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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芙蕾德莉卡(2 / 2)








我们在隔天午后抵达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



高耸的城墙上有一道门,卫兵站在门前行礼道:「欢迎光临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欢迎!」



我们爬下两人共乘的扫帚,姑且肩并肩回以敬礼,卫兵就说「那么入境时有几项事项必须确认──」拿出笔跟纸。



还算常见的入境审查开始了。我跟芙蕾德莉卡都没有特别戒备,依序回答「请问大名?」「入境理由是?」「请问要滞留几天?」等简单的问题。



入境审查顺利进行,途中卫兵突然看著我身旁的芙蕾德莉卡问:「话说回来,您就是旅人芙蕾德莉卡小姐吗?」



「?我是没错……」由于过去曾经遭到禁止入境,她带著略为紧张的表情点了一下头。



「您是露娜莉可小姐的姊姊吗?」



卫兵又问。



「……是。」



「令妹有一封信要给您。」



也许是从父母口中听说了,露娜莉可似乎知道芙蕾德莉卡会急忙赶来。



将封好的信交给芙蕾德莉卡后,卫兵说:



「那么请享受在我国的观光。」



他又敬了一礼,便从我们面前退开。



城墙中的国家和别国并无不同,展现出沉稳的城市景观。



「…………」



芙蕾德莉卡在我身旁迈开步伐。



很沉重很沉重的步伐。



「亲爱的芙蕾德莉卡。



你过得还好吗?我是你妹妹,露娜莉可。



请原谅我无法直接跟你见面,必须透过信件跟你联络。我已经听爸爸跟妈妈说姊姊希望和我见上一面了。



我也想再见姊姊一面。



爸爸跟妈妈都非常反对,但是我的想法和姊姊一样。这是我的真心。姊姊若是想见我,我希望能回应你的期待。



仔细想想,四年前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呢。



我们一定都长大了吧。



我相信现在的我肯定能身为和以前不一样的人跟你见面。



我正午时会在喷水广场独自等待姊姊到来,且不指定日期。



在姊姊来之前,我每天都会等你。我相信你会来,等著你。」



在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的大街上走了一阵子,我们来到一座喷水广场。



「……真可惜,她今天好像不在。」



她一定想立刻跟妹妹见面,跟她谈谈。



但是喷水广场上却不见任何人影。对方应该是她觉得今天不会来了──时钟上的指针已经指著下午三点了。



「明天还有机会,今天就先慢慢休息吧?」



路途遥遥她一定累了,其实我也有点疲倦。我能理解她急著想跟妹妹见面的心情,然而和四年相比,多等一天应该不算什么。



「……也对。」



芙蕾德莉卡点了一下头。



她用一只眼睛静静看著随风摇摆的水面。由于时间不巧,喷水池已经没有喷水了,寂寞垄罩著喷水广场,如同映照出她的内心。



芙蕾德莉卡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似地用独眼看著我。



「……伊蕾娜,谢谢你送我来到这里。」



那句话听起来像是道别。



的确,在抵达这个国家的时候,我就已经达成任务了。我只不过是引路人,只是她的交通工具,不该继续多管闲事。



「不用客气。」我伸出手。



「虽然时间不长,但跟你旅行非常愉快。」她面露微笑,握住我的手。「真不可思议,跟你在一起总觉得特别健谈。我是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么多以前的事。」



「……这样啊。」



「……对啊。」



话说回来。



「不好意思破坏这么好的气氛,可是我不是想握手,是想跟你要钱的说。」



「你真够现实……真想看看是谁教出这种小孩的……」芙蕾德莉卡顿时傻眼。



「要把旅行延长到我家吗?这样的话金额又会变高喔?」



「身为旅人我对你的故乡确实有点兴趣,但不用了──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趟旅行。」



若是能顺利和露娜莉可碰面,并跟她好好彼此理解,芙蕾德莉卡就没有继续身为旅人的理由了。



说不定,她会那么仔细地向我坦白自己的心情,也是因为觉得这是最后一次。



「我们有缘再会吧,伊蕾娜。」



芙蕾德莉卡把几枚金币塞进我手里,又握了握我的手,笑了。



「好啊──再见。」



我也跟她一起笑了笑。



就这样,我们普普通通,平淡无奇地道别。



那天夜里我在附近的旅馆下榻,但由于我全部财产只有五枚金币,钱包依然空空如也,可惜不能去有附设餐厅的高级旅馆住宿,也不能去高级餐厅用餐。



「总之先来一份主厨推荐的特餐吧。」



于是我来到国内观光客不太会光顾的朴素小餐馆,张罗简单的晚餐。在这种餐厅点主厨推荐,大多都不会踩到地雷。



服务生说了声「好的。」点头带著菜单离开。



我无所事事,看了一会儿店内的喧嚣,这个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映入眼帘。有正在享受晚餐的情侣,也有人在下班后和朋友饮酒作乐,几乎客满的店内看得见各式各样的人,正在度过稀松平常的一天。



