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章 本土(1 / 2)
云是朋友,同时也是最恶劣的背叛者。
──摘自联合王国第210向导轰炸中队 飞行记录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六月三十日 帝国军西方空中管制部门
拦截管制官这个职别,当初在帝国军中,是作为极为限定且临时性的部门开设。航空魔导部队、空军师团的拦截运用。直截了当地说,拦截管制官就是专门负责防空的管制官。当初设置的理由非常单纯。
那就是莱茵战线的炽烈空战。由于敌我的战线太过接近,会追求能负责即时对应分秒必争的迎击任务的部门,是自然而然的发展。
特别是急迫需要针对密集出现的少数共和国军武装侦察部队的对策。
于是,为了减轻面临过度负担的莱茵控制塔的工作量,设置了另一个专门针对拦截的管制系统。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功能,只要解决掉壕沟战这个敌我超接近的空间后,就会自然而然地结束使命……本来应该是这样。
就在解散时机不断拖延时,西方空战爆发了。
之后,旧莱茵控制塔成为西方空战的专属支援部门,而将旧共和国方面的制空权维持暂时交由拦截管制官管辖,形成了这种工作分配。
不过,就连在这个阶段,莱茵控制塔的空中管制官与拦截管制官都还是不同的职别。至少,当事人的认知毫无疑问是「负责领域的不同」。是以空中管制官为主体,拦截管制官则负责拦截不时侵入的长距离侦察机的程度。
只要西方平息下来,一切就会自然回到空中管制官的管制之下……本来应该是这样。
那是往日的梦。
如今,旧莱茵控制塔──即西方空中管制部门,已成为专门防空拦截的部门已久。
尽管也有逆转的时候,但就只有极少数的特种作战群作为「临时且有限」的部门,享受前往敌地的空中管制官导航的程度。
从攻势强制性地转换成防御。这正是帝国所处现状的构图吧。没有比拦截管制官在管制室内陈列的表情,还要能雄辩地指出帝国军的现况了。
硬要说的话,就是叹息供给过剩。在生产力慢性不足的帝国,唯独郁闷的叹息会例外的大量供给。
「是定期航班。看来今晚也会学不乖地跑来。」
「今晚很盛大呢……分成三群,是袭击低地工业地带的航线。」
值班人员迅速针对敌人的意图交换意见,司令官就跟往常一样下达决定。战争时间到了。
今晚也要在夜空中开始战斗。
「发布警报。是迎击战,各位。是熟悉的工作;期待会有熟悉的结果。」
是熟悉的工作。
撇开讽刺,值班军官为了激励部下所说出的事实,非常如实的述说了帝国的现状。
当天──旧莱茵战线低地工业地带航线上空
对于遭受迎击的联合王国轰炸机乘员来说,是意外地缺乏「熟悉」。
除了向导部队,对大半的驾驶员来说,敌地攻击都是前往不熟悉的土地进行的攻击任务。
理由非常简单。
联合王国军轰炸机的平均寿命是「五十~六十飞行时数」。
要是相继出现千疮百孔的机体、九死一生地归还的机体,也就没办法意气风发地积极执行攻击任务了。
人称「通往地狱的轰炸航线」。坠落地狱的会是炸弹还是自己等人,全凭运气决定。运气不好的一天,也就是死神突然觉醒了劳动意欲。
实际上,那一天也是个与受到该死诅咒的日子相称的考验之日。
他们的灾难,来自极为单纯的原因。
是云。
应该要覆盖住地狱的夜幕不足。率先注意到这件事的,不幸地是熟悉土地的老手组。
其中一人,导引编队的向导机的机长咬牙说出担忧。
「……没有发出中止命令吗!云量太少了!」
夜晚的天空。
漆黑的天空。
恐怕受到灯火管制的地表虽是一片漆黑,但能看得出来没有受到「厚重的云墙」阻挡。能看见轰炸目标是很好,不过在窥看深渊时,对方也同样会窥看过来。
「该死的气象预报员,什么万全的气候啊!是在说万全的迎击气候吗!是喝了阿夸维特酒吗?那群该死的蠢货!」
那群用宿醉的脑袋随口乱说预报的该死蠢货──机长如此狠狠说道,伴随著讨厌的预感判读地形。
然而,映入他视野中的却是一片红;足以让人瞬间眼花的,光线的激烈照射。
「是探照灯!」
「该死!被看得一清二楚啊!」
「是夜间战斗机!升空了!」
机长就在听到飞航工程师的大喊,正准备压下操纵杆回避时失去了意识。
凶手是上方敌机发射的二十mm机关炮弹。过于现代化的死神镰刀,就连死前的走马灯都不给,让机长成为了人类的过去式。然后,最近的死神本领非常好。
在曾是机长的男人喷出的脑浆在机内飞散的同时,他的组员也迎来了相同的命运。于是,摇摇晃晃,无法再维持姿势的向导机,就遭到重力的束缚,朝著地面坠落。
同时,这一幕也让后续的编队看得非常清楚。该说是不得不看吧?毕竟,帝国的探照灯很亲切地照亮了这整个过程。
所以后续机的组员才会大叫。
「向导机被干掉了!该死!」
云不够。毫无办法地在地狱小巷里一丝不挂。
最后还有如恶鬼般的敌方战斗机,就像立刻上钩似的袭击过来。对维持航线飞行的轰炸编队来说,可恨的是敌方夜战的状况绝佳。
而且,棘手的客人还不只是从上面来。毕竟,不论上下都是地狱。
「是防空炮火!从下面打上来了!」
朝著探照灯照亮的目标,一个劲地发射高射炮弹。此外,被照亮的机体对敌机来说也是最棒的标靶。
只要被照亮一分钟,寿命已经减半。
要是被照亮两分钟,能活下来要感谢上帝。
彷佛在消磨灵魂的时间,一分一秒都等于是永劫的煎熬。还没吗?还没抵达投弹点吗?
成为联合王国的轰炸机组员,就是这么一回事。尽管知道,但神经也受到近乎极限的折磨。
「准备投弹!配合我的时机!」
由于丧失了向导机,所以指挥官独断地重新设定目标。
「就是现在!」
一齐投下的炸弹对他们来说是累赘。只要能将沉重的炸弹丢到帝国那边去,事情就办完了。变轻的轰炸机丝毫没有继续停留在该死的防空阵地上空的理由,他们一架接著一架地翻转机翼,十万火急地加速脱离有大野狼巡航的帝国制空圈。
不过,还在半路上。
「有追兵!混帐!被射击了!」
距离越过渡渡巴德海峡的友军控制空域,还很遥远。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七月一日 帝国军西方空中管制司令部
战争有一个极为基本的传说──「当一方痛苦时,另一方也不轻松」。
帝国军不断毅然击退联合王国的战略轰炸。但是,却离甜美的胜利很遥远。即使他们是这一晚的胜利者,也充分品尝了胜利的苦涩。
彻夜未眠的值班军官,每天早晨都得很不情愿地面对现实。
今天又怎么会有例外呢?
