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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守墓人的狂信(2 / 2)




棹人吐出衷心的疑惑。如果认为信仰到极致就能受到奇迹的恩惠,自己也能因此残存下来的话,那这种想法还在理解的范畴内。想要证明自己至今为止的虔诚与正当度的行为虽然扭曲,不过做为欲求是有可能存在的吧。



然而,如果明白连自己这群人都会归于虚无的话。



(这种奉献实在过于无益。)



不论是祈祷或是祈愿,都将不会具有任何意义。如此一来,就连低喃一句「神啊」都无法传达到祂耳中吧。谁都无法得救,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种事根本无意义,而且很过分不是吗?」



「————为何,祈祷要寻求结果呢?」



干燥声响有些不可思议地响起。



棹人瞪大眼睛。在他惊愕之际,年幼少女做出断言。



「这就是不敬。」



棹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然而,少女却在此时忽然浮现微笑。她用出乎意料、真的很柔和的声音低喃。



「嗯……是呢。异世界的人类无法理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掌握了世界的真相喔,因此有所确信。圣女大人与神明长年以来,其真意便是以世界重整为目标。既然如此,吾等的消灭也是值得欣喜之事。」



「你在、说什么……」



「『神如果说吾等有错,那就没错』。」



「守墓人」庄重地断言。她有如要教诲无知羊儿似的,沉稳地如此述说。



「下一个世界就是神之国度,应该会成为理想之地才对。这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呢。既然如此,圣女大人曾对吾等投注无偿的爱情,如今我们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归还那些爱情。『神的意志中有着祝福』、『奇迹将要得到行使』、『那儿不需要吾等』。这才是所谓的信仰。」



棹人感到毛骨悚然,琉特的尾巴也炸毛了。



事到如今,棹人总算理解到那个事实。



(这家伙正是贞德譬喻的,「只为了目睹奇迹而飞身跃进火山口的牧羊人」吗?)



同时,棹人也在脑内反刍伊莎贝拉曾经说过的教会教义之必要性。



『即使如此,我仍是要断定教会的教诲是很棒的事物。为了支持信仰而保持清净之身,正确地活下去是尊贵的行为。人类很弱小,今后也必须需要东西信仰。』



这名少女没将信仰当成需要支持之物,她才是亲身支持着信仰,甚至没将那些祈祷会传到神明那边当成前提。少女对神没有任何要求。



不过,如果神叫她去死的话她就去死,就是这种爱。



棹人张开颤抖的唇瓣。他就这样心神动摇地提出询问。



「为什么你会投向这种思想呢。你明明还很年幼,却如此地——」



「够了,住口吧,棹人。对『守墓人』这样问很滑稽喔,你才是不知道前提。」



伊莉莎白不悦地插嘴,她粗鲁地用下巴比向「守墓人」。



伊莉莎白比了比浮现美丽微笑的少女,然后用渗出厌恶感的声音说道:



「『守墓人』继承了历代所有负责人的人格与记忆。不过婴儿的大脑不可能承受传承仪式的负荷。因此,许多人格会互相混合,并且被自然地淘汰,最后只留下一个共通点——『对神与圣女的信仰心』。一言以蔽之,那家伙就是『被拟人化的狂信』喔。」



(……看起来很正常,不过「守墓人」果然并非如此吗?)



棹人感同身受地体认到这个事实。同时,他也再次认知在教会生根的扭曲有多深。为了持续隐瞒初始恶魔这个致命性的秘密,「守墓人」人格与记忆的维持是必要且不可或缺的措施吧。目睹那东西还能维持信仰心的人才很稀少,然而,其结果却是如此。



(恐怕就教会原本的存在方式而论,伊莎贝拉所言才是正确的吧。)



然而,他们将世间的一切都卷入其中,不断朝错误的方向滚落。



究竟是哪里不对,为何会变成这样?就算思考,也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答案。打从创世之后,或者是从创世前就薄薄地不断叠加至今的疯狂,如今即将要颠覆一切,事情就只是如此罢了。然而就算在混乱的状况下,还是可以明白地得知崩坏的导火线。一切便是从「肉贩」将恶魔的肉卖给弗拉德那时开始。



