厅等候期间,天下一眺望着书柜,在那里放有很多关于歌舞伎和宝冢「注」的书藉。过不多久,刚才的那名妇人——矢一朗的妻子真知子对他说,由于矢一朗的身体有点不适,所以请前往他本人的房间内会面。天下一在真知子的带路下走进二楼的房间。



「注」:宝冢,即宝冢剧,特指由宝冢剧团编演的舞台歌剧,创建于1913年(大正二年),在日本有近百年的悠久历史,目前剧团成员有近400人,其根据地在关西的兵库,有专门的音乐学校。宝冢的表演分为花、月、雪、星、宙五个组,根据专科安排分配,演出时是各组分开的。宝冢的男性角色全由女性饰演,演男性角色的称为男役,女性的则是娘役,一般男役的地位远大于娘役。男役最高地位者称作TOP,娘役最高地位者称作TOP娘,然后按二番三番四番或其相手分下去,等级分野明确。宝冢的经典保留剧目有《死神伊丽莎白》和《凡尔塞玫瑰》——注窗旁放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扶着真知子的手坐起身来。



“我是黄部矢一朗。由于脚有点毛病,只得这样失礼了。”那男人说道,“请你到来没有别的,只是想委托你去调查关于某个男性的事情。”



“所指的某个男性是?”



“某个男性便是……”矢一朗指向窗外。天下一望过去,看见母屋那边一楼的窗前出现了一张年轻男性的脸。



“那个人?”



“他叫灰田次郎。”矢一朗回答说道,“自称是爸爸的私生子。”



“啊!”天下一瞪大眼睛。



据黄部矢一朗说,灰田是在三天前出现,还拿着黄部雅吉承认他为自己儿子的亲笔文件,从而坚称自己也有承继遗产的权利,而在雅吉的遗书中,也的确提到了自己曾经写过那样的文件,上面写着手持文件的人便是已被确认的儿子。然而,对矢一朗来说,总无法于顷刻间相信这个男人,同时,也怀疑那份文件的真确性。



“所以便想委托你调查一下,怎么样?”



“明白了,好吧。”



“那便好了。今天请在这里住上一晚,调查从明天开始便可以了。我打算在你的调查结局还未出来之前,把承继遗产的事情推迟处理。”



“我会尽最大努力的。”天下一回答道。



那天晚上在黄部家母屋的饭厅中举行了晚宴,但其实客人也只不过是赤井留美、灰田次郎和天下一三个人。由于矢一朗无法起来,因此只留在自己房间中用膳,而真知子与司机兼厨子青野则在招待客人。



“黄部雅吉的遗产,实际是多少程度的金额呢?”灰田次郎问道。



真知子对这条无礼的问题皱着眉回答道:“没问过律师,所以也不知道具体的详情。”



“但那应该足够一生吃喝玩乐的过活吧。”



“为了吃喝玩乐而用掉遗产,我觉得那是最差的。”留美说。



“是那样么?”灰田窃笑着说道,“那么你打算怎样使用?”



“还没有想过这事情,但与其无谓的浪费,我认为倒不如赠予不幸的人。”



“那是很好的想法啊。”灰田说道,“那么为了你的缘故,给你介绍一个不幸的人吧。”然后他以刀指着自己的鼻子。



咚的一声留美站起身来。她一咬嘴唇,然后对真知子和青野道谢一声后便快步的离开了饭厅。灰田一边望着离去的她、一边在咯咯的笑,而真知子则盯住了他。



天下一被安排到二楼东面的房间,正下方是灰田的房间,斜下方则是留美的。打开窗便可以看见在对面矢一朗他们的房间。



天下一迎着风,看见面前的窗正敞开着,也见到坐在床上的矢一朗。



“晚安。”天下一开声说。矢一朗轻轻的点了头。



就在那个时候听见了枪声一响。



声音好像是从下面传来的,天下一正想从窗子探身出外望向下面,但由于用力过猛,他就那样的从窗口飞了出去,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后便坐倒地上。



“好痛!”他搓着屁股站起来,从窗口望入房间内,看见一个男人走出灰田的房间,而灰田则倒卧在床上,胸口还流着血。



“天下一先生,刚才的声音是?”青野出现在一楼的窗后。



天下一怒吼道:“有贼!还在邸宅内。请把大门关上。”他忍耐着屁股的痛楚、从窗口爬进房间之内。紧追着凶手后面出到走廊,这时留美从隔邻的房间飞跑出来,身上披着深红色的长袍。



“请你留在房间内。”天下一说着往大门那边走去。可是留美却依然跟在后面。



这时走廊的对面出现了一个男人,天下一不禁摆出姿势,但原来那人是青野。



“青野,有看见一个男人吗?”



“没有啊。”青野摇头说。



天下一望向阶梯上面,那么说来,凶手从这里走上去了。天下一毫不犹豫的也走上去。



他把全部房间的门都逐一打开,但哪处也不像有那男人匿藏着的样子,他最后调查自己的房间,但那只是仍保持着他刚才从窗口跌下去时的模样。



“天下一先生,有什么吗?”从窗外传来的声音。天下一抬起头来便看见在别屋二楼的窗后,真知子一脸不安的神色望着他这边。矢一朗大概还躺在床上吧,所以从天下一的位置无法看见他。



“凶手……消失了……”天下一站着在发呆。



虽然天下一提议立即联络警察,但在这时却发现出了问题。电话线被切断、而汽车的轮胎也被泄了气,想要通知警方,就不能不徒步穿越那片树海。若是在日间那还可以,但在深夜中那样做则等同自杀。



“没办法了,只得等到早上。”天下一决定的说道。



然而,很快奇妙的幸运便到访黄部家。乘坐着迷了路的出租车抵达的两个人请求借宿一晚,而他们的本职却是警官。一位是年轻的山田警员,另一人则是自夸有精明的头脑、和准确的判断的这个我——大河原番三警部。



“什么精明的头脑、准确的判断啊!自己那样说也不害羞。”天下一满面不悦的出来与我招呼。



“你出场时也不是经常说什么头脑精明、行动敏捷的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么?”



“那只是补救作者描写力的不足!”



“我也是。”



“那不同。大河原君在这部小说中所扮演的,只不过是以胡闹推理来把事情搞乱的配角警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