这是个和平的国家。



她若是真能回到这里生活,或许真的可以获得幸福──我边发呆边这么想。



不久之后,服务生回来了。



「请用。」



她喀喀一声,把一杯红酒放在桌上。我不记得我点过这个。



主厨难道不想推荐特餐吗?我疑惑地皱起眉头,服务生便亲切地指向吧台区座位。



「是那位客人请的。」



她说。



「…………」



吧台边坐著一位年纪和我相仿的女生。她朝我挥了挥手,一手捧著红酒朝我走来。



我认识她。



「晚安。」



金色的狼剪长发,全身穿著黑衣。



女子的模样我熟悉无比。



「你又在当跟踪狂了吗?」我对她笑说。



下午才刚道别的芙蕾德莉卡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但是──



「……什么?」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侧著头,指著我问:「灰色头发,年龄跟我差不多的魔女──你是旅人伊蕾娜对不对?」



她语气宛如和我初次见面。



「…………」这时我才发现。



眼前的她不是我认识的芙蕾德莉卡。再怎么说,原本应该包住的左眼完好如初。



「可以跟你聊聊吗?」



她说自己的名字是露娜莉可。







「自从爸爸妈妈和我说姊姊想跟我见面以来,我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每天都去喷水广场,连工作都没办法专心。」



桌上放著两杯倒了红酒的玻璃杯,以及一个空盘。现在不是品尝料理的时候,于是我迅速吃完。



「卫兵跟我说姊姊在今天入境,还有伊蕾娜你陪著姊姊一起来。」



「这个国家的卫兵口风很松呢。」难道不理解隐私的概念吗?



「你不知道吗?只要拿一点钱给卫兵,就能请他们帮各种忙喔。请他们帮我拿信给姊姊──还有通知我姊姊来到这个国家等等。我现在也跟爸爸妈妈一样在国内工作,所以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



这是怎样,姊妹都是跟踪狂吗?我想这么吐槽,不过就算长得像,她也不是我认识的芙蕾德莉卡,结果差点说出口的话变成叹息消失无踪。



「很傻眼吧?对不起,可是我这么拚命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



她会和我联络的理由连想都不用想。「我猜,你大概是想知道她对你是怎么想的吧?」



「……是的。」她点头同意。「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跟她之间的事我全都听说了。」我兜了一个圈委婉地说:「芙蕾德莉卡好像做了很过分的事呢。」



「……虽然伤痕已经消失了,我从来没有忘记姊姊对我做的事情。」



边说,她边温柔地摸摸自己的腹部。



「…………」我有点犹豫该如何回答、该用什么话说,最后我还是说「她为过去所发生的事情感到非常非常后悔。」对她拋出直率的言词。



尽管明白这绝非我该说的话,但是她不知道和我一起旅行的芙蕾德莉卡是什么样的人。



如果她因为担忧而不敢踏出重逢的最后一步,我希望替她排除这个担忧。纯粹只是这样而已。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我想知道眼前的露娜莉可真正的心意。



「…………」



她低著头,看著红如鲜血的红酒。



接著,终于──



「我也为了四年前的事情感到非常非常后悔。」她慢慢地说:「跟姊姊一样,想要见面的理由就只有这样而已。」



「……这样啊。」



她点头说:



「所以说,阔别四年从爸爸妈妈手中接下姊姊寄来的信时,我才会不顾两人反对,下定决心绝对再要跟姊姊见上一面。我不想让爸爸妈妈伤脑筋,可是我更想跟姊姊见面。」



结果,姊妹两人抱著相同的想法吗?



