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陆章 沙漏(1 / 2)
toi toi toi.
雷鲁根上校/边敲著参谋本部的门
统一历一九二七年九月二日 帝都──参谋本部
在参谋本部的副作战长室,房间的主人卢提鲁德夫中将很难得的迷惘了。不过要说到最近的话,或许得另当别论吧。
……迷惘愈来愈多了。
如果是在战场上的话,还可以根据经验察觉到那里有迷雾。然而,政治弥漫著有别于军事的雾气。在彷佛五里雾中的现状前,就连身为作战专家的矛头都变钝了。
抓不到重点的烦躁,每天都在心中萦绕著。
只是,今天稍微不太一样。
「……该说是好消息,还是该视为坏消息呢。」
就跟嘴上说的一样,他带著相反的两种心情,眺望著挂在墙上的地图。呼著烟雾,缓缓地呼吸一次。
「久违地觉得香菸很美味了。」
心情愉快的原因出自东部。杰图亚那家伙演出的大胜,让停滞且持续退后的战线大幅度地往东边推动。
让被压制的战线跃进,是十分出色的反击。
以称为「小旋转门」的机动战,痛快地推回了战线。是早已在军内部被称为是提前庆祝晋升的进军的戏剧性变化。
「诈欺师杰图亚,让人回想起以前呢。明明一副学者样,个性最恶毒的却是那家伙。」
旧友的工作表现,让他能带著怀旧之情放松表情。好久没在地图前感到愉快的心情了。就算是数量劣势,也能靠明确的作战与适当的决断颠覆的实证。这让对停滞伤透脑筋的参谋本部也深深激起了干劲。
只不过,要说是甘露……这也是太过苦涩的味道。
「尽管如此,那家伙的全力以赴,却只有这种结果啊。」
简短地狠狠说道,伸去拿菸的手在颤抖著。那家伙竭尽全力的极限,就只能取得「作战性的胜利」,这还真是惨不忍睹。
是令人高兴的战果,但也是令人悲伤的战果。
只不过,这实际上也是他人难以改变的事吧。能放心将东部交给杰图亚。这件事大幅减少了自己的精神压力。
哎,要是得背负起那家伙在帝都的繁重业务的话……到头来还是一点也没办法放松吧。肉体的疲劳也是如此,但最主要的还是精神上的压力!饱受折磨的神经十分疲劳。
况且要处理的还是不擅长的行政与政治的话,就算说他优秀,也没办法做得顺手。
「老是在想,要是我能做得好的话。」
等回过神来时,已脱口说出语带自嘲的话语。
官僚有官僚的立场。
政治家有政治家的打算。
议员有议员的要求。
帝室有帝室的希望。
要是各自有著各自的理由与「特有的表达方式」的话,就连要交流沟通都会非常困难。跟作风不同的人进行兜圈子的议论与协调,对作战专家来说是非常没有效率的行为,让他精疲力尽。
每天都在铤而走险。
尽管是在战争,但现状却在考验他血管的极限。
「这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忽然脱口的牢骚,在无意识中敏锐指出了目前的问题。
在东部打赢了,在西方尽管失败,却也在持续让对方动摇。帝国在现状下,已向世界毅然地证明了自己并非是能轻易击倒的猎物。
「就只是这样」。
这一切……全都只是如履薄冰的均衡。卢提鲁德夫中将再次将苦涩的现状溶入烟雾之中,伴随著叹息一块吐出。
全是时间的问题。
该可悲的是,帝国的沙漏早已流光。在这种状况下,要是还有能安排的方法,那就只会是将沙漏本身反转过来了。
问题就只在于,沙漏即是所谓的「体制」。
「……经由军方一元化的指导,进行总体战。」
杰图亚在东部展现的成功,正雄辩地述说了这件事。
只要有适当的作战指导,帝国军在战场上仍然是个不败的强者。
同时,隆美尔将军在西方展现的失败也同样述说著。
就算是帝国军,要是缺乏配合的话,在不擅长的战场上就怎样也无法期待必胜。
