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1 / 2)
花咲老师和木曾老师是合作创作的小说家组合。
甲斐老师是轻小说作家。
吉川老师自封注纯文学作家。
然后,这里还有一个人。
十四岁。小说家(志向)。
“哼哈!”
我一记头槌顶掉“志向”那部分。由于晃得太猛,头有点痛。
“你突然兴奋起来,好可怕哦。”
从店里出来的小侑戏谑地表示恐怖,她不怎么有棱角的眼睛睁得更圆了,而瞳仁似乎跟不上那个行动,被孤立在中央。
“脑门裂了哦。”
“真的假的?”
我伸手去确认。见此,小侑笑了。
“抱歉,是裂了似的痕迹。”
“哈哈哈,小侑的近视眼也登堂入室了呀。”
小侑失去了准确看清远处的能力。她的眼睛现在变得更适合看近处的东西了。不然嘛,还能换种说法:想看远的东西,站近了看便是。实际上,小侑好像也没有感到特别不方便。
过了六点,开在小侑家里的拉面店的客人便会一口气减少。是家只有白天生意才会兴隆的店。由于是在繁华街区,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相当喧闹,不过果然晚上让人感到危险吧。一般来说,看不见远处意味着会产生恐惧。
小侑倒是不在乎。虽然说不清缘由,不过小侑是个奇怪的人。
“还有鼻尖好红。”
“这点感觉一直都这样。”
“是呀。”
被她指出这点,我蹭了蹭鼻尖。虽然看不见,不过和往常一样的鼻子好像就在那个位置。
“大概是因为我哼哧哼哧地走得大步流星才变红的吧?”
“啊——有可能。小条你,脚步快得浪费嘛。”
唔呵呵,小侑不知为什么笑了。快比慢更好不是吗。因为能走快也能走慢。
本来,走得快就是为了追求速度。
因为能走慢就放慢脚步,其结果只会搞得自己不自在。
“感觉活得争分夺秒似的。”
慌慌张张的会摔倒哦,小侑说着笑得晃了晃肩膀。她和我一样是十四岁的美少女。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对我来说小侑就是美少女。把她后面稍短两侧留长的头发伸手拿起,头发会飒飒地从指间散落。这点我特别中意。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死嘛。死了不就完了?”
“是吗?”
小侑环视店里随便地说道。黄土色的墙上贴满旧照片。其中没有名人来店里时的合影一类东西,全都是和家人一起生活的照片。贴上那些照片的主犯——小侑的父亲正一边给鲜红色的柜台消毒一边擦拭。
不点拉面就赖在店里的我似乎没被当作客人,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了。
“我可不相信什么死后的世界。都是0。只要死了就会归零。猪也好牛也好都是这样。而我们却不停把那个0向自己内部收容,想让它向1靠近,真是奇怪的生物。”
诗一样的语言一连串一连串地涌了出来。小侑说,我这是醉糊涂了。
“小条,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看看。”
“诶?”
一瞬间,我没说出话来。想法的言语化失败了。
“呵,所谓的感动嘛,是一期一会的啊。掉头回去也没法再体会一次。”
我是觉得自己辩解得不错,不过小侑听了却冷淡地眯起眼睛。
“还真有嘴上会说‘呵’的人啊。”
呜哇——小侑佩服地离开了。
“呵。”
看来她被我感动了。似乎地道的创作者每天的行动都很有创意。
但老实说我不怎么开心。果然还是本业被认同才好。
没过多久小侑就回来了。她还是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手包住下巴似地托着脑袋。
“小条应该很会演哑剧。”
“为哈?”
“要怎么创作乍看富有深意其实内容空泛的东西,你不都熟门熟路了嘛。”
“哈哈——哎,谁叫我是写小说的呢!”
“到底要什么样的挖苦才能让你老实地接受啊……”
小侑又走了。真是个忙人。但,走到半路忽地回过头。
“说——起来,小条不用笔名吗?”
“嗯,啊——我是想着,等我出名了,你和你家里的亲戚不就更方便拿我的名字出去显摆了嘛。”
“多——谢你为我考虑了。”
这么说着,小侑噗呵嘿嘿嘿地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来你看到光明的未来了呀。”
听我这么一说,小侑弓着背抖动肩膀。看来这话对她相当受用。
“小条的这种地方,我稍稍有点想学习。”
“诶,只有一点吗?”
“算了吧算了吧。”小侑的父亲低着头嘀咕道。我可是听到了喔。
“况且,小条为什么要在拉面店写小说?”
“在家庭餐厅写的话就是作家了?”