「损害如何?」
司令官询问。
带有紧张感的气氛,伴随著视线投向报告者,等待著结果。
「在可容许的范围内。」
这样啊──伴随著这一句话进行轰炸损害评估的将校,安心地吁了口气。在西方司令部,每天早晨都是在众人但愿今天也是如此的愿望下开始这一天。
损害轻微。
没人奢望著更好的结果。希望没有轰炸的愿望,早在很久以前就被众人放弃了。
「外围地区的防御阵地有些许损害……特意让担任诱饵的防空阵地吸引注意力的策略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也不认为同一招会永远有效。」
「有一个机群没有被佯攻吸引,入侵到工业地带附近。所幸,航空舰队的空军师团有搜索到并加以击退。地上的损害有限。」
各负责将校陆续提出昨晚的汇整报告。
「就总评来讲,有对敌方造成损害。然而,敌方依旧能维持攻势的可能性很大吧。」
帝国航空舰队所无法奢望的,以无数的重型轰炸机进行的夜间轰炸。最初还能完封的联合王国空袭战力,数量突然大增。
当然,帝国方即使贵为东家,也没办法对此袖手旁观。尽管如此,也还是跟不上数量。没办法歼灭。
因此,任谁都带著叹息,不断考虑著「现状有办法『维持』下去吗?」这件事。
「进行修复、支援,还有对牺牲者的关切。那么,就下去处理吧。」
值班指挥官做出的总结,完全是日常业务的口气。面对连日不断的轰炸,西方方面的将校已一如字面意思的彻底习惯了。
要是每晚都遭到轰炸,最初也不是不会紧张。而如今要说的话,毫无疑问已是平顺的日常。
至少,对将校来说这已然成为日常的风景。
尽管如此,他们英明的脑袋偶尔也会考虑起未来的展望。
没有特意高声主张。就算是帝国将校,也会对意气风发地讨论黯淡展望的行为感到迟疑。
然而,只要稍作想像……就会不小心说溜出嘴。
「……阻止轰炸的状况,到目前为止甚至能说是良好。但没办法每次都这么顺利。照这个样子下去是迟早的事。」
一名将校说出担忧。
悲观论是将兵的最大禁忌。本来的话,这是会被一笑置之、激励,或是稍加警告的怨言。
是太壮烈了吧。
就连受过军纪教练的将校,都欠缺著能将悲观论一笑置之的力气。他们大都共有著相同的不安。
相同的担忧。
相同的恐惧。
相同的预感。
光是军纪与命令,就只能阻止他们陷入失败主义。一度说溜不安的话语后,赞同的意见就有如决堤似的流出。
「东部拿走太多战斗机部队了。」
「魔导师也是。全是东部,东部,东部!真想要他们适可而止。」
非生产性的抱怨。
这是众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尽管如此,这些怨言也在将校的喉咙中累积到不吐不快的程度了。
「补充的将兵,飞行时数几乎毫无例外都在开战前的规定以下。最后居然还开始配属飞行时数才两位数的驾驶。」
「两位数?就算是现在,在初战前最少也应该要飞满一百五十个小时吧?」
「最近的速成组,有到三位数的很罕见喔。」
难以置信──好几个人重新注视起空军联络军官。以开战前的基准来讲,一百小时是训练未完之前的阶段。
最少也要三百小时。可能的话,要六百小时。
这是只要是有以战前的严格基准培育,受到这种幸运眷顾的将校,任谁都有学过的「基本」。
因为是常识,所以面对现状,他们才只能颤抖。
「难以置信。是打算将素质优秀的年轻驾驶员或魔导师消耗殆尽吗?」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毕竟擅长野战的航空魔导部队全被拿走了。是为了填补被东部拿走的缺口……」
「到头来,不论到哪里都是东部,东部,东部吗?东部是无底沼泽啊。」
中央吸走莫大的物资数量,注入到东方战线。要是听到连占领地区生产的弹药都送往东部的消耗战的话,就算再不愿意也会明白这是占了多大的比例。
即使高喊著高射炮弹不足,本国也会以「东部需要」为由,执拗地要求提供。就连照原本的假定,应该会有余裕的防空人员都开始面临慢性的人员不足。
不够;所有的一切都不够。
原因是东部。帝国在东部失血过多。
「西方也没办法老被当成是坚实的地盘。真让人觉得本国的感觉偏离现场。」
打断拦截管制相关的将校继续抱怨的,是上级指挥官苦涩的假咳。
「各位,就到此为止了。」
只要用眼神警告「你们说过头了」,就连映像管的微妙波长都能看穿的将校,是不会看走眼的。
再说下去就是逾矩;坚决的表明这里有著一条无法原谅的界线在。
于是,他们就争先恐后地连忙赶回工作岗位,直到方才为止的气氛,瞬间就从室内消失得一乾二净。
只不过,就连要他们适可而止的指挥官本身,也是一丘之貉。即使终究只有心想,但只要是指挥防空战现场的当事人,就不得不深刻感受到这些情况。
「……每况愈下吗?」
被抽出的核心战力。
接连不断战斗所导致的损耗。
最后是在品质上与数量上都不充分的补充人员。
就在伤透脑筋时,会有大规模补充的消息也曾让他暂时怀有期待。结果实际一看,却是将「速成毕业组」投入现场的禁忌手段。
在室内,指挥官脸上保持著就像没事般的冷静表情。不过内心却想呻吟。
今晚也遭到联合王国军轰炸部队狠狠攻击了。考虑到受惠于云量的情况,也能对确认战果抱持相当大的期待吧。
敌我的损耗比也毫无疑问是保留在容许范围之内。是久违的大功一件。
但是,这就只是防卫成功。
「真难熬啊。」
他们明天也会来吧。明天的西方防空战也会是帝国胜利吧。后天或许也会来。就算是后天,也没道理会赢不了。
但是,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半年后呢?明年呢?
这种消耗速度能补充得了吗?