差异太过显著的结果。作为一个明确的结论,显示在卢提鲁德夫这名作战专家的眼中。
「一个统一的战争指导。」
不只是参谋本部,而是与大参谋本部相称的,对一切实施一元支配的军事机构;为了摆脱最高统帅会议、帝室、议会、舆论的束缚,足以自由战争的统一指挥系统。
「满脑子都被这件事给支配了。」
为了转换心情而将香菸换成雪茄后,就一面默默抽著,一面在脑海的角落玩弄著被视为禁忌的假定可能性。
只要有一元化的作战指导,就能赢吗?无法保证。可是,动作会变快。为了以有限的时间与资源,结束濒临极限的铤而走险……
没有必要吧──就在脑海中浮现这句话时,卢提鲁德夫中将以冰冷的表情苦笑起来。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关于迷惘的案件,心不在焉地做出决断。
预备计画,依旧是预备。
不论是康拉德参事官的路线,还是经由义鲁朵雅的议和案。只要没有全部失败,这对帝国军人来说,就是怎样都不得不感到犹豫的计画吧。
「妄想癖似乎变强了。这虽是杰图亚那家伙偏好的坏毛病,但应该是跟自己无缘啊。」
想强迫自己一笑置之,笑声却很空虚。
有考虑好计画了。
假定「最坏」的情况,由军方发布某种预备性的戒严令与基于管制的战时国家构想。这是紧急时的解决对策。成功的把握也不小吧。
……这不是军人,不是对帝室与祖国誓忠的军人,能保持理性去做的事。
该去看一下推理小说,或是解谜的小故事吗?脑袋实在是打结了。
但是,但是,但是──卢提鲁德夫中将想起西方丢下的炸弹,不得不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隆美尔将军的急报也是,问题太多了。」
特地用密封文件由将校运送过来的「警告」。他叼著雪茄,不论再怎么重新思考,烦恼都不肯像烟雾一样消失。
虽是近乎妄想的内容,但最糟糕的是有所根据。
暗号恐怕遭到破解的警告令人震撼。
光是有这个可能性,就会把人吓得浑身颤抖。尽管无法避免检证……但假如要确认陆海军,加上各部门所各自运用的所有暗号的话,就得有所觉悟这会是近乎恶梦般的工作量吧。
话虽如此,但也没办法排除间谍、漏水的可能性,还真是让人头痛。只能列举出可能性,却没办法锁定任何一个问题!
「不想认为有背叛者在。可是,暗号被破解的可能性却比这还要可怕吗?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话……」
被视为机密处理的议论挫败了。
再加上卢提鲁德夫中将也无法确信,怀疑「暗号」是否就是正确答案。
联合王国人的手脚很不乾净。尽管不想承认,但在谍报战上,帝国总是走在列强的最尾端。
何况是熟练的约翰牛。看在对方眼中,单纯的帝国就跟纯粹的小孩子一样吧。
谍报很可怕。光是让军中弥漫著不知谁能信任,谁不能信任的疑神疑鬼氛围,就太过致命了。帝国军不论好坏,都太过缺乏怀疑自己人的经验。
这样要是发动预备计画的话……
也让人烦恼起,是否该放弃能发动预备计画的状况。然而,要是不假定「最坏」的情况,就会一如字面意思的失败。身为作战专家,为了避免在出事时没有计画的究极破灭,准备好以防万一的预备计画就相当于义务。
而卢提鲁德夫中将对于义务彻底的诚实。
「内外的情势不安吗?」
尽管一手拿著雪茄迷惘起来,但唯独回头是他绝对不能去做的。
祖国、帝国军杀害了太多年轻人了。失去所爱之人的哀叹声沉重地压在自己的双肩上已久。
这是诅咒。
对于相信「胜利」的众多尸体,卢提鲁德夫中将有著明确的自觉,自己也是背负著「义务」的其中一人。
要向帝国,向莱希献上胜利。