……老实说,我有点担心芙蕾德莉卡是否真的能跟妹妹重逢,所以决定偷偷去看一下状况。很可惜我是一点都不坦率的人,因此决定不告诉芙蕾德莉卡。



从这个样子看来,应该不必担心了呢。



打扰姊妹感动的重逢就太不识趣了。



「我说,伊蕾娜。你明天如果想来看我们重逢的话,能请你回避吗?」



「…………」所以她的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让我吃了一惊。「……当然,没有问题,我本来就不打算去。」



「太好了,明天我想跟姊姊两个人慢慢聊。」



「……这样啊。」



容我再强调一次,我是个一点都不坦率的人。







于是隔天我悄悄来到喷水广场。



宣告中午十二点的钟声在城里回荡,广场正中央的喷水池朝天空喷出水花,我在水池边找到昨天为止共度短暂旅途的芙蕾德莉卡。



她一眼包在绷带之下,穿著一如往常的服装。



「…………」



她坐立不安,犹如正在等待情人的少女,偶而在意发型,持续等待妹妹到来。



她视线不停左右飘忽,偶尔回头,在她身旁想不被发现相当困难。就连偷偷躲在阴影处的我,也跟她一样偶尔看著喷水池,偶尔别过头故作平静,形迹可疑地等待两人重逢。



我有点担心。



担心她们是否真的能彼此理解。



「…………!」



终于,在喷水池前等待的芙蕾德莉卡笑逐颜开。



她的视线前方,是一个长得跟她很像的女生。她一面挥手,一面走向芙蕾德莉卡。



「姊姊,你好。」



露娜莉可出现在眼前。



她十二点准时在喷水广场现身。



钟声静静止息,直到她们身旁只剩下水花的声音。面对笑盈盈的露娜莉可,芙蕾德莉卡反而面带略显紧张的表情,低著头看著她。



「…………」终于,芙蕾德莉卡慢慢开口说:「露娜莉可,我想跟你说──」



接著她说出姊妹分离四年来的心情。



开始旅行的时候有多么难受。老实说,她对不公平的对待心怀恨意。



但是在旅行途中,她的想法渐渐改变。



她希望能再次跟家人一起生活。



然后──



「过去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她慢慢低头这么说。现在的露娜莉可始终默默倾听现在的芙蕾德莉卡的话语。



「…………」



露娜莉可依然面带微笑。



她困扰地蹙眉,只有笑著说:



「姊姊,把头抬起来。」



「…………」



闻言,芙蕾德莉卡慢慢抬头,露娜莉可走上前一把抱住她。



她用力抱著她,宛如再也不想放开。



我还以为是我多心了。



果然不该偷看姊妹重逢。这里不需要我的存在──



我一面这么想,一面背对喷水池迈开步伐。



从今以后,这对姊妹一定会跟过去一样一起生活,并建立和过去不同的关系。



我觉得这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



于是我转身离开现场。



「姊姊……芙蕾德莉卡。」



但我似乎误会了。



尽管抱著姊姊,露娜莉可滔滔不绝说出口的话仍带著冰冷无比的刺。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这里吗?」



查觉到异样感回头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自从收到姊姊寄给我的信,我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其实我也对四年前发生的事非常后悔。」



当场垮下的芙蕾德莉卡背上插著一根冰柱。露娜莉可带著一如既往的笑容,低头看著芙蕾德莉卡发出不成言语的声音倒下,说:



「四年前我应该把你──露娜莉可杀掉才对。」







大前天,我和芙蕾德莉卡露宿野外时,她对我说出自己的过去。



自幼便渴望父母亲关爱。



父母亲却只注意露娜莉可,对姊姊芙蕾德莉卡视而不见。由于两人是双胞胎,害父母亲被外人厌恶、闪避,结果变本加厉地想要区别芙蕾德莉卡和露娜莉可。



最后导致芙蕾德莉卡痛下杀手。



──但是。



「其实,我才是露娜莉可,在故乡等的是芙蕾德莉卡。」



两人交换身分了。



「我是在四年前变成芙蕾德莉卡的。自从四年前,芙蕾德莉卡刺了露娜莉可一刀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变成了芙蕾德莉卡。」



她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



四年前的那一天。



真正的芙蕾德莉卡对妹妹施展某个魔法。



意识复制。



芙蕾德莉卡对妹妹使出相当高等的魔法。



真正的芙蕾德莉卡把心中对妹妹的憎恨转移到妹妹心中,将意识以及记忆植入妹妹的脑海。



露娜莉可受到深不见底的憎恨与绝望禁锢,随后拿刀刺向外表和自己相同的姊姊。



深信自己就是芙蕾德莉卡。



深信眼前的少女就是妹妹露娜莉可。



计划顺利进行,露娜莉可刺杀芙蕾德莉卡,最后被扫出家门。芙蕾德莉卡则扮演可怜的受害者妹妹留在家里。



「她很擅长跟娃娃玩。」



一切都照原本的芙蕾德莉卡的剧本进行,露娜莉可就跟娃娃一样受她操弄。



露娜莉可刺了原本的芙蕾德莉卡之后被父母亲断绝关系,逐出家门,就这样成为了旅人芙蕾德莉卡。



另一方面,芙蕾德莉卡遭到真正的露娜莉可刺伤之后,扮演温柔又可怜的露娜莉可,和家人住在一起。虽然跟以前相比成绩稍微退步了一点,个性变得比以前阴沉,也完全没有问题。露娜莉可不必再跟过去一样完美无缺。