「……还真是难熬啊。」
当天──帝都/帝国军参谋本部
西方方面司令部的人员支援。这件事的必要性,帝国军早已认知到很长一段时间。同时也是尚未解决且搁置已久的诸多问题之一。
原因很简单。
人不够。
说得更详细一点,就是错误的假定导致了今日的现状。不同于开战前的假定,参谋将校的人数不足。
如果是决战时的野战军运用,即使集中投入,所需要的人数也有限。基于这种推断,帝国的参谋培育方式是彻底的选拔与集中投资。
只选拔出资质优秀的将校送进军大学,集中进行参谋教育的奢侈方针。只有从本来就经过筛选的军官中,经过更进一步选拔的菁英才能就读的系统太过精致。
连这种在平时是最佳答案的方法,也无法在战时发挥机能。
此外,如果是像莱茵战线那样「胶著的壕沟线」的话,也有余裕将军官调离战场,丢到军大学里就读;但要是想从东方战线这种「流动性的防卫线」中,把熟知当地情况的军官调离的话,就难以避免当地会乱成一团。
而且,参谋将校就算想要速成也有限度。于是,既有的参谋将校被迫面临到剧烈过劳。
要是能藉由将负伤将校配属至后方以进行补充的话就好。
但只要是能动的参谋将校,甚至没空休息。他们大半都一如字面意思,被过度使唤著。
就算是与其说是人类,倒不如说是参谋将校的他们,在身为参谋将校的同时,也是最低限度的人类。
本来就处于慢性的人手不足了。
在这种状况下,要是接获命令要将优秀的军官调离到其他部门,那可是会浑身僵住的。就算是帝国式参谋将校,也不会想得意洋洋地埋首执行。
然而,他们的迟疑就到此为止了。
要是带头的人是参谋本部的老大卢提鲁德夫中将,参谋将校就不得不得向上帝大吐怨言,开始处理了。
参谋将校聚集在一间会议室里。
总数不满十位的他们,战战兢兢地朝主席卢提鲁德夫中将的方向瞥了一眼。就连作为一名参与者列席的雷鲁根上校,也只能说这是无可厚非的事。
参谋全体性地蔓延著疲劳感。理应在参谋课程中,将知性与体力压榨到极限为止,让耐性获得承认的参谋将校,居然会是这副模样!
想表示「没办法再抽出更多人手」的气氛,想必卡在全员的喉头上吧。
不过,主席仍旧在雷鲁根上校面前若无其事地说出议题。
「西方果然有必要派人去管。」
他是在暗示要以此为中心进行讨论。要是察觉到这是以派遣为前提的议论,即使是顺从的参谋,也会对老大的决定提出异议吧。
坐在雷鲁根隔壁的将校脸色大变,连忙举手说道:
「阁下,请恕下官直言,现状下,西方的阵容并没有特别的问题……」
「有必要改善。要派人出去。这是确定的事。」
邻人尽管试著迂回地提出「不想派人」的意见,也依旧被卢提鲁德夫中将坚定的话语给轻易粉碎。
没办法了──雷鲁根上校做好觉悟。
这样就只能派人了。这是上头的意思。
「能即时看出参谋本部意思的人员很少。外加上陷入泥沼的消耗战。些许的改善很可能在往后导致决定性的差异。」
只要被他瞪上一眼,任谁都会颤抖起来。
「因此,我们要做到彻底。基于这点,想留意一下西方。」
懂了吗?──在被他这么一问后,那怕是参谋将校,也有大半别开视线。勉强承受住他的目光的雷鲁根上校本身,如果可以的话也不想回答。
然而,不论好坏,他也都是参谋将校。
在脑中搜索最适合的人选,立刻说出候补人选的名字。
「罗森伯格阁下如何?在复役前是议员。精通军政关系,而且还具有男爵位。」
是达基亚方面的军政官。与帝室的关系不错,还是能相对地与平民政府妥善相处的上级将官。最重要的是有著丰富的政治经验。
「达基亚军政是石油供给的生命线。他要是走了,会让人不敢想像之后会怎么样。」
最主要的候补人选不行,雷鲁根上校就随即说出第二好的人选。
「下官的同期,舒兹中校如何?尽管因为长期疗养,对转任野战勤务的适应性存疑,但重要的后方调整能力出类拔萃。下官记得应该是在处理本国的军政关系。」
「不错的人选,前提是如果能用的话。虽然尚未公告,但杰图亚那个笨蛋已确定要把人带去东部了。」
「被拿走了吗?」
是呀──卢提鲁德夫中将苦涩点头。
「会在下次的例行人事时公布调职。要转调东部的自治议会担任顾问官。也就是看上他的调整能力的赴任。尽管能理解这与师团构想有关,但圆滑的高级参谋竟然这么稀少啊。」
第二好的方法也不行。不过,如果是中校级的参谋将校人事,就能以参谋本部的一己之见变动吧。
如有必要的话,就乾脆选择调用吧。
「要将舒兹从那里调走吗?」
「否决。也不能让那个义勇师团构想失败。」
考虑到东部的重要性,西方的优先顺序怎样都会下降。这样一来,候补人选就更少了。能干的参谋将校虽说人手不足,却也还有很多,但能用在作战以外的人选非常少。
对了──雷鲁根上校就在这时,想到一名优秀的铁路专家。调整能力出众,人格、品性皆很理想的人物。
「乌卡中校如何?优秀并且善良。下官认为有满足标准。」
「……在内部使唤太久了。他的话,话语权太弱。如果是准将,或是有过前线的连队长经验的话,情况就不同了吧。」
是军历啊──想到这,雷鲁根上校忽然想到一名人选。
一名只看经历的话,就非常完美的候补人选。
「那么,下官如何?虽是形式上,但也有过战历。尽管还没办法升为将官,但只要勉强配合军历──」
也会是个相称的人选──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卢提鲁德夫中将挥手打断了。
「就算总体战是拿自己的房子当柴烧的愚蠢行为,情况也没危急到想在途中拿自己的手脚当柴烧。」
「感谢阁下的赏识。」
「我会更加过度的使唤你。上校,没有其他人选了吗?」
还来不及笑说「请手下留情」,就指名要他交出下一个人选。
这样的话,乾脆只考虑军历吧──雷鲁根上校思索起来。目前有空,能让参谋本部的意思强行通过,具备这种意志力的人选。
那位大人如何?