正因为如此,对于所能做到的一切,他甚至是将考虑、选择、决断的义务承担下来。不论发生任何事态。如有必要的话,等到那时候……就发动预备计画。
「……要看义鲁朵雅吗?」
尽管可恨,但帝国战胜、败北的关键,终究是掌握在态度暧昧,徒具形式的同盟国──义鲁朵雅王国手上。根据那个国家的动向,帝国的命运会有很大的变化。
还真是非常不愉快。
他们对遭到海上封锁已久的帝国来说,确实是作为稀有的贸易窗口,依旧以著中立国的身分在提供「某种程度的支援」。
就连作为外交的仲介人,他们也有著能作为诚实经纪人行动的理性。有办法整合外交交涉的……恐怕就只有他们了吧。
不管怎么说,义鲁朵雅的战略位置都太有用了。
邻接帝国本土,有著勉强能称为列强的国力,在本次大战中尚未与帝国交火而能保存战力的「第三国」。
虽说只是形式上,但义鲁朵雅王国军对帝国军来说是亲爱的同盟国。那怕他们是尽管作为以战争为目的的攻守同盟,却顾左右而言他保持中立的「蝙蝠」……也很怕会打草惊蛇。
对双方阵营来说,义鲁朵雅都太有魅力了。光是想到失去了战略要冲与新的兵员供给源,负责人就会难掩失望的泪水吧。不论是对帝国,还是对其敌人来说,都实在无法轻视义鲁朵雅的发言与意图。
只不过要更进一步来讲的话,对帝国来说,比起他们的「意图」,他们的「能力」才具有决定性的意思。
「对帝国来说,义鲁朵雅……太危险了。」
两面作战是个恶梦。在东部不断展开泥沼般消耗战的这个瞬间,实在是不可能再多开一个正面。就算是战务行家的杰图亚新任上将阁下,也没办法引发足以填补这种不可能的奇迹。
这尽管不是那家伙的台词,但要是再战争下去,弹药、物资,还有人命都会被消费到极限。那家伙甚至是当成口头禅的,要为了回避无法避免的破产抑制损耗主张,说得非常正确吧。
问题就在于,在战时没办法选择正确的做法。
「想拉拢成为自己人。但他们……有『蠢到』会与帝国一块面对艰难的战斗吗?」
以超越国家理性,基于同盟国情谊并肩作战的邻人来说,义鲁朵雅人太过聪明了。
他们是由比起感情,更受到理性支配的军方在掌舵。
所以会保持中立,绝对不会「被卷入」破灭性的战争之中吧。当然,也没有他们会立刻撕毁同盟北进的危险。因为他们不是利他主义者,也不可能无谋到会自己主动介入战火。
「正因为如此,才不能对他们置之不理。」
义鲁朵雅人就只是忠于国家理性。只要帝国还保持著抗衡状态,他们就会努力当个诚实的仲介人吧。
一如字面意思,诚实无比的仲介人。
但是,帝国无法对他们有更多的期待。相对地,其敌人却甚至可能拉拢义鲁朵雅成为自己人。即使解决了未回收的义鲁朵雅领土问题,最终的结果也一样吧。
义鲁朵雅人会在帝国彻底弱化的瞬间,丧失该诚实的理由。因此,要让他们止于目前的暧昧中立,帝国就必须保持「不输」的姿态,持续稳住国境线,让义鲁朵雅人继续相信对帝国战的风险太多了。
「办不到吧。绝对会失败的。」
直到数个月后都还有把握。
或者,说不定还能勉强撑个一年半载。
不过,在这之后是没有「展望」的。
要是康拉德参事官等人的交涉,无法期待有确实的成果的话,就甚至得不惜采用「预防性处置」吧。
「虽是本末倒置,但现在的话就还可以。」
还有办法奇袭性的攻打义鲁朵雅。从东部抽出打击战力,保障占领义鲁朵雅半岛北部。能够确保纵深,稳定南方。
义鲁朵雅战是愚策这种事,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只是将会确实迎来的破局往后推延的方法。但就算是这样,只要能往后推延的话?……这就有实际研究的价值。是过于充分的价值。
「我们不得不这么做……义务,得善尽义务。」
要是时间要求这么做的话,就得弄脏自己的双手……还剩下半年的余裕吗?