因为露娜莉可被残酷的姊姊伤透了心。



个性就算跟以前不太一样,也不会有人发现。



就这样,两姊妹交换了身分。



「开始旅行一年左右的时间,我都以为自己是芙蕾德莉卡。」



刚开始旅行时,她被囚禁在复仇的念头里,忍受眼睛的痛楚,从一国旅行到另一国,心中怀著对妹妹的恨意日复一日地生活。



但是。



「可是纸包不住火,知识跟经验是不同的。」



一年过去,离开故乡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现在的芙蕾德莉卡开始查觉到异状。



首先是一些琐碎的异样感。应该会用的魔法使不出来,反而会用原本不会的魔法。对那么喜爱的娃娃没有任何感慨,原本无法看著人的眼睛,却能跟任何人聊开。



她本来应该会为了排解寂寞跟娃娃说话;但旅行中芙蕾德莉卡就算对娃娃使出魔法,也无法好好操纵。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芙蕾德莉卡。



接著在旅行途中,她的怀疑逐渐变成笃定。



「旅行超过一年的时候,我恢复了真正的记忆。我发现记忆是假的了。」



旅人真正的名字是露娜莉可。



人见人爱,心地善良的少女就是旅人芙蕾德莉卡。



「芙蕾德莉卡应该是想让我体会住在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时的痛苦吧。她想藉由跟我交换身分,独占父母亲的爱。」



而实际上,她的计划成功了。



现在留在故乡的分明是假的露娜莉可──心病缠身的芙蕾德莉卡,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她们交换身分。



就连父母亲也没看出来。



「不过,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芙蕾德莉卡温柔地笑道:「我想差不多是和解的时候了。」



「…………」



「我也明白,姊姊会变成那样是我的错。因为在姊姊的记忆中,我是个非常讨人厌的人。」



真正的芙蕾德莉卡植入的记忆至今依然留在现在的芙蕾德莉卡脑中。



「我应该多跟她聊聊天的。我应该多仰慕姊姊一点的。其实,我原本可以成为姊姊的心灵支柱──」



但是两人在四年前决裂。



现在的芙蕾德莉卡具有十五岁前的芙蕾德莉卡,以及露娜莉可的两种记忆。



她怀著两人份的痛苦旅行了四年。



「我从四年前的那一天开始,到从今以后都是芙蕾德莉卡也没有关系──」



我想再次跟家人一起生活。



四年来,露娜莉可以芙蕾德莉卡的身分在外面的世界旅行,这就是她的心愿。



「我相信过了四年后的现在,我们一定能彼此理解。我相信姊姊一定跟我一样改变了。」



芙蕾德莉卡经历四年的旅行改变了。



四年后的现在──长大成人的两人,或许能做出和四年前不同的结论。



现在的芙蕾德莉卡说:



「所以说,拜托你,伊蕾娜。明天可以让我跟露娜莉可两人单独见面吗?」



眼前的芙蕾德莉卡既然下定决心,我本来就无意打扰她。



「也对……那么等明天抵达国家,就在那里道别吧。」



然后。



独自走过四年旅途的她,以一句话替漫长无比的回忆下句点。



她说:



「我们生在不对的国家。」







姊妹阔别四年重逢,现在的芙蕾德莉卡确实地对现在的露娜莉可为了过去四年来的事情道歉。



「四年前你做的事情,我全都想起来了。」



随后,现在的芙蕾德莉卡在喷水池前说出姊妹分离四年来的回忆。



开始旅行的时候有多么难受。老实说,她对不公平的对待心怀恨意。



但是在旅行途中,她的想法渐渐改变。



她希望能再次跟家人一起生活。



让姊姊孤零零地一个人,她有多么后悔。



现在的芙蕾德莉卡确实将这些说出口。



但那似乎没有传进现在的露娜莉可的心里。



芙蕾德莉卡倒在地上,背后插著一根冰柱,鲜血直流,身体不停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瞭解……!姊姊……我、我──」



