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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蠢蠢欲动的箱形的恐祸」“Cross×Crusade×Calamitous”(2 / 2)


他有着无论如何都得前进的理由。不论要做什么。



他有该做的事。



所以如果有人要妨碍他——当然只能排除。即使对方是认识的人,是可说是旧友的存在。



(不过……真烦呢。)



对方绝对不强。单论强的话,肯定是校内的那些骑士比较强。



但是,很麻烦。和昨天一样,铳音的虚晦剑会化解他的攻防动作——强制地引导出「平手」这个结果。用摇来晃去的姿态。



潘德拉刚在动作中加入变化,试图扰乱她的步调,但渐音——和算准了时机的世界桥总会投来飞刀,实在无法无视。闪避飞刀的期间,铳音就重新整顿好了态势。



只有时间和体力一点一点被消耗掉。虽然这点对方也是一样……但对世界桥他们来说,这正是他们的目的。不让自己前进,让他消耗掉时间和体力。他们就只有这个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赢。



「那么,该怎么办呢……」



「『哇呜~我认输~』像这样投降怎么样啊?而且再把你这句话拿到龙岛上广播。然后就哎呀不可思议,打倒了第一名的美女保健老师人气直线上升。」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但你想成为师团长吗?」



「当然不要,太累了。」



潘德拉刚一边说话,一边使出浑身力气呈螺旋状地压下葛兰欧莉。倘若正面接下这记攻击,肚子肯定开花——岂止如此,就算上下半身在刹那间变作两截也不足为奇。但是铳音灵活地利用剑身吸收掉冲击,为了化解拳头的力矩,还特意在空中侧身空翻。潘德拉刚本想在她着地时追击,但渐音和世界桥又掷来无数飞刀,封住了他的行动。



(啧……)



铳音的虚晦剑毕竟也不是可以永久持续的招式。动作看似轻松,但只是表象而已——支配、理解并且操控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需要超乎想像的体力。若再考虑到精神力的消耗,更是不在话下。同样的时间,什么也不想地胡乱挥剑还比较轻松吧。



她也会疲倦。但在世界桥和渐音的后方支援下,她已经建立起了藉由一瞬的休息恢复体力的模式。还没有到达极限吧。



潘德拉刚发现铳音的技巧比起昨天,又变得洗练了一些。生死攸关的战斗比任何锻炼都来得有效。经由昨天的战斗,她回想起了从前的记忆,然后又成长了——真是教人惋惜的资质。代表龙的眼光没有出错吗?



到头来——



(现在这家伙……达到恰当的平衡,已是完美的虚晦剑高手。只要她的完成度没有瓦解,我就无法超越这家伙的虚晦剑吧。)



他承认,但这绝对不是败北宣言。这也当然。原本在自己心目中,这根本就不是战斗——就像是麻烦的打扫工作。有个脏东西挡住了自己。只要不擦掉,就无法往下一个地方前进。



(那么,只要破坏掉达到平衡的完成度就好了。看要减去什么,或者……)



这次他展开连击,重视速度而非威力。铳音跳舞般挡下这波攻势。



「真像在跳舞呢。如果你要我今晚带你走,我非常乐意喔。」



「真累人的邀请……马克斯,这种话就对你喜欢的年轻女孩说吧。」



「喔?我并不讨厌你喔。」



「啊,是吗?但我有点无法接受马克斯这样的轻浮男呢。不是我的菜。」



「你喜欢稳重又有大叔气息的男人吧?」



「很了解我嘛。」



即使像这样闲聊,她动作的准确度还是没有变化,没有动摇。



现在的铳音精神上强大又安定,如果要从中减去什么,可能很麻烦。这样一来——



(或者……就是额外加点什么吧。)



这很简单。



着实非常简单。



理事长看见潘德拉刚鲁莽往前冲。他刺出有着葛兰欧莉刀刃的手背,但被铳音的剑挡下。



到此为止都和先前一样,不同的是——



「……!」



铳音罕见地脸色大变。潘德拉刚的拳头,也就是葛兰欧莉的刀刃勾住之后,在她的剑上施予的向量——朝向了潘德拉刚的脖子。



对这出乎意料的发展,铳音仅一瞬间僵直身体。如果就这样刺去,她确实可以杀了潘德拉刚。潘德拉刚就是以此为目的,诱导着她的剑。



但是,她抗拒了。不由得,抗拒了。



带着与虚晦剑的自然呈现对比的——不自然。



那一瞬间即是破绽。



而马克西米利安·潘德拉刚这个男人可没天真到会放过这个破绽。



「交手了这么久,再迟钝也能发现……你并没有打从心底,真的想杀了我。对于特质就是临机应变,没有原则的虚晦剑——你可不能有这种原则喔。」



潘德拉刚利用铳音身体僵硬的一瞬间,翻转右手腕。同时,触碰着铳音的剑的葛兰欧莉略微伸缩刀身——仅只这样,她就将至今仿佛吸附在铳音手上的剑往上吹飞。



「铳音!」



理事长无法再考虑后果。肌腱被扭起的感觉。肌肉发出苦闷呻吟的感觉。他无视这些感觉,竭尽所能驱使四肢投出手中的飞刀。和从前杀死了无数敌人一样——毫不留情,将速度和威力发挥到最大极致,是使出浑身解数的投掷。大概是看见姊姊面临危机,同时渐音也能投多少就投多少地掷去飞刀。