东部的战胜者;无数的辉煌战功。
勋章与上将的阶级章恐怕明天就会送来的男人──杰图亚中将带著非常讽刺的笑容,探头看著摊在桌面上的地图。
执拗地记录,或是施加订正的地图,比过去还要大幅地回到东边了。外电还不掩惊讶地说这是「帝国军攻势再起」……唉,这实际上才不是这么好的事。
「作战级的胜利。不过,却是空中楼阁。」
只要看现状就会知道,帝国军只是勉强站稳脚步罢了。
联邦军虽然瓦解了,但这终究只是修剪掉巨木的树枝。粗壮的树干早晚会再长出强韧的枝叶吧。毕竟联邦这棵巨木,其盘踞大地的树根依旧健在。
相对地,帝国的树根如今则是在渐渐枯萎。
为了弥补这份差距,帝国不论是谁都一直在竭尽自己的所能。光是在战场上竭尽智谋是不够的。所以才会将修剪下来的树枝种下,扶植出自治议会。得绞尽脑汁,用尽手段,尽一切的政治进行安排。
该说是用心工作的成果吧,预期再过不久,就能从他们之中编入义勇师团了。无中生有。就连他也觉得自己作为诈欺师的成长很显著。
但所能得到的,充其量就是二~三个师团吧。就算是比预期中的还要顺利,也无法奢望一打的师团。
而联邦则会在这段期间,补充一整打的师团。
「令人作呕的差距……在战略的层面上,存在著怎样也无法追上的差距。」
杰图亚中将伸手拿起廉价军菸,同时看著晋升上将的内部通知书苦笑起来。曾经认为没有滥发高级将官的官位,是军方体制健全的证据。如今则是无视战前规定的上将吗?星星也变得相当便宜了呢。
据说战败的军队,只有高级军官会增产……哎呀,看来帝国军也很顺利地走上了这条道路。
实在不想压抑讽刺的心情,让意识回到无法如愿的现状。
只要看地图就知道,相较于联邦军的充实,我方战线还真是人烟稀少。兵员密度在全区域上,不是充满危机就是濒临破局。
……而且,还充满著敌人在品质上获得改善的实感。
「也就是说,比起我这种人,共产主义者还要能干多了吗?」
只能摸著下巴苦笑的现实。尽管百战百胜,却唯独没有赢到最后的头绪。
还要再歼灭敌人几次才行?
开战初期,帝国正面的联邦军有将近两百个师团。直到今日,能自负已歼灭了当中的大半师团。
尽管取得了如此战果,帝国军也仍然被迫在东部与两百个以上的联邦军师团对峙。也无法挽回数量劣势的常态化。
为了打破状况,而达成了好几次打击十个二十个敌师团的中规模包围战,而且每次都有让兵力比的天秤重新倾斜。
尽管如此,联邦方的砝码却没有减少。
岂止如此,甚至连品质都充实起来了,让人惊讶不已。相对地,我方则是典型的每况愈下。帝国军的军事机构如今已无法彻底抑制住消耗。配置在东部的帝国军约有一百五十个师团。大半都处于连人数都无法补齐的状况。
战争打太久了,实在是打得太久了。已经损坏的帝国,再这样下去会坏到无法恢复的程度。
所谓的总体战,终究是连自家房子都拿来当材烧的愚蠢行为。是名为国家理性的恶魔与名为军事合理性的必要所下达的不讲理命令。看在现场的杰图亚中将眼中,只觉得祖国的未来是不断滑落的沙漏。
不阻止是不行的。
「知道要阻止。」
按著眼角,男人在心中抱怨著。
必须要进行改革,是早就知道的事!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如此,才会甚至默认他们筹划假定好一切状况的「预备计画」。
有做好觉悟,要将该做的事、能做的事,还有最重要的一如宣誓的义务肩负起来。
「这我非常清楚。」
也理解必要的意思。不对,不论是谁都必须要理解。
这是在用年轻人的血肉,在用他们肩负著,还有未来的帝国将来的尸体在抵偿时间。债务太过于庞大。
只要置身东部,不论是谁都会受到焦躁感所煎熬。追求著银子弹,彷佛鸦片中毒似的渴望著名为鸦片的解决对策。尽管如此,自己作为参谋将校,持续受到军纪教练的人生却在嘲笑著──
短期观点是无意义的。
现在还有可能堆起尸山。既然如此,就堆起更高的尸山,用尸体堆成的碉堡争取时间。这种作为参谋将校所被教育的思考,仔细想想……确实是太过于国家理性了也说不定。