「隆美尔阁下如何?在南方大陆远征军撤退后,只要在参谋本部待上一阵子,再前往西方赴任的话,也能充分传达情况了吧。」
「……他有空吗?」
是的──雷鲁根上校点头回应,接著说道:
「如果是在归还后的话,就毫无疑问有空。此外,如果是西方的话,也能多少成为休假吧。就人事上,下官认为很刚好。」
「只不过,他是个优秀的战术指挥官,这方面的才干很可惜。最主要还是像西方这样牵扯到军政的话,就是他尚未经验的领域吧。要教育也行吧,但难道不会矫枉过正吗?」
那么──雷鲁根上校提出修正方案。一个人不行的话,就两个人。
「那就派乌卡中校辅佐如何?」
不可能──卢提鲁德夫中将摇头否决。
「派不出两个人。能用的参谋将校真的很稀少。」
尽管提议被否决的雷鲁根上校本身毫不知情,不过乌卡中校的交涉能力受到很高的评价。
能让迂回说著啰哩啰嗦的牢骚、怨言,还有讥讽的人「吐出物资」的能力,长久以来都不是参谋将校的评价项目。
结果,让有办法进行协商的将校,是一如字面意思的供不应求。
要是想拿走能与后方的平民「态度亲切地交涉的铁路专家」,将会导致不顾一切的反对吧。
唉──担任主席的卢提鲁德夫中将,很明显地向众人叹了口气。
「师团的激增,战死者的填补,最后连军政都要参谋本部吐出人来,杰图亚那家伙还因为最高统帅会议的指名到东部去了。」
唉──再次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卢提鲁德夫中将接著说道:
「凑齐人数,和凑齐真正的参谋将校,意思可是完全不同。」
非常正确的抱怨。肯定能得到会议室内列席的全体参谋将校的同意吧。然后,正因为如此,接在最后的话语才会让他们伤透脑筋。
「尽管人手不足,也依旧要派人。」
「……就诚如阁下所知,很困难。」
「总之,去进行选拔。西方也没办法轻视。要是不将懂得实战的将校留在后方,东部与西部的战斗教训接受度也很可能会产生很大的差距。」
当天──东方战线
当本国负责人抱怨时,现场负责人也一样在抱怨──为什么不派更多兵力过来。
就连在帝国军之中,这也是无可奈何的真实。
担任东部战争指导的杰图亚中将也在扑克脸底下压抑著苦涩,摆出一脸装傻的表情,抽著存量愈来愈少的贵重香菸。
「……那个多国籍部队怎么了?」
「在压迫霍芬突出部。第三十一师团尽管英勇奋战,但现状下还是难以承受住压力吧。」
盯著摊开的地图,杰图亚中将就在这时暂时沉默下来。兵力密度薄弱,预备兵力有限的现状。
……东方方面军的帐面战力是很巨大,但消耗也非常激烈。
手边作为战略预备部队留下来的,是装甲师团、机械化师团、航空魔导大队各一。然后,是几个半毁的步兵师团。
以方面军的战略预备部队来说,还真是寒酸。
根据教范知识的话,立刻后退重新编制会是正确解答。如果是自己在军大学担任指导教官的时代,就会教导学生该如何后退吧。问题点在于,现状下纵使后退,别说是增援,就连补充的头绪也完全没有。
「要从战略预备部队中派出航空魔导大队投入吗?考虑到歼灭作战,失去霍芬突出部果然会造成影响……」
「放弃吧。」
「阁下?」
朝著愣住的将校,杰图亚在脸上摆出笑容嗤笑著。
「你是想议论战略预备部队的灵活性与重要地形的优劣,陷入这种古典的两难推论吗?」
回想起军大学时期,当时还真是快乐啊。
肩负著将兵的命运,达成对帝室与祖国的责任与义务的痛苦,肩上的负担太沉重了。是上年纪了吧,扛起来很痛苦。
「你能说那块土地是绝对要确保的对象吗?贵官能断言吗?你好好想想。即使有用,能活用那块土地的兵力会是个问题喔。」
时间与空间,还有战略预备部队。
将校总是在计算得失。
「恕下官失礼,阁下。」
「怎么啦。我随时欢迎发表意见喔。」
「阁下的言论,听起来像是要撤兵的表现。」
是假装确认的谴责语气。的确,就以教范来说,从「突出部」这个足以作为攻势基点的要地撤兵,是会成为批评的对象吧。
只不过──杰图亚中将笑了。
「……作战领域的参谋将校居然会说『听起来像是』这种话,看来东方方面的情势已经迫切到这种程度了吧。」
「这!」
就算是他们,也离无能很远。
正因为有意识到时间与空间的权衡,脑中隐约浮现出撤兵的必要性,所以才会反抗。就算不能从要地撤退的常识让脑袋冥顽不灵,会去烦恼与现实的一致性,也是因为具备著对知性的诚实性。
「兵力不足,是无可奈何地不足。要是让区区一个重要地形把战略预备部队引走的话,会陷入无益的消耗战。」
因此──杰图亚中将的裁定被无声的呻吟接受下来。尽管任谁都不想这么做,却也承认没有其他方法。
「放弃霍芬突出部。该以支援后退为前提制定计画吧。」
「可是,也有像索尔迪姆528阵地那样的例子……」
以半包围战取得战果──不甘愿的语调。不过他的言外之意,就只是太过贪得无厌的愿望。
「这是要怎么跟用上最精锐的战斗群,还有完全充足的装甲师团,对方的主力还正在对应安朵美达作战的条件相提并论?」
战力差距与战略环境差太多了。甚至没办法做为比较对象吧。杰图亚中将不得不板著脸狠狠说道。
「如果有选择正攻法的余裕,就给我报告那份余裕的所在位置。立刻去办徵用手续。」
瞪著眼睛环顾众人,全员脸上都浮现相同的苦涩表情。
现场要是有将校想看自己的愁眉苦脸长怎样的话,只要拿身旁战友的脸当镜子照就好。只要是具备知性的参谋,就能直接从彼此的脸上察觉现状。
彼此看到的,会是彼此脸上浮现的苦涩表情。
「很好。」
「阁下?」
「看来意见统一了,那就来讨论撤退支援。」
叩地敲著桌子,杰图亚中将在众人面前一改苦涩的语调。
「要是友军有办法撤退,我想作为连结下次行动的预备性行动。具体来说,就是要考虑作为对联邦军的诱饵。」
「……意思是要引诱包围突出部的敌军?可是,能用来机动包围的兵力──」
「我也是彻底的机动战论者,但不能每次都用同一招引诱包围歼灭战。」
跟魔术一样。
所谓的战术,就算发挥创意的余地很大,将同一招模式化地持续使用的弊害也非常大。
要是机关或把戏被看穿的话,想靠一招走天下是不可能的事吧。
反过来说──杰图亚中将就在这时微微一笑。
「在敌人自认为看穿把戏的瞬间,就是让他们落入陷阱的最好机会。各位,就试著稍微动点脑筋吧。」
无法采用正攻法的事实太过于让人焦躁,但就只能将现场该做的事情,在现状下做到最好了。
东方方面军,终究只是方面军。
诸如与自治议会的合作、补给线的保全、后勤状况的改善等等,尽管也不是不能推动影响这些战略的各种要素。
但尽管如此……现场终究是现场。
帝都的那些家伙,帝都的最高统帅会议会怎么做?