果然有必要直接跟「肉贩」谈话。如此思考后,棹人开口询问。



「现在你们把『肉贩』关在哪里?」



「守墓人」头一歪,完美地无视了他的问题。



在琉特那些部下的包围下,贞德一脸清爽地坐着。「守墓人」将视线移向那张毫无防备的侧脸上。她用和气的口吻向金色「拷问姬」搭话。



「我有听到报告了喔,有另一名『拷问姬』。有人自称是救世少女,违背神之意志,试图将毒酒注入圣女的唇瓣里呢。你就是与吾等立场相反的愚者……不过,与那副带有机械气息的印象相反,听闻你似乎很中意伊莎贝拉·威卡呢。」



「嗯,因为是初恋。」



贞德轻描淡写地回应。



在那瞬间,除了「守墓人」以外,所有人都无可挑剔地瞪大双眼。



「咦?」



「啊?」



「咦?」



「啥?」



贞德这句话,近乎于炸弹。



棹人与伊莉莎白,还有小雏跟琉特都被她唇中说出那个字汇——「初恋」直击。不知该如何反应而全员静默的结果,让现场被一股实在难以形容的沉默裹住。



除了依旧洋溢着微笑的「守墓人」以外,他们的表情变得非常奇妙。



就在此时,贞德跟之前一样冷静的语调接着说道:



「不,这是玩笑话。」



「是哪门子的玩笑啊!余还以为你是认真的耶!现在是讲这种话的场合吗!」



伊莉莎白重重揍向地板。熊毛皮砰的一声下沉,棹人也高速地点头。虽然贞德自称是在开玩笑,不过就算不会看气氛也要有个限度。然而,她就这样淡淡地继续说道:



「不过,我也觉得那是类似的情感。【哎,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我在炼金术师旗下,为了救世而被挑中,然后被培育成人。我是公主,也是祭品。被他们所创造,又毁坏了他们。这是我跟炼金术师们的约定。双方之间都没有怨怼。然而,我跟人类接触的经验有限,所以在得到随从前该如何跟外界之人〈Stray Sheep〉交流,一直令我感到烦恼呢。我【逮了】附近山里的野盗,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东西。」



「会定期掺杂乱七八糟的口吻,就是因为这样吗!」



一个谜题在这里得到阐明。贞德的用辞遣句有时会粗暴地令人难以置信,就是有着这样的背景。然而事到如今,不知她为何要说出感觉像是没必要的情报。无视棹人的困惑,贞德又接着述说。



「所以,对我来说这是第一次。」



「你说第一次……是什么的第一次?」



「就像那样,遇见『普通人类』。」



贞德回应棹人的问题,她茫然地将虚空映照在蔷薇色眼眸里。



贞德不像她似的,用有点像是在作梦的口吻嗫语。



「【处女少女】虽然愚蠢——却很勇猛,而且清廉。」



这句话让棹人受到冲击。他一边眺望贞德的侧脸,一边思考。



她与人类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受到限制。像这样被创造出来的存在就是现在的贞德,同时也是救世少女。她不在乎自己践踏的人们,甚至不认为他们是牺牲者。然而,如果说仅有一人能做为个别对象被她认知的话。



(不用说或许——这种情感足以被称为初恋不是吗?)



棹人话冲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如今指正此事又能如何呢?



伊莎贝拉在遥远的彼方。她贯彻自身意志回到了教会的阵营。被服装像是处刑人的那群人抓住后,无人知道伊莎贝拉的下场如何。



(不…………等一下,有一个人知道。)



如果是「守墓人」的话,或许就有掌握到她的安危。



棹人不由自主将视线移向「守墓人」。在那瞬间,稚气脸庞咧嘴浮现下流笑容。



棹人觉得背脊窜上一股寒意,他慌张地打算询问伊莎贝拉的安危。然而,贞德却有如要妨碍似的开了口。她无比冷彻地低喃:



「话虽如此,想用【处女少女】当材料跟我交涉是没用的喔,小姐〈狂信者〉。【反正也太迟了吧!你们这些卑贱之人的手段总是如此!】」



「喂,给我等一下,你说太迟……意思也就是说,伊莎贝拉她——」



棹人脸色惨白。在那瞬间,他鲜明地想起伊莎贝拉的笑容。她背对着炸裂而出的白光,露出微笑。就算残留着丑陋的伤痕,那张脸依旧美丽。



(伊莎贝拉她……………)



「守墓人」发出银铃般的轻笑。



棹人有如发作般伸出的手正要揪住穿着法衣的胸口。



叽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在那瞬间,尖锐声音响起,野营地入口那部分的皮革同时弹性十足起跳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至那边。觉得很麻烦似的叹了气后,「守墓人」站起身。