“绝对是那样没错。”
“这样啊——”
小侑说得自信满满,于是我也如此接受。但附近没有家庭餐厅,也没有精致的咖啡店。这条大街也就是有几家大众酒馆。
“那我就是会成为第一个在拉面店里写稿子的小说家的出色人才了。”
光是想象一下我就情绪高涨。如果能实现,肯定会在哪里留下记录吧。
当然,不在家里而是来外面写是有原因的。但,和小侑没有关系。
我不打算连和她没关系的事都随便告诉她。
嗯哼——哼——,小侑哼着歌摇摇晃晃。要说她这样是不是心情不错,其实也并没这回事。小侑总是心情平和。残酷的时候也同样平和。
“你一直说个不停,有件事我都没机会问。”
“什么事——?”
“小条你为什么想成小说家?”
正在动笔的手停下了。小侑完全不理桌上的笔记本,光是看着我。
“我并不是想做小说家啊。”
“哦,这——样啊。”
我放下笔,手指滴溜溜在空中打转。
“种下向日葵的种子就会长出向日葵。”
“嗯?”
“龙虱的孩子会长成龙虱……所以,我也会成为小说家。”
我懂我懂——我对这番话里完美的走向表示理解。“嗯——?”小侑的理解很迟。
“是不是有点难了?”
“‘有点’吗……这就是所谓的比喻表达?”
“下次问我,我就选小侑能听懂的话来讲。”
“小条怎么就成小说家了?”
“哈哈哈瞧你这个性急劲儿。”
小侑完全不懂余韵这个东西。听我那么说,不应该隔一段时间再问嘛。
话说,我还没成小说家呢。现在正要去当。
“哎,作词作曲也腻了,也有改变兴趣这个原因吧”
“小条你喜欢装模作样地讲话,语气不安定呢。”
咚咚,她说着不客气地来敲人家脑袋。里面塞得满满的,让声音很沉闷。
“能不能当上呢,小说家。”
“能啊,已经注定了。”
我如此决定过,以及现在待在这里。这一事实至少让“能当上”变得可信。
“诶——你怎么知道?”
“小侑你听好,我决定的事情就是绝对的。在决定的瞬间,那件事必定在未来发生。如果不发生,那现在的我便会产生矛盾,然后消失吧。现在我毫无疑问待在这里,光是这样未来就是确定的喔,不会有错。”
听我解释自己的主张,小侑啊~哈哈哈地曼声笑了。她父亲那边用手指在脑袋侧面滴溜溜打转叹着气。无论哪个人的反应都不出我所料。
得到他人理解这种事,充其量是侥幸程度的幻想。
“不过也是,说不定不怪到小条这个地步就当不成小说家。”
“有一定道理。”
“原来你知道自己奇怪啊……”
“如果不让自己变得不普通,就无法脱离平凡。”
脑子深处有什么在如此主张。我遵从这个想法起舞。
宛如小丑。可比起端坐的王,我更想做小丑。
因为我觉得如果不行动,就会真的永远也动不了。
“要是没能做成小说家——这样的事你没考虑过吗?”
“想都没想过哦。”
写到恰到好处的地方,我合上笔记本。
承蒙款待——虽然什么也没吃,我还是这么说了一下从店里离开。
外面和我来时一样是夜晚。浓厚的深蓝色在头顶蔓延。我心不在焉地看去,发现几点闪烁的光。我摆起防御的架势抬头看,确认光没有动才解除警戒。
反正,就算发现它动了,我也无能为力。
“呵。”
“这个词有点不像样,别再说比较好——哦。”
来到外面送我的小侑尖刻地指出这点。真的假的啊?
不过真方便啊,呵。很适合用来划下节点。
“啊啊,你来送我我很高兴,不过不要出来比较好喔,很危险的。”
我知道,小侑说着笑了。看她的样子好像没明白。
“万一出什么事还有小条呢。”
“我觉得你对我这个文人期待武道好像有失妥当。”
“不不我是要把小条当诱饵自己跑。”
她伸出双手,做出推肩膀的动作。行事果断是很棒,但判断力不合格。
“很遗憾,有危险的只有小侑啦。你问为什么?因为小侑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
“哎呀。”
她把手贴上脸颊装作吓了一跳,看来没怎么当真。
“这是在求爱?”
“在担心。赶快乖乖地回家去噢。”
这次是我推着小侑的肩膀。她一条腿蹦跳似地回到店里。里面能看到她父亲的后背,似乎在观赏墙上的照片。
小侑缩回去之前露出笑脸。
“明天也过来哦。”
“不用你说我自然会来打扰。”
拜拜,她说着摆摆手关上门。复古的红色门帘随风摇摆。
我小心地抱着笔记本免得弄掉,开始走上夜路。
小说好难。
如果是100米跑,谁更快就一目了然。绘画也一样,只要凭看起来的感觉就能明白谁技术更好。可是能正确判断文章有多么精妙的人,一定不多。
想想也是,很明显的东西倒是能明白。
人类在判断时太过依赖视觉了。有时这会带来问题。
亡羊补牢似地意识到这点的人类未来会如何?
“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