本来就连在军中都不是脑袋,是手脚了。既然是这样的话,作为就只像是手脚中的一根手指的东方方面军,就只能在现场发挥最大限度的能力。
「总而言之,就将那个多国籍义勇军部队送进多国联合军墓里头吧。」
想再抽一根,但手头上所剩不多了──一面在心中悲叹这件事,杰图亚中将一面轻轻笑起。
「各位,共匪非常喜欢政治宣传。所以要随时注意那个部队的所在地点。那里恐怕就是下次主攻的主轴。」
「阁下,他们在安朵美达作战时是『完全位在主战线外』。」
「没错。然后,按照共产主义者的思考逻辑,『这次』恐怕就会以他们为主轴了吧。当然,并不是要你们认为绝对会是这样,但应该可作为参考条件。」
同一时间──多国籍义勇军部队基地
胜利是万灵药。至少,能期待以看得见的形式,发挥出将争执裹上糖衣的效果。
就连对不断落入帝国军圈套之中的多国部队来说,也没有例外。
安朵美达作战的阻止是伟大的转机。至少,表面上联邦能伴随著荣耀宣扬这是一场大胜,共同交战国也能毫无保留地以外交礼仪恭贺同盟国的胜利。
就算紧接著在机动战中吞下惨痛的败北,这也毫无疑问是战略性的胜利。
情势的改善,也宛如甘霖般的降到东方方面的多国籍部队身上。毕竟,他们能比较容易地确保适合政治宣传的画面。
在战地,无法期望更多的政治性战果了。
于是,联合王国联邦分遣海陆魔导部队指挥官──德瑞克中校愉快地喃喃说道:
「……一帆风顺啊。」
一望无际的沃野;不见敌踪。配合著帝国军的逐步后退,联邦军执行了主战线的推进。
德瑞克中校等人也为了支援推进行动,不断重复著连日出击。主要任务是搜察攻击任务。就算让部队分散成扇状前进,也只有零星的遭遇。
这只能认为是帝国军地面部队乾脆到令人害怕地放弃前线,急急忙忙地后退了。
顶多就是很罕见地收到与疑似侦察的帝国军航空机、魔导部队的接触报告。空中优势的天秤毫无疑问是倾向自军阵营。
「相对地,战线的推进也超乎预期吗?」
猎物少到会让出击扑空。
边觉得这样很好,边让亲自率领的中队集合返回的德瑞克中校,一降落就注意到两张眼熟的长相并排在一起。
是身高一高一矮的米克尔上校与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中尉这两个人。也就是亲密的战友与麻烦的政治军官。
姑且不论前者,后者特意跑来「迎接」自己,只让人有种麻烦上门的预感。
这次又要我做什么啦?
「德瑞克中校,方便吗?」
跟预想的一样,搭话的是共匪养的狗。与政治军官之流说话,怎样都叫人难以忍受。
就以德瑞克自身直率的见解来讲,几乎没有比这还要过分的事。跟鹦鹉说话甚至感觉还比较有益吧。
「没问题,是米克尔上校找我吗?还是贵官找我?」
「是上校同志想针对战局跟中校商量。」
「喔,是米克尔上校找我啊!」
德瑞克中校一面充满挖苦的嗤笑,一面将视线重新对向担任口译的莉莉亚‧伊万诺娃‧塔涅契卡中尉。
「上校到底想找我谈些什么呢,中尉?」
名目上是米克尔与德瑞克在进行协议吧,但实际上,塔涅契卡这名中尉却没有用联邦官方语言向米克尔上校确实地一一说明。
这其实是体现共产党意志的塔涅契卡这名中尉,特意以经由政治军官口译的形式在与德瑞克中校对话。
我的战友──米克尔上校精通联合王国官方语言这件事,现在就只能暂时忘却了。
演戏的关键就在于连续性吧。
尽管是一出非常滑稽的闹剧,但身为演员的米克尔上校与德瑞克自己可是非常认真的。就算观众只有一名政治军官,既然这关系到米克尔上校的生命与更胜生命的事物,也就只能演下去了。
「航空魔导战很顺利。配合友军的进入,有办法推进战线吧。因此想在此局面下,考虑新的作战行动。」
「在此局面下的新作战!联邦方的气势还真好啊,能帮我向上校转达这个主意很好吗?」
盯著一看,就看到中尉不知所措的眼神。
啊,是这样啊。
「上校的回答是?」
「那个,不好意思。能请中校再说一次吗?」
「还真是抱歉,塔涅契卡中尉。对口译来说,我讲话有点太快了吗?」
轻刺拳与挖苦。
顺便找麻烦的牵制。
就在政治军官向米克尔上校解释情况,米克尔上校嗯嗯地点头后,德瑞克中校就间不容发地继续著不成熟的恶作剧。
「话说回来,南方没派增援吗?新作战是很不错,但首先无法无视兵力的问题。」
「根据党的通知,南方的状况尽管正渐渐改善,但仍有警戒反攻的必要。」
虽然政治军官立刻做出回应,但尽管只是形式上,这可是米克尔与德瑞克之间的对话。德瑞克中校朝著塔涅契卡中尉稍微挖苦起来。
「中尉,辛苦你了。但是,贵官是中尉。可不能让阶级差距成为知识差距。为了小心起见,能帮我询问米克尔上校『有没有增援』吗?」
就跟刚才一样,政治军官向米克尔上校滔滔不绝的说明起来,将适当的答覆「加了非常多料后」做出报告。
「上校的答覆还是一样。表示南方的情势正逐渐改善,目前的状况正是能以积极的行动粉碎邪恶帝国主义者的大好良机。」
「喔!那么,那个新作战是?」
「是党中央的提案。」
「咦,还真是期待呢。是怎样的作战?我非常有兴趣哟。」
话中满是迂回的鄙视。正因为与担任看门狗的政治军官对话会削减自己的品性与理性,所以怎样都非常难熬。
不过,就连这种感情性的言外之意,也终究在听到下一句话后,就从德瑞克中校的内心里消失了。
「党中央要我们研讨一下斩首战术。」
斩首吗!