「尽管一直自负是善良的个人,但这样的话。」
就已经难以再称自己是善良的个人了。
只要有所自觉的话,也就能下定决心。
「充其量是善良的参谋将校,邪恶的组织中人吗?……虽说善良,但终究是参谋将校吗?原来如此,我们确实是帝国创造出来的奇美拉呢。」
必要。
会因为这两个字,毫不迟疑地行动的参谋将校,就根本上与其说是「人」,还不如说是战争机械的「齿轮」。
「……再也骗不了自己了吗?」
仔细想想,本来还以为自己是个有良知的人。在东方战线,也将自己定义为是个知道该做什么,善尽义务的将校。
在同一片东部的原野上弄得浑身是泥的过程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一部分的将校很卓越的?而提古雷查夫中校,就连在这些人之中都很突出。
尽管打算认同这样的提古雷查夫中校,但所谓的「认同」,说不定是以异质性作为前提。
杰图亚中将轻轻地,但很明确地嗤笑起来。
什么嘛。
这不是很简单明瞭吗?
真是愚蠢至极──他打从心底的苦笑起来。
「也就是在东部……正常人已经达到极限了吗?」
就只是受过军纪教练的将校集团的话,会恢复成人。
假如不是人,而是合理性的机械……才能足以在这次大战当中作为唯一确实的将校的话呢?也难怪像自己这样只懂纸上谈兵的家伙,在东部就连晋升上将的内部通知都能拿到。
「会滥发星星,也是有理由的。」
总而言之,也就是比起其他善良的众人,邪恶的思考回路会更加受到肯定吧。虽是非常时期的处置,但不得不承认非常时期的处置正渐渐地常态化。
这所代表的意思也很单纯。
「在东部是不可能赢的。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不够。」
名为参谋将校的生物,是帝国花费心血制造出来的怪物。是让不可能化为可能,违背事理的创造物。只要有一根杠杆,甚至能移动世界。
然而,关键的怪物数量却是绝对性的不足。
就算想增加……能力也才是重点。因为是从全军之中选拔有素质的军人,在军大学经过彻底磨练后,才好不容易培育出少数人员的一连串工程,所以也无法期待能立刻增员。
到头来,还是矛盾。无法让全军成为怪物。然而,要是不这么做就没办法继续战争。这种战争已经无法期待完全胜利了。
「只能期待政治了吗?」
还能继续奋战下去吧。说不定也能取得局部性的胜利。就只能趁这段期间,在军事以外的领域结束战争了。
可是,办得到吗?
能在必要时,甘愿承受败北吗?这是政治的世界。
就算是输,但要是五十一对四十九的话,假如就只输了二的话,这就算是实质上的胜利了──作战专家能计算这种利害得失吗?那可是一直被训练成不是胜利就是败北的战争家喔?
「……卢提鲁德夫那个笨蛋,很难讲吗?期待与不安各半呢。」
那家伙也会作为军人见机行事吧。并作为专家,十分清楚打仗的方法。因为我们参谋将校,就是为了这个,就只为了这个,而在军大学接受锻炼的,所以这要说的话也是理所当然。
假如要在军令的领域上与那家伙竞争的话,就连自己也无法保证能赢。所以要是只关系到战争的话,就不会有任何不安。
能很高兴地交给他去做吧。
不过,一旦是有关战争与政治的本领,就会立刻变成未知数。尽管在这方面上,也有著许多可期待的要素……但在「经历」这点上,杰图亚对卢提鲁德夫抱持著一个担忧。
虽然只差之毫厘,但所接触的领域却有差。
「那家伙老是在处理『军令』,运气还真是太糟了……」
非常该死的是,参谋本部作为作战主流中的主流太久了。尽管自己也是如此,但参谋将校出身的将官经验会很偏颇。
当然,不打算变得不切实际。但是,那家伙也是个人。很可悲的,会受到经验与环境所束缚。
最重要的是,身为作战专家的他,是个「太过优秀的人」。也不曾受过挫折。
自己要是「军令、军政」的支流,那家伙就是「军令」的主流。总而言之,就是自己知道妥协的方法……但好友知道「制伏」以外的方法吗?