「我是真的打从心底对集爸妈宠爱于一身的你深恶痛绝。明明就是我比较优秀。」



现在的露娜莉可打断倒在地上的妹妹的话语,朝她举起魔杖。「听到你还想见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才是不会跟爸爸妈妈耍任性的小孩。我怎么想都想不透,为什么过了四年,现在的你还会想跟我见面──原来如此,你恢复记忆了。」



俯视妹妹的眼中丝毫没有留下对家人的爱。



「可是既然你恢复记忆了,我就更不能让你活著了啊?跟以前一样,直到现在我都发自内心讨厌你。」



说完她挥下魔杖。



对具有自己名字的妹妹──



「再见了,芙蕾德莉卡。」



道出了永别。



但是。



一名魔女闯进两人之间。某个不识相的魔女打扰姊妹两人阔别四年的重逢。



「等一下。」



就是我。



结果我就是个一点都不坦率的人,所以不论是真是假,即便芙蕾德莉卡希望我今天不要出手,我也没有遵守约定。



我用魔法弹开自称露娜莉可的芙蕾德莉卡的魔杖,直接用魔杖抵住她的咽喉。



「……啊啊。」



魔杖在空中飞舞,直接掉到地上。现在的露娜莉可冷冷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果然在旁边看──」



她早就料到我会出手了吗?现在的露娜莉可并不讶异,只有乖乖举起双手。



「可以不要攻击我吗?我打不赢魔女──也不打算送死。」



「…………」前一刻企图谋杀妹妹的人还真有脸说。「我不打算弄脏自己的双手,你也有该活著偿还的罪过。」



为了避免她预藏武器,我直接把现在的露娜莉可绑了起来。我用魔法变出绳索,将她五花大绑,封锁她的行动。



我绑得应该还算紧,露娜莉可却不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我才没藏那种东西。」



她只有笑著说:



「我只不过是想保护自己而已呀──」



此时的我还不明白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两人的重逢就这样结束了。



「芙蕾德莉卡,你还好吗?」



「…………」



她没有回答,但是我认识的芙蕾德莉卡没有大碍。她意识清醒,眼睛看著我。



尽管独眼茫然、朦胧、又死气沉沉──芙蕾德莉卡确实还有呼吸。



我拔出冰柱,用治疗魔法替她疗伤之后,决定将露娜莉可交给这个国家的士兵。



芙蕾德莉卡早已瘫软无力,我一面牵著她的手,一面用力将露娜莉可拉走。露娜莉可也跟芙蕾德莉卡一样,在被我牵著的时候不发一语。



只是,和芙蕾德莉卡不同。



「…………」



露娜莉可即使沉默不语,脸上始终挂著微笑。



在把露娜莉可交给国家的士兵时,我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详细说给他们听。



我把阔别四年重逢的两人的故事──终究无法彼此理解的姊妹的故事,从头到尾全说了出来。



然而──



「我们不相信。」



士兵接下露娜莉可,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听说妹妹露娜莉可小姐,及姊姊芙蕾德莉卡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了。包含本次入境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的经过,到两人的姊妹关系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什么?」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理会哑口无言的我,士兵说:



「我们要逮捕芙蕾德莉卡小姐。」



说完他们就把芙蕾德莉卡抓了起来。



「──等一下,你做什么……!」



我连忙大喊,抓住芙蕾德莉卡的手。



但芙蕾德莉卡无力的手从我的手中滑了出来,最后被士兵押走了。



这时我才发现,一切全都是现在的露娜莉可设计的。



对现在的露娜莉可来说,我是否出面阻止本来就无关紧要。



芙蕾德莉卡四年前企图杀害妹妹,直接遭到驱逐出境。她阔别四年再次入境想见妹妹一面,而坚强的妹妹则是为了实现愚蠢姊姊的愿望,前往喷水广场。



对这个国家的人来说,这才是真相。换言之,我认识的芙蕾德莉卡即使就此丧命──即使有像我一样的人半途阻止,这个国家也没有任何人会怀疑现在的露娜莉可。



因为在这个国家,露娜莉可是心地比任何人都还要善良的坚强受害者。



而芙蕾德莉卡则是内心比任何人都还要丑陋的女子。



现在的芙蕾德莉卡倒在喷水广场前浑身鲜血──现在的露娜莉可在她面前手持魔杖。在周围的人眼中看来,会是什么样子?