渐音的飞刀如同横向吹打的雨般落在潘德拉刚身上。潘德拉刚是以左边身体对着他们,所以莉可将装甲集中到左边防御。仅仅慢了毫秒,理事长投掷的飞刀飞了过去——但没有触碰到潘德拉刚的身体。



飞刀越过他的脚边。



击中方才投去后,刺在地面上的另一把飞刀刀柄后弹起。



反射地往上弹起。



飞向为了防御渐音的飞刀落雨,装甲相对变得较薄的——潘德拉刚的右半边身体。



刺中吧。击中吧。至少让他动吧。就算是闪避也好。总之若能阻止他给予铳音致命的一击——



但就在这时,理事长在潘德拉刚的身体后方看见了雪白肌肤。



「什……!」



原在潘德拉刚右手上的葛兰欧莉刹那间化作人型。



敲下理事长从死角飞来的飞刀。



雪白的赤裸身躯。记忆中见过的次数少到都数得出来的,她总是眯起的双眼——看来像在怜悯着什么。



「话说,大家都说我年纪愈来愈大以后,出乎意料地变成了绅士呢。还说明明没有血缘关系,我却变得有些像龙。所以……」



即使没有了葛兰欧莉的刀刃,潘德拉刚也不以为意,将右手臂往后拉。



朝着眼前的铳音,像是想说「蠢毙了」般地笑道:



「我这样的男人不是你的菜?少骗人了。」



铳音也像是死了心般,倏地放松紧绷的脸颊说:



「被你发现了吗?」



下一秒拳头落下,她的身体如同人偶般飞了出去。



然后——想当然的结果。



之前他们一直以堪称奇迹的平衡,勉强维持着均衡。一旦一个角落崩塌,不可能还能与「最强」互相抗衡。



全身疼痛难当,瘫坐在地上的理事长转动脸庞。这样已是极限,他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逞强驱使的肌肉、神经和肌腱……全都发出悲鸣,停止了活动。也就是死了。暂时得像领主一样坐轮椅度日了吧——前提是之后还活着的话。



铳音整个人陷进围墙。大概是吐了血,胸口一片鲜红——甚至让人觉得她的身体没有开个大洞已是奇迹。但她无疑断了好几根骨头,内脏也有损伤吧。当然也失去了意识。发丝看起来似乎正在略微摇曳。希望她至少还有气——只要这不是他乐观观测下产生的错觉。



渐音则是趴在近处,右手肘往奇怪的方向扭曲。她的四周散落着闪烁发亮的飞刀破碎残骸,她趴在其中呻吟着,大概是想奋力起身吧,手脚和脸部都出现了令人不忍目睹的血痕。



理事长咽下口水,在痉挛的喉咙上使力。



「渐音,你最好别勉强自己。」



「那怎么……行。」



「够了。到目前为止,你们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



到目前为止。这句话当中蕴含的意义,她会发现吗?不只是在这所学校的战斗,还有从在龙岛/龙头师团的时候起,以及在脱离龙岛/龙头师团以后。



他还心想,真亏她们愿意跟随他这样子的废人。



「明明我没能给予任何回报。」



「……如果真的没有,我也不会……撤回好几次几乎要交出去的辞呈。」



「你指的……不是薪水吧?」



「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抱歉。」



听到渐音闹别扭的话声,理事长苦笑。光是这样,喉咙就很痛,感到呼吸困难——已经没有意义了吧,于是他摘下防毒面具。



然后在没有了遮蔽物的视野里,望着缓缓走来的人影。



「嗨,好久不见。」



「唷,好久不见了。」



马克西米利安·潘德拉刚。或者该说是纯粹的潘德拉刚吧。



像在昭告已经「结束了」般——全裸的幼女缠在他肩上,摇晃着丰满胸部的葛兰欧莉也在他身旁待命。



「我认输我认输,果然一度引退的人不该再出来耍帅呢。你要怎么处置我都无妨,但希望你对那两个人手下留情。她们只是被我的有勇无谋连累罢了。」



「我早就心想要尽可能让好女人留在这世上喔。即使是喜欢上我以外的某个人,明知不会有回报的女人,还是忘不了已经不在这世上的某个人的女人。」



接着潘德拉刚意味深长地闭上单眼笑道:



「而且她们也有可能在最后察觉我的魅力,成为我的好伙伴啊。可能性可是非常重要。」



「你……你这家伙!真的是丝毫不知节制耶——!」



莉可「咚咚咚」地槌起潘德拉刚的后脑杓,但他似乎毫不介意,略微转动视线说:



「如你所见,其实身为女性至上主义者的我,无法违逆这两位女士。每天都活在她们的欺压之下,过得惨不忍睹……所以关于你的处置,似乎也不是由我来决定呢。」



「……可以由我来决定吗?」



「嗯。」



片刻过后,葛兰欧莉毫不遮掩自己裸露的身子,迈步走来。她曾明白断言过憎恨自己的软弱。他确实很弱。现在也打输了。



「住……手……!」



渐音的声音传来。他刻意不去看她那边。



不论是什么处置——他都只能心甘情愿接受。这样子他就满足了。驱使到超过极限的身体已不再动弹,渐音两人不会被杀死的话,他已没有任何遗憾。



(能做的事情……我都做了。应该也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吧……虽然抱歉,但之后的事情也只能交给他们了……)