看来他们偶尔也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样子。
总结提案的性质,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了。
「目标是?」
「东方方面军司令部。目标恐怕会是敌军的参谋长──杰图亚中将吧。」
「不对,我记得他不是参谋长,而是『检阅官』吧?」
「可是,俘虏的证言指出,他是实质上的指挥官。」
肯回答疑问是件好事。
要是有问题的话,就是她虽是政治军官,但就连区区一介中尉都知道的情报,身为「联合王国军指挥官」的自己却不知道这点吧。
在研讨认真的作战时,这样可讨论不下去啊。
「塔涅契卡中尉,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是的,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这是什么时候的情报?」
「咦?」
在德瑞克中校不耐烦的注视之下显得困惑的年轻女性政治军官并无恶意吧。单纯只是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要跟自己报告。
要在用无能就能说明的事情中找出恶意,会让事态变得复杂。
「我没有收到这项情报。要基于没有收到的情报讨论作战行动,是不可能的事。」
最重要的是──德瑞克就在这时再次强调军阶。
「塔涅契卡中尉,你虽说是政治军官,但就连贵官都知道的事情,身为联合王国军派遣部队指挥官的我却不知道,这让我无法接受。我要相关资料。」
「那个,这个是……」
真是叫人不得不生气。在事关将兵性命的战争中,勉强也同样算是士兵的家伙,居然搞这种把戏!
「米克尔上校是故意隐瞒我的吗?」
德瑞克自己也很清楚,他是不可能这么做的。
因为联邦共产党对米克尔上校的戒心,搞不好比对德瑞克自己还要高。
执政党真该再多送一点职业军人到联邦方面来的。这样一来,全员对于「我们」议会的感谢与信用,肯定会异于寻常地高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吧。
在联邦,能让人学习到民主主义到底有多么重要。
「好像是出了什么差错,那个……现在正要和中校说明。」
「很好。那么,想请你顺便翻译一下。『期待从今以后,能相信贵国会对同盟国进行适当的说明』。」
还有──德瑞克中校露出明理的外交官笑容,向塔涅契卡中尉装出微笑。
「为了两国关系,我很乐意提供协助。」
「这是中校赞同作战的意思吗?」
猛然抬头的政治军官,肯定是在担心自己的失误会有怎样的下场吧。联邦真是太害怕「失态」了。
不是他们胆小。而是让他们不得不胆小的体制太有问题了。
……这居然是同盟国!
难怪首相阁下会在庶民院拥护恶魔,扬言如有必要就不惜与恶魔握手了。
一切都是为了必要两个字!
惊人的是,自己居然会带著笑脸与政治军官妥协!
「发挥多国籍部队的能力,追求最大限度的成果。这是我们的职责。」
我们是政治性的派遣,极端来讲没道理要听从联邦方的命令。然而,只要有效,提供协助也是我们的职责。
联合王国本国也会认同这种痛快的作战吧。特别是哈伯革兰少将阁下他们似乎会非常喜欢。
「就以此观点来看,实际上,精锐的特种运用方式非常有效。虽然得加上『只要实行的我们能够生还』这句但书……但将校就是为此存在的吧。我很乐意尽全力执行。」
艰难的任务。
不过,效果出众。
要激起将兵的干劲,是轻而易举吧。
「能期待你们将必要资料及时送来吗?」
对于死盯著联邦方的德瑞克中校,回答的依旧是政治军官。连询问米克尔上校的动作都忘了,立刻向他点头。
「这是当然。请交给我吧。」
点头回了一句很好,特意只和米克尔上校握手的德瑞克中校,就在返回宿舍时,迎来了令人惊讶的访客。
是塔涅契卡中尉以及无数的联邦宪兵。还来不及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抱著整套资料的政治军官与联邦宪兵,就伴随著碰地一声勇猛声响,将东西陈列在德瑞克的办公桌上。
是有好好翻译成联合王国官方语言的俘虏审问纪录。这些正是刚刚才要求的资料。看来联邦军有时也会将委托的东西好好送来。
是打从一开始就有了──这也会让人想叹气吧。
既然能这么轻易地将整套资料送过来,也会让人想抱怨「既然办得到,就赶快给我啊」。算了,在说不定有遭到监听的室内老实地佩服给他们看,可是我的工作。
该死。
不过,在看完资料,大略研究完状况后,德瑞克中校真的就只能骂出口了。
「该死,这……很困难啊。」
目标是帝国军的高级将官。
既然是频繁使用斩首战术的指挥官,当然也会知道对策吧。光看资料,就能看出他正在到处移动。
这跟袭击定点的作战,前提条件可是完全不同。这样就算期待联邦体系游击队的通报,也不可能准确地确定所在位置。
「……是要怎样找出会移动的对象?要是无法掌握到预定行程,这是不可能的吧。」
扑空的可能性非常大。
「纵使成功找到了,也还有一堆问题。就算他真的在那里,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解决护卫吗?要是让他逃了,该怎么办?」
简单来说,风险太大了。
「帝国那些家伙,还真亏他们能把这种事当成战术使用。」
尽管令人吃惊,但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是非常有效地做到了。
他们虽然可恨,不过该对他们身为专家的实绩致上敬意吧。
诺登外海「一连两次的偶发遭遇战」,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司令部的铲除,最后是在对联邦战中「频繁到令人傻眼」的枢要攻击。