感到头痛,轻轻摇著脑袋。
最后要是杞忧的话,那家伙也会在不久后跟自己人闲聊时,说这是「杰图亚的多管闲事」一笑置之吧。
「只能写信了……还得安排公务使者吗?」
虽然直接跟他讲就好了。
但麻烦的是,「距离」与「立场」作为微妙的障碍挡在前方。如果是作为军事专家,进行将官之间的职务上交流的话,在某种程度内是能顺利进行……但「预备计画」这种剧毒,是不可能经由公开管道讨论的。
啊──一名将军就在这时首次注意到这个事态。
「那家伙不知道会怎么做。」
认为是好友的笨蛋会怎么做?如今,置身东部的未来上将阁下是无从得知的。
谭雅‧冯‧提古雷查夫这名中校,有著非常平凡的欲望。只要是人,恐怕大多数的人都很普通地会有的欲望。
具体来讲,就是效用最大化与幸福追求。
在东部被脑袋有问题的联合王国海陆魔导师追得到处跑,才想说被踢到西方来,就遇到隆美尔将军的无理要求。尽管厌烦,也还是认为要做好工作,结果却碰到「那个海陆魔导师」做好万全的准备在埋伏我。
「跟踪狂吗?」
虽是让人不舒服的想像,但糟糕的是有著一定的合理性。
是一群追著我们到处跑的执著家伙。那些叫什么多国籍义勇军的家伙,真是脑子有问题。光是跟这类的家伙扯上关系,就让人头晕目眩。
就算是再健全且坚强的精神,也会像是被铣床给加工过一样。
「……好想放假。」
以这句喃喃自语为契机,她注意到了一件事。
西方占领地区不论好坏都很「法兰索瓦风」,至今也仍然保有著文化气息。当然,也不是没有空袭的种种情况……但相较于东部可说是天壤之别。
有自来水,有电力,而且睡的还是确实的床铺。外加上饮食文化实在是太棒了。总之,是能享受最低限度文化生活的环境。
而最重要的是。在隆美尔将军主导的登陆作战挫败的现在,谭雅等人闲得发慌。
「现在的话?」
就能休假吗?──在领悟到这件事的瞬间,身经百战的航空魔导军官没有错放机会,以电光石火的速度开始行动。她原本就是惯于处理行政文书与文件的人。甚至不用借助副官,两三下就匆匆写好内容,没错放这稀有的机会,谭雅以裁决权限在自己的文件上盖下「休假章」。
之后,就只要默默地进行休假手续。于是,谭雅就在战斗群司令部兼大队指挥所里向副官发出宣言。
「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我今天休假喔!」
咦──副官歪著头一脸困惑。
「休假?」
「没错,就是休假!」
副官敲了下手,就像完全忘了有这回事似的微笑起来。
「……真难得呢,中校。」
「难得什么?」
「很久没有休假了吧?」
被指摘后,谭雅忍不住苦笑起来。实际上,她说得没错。没办法轻易回想起来最后一次在自己的休假申请书上盖审批章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毕竟,根本就没有机会休假。
东部、西部、中央的被到处调派,除了南方与义鲁朵雅的「观光旅行」外,像是休假的假日简直是痴人说梦。
「因为我们大队的特休消化率有问题啊。不只有我这样。」
「尽管有最低限度的确保睡眠时间,但还真的……真的就只有这样呢。」
就是说啊,谭雅用力点头。
放眼望去,司令部里的人员全是如此。这也难怪吧。魔导大队本来就没有获得充分休息的时间。
况且,雷鲁根战斗群还徒有其名。实际上总之是将作为核心的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一直任意使唤著。就算是再忠勇的将兵,也还是会想抱怨「何时能休假」吧。
只不过,谭雅并没有不顾自身颜面到能老实说出这种话来。要装得就像是迫于必要似的向众人夸张地点头,可是小事一桩。
「就如你所见,维夏。现在正是需要指挥官身先士卒的时候。我要是不休假,部下也很难休假吧。」
要扮演一个充满体贴的上司,也相当费心呢……哎,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声誉。
要补充的话,就是从副官的反应来看也很有效。
「……因为家里是这种气氛呢。」
要说是认真,还是在战场上变得老成了呢?明明会遵守轮班,但等到要消化特休时,魔导大队就变得非常低调。
只要谭雅不带头休假,部下也很难休假……是一群会让人想到这种藉口的工作狂。不过就谭雅看来,也觉得他们就单纯只是「特别休假」的概念被炮弹粉碎了。
毕竟──只能苦笑了。
因为听到谭雅这么说的司令部人员全都突然对「休假」两个字睁亮了眼。
「我休假了,全员要一起申请休假吗?」
在锐利地朝部下瞪去后,他们全都默默别开了脸。哎呀,要高兴他们还有像是人的地方吗?