本质为长枪的她的手,也就是可以轻易贯穿人类血肉的手,揪起他的衣领。



「……『懦夫』,确实正如你从前被人这样称呼。」



她以几乎要撕碎衣领的气势用力一拽,拉过他的脸庞——



然后——



她的双唇,与他的嘴唇重叠。



「!」



柔软的触感。呼吸的吹抚。舌头的蠕动。



一会儿过后,当她移开双唇——可以看见舌头上黏附着两人的唾液。



「如果你是刻意这么做,未免太卑鄙了。」



「……?」



「我本想杀了你,但我改变主意了。当你让我看见……这些的时候。」



她用手指抚摸他的脸庞。抚摸应该在他脸颊上的龙眼刺青。



「这个『龙创』、头发、鼻子还有眼睛……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裸露出来?太过没有变化,太过教人怀念。而那份怀念,在呐喊着杀了你太过可惜,所以——」



「所以?」



「所以,我要将你当作战利品。」



想笑的冲动涌上心头,全身险些要虚脱无力。



她很强,自己很弱。自己已经成为她的人了吗?



「我没有权利……拒绝吧?」



「是的。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脑筋。」



她抽开身子往上站起。



然后一边用鲜少露出的双眼低头看着他,一边面带更加罕见的微笑说道:



「因为我——打从心底深爱/憎恨着你。」



怀抱着矛盾的长枪,说出的充满矛盾的话语。着实非常难懂,同时也非常好懂。这点也很矛盾。



「哈哈。」理事长用沙哑的声音笑了。然后一笑,全身就没了力气。身体一滑失去平衡,背部碰到地面。眼皮也好重,即使努力想睁开,也只看得见天空。



「那么——去做该做的事情吧。」



这道话声,和远去的脚步声响起。



「……说好处置让我决定,你有任何不满吗?主人。」



「哈哈~没有喔。」



「只有葛兰欧莉心满意足,太让人生气了!喂,马克西米利安,我认为现在也该给努力工作的我奖励吧!也就是说,那个,给我一样的满足感!」



「是是是,就是亲亲吧。」



「现在不是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吧?」



「喝奴奴,喂!葛兰欧莉,不要妨碍我!你这个巨乳妖怪!」



胜利者吵吵闹闹地逐渐走远。



近处,只听见渐音嘟哝说道:



「……花心的家伙。该向莉丝报告的事情又多了一项。」



包含着各式各样的涵义。



理事长也回以嘀咕:「饶了我吧。」



*



「呼……呼啊……!」



急促的呼吸始终没有平息。春亮斥责般地用拳头槌打颤抖的膝盖。现在还不能停住不动。



脚底下的柏油路面,因为切子的巨大斩击和傅婷的发射攻击变得面目全非。只要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绊倒。而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绊倒了——可能就会直接一命呜呼。



「春亮,你休息一下吧!」



菲雅用手脚为他挡下傅婷如流弹般射来的砖块。虽说菲雅不是人类,但毕竟傅婷掷出的东西都被诅咒的力量强化过——弹开攻击的手脚不可能毫发无伤,全都渗着血丝。令人心疼的模样救春亮咬牙切齿。



此叶和虎彻竭力不断攻击,但切子两人的速度压倒性的快。是至今从未应付过的三次元攻防,快到肉眼无法跟上的高速默契。



半空中切子从傅婷的斗篷底下出现,展开突袭。虎彻闪过攻击后,却被傅婷趁隙射来的扫把击中,头下脚上地落地。柏油地面上又出现了新的凹陷。此叶从背后想偷袭在校舍墙壁上着地的切子,手刀却被「速度报应」吸收掉——她咬着唇想抓住切子身体的时候,傅婷旋即从死角射来盘子。



「模式『缓冲的宗盛』!」



半数盘子都由黑绘的头发挡了下来,但其余的盘子穿过发丝击中此叶的肩膀。此叶皱起脸庞失去平衡。切子虽挥起「速度报应」,但锥霞伸长了怪物绷带进行牵制。白色绷带被切成碎片,飘散在半空中。然后——



「喔,刚才此叶小姐的攻击让切子储存完毕了呢——报应吧!」



「啧————!」



巨大的斩击朝着失去平衡往下掉落的此叶飞去。此叶无法完全闪开,闪避不了的部分便用手刀迎击……但是破坏力相差太悬殊了。她倾斜地往后飞出,撞进旁边校舍一楼的窗户。



「此叶!」



「我……我没事……应该……」



尽管身上啪啦啪啦地掉下许多窗户玻璃碎片,但此叶马上回到原位。肯定受伤了吧,她轻摇了摇头——但像在说绝不能示弱般,刚毅地瞪向切子两人。



春亮一面调整呼吸,一面悄悄确认伙伴们的模样。



没有一个人毫发无伤。不论是菲雅、此叶、虎彻还是黑绘。至于才刚治好被投掷物击中肩膀的锥霞能否说是毫发无伤,他就不是很肯定了。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肌肉僵硬,注视着眼前的强敌。