肯定会是一不作二不休企图杀害妹妹的恶劣姊姊,以及试著保护自己的坚强妹妹。



露娜莉可清楚理解,自己不论对回到国内的芙蕾德莉卡做什么,都不会遭人怀疑。



她甚至明白会被视为正当防卫。



「将芙蕾德莉卡驱逐出境。」



几天过后,国家如此宣判。



芙蕾德莉卡被驱离彼方之帕拉斯特梅拉。同行的我也跟她一样被赶出国外。虽然没有明说禁止入境──不过意义相同。



我大概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国家了。







芙蕾德莉卡茫然地用独眼仰望紧闭的国门。



这几天飞逝而去,在她心中或许如梦似幻。到现在她脸上仍然带著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的表情,唯有呆站原地。



「……芙蕾德莉卡。」



听见我的声音,她回过头来。



接著笑了。



那是个非常寂寞的笑容。



「对不起,伊蕾娜,都怪我,害你也被赶了出来──」



「…………」这种时候还在替别人著想的芙蕾德莉卡令人于心不忍,我把脸别开。「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不好……」



我没办法直视她的眼睛,就这样低著头,不知道她露出什么表情说:



「我才该说对不起。我没有遵守与你的约定。」



希望你不要出手──两个芙蕾德莉卡都这么对我说。



但是我不论如何都无法拋下她不管。这次我不像旅人地多管了闲事。



不论如何,我都不能默默看著她被杀死。



尽管我们只共度了一晚。



我也不希望她丧命。



「没关系。」她摇摇头,低头说:「我才该谢谢你救了我。」



「…………」



「对不起让你看到那种场面。」



她应该没有余力替别人著想才对,应该没有余力向我道歉才对。「伊蕾娜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想自己一个人回去慢慢旅行。」



「……我也是。」



「是喔。」



她在逞强吗?



是我让她顾虑了吗?



「…………」



「…………」



我们在国门前陷入沉默,唯独时间一味静静地流逝。



其实我们非得在这里道别。



「……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



我一面思索该说什么,一面这么说。



她低著头,眼睛慢慢转向我。其中一只包在绷带下的苍蓝眼眸看似昏暗无光。



她的眼神正是如此毫无生气。



「……那么,可以听我一个请求吗?」



她歪著头开口问。



「什么事?」



我也一样侧著脑袋,她便犹豫地、顾虑地说:



「……可以摸摸我的头吗?」



她不改阴沉的语气说:



「跟我说我已经很努力了。」



那是个小孩会跟父母要求的小小愿望。



「称赞我一直忍耐很了不起。」



仅此而已,这就是她最后的愿望。



「…………」



我没有回话,取而代之把手放上她的头。



她紊乱的发丝缠上我的手指。我像是在帮她梳理乱发一般,一次又一次,慢慢地,和阳光一样柔和、温暖地抚摸芙蕾德莉卡的头发。



我的手每次碰触,她的眼神就因为犹豫而动摇,嘴唇也细细颤抖。她握紧双手抓住裙襬,唯有不停颤抖。



旅人的模样,成熟的模样不见踪影。



这里只剩下一个受伤的少女。



「…………」接著我开口。



说出她想听到的话。



「你一直都很努力呢──」



这一定是她一直想听到的话。



「忍耐了这么久,真了不起──」



这是被植入我认识的芙蕾德莉卡心中,充满怨恨真正的芙蕾德莉卡一直想听的话。



小时候,如果她的父母──或是任何人能像这样认同真正的芙蕾德莉卡──仅此而已,就一定不会发生这种憾事了。



她就不会对妹妹痛下杀手。



不会把记忆推给露娜莉可取代她。



这些都不会发生。



仅此而已,她就能获得救赎。



却没有人对她这么做。



只因为她们生在不对的国家。



「…………」



我的心快要裂开了。



即便受到这种伤害,遇到这种残忍的对待,事到如今她依然想要拯救心中的姊姊,让我心如刀割。



完全不想拯救自己的她令人痛心不已。



所以──



「你已经可以为了自己而活了。」



我把手放在她的头上,用空出来的手把她拥入怀中。



「即使这个国家的人,故乡的父母没有看著你──即使没有人看著现在的你。」



即便如此──



「我也看在眼里。」



我认识现在的你──我说。



「……呜!」



她颤抖的指尖抓住我的长袍。她温暖的泪水浸湿我的胸口。



「……可以再这样一下下吗?」颤抖的声音从胸口传来。



因此我说:



「可以……」



并更用力地抱紧她。



为了让终究成为沙哑哭声的呜咽不被任何人听见。



为了让我即使分离也不会忘记她。



为了让她不会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