她一边拖曳着绯红色布块,一边肃穆地步行,解开有着切痕皮革的绳结。「守墓人」卷起入口的皮革后,球体与锐利灵气一同冲入室内。



那是教会的通讯装置。长在它左右两边的翅膀轻轻脱落,球体坠落至「守墓人」的手掌上。比棹人所知更加复杂的魔术文字在其表面奔流。



看样子这次的文章似乎加密过。阅读内容后,「守墓人」眯起双眼。



「辛苦了,如此告知监视者——【你重蹈雅·流德尔的覆辙喽】。」



「守墓人」轻轻推起通讯装置,球体左右两边再次长出翅膀。



通讯装置一边啪哒啪哒地振翅一边离去。目送它被银色世界吞噬后,「守墓人」将入口恢复成原状。她回过头,将掌心抵住自己的胸口。



绯红色布片滑顺地摇曳,「守墓人」朝所有人深深低下头。



「那我就此告辞了。很遗憾,事态似乎变得有点不平静了呢。虽然度过一段难以说是有意义的短暂时光,不过我仍相信这是有意义的密会哟。狩猎、审问异端者这种效率很差的行为是负遗产,我也不想与所有人为敌呢。在此只能由衷希望各位的想法会略有改变。」



「守墓人」涛涛不绝地说道。比什么都还要可怕的是,从她话语中渗出的大慈大悲似乎不是虚言。「守墓人」让小手掌十指交握,有如祈祷般闭上眼皮。



「『愿神成为你的救世主。不论是起始或是过程跟终结,均在神的掌握之中。』——愿神与圣女的祝福也与各位同在。」



「守墓人」抬起脸庞微微一笑,没有半个人回应那副笑容。然而她的心情似乎也没受到影响,就这样迈开步伐。「守墓人」一边用全身承受兽人们的杀气,一边再次卷起入口处的皮革。然而在离开前往银色世界前,她一时停下脚步。



「放心吧——诚如各位所望,接下来彼此就是敌人喽。」



低声嗫语后,「守墓人」再次迈开步伐。入口啪沙一声被复原。



就这样,她的身影从棹人他们面前消失了。



***



(简直像是台风过境。)



棹人茫然地环视四周。面前的光景跟刚才相比毫无改变。然而,感觉上却像是盖上了一层厚重的膜。「守墓人」这个存在就是如此地扰乱了现场的气氛。棹人一边忍受麻痹般的疲劳感,一边遥想伊莎贝拉的安危。



(到头来,她……究竟变得怎样了?)



他回想「守墓人」的扭曲笑容,那副虐待狂般的表情他在生前也见过无数次。



棹人正要把难以抹拭的不安说出口。不过在那之前,伊莉莎白却了站了起来。



「要走喽,棹人。这下子有明确的目标了。」



「目标?是指要追踪『守墓人』吗?」



如此一来,就能查明教会的野营地在哪里吧。然而,突然对上总队不会很危险吗?棹人将这个疑惑加入自己的言外之意,伊莉莎白摇摇头开口回应。



「那家伙以为余不懂,所以大意了吧。打从哥多·德欧斯的时代开始,余就慎重地偷出教会隐匿的秘密文件,并且进行暗号破解。所以刚才那些文章余也看得懂。」



「你做了这种事吗?」



「哼,看见暗号会想解读,就是魔术师的本性喔。哎,余总觉得有朝一日会有这个必要性,实际上如今也派上用场了不是吗?可以说余果然厉害呢,嗯。」



伊莉莎白自吹自擂,同时将仍然用单手拿着的茶一仰而尽。她将喝干的茶杯递给随侍在一旁的小雏。



「辛苦了,小雏。很好喝喔,你的技术还是一样好呢。」



「言重了。能得到伊莉莎白大人的赞美,小雏感到很开心……不过,那个,伊莉莎白大人,所以说通讯装置上面究竟有怎样的讯息呢?」



小雏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个回答会决定棹人他们今后的行动方针吧。他们手心冒汗地等待她的答案。就在此时,伊莉莎白说继续说出意想不到的话语。



「『大本营的监牢被打开了,监视者后脑勺被殴打昏死过去』,也就是说……」



棹人自然而然地反刍在伊莉莎白城堡里目击到的光景。



连「拷问姬」制造的「吊笼」,「肉贩」都打开了,区区人类制造的牢笼不可能关得住他。而且离开监牢后,「肉贩」究竟会怎么做呢?



伊莉莎白继续说出棹人意料中的内容。



「现在『肉贩』的消息不明,那家伙似乎逃去某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