切子与傅婷。「速度报应」——只是得到了那么一把细长的剑,她们就变了,强到与以前交手的时候无法比拟的程度。



「喂,乳牛女!没有办法能打破僵局吗!」



「有的话我早就执行了。请你也想想吧……当然,是除了你也加入战局以外的方法!」



再这样下去,他们无疑会愈来愈处于劣势。春亮环顾四周。打破僵局的办法。有吗?可以利用的东西。对他们有利的资讯。



只有一件事,他发现情况比起先前有所好转。



「不过……你们看,在我们打斗期间,好像所有学生都放学回家了……」



「喔喔,的确。刚才从那边那个鞋柜离开的学生是最后一个了吗?」



黑绘也瞥向鞋柜的方向说。锥霞轻轻颔首。



「……所以我们不需要再乖乖地陪她们交手了吧?已经没有必要再理会她们那蠢毙了的威胁,随便应付一下再往前进——」



「哎呀~是吗~」



切子从容自若的话声打断锥霞。只见她和傅婷一同轻盈地降落在地面上。



「那么,切子终于可以拿出真本事了吧?」



「什么……?」



「切子一直在忍耐哟,不如说明明不想挟持人质,最后却得挟持人质的话,切子觉得那真是太难看了呢~虽然你们有可能逃跑,切子会很伤脑筋,但相对地,现在不用再担心会波及到其他人了……嗯,为了不让饱们逃跑,我们要尽全力努力喔,傅傅!」



「嗯。允许暴乱——灵呀(〈geist〉)!」



不祥的苍蓝鬼火比起先前,更加复杂又高速地明灭闪烁,形成宛如魔法阵的残像。那些鬼火的动作让人觉得有点眼熟。



然后在魔法阵中央,开始缓缓地出现某样东西。



是巨大又粗壮,质量足以压扁所有事物的——柱子。



「意思是没有人质了,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用在我们身上吗!」



「可恶!大家小心!」



面对巨柱压倒性的气势,春亮一行人都绷紧身子。怎么办?那种东西根本抵挡不了,只能闪避。但是,眼下这个地方纵长横窄,他们能够完全避开那般巨大的物体吗——



但就在这时,他看见切子的眉毛挑动了下,视线投往春亮他们身后。



春亮回过头——感觉到大脑深处传来一阵晕眩。



在他们后方,从联络走廊后头的中庭不慌不忙走来的人是——



「潘德拉刚……!」



「喔喔~你们战况很激烈嘛。」



是如假包换的龙岛/龙头师团的师团长。缠在他手臂上的莉可,和身旁的葛兰欧莉不知为何都是全裸。为什么啊!虽然不由得很想吐嘈,但现在不是时候。



被包夹了。前方是切子和傅婷,后面是潘德拉刚。



教人绝望的状况。



「……切子,怎么办?是师团长。」



「哇~可是,已经阻止不了柱子出现了吧?而且师团长的话,似乎不用在意会把他卷进来,直接攻击吧。」



「了解。」



也不给他们思考对策的时间,傅婷召唤出的柱子——就这么飞向他们。是从前和切子她们战斗时也体验过的,傅婷最大威力的攻击。已经超越大炮,直达攻城兵器等级的王牌。



春亮正想立即跳开原地,脚却被掀起的龟裂柏油路面绊倒。



「……!」



然后跌倒在地。全身直打冷颤。他领悟到这一瞬间的失误——足以致命。



「春亮!」



「春亮!」



甚至连喊「别过来」也来不及,菲雅和此叶已经冲上来抱住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他。虎彻一边咂嘴,一边转过身去架起虎爪。黑绘和锥霞也停止逃跑,转换成阻挡柱子的模式——明明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了!



就在这时候,傅婷射出的柱子已经逼近眼前,避无可避——



(等……!)



然后是仿佛能震碎大地和天空的轰隆巨响。



没有痛楚。没有压迫。真要说的话,只有压着自己的菲雅和此叶的暖和身子重量。



相对地,可以感觉到小石子啪答啪答地落在身体上——小石子?



春亮对这一切感到困惑不已,张开双眼——



见到了全然预料之外的光景。



「嗯,单纯地破坏某样东西,没想到这么痛快呢。」



乳白色的铠甲,和右拳上的长枪刀刃。进入完全战斗态势的潘德拉刚——



从正面往直飞而来的巨柱刺出正拳。



右拳与葛兰欧莉触碰到的部分往内大幅凹陷,巨柱在半空中静止不动。不晓得潘德拉刚是如何赋予冲击,巨柱上的裂痕劈哩劈哩地慢慢扩大,往下洒落的碎石子愈来愈多——



最终,巨柱完全碎裂。



「什么……!」



春亮一行人只能哑然失声地张着嘴巴。为什么潘德拉刚要救他们?他也许是担心黑绘吧,但若是如此,应该只要抱起她一个人逃跑就好了。切子两人似乎也同样无法理解他的行为,一脸怔怔地侧过脸庞。



「那么,马克西米利安,你打算怎么做?」



「不论打算怎么做,希望都能尽快结束。因为战利品在等着我。」



「啊啊~我知道啦,倒是你们安静一下,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潘德拉刚甩了甩拳头,抖落巨柱的碎片后,转过身子,毫无防备地走向他们——春亮等人慌忙起身,重整态势。菲雅他们绷紧神经。