「看来你们相当担心呢。」
对于谭雅的牢骚,副官就像要打圆场似的,带著暧昧的表情插话。
「如果能休假的话,是想休假呢。毕竟机会难得,那个……尽管想安排休假,但不会造成妨碍吗?」
「完全没问题。虽然也觉得你们在帝都放松过了……但权利就是权利。能用的时候,就要毫不客气地用。」
目前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做了超乎薪水的工作了。虽然是马后炮,但适当地申请、学习补休,正是谭雅与第二〇三航空魔导大队的将兵所该被承认的正当权利。
权利很重要。这世上要是有神圣不可侵犯的事物,那肯定就是「权利」,一如字面意思的担保著个人,谭雅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在历史上,不尊重个人权利的国家……也不会尊重个人的财产权。也就是说,会沦为共匪。
要说是扭扭捏捏吧。没有人公然表示「我也要休假!」也让人有点困惑。司令部的人尽管想休假却不敢休假,这说起来也很奇怪。
……有别于黑心企业,自己可是想要确实尊重权利的。
「各位,不需要感到内疚喔。比起军人必须要脸色大变地工作,就算偷懒也没有问题的战局要来得更加理想。不是吗?」
这句话成了确实的诱因。
文件争先恐后地堆了起来。懂得要领的家伙还准备了只有申请日项目是空白的文件。就这样,谭雅就迫于必要,得在休假前借助副官的辅助,凄惨地审批部下的休假申请。
让人傻眼的是,军官全都申请了。
还想说至少拜斯少校会客气一下……全员甚至还写上了各自想休的日数,以及想要返乡或是来一趟放松小旅行的主旨。因为他们知道目前虽说是战时状况,但只要跟参谋本部有密切关系,就有办法安插车位。哎,我跟铁路部也有交情,确实是能迅速安排好。如果是要申请长距离移动的话,是有办法靠乌卡中校的好意安排最高级的车位。
只不过,既然有些事情无法靠配给券解决,那也会需要用到钱。谭雅叹了口气,交代副官这些费用就用大队公库的机密费支付。
可以吗?──对于用眼神询问的部下,给予清楚的答覆。
「为了让战力最大化,有必要维护名为魔导师的部件。因此,就作为维护、修缮费,用机密费支付吧。」
「那么,等下我这边会支付。」
听到她这么说后,谭雅就点了点头,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处理完部下的休假申请书,这下就能名正言顺地好好享受休假了。
「哎呀,这下就能偷懒了。」
「诚如中校所言……但中校所谓的偷懒,反正也只是回去宿舍吧?」
哎,因为指挥官要离开岗位,需要更上级的许可……所以之后有必要去取得。虽然也不是没有雷鲁根上校的审批章,但用在这里也让人有很多顾忌。
「我会在小休假时写好『正式休假』的申请书,丢给西方方面军的。现在就先离开岗位,回到自己的宿舍,在休息室悠哉度过。很有文化不是吗?就算只是能行使些许的自由,心情也会截然不同。」
能从责任中解放开来,谭雅打从心底祝贺著。
「方便的话,要来喝杯咖啡吗?」
「我很乐意陪同。」
「副官,机会难得,贵官也休假如何?」
不过面对谭雅的引诱,一直在帝国军里历练的维夏,却给了一个非常世故的回答。
「要陪伴中校的话,算是公务吧?」
「所以?」
「我要偷懒。」
哦,谭雅哑然失笑。过去在莱茵战线哭哭啼啼的副官,想不到她会有说出这种话来的一天。
「军人必须要有诀窍地执行本分吗?贵官也变优秀了,还真是可靠。」