还有对协约联合的登陆作战也是吧。那也能说是将陆军的迂回概念带到海上来的成功事例。
果然,愈是思考,就愈觉得这一切都策划得很好。
尽管本国的分析官指出「这一切可能全都是临机应变」……但就从有过前线经历的人看来,也很怀疑「这种特技有办法成功这么多次吗?」。就连精心策划的计画都会非常频繁地发生事故。想靠偶然成功,总之是不可能的事。
「靠临机应变指挥军队?太荒谬了。」
不可能是个别的偶发事例。假如没有进行有系统的准则运用研究,是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吧。
因此,向敌人学习是最好的办法……但他们创下的最大成功案例,共和国军莱茵方面司令部直击的「详细」,至今还尚未判明。是执行了某种航空作战吧,但航空魔导师不仅没被侦测到地「长距离入侵」,还配合著疑似列车炮的攻击空降。
老实说,也有不是列车炮,而是空用炸弹的说法……但毕竟是混乱成那样。还来不及彻底进行完美的检证,就惨遭帝国军蹂躏了。
「虽是马后炮,但谜题太多了。就连分析材料都只能慢慢摸索。」
战线崩坏的混乱,直到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来。资料会不足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也不能不去调查吧。
「真想知道谜底……包含向自由共和国的确认,或许该向本国询问吧。」
毕竟是本国的话,就肯定能掌握到某种线索。但情报要回送到这里来,怎样都需要时间吧,这是个问题。
意外地,时间是个深刻的问题。
不论是什么都好,自己可是立刻就想要线索。毕竟是将性命放在天秤上。分秒必争是理所当然的吧。
即使无法期待,也该以作战必要的相关资料名义,试著向联邦军要求吗?……虽是他们的提案,但就连在企划阶段都没说要提供资料。
无法期待。说到底,根本就不该对共产主义者抱持过度的期待吧。就没有别的,其他地方的情报源吗?就在思索著这些时,德瑞克猛然敲了下手。
「嗯?这么说来,我记得在战地记者组当中也有几个。对了,安德鲁他们应该有待过莱茵战线。」
向战地记者他们询问。
就算没什么希望,但说不定有一试的价值。反正在联邦的边疆地带,有办法接触的情报资源也很有限。
是不会白费工夫吧……
不过,思考就在这时被敲门声打断了。
「德瑞克中校?啊,不好意思,中校。请问方便吗?」
「当然。是谁啊?进来。」
尽管以对方不熟联合王国官方语言为由放过那拙劣的遣词,不过会这样说话的部下军官,毫无疑问就只有一个。
老实说,就连要握住缰绳都很费力……但不是完全掌握不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是苏中尉吗?你回来啦。」
「是的,正在写报告书。不过,没有接敌,地面上也几乎看不见敌踪。」
「很好。等下给我最终任务报告。」
对于德瑞克中校的要求,苏中尉以非常老实的态度点头。这是某种程度的独立任务,率领部队的作战行动。
尽管无法放心,不过在可妥协的程度内稳定下来了。
能在某种程度内控制住苏中尉,简直就是上帝保佑。
「没有失控吗?」
这种提心吊胆的现状,难以说是理想的状态。甚至带有问题。只不过,反正跟德瑞克自己的意思无关,就只能用她了。就算只有某种程度,但既然有办法控制住她,甚至应该要高兴吧。
「还不错。」
还真不错──德瑞克中校就在这时喃喃自语起来。
「能赢的战争还真好。」
被自己的话语感动,会很蠢吗?不过作为事实,德瑞克中校是在品尝著胜利的恩惠。
「死者很少,争执也减少了。尽是一些好事。雷鲁根战斗群的那些家伙肯离开这里,还真是帮了大忙了。」
感谢敌人似乎也不太对吧。不知该说是上帝保佑呢,还是因为帝国人太蠢了,但乐得轻松不是件坏事。
「……同情起约翰叔叔了。」
麻烦的敌人不在,对现场来说是非常幸运。
「不对,这里也有这里的问题吧。得承担上头交代的麻烦事。倒不如说,我才想被同情吧。」
在曾是威胁的雷鲁根战斗群离去后,需要谨慎对待的苏中尉等人也变得愈来愈听话。这是在有得到战果,战况顺利的情况下。
米克尔上校与塔涅契卡中尉的指挥系统问题,也依然没有改善;多国籍义勇军部队的统一运用是一场恶梦。这要是苦战的话,情况会变得怎样啊。
「在胜战时担心苦战,我也太爱操心了。」
不对──自己心中浮现的乐观论,让德瑞克中校重新绷紧神经。
「杰图亚这名敌方的将军,真是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还以为他们会为了救援阵地,立刻突出战线,结果却毫无反应;才想说他们要是能继续待著不动,让部队后退的话就好,结果怎么了?
还真的给我后退了。
……服务精神旺盛的敌人,当然也会要求用铁与血支付相应的代价。想必是在打什么惊人的坏主意吧。
既然如此,去砍掉那颗脑袋的要求也不无道理。尽管要同意联邦人,或是说共产主义者的想法,怎样都让人不爽就是了。
不,是该同意吧。
斩首战术有研究的价值。
但不得不承认此战术的风险太过巨大,实行部队还得徘徊在拚死与必死之间。作为部队指挥官,德瑞克中校厌恶著这种牺牲;另一方面,作为理解战术、战略层面的将校,德瑞克中校也不得不评论这是有用的战术。
这可说是将校的两难吧。
该怎么办──非常怀念起雪茄来了。
沉思了一段时间。
「不好意思……那个,中校。餐点准备好了。」
注意到勤务兵的搭话,德瑞克中校不由得看向时钟。是想太久了吧。
「糟糕。已经这么晚了吗?得趁热赶去用餐了。」
真受不了──德瑞克中校起身,摇了摇头。有道是笨蛋想不出好主意。没有对脑袋注入酒精,是想不出好办法的。
在这种时候,总是会让人深深怀念起酒吧的啤酒。这种时候,该拿出用牌从记者团手中赢来的珍藏葡萄酒吗?