但是,潘德拉刚的目的只有一个人。可以说是「果然」吧——他一直线地走向黑绘。



「喔喔~虽然我也料到了,但目标是我……吧?」



说完,黑绘正想往后退时,潘德拉刚在能够展开攻击的惊险范围前停下脚步——



猛然当场跪下。



黑绘歪过脑袋时,潘德拉刚更是伸手进自己的铠甲底下拿出某样东西。



是一朵玫瑰花。



如骑士般跪下的他,神色再认真不过地将那朵玫瑰递向黑绘。



然后用严肃的声音说了——



「人形原黑绘,我迷上你了。成为我的女人吧。」



切子、傅婷,甚至包含莉可两人在内。



在场除了潘德拉刚以外的所有人,同时发出了错愕的叫声。



「……啥?」



「什什……什么?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这是某种策略吗!别耍我们!」



春亮他们陷入一片混乱。



但只有黑绘和潘德拉刚两人,散发着出奇认真的气息互相对望。被他们的气势震慑住——春亮他们也不再说话,只是注视着事态发展。



黑绘的表情平静,微弯的嘴角不知是微笑还是其他情绪。



「呵呵,玫瑰吗……真老套呢。」



「向女人告白的时候都要送玫瑰花吧?我特地去买来的喔。」



「虽然我也不想说出这种话,但你不是只想要我的能力吗?」



「我承认之前是为了变强才想得到你,但是——现在不只是这样。我马克西米利安·潘德拉刚以一个男人的身分发誓,如今还有纯粹的好感。」



「喔~那说说看你迷上了我哪里吧?」



「首先,最初的契机——是你那耀眼的意志力,一边笑着一边却能贯彻死亡的觉悟。那正是强大。对我来说,也是非常耀眼的强大。」



接着,潘德拉刚豪迈直爽地笑道:



「其他还有很多。我是那种喜欢上一个女人后,会再找出更多优点更喜欢她的类型。我喜欢你充满光泽的头发,也喜欢你高深莫测的双眼,也喜欢你像婴儿般滑嫩的肌肤,也喜欢你可爱的小手小脚,也喜欢你口齿不清的声音。」



「呣呣,萝莉控吗?」



「我记得之前我就说过了吧?我的守备范围很广。」



黑绘咯咯发出轻笑声。间隔了几秒之后——



她在话声中加入几分认真,问道: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嗯,你想要自由——吧?当然,我会尽最大限度尊重你。但尽管如此,一旦和我在一起,会出现某些改变吧。也可能会强迫你做某些事情。所以,我只能这么说。」



凝视着黑绘的潘德拉刚垂下脸庞。



换言之,他毫无防备地低下了头——



「……拜托你,给我你一部分的自由吧。」



经过很长、很长的沉默以后。



黑绘的小手轻轻抽走潘德拉刚递出的玫瑰。



「……想让女孩子属于白己的时候,最先该做的事情就是传达自己的心意。嗯,你总算跨出了最初的第一步呢。」



潘德拉刚再度抬起头来。



「你说过——并不讨厌我吧?那么回答呢?」



「别着急别着急,现在才终于刚开始呢……在我看来,没错,需要认真考虑一下喔。」



这次黑绘明确地露出温柔的微笑。



潘德拉刚也呵地从鼻子喷了口气。



「希望你可别让我太焦急喔。让男人干着急,真是个坏女人呢……虽然我并不讨厌。」



「如果玫瑰不只一朵,而是有一百朵的话,情况也许不同哟?」



黑绘轻挥了挥玫瑰,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那真是失策。因为我心想可能会大打出手,要是带太多在身上,也只会折断而已。」



「如果你愿意做其他事来弥补不够的九十九朵,我的答覆可能也会变快喔。」



「喔~?这提议真吸引人。那么代替你们陪纠缠不休的小孩玩耍,这点小事可以吗?」



「非常足够哟。」



潘德拉刚伸直膝盖站起身,改变身体的方向。



转向切子她们。



「呜哇~我一点干劲也没有耶,而且送玫瑰花也太夸张了吧。」



「为了他人的恋爱而战……真是令人兴奋/扫兴的展开,主人。」



「别抱怨了,我也不会忘了让你们玩得尽兴。」



黑绘转向茫然呆愣的春亮等人说道:



「就这样,我们好像不用再和小切她们交手了哟。走吧。」



「呃……呃,那是很好啦……」



但春亮依然感到困惑,转动脖子,察看两人的模样。目不转睛地互相对视的潘德拉刚和切子。潘德拉刚一脸游刃有余,而切子和傅婷当然知道他的实力吧,脸上带着专注力发挥至极限的表情——换言之,完全没有在留意他们。如果想从她们旁边穿过,似乎能跑过去。



「夜知,总之只能利用这个状况了,毕竟我们已经没有时间。」



「是啊,我同意。现在不该和没有必要战斗的对象交手。」



「走吧,春亮,趁现在!」



这次春亮边小心着别再被裂开的柏油路面绊倒,边从互相对峙的他们身旁穿过。切子和傅婷并没有再找他们麻烦。



虽然暂且逃离了切子两人造成的威胁——但总觉得相对地,又因此产生了另一个大问题。由于实在无法忽视,春亮不禁问:



「黑绘,真……真的没问题吗……?」



「嗯,既然对方是认真的,我就该认真地考虑才行哟。况且我也不讨厌野性的男人。」



黑绘一边奔跑,一边带着往常的超然自得气息,咧嘴笑道:



「只是迷上我的人,刚好是这世上最强的男人而已吧?没什么大不了喔。」



确认他们跑走后,潘德拉刚才开口说话:



「那么……虽只有一下子,但我看到你的战斗模式喔。不能再称呼你为软绵子了呢。」



「咦?呃,那个,这是什么意思呢?」



「『最弱误信(Tailender Syndrome)』——稳天崎切子。至少要好好了解一下你的称号,才不算是失礼吧。得到了出色的武器后,你的强大程度急速上升,已经到了『部位刻印』的水准呢……正好妮露夏琪不在了,你那跑来跳去的战斗方式也很适合,可以让你升到『翼』喔。」