「那个……不行吗?」
「怎么会不行?当然可以,我批准了。」
得认同正当行使权利之人的权利。谭雅打从心底爱著伤害原则这个词汇。就跟私有财产一样喜欢。
在前往休息室途中,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就像临时想到似的敲了下手。
「啊,对了。还有上次将校集会时,梅贝特上尉准备的伴手礼!拿来当点心吧!」
我去拿过来──伴随著这句话离开的副官,不久后就带著印有「凤梨、帝国海军」的罐头回来。
「这是……海军的罐头?」
「听说是对港口司令部所干下的蠢事,潜舰司令部送来的遮口费。」
啊──想起心里有底的那起事件,谭雅苦笑起来。是连军港防卫都办不到的外行海军想推卸责任,结果让雷鲁根上校勃然大怒的那时候吗?
「真是太不像样了。」
随手拿起一个来看,是相当诱人的糖渍罐头。
「处理掉吧。就我们两个。」
「好的!」
于是,谭雅与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就各自带著该带的东西,和乐融融地在休息室里准备著茶会。
陈列在休息室桌上的,是文化的精髓。
谭雅亲自在平底锅上慢慢烘焙著精选咖啡豆,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俐落地用磨豆机磨成咖啡粉。熟练的副官一面用准备好的热水闷蒸,一面缓缓地萃取出漆黑诱人的液体。
然后在打开帝国海军的凤梨罐头后,散发出难以置信的甜味。
既然是愉快的时光,谭雅绽开笑容的时候,放松心情的副官就趁机以有点认真的表情提问。
「能请教一件事吗?」
「什么事啊。」
「那个……战争会变得怎样呢?」
出乎意料的提问,让谭雅就像在说「你害甘甜的凤梨吃起来都变酸喽」似的蹙起眉头。
在休假时,一点也不想听战争的话题。
「你问了奇怪的事呢。」
「那个,因为不太有这种机会……」
所以想请教中校的看法──要是她问得这么恭敬,也就没办法斥责她了。这是军官彼此能不用顾忌士兵目光,自由地交换意见的机会。
如果是在某种程度内的话,说不定可以乾脆老实跟她讲。
「懂得深思熟虑是很好……但要是没活下来,就没有意义了吧。」
「中校是这样想的吗?」
「战争最好是要打赢。至少,不该去打会输的战争。只不过……」
谭雅喘了口气,尽管正在享用著义鲁朵雅伴手礼的咖啡,也还是不得不说。
「我们的职业是军人。贵官,哎,要说是从徵募转志愿的吧……也确实有著被状况影响的部分……」
「因为是军官呢。我也跟大家一样是志愿的。」
点头的谢列布里亚科夫中尉跟自己是同类。是名为军官,位在国家权力末端的公务员。要是能成为薪水小偷就好了,但很不幸地得做著符合血汗税金的工作。考虑到甚至还无薪加班的话,可说是优秀的公仆了。想反对奴隶制度。
啊──想到这,谭雅就摇了摇头,让意识回到话题上。
「在战争中,被徵募的人有地方可以回去。但志愿军人会被当作是『主动投入』的吧。所谓的军官意外地难当喔。」
「那个,这是什么意思啊?」
「没办法选择一死了之。既然是志愿的,就必须一直挣扎下去。正因为如此,所以也得在战争之中生存下来。」
重视性命。谭雅对于只要上吊就能免责这种不可思议的奇怪风俗,无法理解也没有同感。
「不说能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