只要认为能顺便向他们打听消息的话,可以说是必要经费……不对,军官可不能喝醉。
「今晚的晚餐是?」
「补给情况改善了。真是感谢殖民地人。」
「喔?」
还真是期待啊──在带著勤务兵前往军官餐厅途中,德瑞克中校看到堆积如山的罐头。大概是刚搬进来的,每一罐都有特地进行简易包装的那种罐头。
指著大量的优质罐头与瓶子,露出灿烂笑容的负责人心情也好得出奇。这也难怪吧。不是联邦官方语言的标签,而是见惯的联合王国官方语言。换句话说,就是殖民地人也有在使用的东西。然后,会在战时送来有个别包装的罐头的,也只有殖民地人了。
抱持著期待走进军官餐厅后,就看到一批先到的客人。
愉快谈笑的部下手中拿著的是……红茶杯。而且,还散发著引以为傲的清新芳香。
「是从港口直接送来的。要来一杯吗?中校。」
「不错的主意。这么说,殖民地人也有送红茶罐来吗?机会难得。我也来一杯吧。顺便也想加果酱喝看看。」
「这不是邪门歪道吗?」
军官那充满亲近感的挖苦,不论是要斥责还是一笑置之都很简单。最主要是因为战局好转,所以能随便对应。
「不是说要入境随俗吗?既然共产主义不是人吞得下去的东西,那至少要配合他们的方式喝茶吧。」
然后朝桌上看去,喔,今天是蓝莓果酱啊。
用饼乾代替司康饼还在容许范围内。面包虽然有点硬,但也是白面包。只要不是军用口粮就好吧。
豆汤、简单的鱼料理,要是连肉料理都有的话,就还算过得去了。如果再加上战地的要素,就算说这是全餐也毫不逊色。
饮食良好。
这让前景愈来愈看好了。
「战场上就连这种菜色也很不错。就换个心情,品尝美味的食物吧。」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七月一日 帝都/泽鲁卡餐厅
军大学同期的乌卡中校说要请吃饭。这美好的邀约,让谭雅对同期情谊打从心底的感动起来。
就职务上来讲,跟铁路圈子的人打好关系不是件坏事,最重要的,他是个有益的相识。既然这餐不用钱,像谭雅这样的人是「不可能不去的」。而会一口答应招待,轻率地前往邀约,也跟对方是个能放下戒心的人有很大的关系。
也就是说,这一天,谭雅‧冯‧提古雷查夫中校大意了。
她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怀著对咖啡的期待,心情愉快地走进泽鲁卡餐厅,认出表情有些疲惫的乌卡中校,一面与他亲切地打招呼,一面坐下。
就在要伴随著餐点与他畅谈时,谭雅这才总算是注意到自己打错如意算盘了。
在泽鲁卡自豪的骨董桌上,就形式上是摆放了「跟以前一模一样的餐盘数」。是面包、前菜、主菜,还有尚可的餐后茶饮。
看起来相当不错,但就只有一个问题。餐盘里装的,全都是怎么看都像是代食品的东西。
「……本国的宴席如何,提古雷查夫中校。」
乌卡中校那总觉得带著寂寞的脸上,浮现若有似无的微妙稚气。维持著难得的表情,乌卡中校轻轻笑道:
「就贵官的表情来看,我的战略奇袭看来是完美达成了。」
被摆了一道了──谭雅也半开玩笑地点头。
「背部被击中了。真是过分。」
「还以为如果是武勋赫赫有名的贵官,就连背上也会长眼睛呢。」
「如果是那位恶名昭彰的杰图亚阁下在参谋本部设下的宴席也就算了,但既然是军大学同期的招待,也会掉以轻心吧。」
乌卡中校就像觉得意外似的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如果是贵官的话,就会体现常在战场的精神。」
「就算是常在战场,也不会不信任友军。这让下官非常惊慌喔。」
对于谭雅的反驳,乌卡中校轻轻点头。
「能让银翼突击章持有人惊慌失措,是个出色的英勇事迹吧。总有一天要说给女儿听听。是面有点光荣的勋章啊。」
「不得不告知令嫒,中校的真面目是个背叛朋友牵绊的悖德之人,令下官深感遗憾。」
「真是辛辣。啊,不对,这你还是饶了我吧。」
担心会被女儿讨厌的好父亲;身为好家人的乌卡中校,就像投降似的举起双手。他的亲子关系很良好吧。算是后方和平的一幕吗?真是令人羡慕。最后,要是主餐还端上战时面包的话,也会让人想挖苦一句。
「就个人来说,下官也想表现出好战友精神,但可悲的是,不知道舌头会不会听我使唤呢。」
「因为战时面包生气了?」
「是的,这个吃起来很痛苦啊。」
在本国吃到的战时面包,味道非常强烈。
严重破坏著舌头的味蕾,在最前线还有稍微考虑这会直接影响到「战意」,所以也经常配给纯正的黑麦面包。尽管如此,为了备齐足够的食粮,就怎样都无法避免战时面包的流入,即使是最前线组,就算讨厌也有吃过好几次。
但是……本国规格的战时面包杂味多到让人想说「这搞不好是战时面包中的战时面包吧」。
「第一次试吃战时面包时的感觉,下官直到现在都还忘不了。让我怀疑起本国的蠢蛋,该不会是认真开发出了违反国际法的拷问用或惩罚用食物了。」
「深有同感,中校。不过,看吧。如今餐桌上摆的全是假货。」
就跟乌卡中校说的一样,就连泽鲁卡餐厅也已经蒙混不过去了。
甚至连肉类都濒临全灭。端上桌的,只有用不知道存放多少年的鱼乾与蔬菜混合成的战时组合肉。
后方,而且是帝都的泽鲁卡餐厅,送上这种料理。
要是不知道以前的泽鲁卡餐厅,甚至会佩服起端上这种料理的店家居然还没倒闭,是过分到这种程度的水准。
坦白讲,这里的料理曾有著相当以上的美味,但全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情愿地动著刀叉,将说是料理的某物放进嘴中,杂味很明显。
「……味道又变差了吗?」
「虽然也跟主厨和厨师被徵兵有关,唉,但帝都在本质上的原因就跟贵官知道的一样。就算是再好的厨师,面对这么恶劣的流通情况也回天乏术吧。」
「期待能获得改善就是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只不过,比期待味道极端地变好,要来得好多了吧。」
咦──谭雅对乌卡中校的回话蹙眉。期待食材品质获得改善不好吗?
「泽鲁卡餐厅是在配给品的范围内想办法的。」
是这样啊──谭雅伴随著理解点头。谭雅自己也需要在战斗群的粮食情况费上相当大的心思。具体来讲,就是不得不进行灰色地带的筹措。哎,就是所谓的偷拿。
没有资源却怎样都需要资源的痛苦,并不是事不关己。
「非常努力呢……虽然也说不上好。」
没有接触黑市或靠著违法途径筹措,是值得称赞的守法精神。但很难吃。很难吃啊。
「来源明确的料理,只要味道没问题的话就完美了。」
尽管不打算自称美食家,但如果有著能靠自己的舌头分辨好坏的水准,也会让人想抱怨几句。
作为少数乐趣的料理竟是这种东西。
不好吃。直截了当地说,就是乏味无比。这种料理,会让壕沟的战意像战时面包一样变得破烂不堪。
「这句发言会让人严重怀疑你的守法精神啊,中校。」
「恕我失礼,乌卡中校。下官是航空魔导军官。假如不摄取规定量的卡路里,甚至很可能会在飞行前饿死喔。」
将狗屎般的料理塞进喉咙里,意外地会侵蚀心灵。因为战争充满压力,所以才想追求对心理卫生的照顾。吃饭是战场上少数的乐趣,就不能再稍微重视一下吗?
不是想否定补给效率的重要性,但源源不绝制造单一制品的家伙,只要有共匪就够了吧。丰裕正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统治正统性。
「基于职务,而对吃的很讲究?」
「是下官正在发育。」
「说得还真好。」
一副既然如此的态度,乌卡中校开口说道。
「只要贵官希望的话,我这就去参谋本部的晚餐室订位。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
「乌卡中校要陪同吗?」
「……为了彼此,似乎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
「有这么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