「居……居然和妮露夏琪大人一样,切子真是惶恐……呃,谢谢师团长。」



有些忸忸怩怩以后,切子抬起脸庞。



「那么,切子顺便想再拜托一件事。虽然软弱的切子这种人没有资格说。」



「说吧。」



「既然师团长称赞我有『部位刻印』的水准……那么可以吗?让切子得意忘形一下,顺便试着将目标订定为超越师团长?」



她面带笑容。一如往常,懦弱地笑着。是解开了枷锁的笑容。发狂的笑容。啊啊,也许她——才真正是纯粹的龙岛/龙头师团。



「看见眼前有美味的饵食就会反射性咬住。这实在很有我们的作风,会这么提议也是理所当然……不需要向我微求许可喔。不过这样一来,难得给予你的『翼』也会在刺下之前就告吹呢。」



「咦!果……果然我提出了太自不量力的挑战,所以作为处罚要取消这件事吗?」



「不是不是,这有两个意思。一是如果你打赢了我,你将不是『翼』,而该刻下我胸膛上的『头』吧——」



像要与她抗衡般——



潘德拉刚咧嘴笑着说道,往前跨步。



「二是相对地如果你输给了我,就再也无法刺任何刺青了。和全力以赴的我战斗之后,你以为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高呢?」



*



然后——春亮一行人抵达操场。



操场上并列着大小不一的帐篷,看来就像野营地一样。



他们最先看到的异常状况,就是其尽头——绕过校舍后来到操场的地方。



「恩·尹柔依!」



她正和四、五名骑士短刃相接。春亮本来反射性地想跑到她那边——但瞬间,似乎看见她扬了扬下巴。感觉像在用视线向他们表达什么。



「意思是要我们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嗯,毕竟她费心为我们绊住了那些家伙。」



距离时限两点早已剩不到一小时,必须加快脚步。



一行人跑进操场。有数名骑士攻击他们,但与方才交手的切子们比起来,战斗方式简单多了。尽管顽强程度上多少还是有些吃力,但此叶和虎彻都勉强成功让他们暂时无法再战斗。



「我本来还以为会有更多骑士等着我们,没想到这么少人呢……!」



锥霞点点头说:



「冷静想想,我们目前为止也打倒了很多骑士。恩·尹柔依也在来这里的一路上打倒了不少人吧,现在也正绊住那些家伙……还有刚才的……」



「……切子也减少了很多人吧。看起来……数量相当多。」



菲雅也眯起双眼,小声说道。春亮回想起在见到自己一行人之前,切子两人打发时间般攻击的骑士们尸体。虽是敌人,却也教人同情。



春亮瞄向菲雅,察看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冷静——但真的是这样子吗?看见尸体后,她没有动摇吗?没有心生任何不安吗?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没有时间。



目的地帐篷一目了然。那个帐篷明显比其他庞大,图腾华丽,布料也很高级。还有——



思列芙正凛然地站在那个帐篷入口。



「思列芙……!」



「那个名字并不正确。被腐臭祸具们用随便撷取的名字叫我,真是教我痛苦。我真正的名字是戴恩思列芙。」



春亮刻意露出笑容。



「明明是你主动报上了那个名字。」



「我没想到会和你们纠缠不清到现在。你们会对路边看见的沟鼠认真地报上名字吗?」



她轻轻摇动肩膀。



「……真是值得唾弃的丑态,太失算了……真想吐。想不到可憎的你们能一路挺进。」



「我们才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让开。我们绝不会让『骑士领化』成功。」



思列芙——正确地说是戴恩思列芙吧——轻轻抬起覆着护目罩般头盔的脸庞。



「你们的目的果然是『十字军的建国旗枪』吗?愚蠢。」



「哪里愚蠢了,你这笨蛋。你才愚蠢,现在看来连可以依靠的同伴都变少了吧?」



菲雅说得没错。既然这时没有出现支援的骑士们——就表示已经没有骑士了。她派出了所有人力。或者是骑士们都已无法战斗。所以现在和恩·尹柔依打斗的那些骑士是最后的战力了吗?



剩下的只有这家伙,和年迈的领主。



就两个人。就两个人而已。



那么,应该阻止得了。戴恩思列芙失去了「速度报应」,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强过潘德拉刚吧。也应该不会有像切子她们那样的默契,将他们耍得团团转。应该阻止得了——



安心引起的昂扬感从胸口深处翻涌而上。大概是被他感染了,菲雅和此叶他们也炯炯有神地摆出备战架势。不需要迟疑,接下来只要往前进——



但是——



戴恩思列芙嘲笑般哼了一声,对菲雅的话回答道:



「喔?你们这么认为吗?」



「什么……?」



她当场打横地伸直手臂——



「领主大人已经下令,一旦你们来到这里,就不再需要遮蔽视野的帐篷——别让领主大人感到无聊,愉快地演完终场吧!」



戴恩思列芙空手切断了帐篷前方紧紧拉起的支撑绳索,再轻轻拾脚,切断了另外一条。



这时正好强风吹来,从束缚中获得解放的帐篷往上大幅翻起,从戴恩思列芙砍断支撑绳索的前半部开始,像被人剥开般地掀起往后飞去——



于是,帐篷内部的模样呈现在眼前。空虚地留在原地的支柱,放着花瓶的桌子,整齐地一字排开的铠甲装饰品,长长的红色地毯。地毯尽头,有处类似王座、比地面高出一阶的高台。



不——不是类似。



那就是王座。



托着腮坐在轮椅上的领主托里纳克·阿嘉那就在那里,深邃的双眼望着他们。看得出菲雅「唔」地屏住呼吸,但她旋即咬住嘴唇,坚强地回望他的目光。



轮椅上插着长枪。据恩·尹柔依所言,那是用以避免「一出领地就会死」这个诅咒所准备的「移动领」、「零号领地(Zilch Ground)」。不同于那把长枪——王座旁边,在领主伸手就可触及的地面上,还插着另一把长枪。



那个就是伤害了锥霞的身体,用她的鲜血污染这片大地,准备将这个城市「骑士领化」的——「十字军的建国旗枪」。



他们该破坏的东西。



已经就在眼前。只要打倒本质为受诅咒剑的少女骑士和年迈男人,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



只要打败他们,就能让一切恢复原样。



一如往常的夜知家。一如往常的学校。一如往常的每一天。



(好,就快了。真的就快成功了……!)



他焦急起来,脚不由得迳自往前跨出一步。



但是,却见戴恩思列芙耸了耸肩膀。



「真是教人同情的肤浅——正是有如沟鼠的脊髓反射。即使是陷阱,你们眼中也只有放在里头的诱饵吧。」



「什么……?」



「你们的双眼比瞎子还不如,守护领主的骑士们就在这里。」



这里?哪里?



这个地方,原先放有帐篷的这个地方,除了领主和思列芙外没有其他人影。



不——如果是指人形的事物,那倒是有。



入口以及排列在红色地毯两侧的黯沉银色盔甲。盔甲们双手握剑,在身体前方垂直地将剑立在地面上,直立不动。是动也不动的摆设品。应该是摆设品——



「领主大人,请下令。」



「嗯。醒来吧——『银胄骑士团』!」



刹那间——



排作两列的盔甲同时一丝不苟地——将拳头举至胸前。



铠甲的「喀啷」摩擦声重叠响起。春亮一行人瞪大双眼。



「骗人的吧……!」



「这不是人类吧?没有气息。」



虎彻皱眉呻吟道。



「这么说来,是受诅咒的铠甲吗?蠢毙了……!」



「蠢毙了的是你们的脑袋。这是最古老且最优秀的骑士团,也是受令后才会行动的近卫骑士团。诅咒就是十六名死亡的骑士。换言之——是受诅咒的骑士团。」



那些盔甲吱嘎作响地动起铠甲,接着更是踏出步伐,正手重新握好举起的银色大剑,摇晃着头盔,发出不祥的金属声。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那种诅咒喔……!」



「愚问——诅咒是亵渎了所有概念的剧毒。这世上没有不受诅咒的事物。」



领主一边注视着盔甲们开始缓慢列队,一边回答春亮。然后像是为了打发时间,开始说起「银胄骑士团」的由来。



据说他们是某个小国灭亡时,最后固守在王座厅里战斗的勇猛骑士团的悲惨下场。他们将自己关在王座厅里保护国王,等着援军。期间,敌军在门外对他们展开各种精神攻击。杀害、侵犯骑士们的妻子或儿女,让他们听见妻儿的惨叫声。骑士团为了国王不停忍耐,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其实国王已在后头的房间遭人暗杀,一切都是敌国为了玩弄他们取乐所延续的假象——最后骑士团走出大门,一边发狂地大笑,诅咒着世间所有一切,然后壮烈地战死。



「他们不会感受到痛苦,也不会感受到恐惧。因为他们是从前只会愚钝地遵从国王命令,一直战斗到死亡的骑士。现在成为主人的我,以国王的身分规定他们『依着对祸具的憎恨行动』——只要这条王法还在,他们就会一直遵从我的命令。虽然在我失去国王身分的瞬间,他们也会因为诅咒试图杀害我吧。」



在领主说完的同时,银色盔甲们整队完毕。然后——他们朝着春亮等人架起银色大剑,迈出一步。十六副受诅咒的盔甲。受诅咒的骑士们。



对这意料之外的敌人,此叶紧咬牙关,架起手刀说:



「哼。我一直在想,你们意外地非常依赖受诅咒道具呢!」



「闭嘴,祸具。等达到所有目的,我会负起责任破坏他们!」



「诚然,尽会说些好听话!」



此叶与虎彻和「银胄骑士团」的第一小队接触。他们有着刀刃利度的手脚与甲胄骑士的大剑交锋,碰撞出高亢的声响。大概是受到诅咒后,硬度增加了,似乎连此叶两人也无法砍断。



敌人共有十六人,只靠此叶两人不可能抵挡全部。其中一名骑士率先接近春亮。



「春亮,快后退!」



菲雅闪过大剑,用拳头由下往上打向骑士的头盔。这阵冲击使得头盔上遮着嘴巴的零件松脱——底下可见完全风干的骷髅。眼窝空洞,嘴巴里没有半颗牙齿。春亮不寒而栗。菲雅的脸蛋也僵硬抽搐,但现在不是在意底下东西的时候。她使劲全力一踢,让那个铠甲往后退。



「怪物绷带……可恶,好重!」



「我也有些吃力呢……!虽然现在不该说丧气话!」



锥霞和黑绘也一边逃窜,一边伸长各自的武器。但是与甲胄骑士的质量与压力相比,两人的绷带和头发实在太过脆弱。



(可恶……明明只差一点了……!)



银色骑士们后方,可见戴恩思列芙的背影在红色地毯上逐渐远去。走到领主坐着的轮椅旁后,她转过身来,就此伫立不动。头盔底下的双眼冷静地观察着事态。可以感觉到她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领主的决心和自负。



她与春亮他们之间,是身上穿着厚重铠甲,感觉不到疼痛、恐惧和疲惫的十六名已死骑士。别说突破他们的防御往前进了,光是别让自己受到致命伤就已竭尽全力。



更糟糕的是——他们慢慢被逼得无路可退。被物量和质量压得喘不过气来。



想得到的办法他们全做了,还是束手无策。



春亮也让此叶变回日本刀的姿态。



「显杀……交叉!」



即使拔出日本刀攻击,也无法砍断骑士们的钢铁盔甲。



「怎么可能!」



「真是肤浅到教人同情。即便你是长年来受到诅咒的日本刀,他们也是长年来受到诅咒的盔甲,同样都具有惊人的力量。如今再加上『自己是骑士』这个概念受到了『骑士领化』的强化,可别以为能够轻易斩断。」



思列芙站在轮椅旁充满讥讽地说。春亮与此叶往后退开,调整呼吸。



虽然左手少了手指,但对于操纵此叶并没有太大的妨碍,只是依然十分疼痛。与坚硬铠甲碰撞时产生的冲击直接袭向残缺的部分,再从显露在外的血肉渗透至体内,胡乱反射。春亮紧咬着牙,刻意无视。



「我们的攻击并非完全无效……只要往同个地方攻击好几次,应该就能打倒,但……」



日本刀担心似地微微摇晃。是在担心他疼痛的左手吧。



春亮在握着她的手上用力,告诉她「不用担心」。如果只因为手指疼痛这点小事,就让此叶有所顾忌,那可就麻烦了。



「如果有效,我也什么都愿意试,但对方完全不给我们时间悠悠哉哉地尝试……呢!」



另外两名骑士同时袭向他们。春亮再次往后跳开。菲雅使出全身的力量,用身体撞向其中一个骑士,并顺势让他撞上另一个骑士,为春亮他们争取到了追击的时间。但是,菲雅皱起脸庞按着肩膀。



「喂……喂!你没事吧!」



「呼啊……别担心。只是肩膀有点脱臼而已,我已经压回去了。」



就在菲雅粗鲁答腔的时候,浑厚的呐喊声响起。虎彻正和骑士们大打出手。从正面迎击,使出浑身力气。他引开了最多骑士,但也因此受伤程度最为严重。身上血的颜色若隐若现,裂开的衣服往下垂落。



说到受伤,在场众人都不是毫发无伤。明明「银胄骑士团」出动后,还没有经过多少时间,他们却已满身疮痍。既是因为这支甲胄骑士团太过强大,也是因为与妲西覃、切子两人和其他骑士交手时,耗费了太多体力——



某种冰冷的感觉悄悄窜上背脊。



不想察觉——不想化作言语的——感觉。预感。



紧接着——



「唔唔——!」



「班长!」



鲜血四溅。锥霞正想后退,双脚却因为疲劳绊倒——紧迫着她的甲胄骑士刺出大剑,贯穿了她的腹部。



黑绘脸色大变,伸长头发拉过锥霞身体的同时,也让硬化的头发形成盾牌,滑进锥霞身前。骑士抽出大剑后,锥霞手按着腹部趴倒在地。春亮慌忙想上前掩护,但他也同样面临着甲胄骑士们的逼近,无法忽视。



背部又因寒意打了个哆嗦。



(可恶……都来到这里了……)



有道声音小声说着要他察觉。



有道声音小声说着要他承认。



(明明领主就在那里,明明可以看见长枪就在那里……!)



极其阴郁又黑暗的情感在心底蠢动,意图吞噬掉他所有的意志力与活力。



(再这样……下去……)



他极力不去思考接下来的话语。



藉由忘我地动着身体,将其推向急促呼吸的远方。



春亮竭尽所能地装作没有发现爬上背脊的不祥预感。



但是,他也不晓得能够持续到什么时候。



*



意识——朦胧不清。



多半是失血过多的关系,每一次呼吸,被贯穿的腹部就一阵痉挛,传来身体像被人翻搅的痛楚。血肉在蠕动的触感。虽然习惯了,还是教人不快。



「呼……呼啊……!」



刚才她也被傅婷削下了一些血肉,虽说不死,但体力并非无穷无尽。视野明灭闪烁着,全身充满倦怠感,让痛苦的感觉变得更加清晰。



趴着的话,无法看见周遭的情况。锥霞在手臂上使出浑身力气,翻身变作仰躺。然后只是重复着呼吸,咽下喉咙深处逆流的血。有种不道德的味道。



意识模糊,视野迷蒙。



忽然间,她发现头顶上方有一双脚。



穿着黑色医师袍的男人面带一贯的嘻嘻笑容——低头看着她。她颠倒地由下往上仰望那个全世界最讨厌的男人。



这家伙至今都在这里吗?话说回来,刚才为止自己又处于什么状况?她想不太起来。但是,既然他在,那就是在吧。



「哎呀~情况真危急呢。『银胄骑士团』吗……连我也没料到他们准备了这张王牌。」



「暗曲……拍明……」



「妹妹,怎么啦?虽然说你不会死,但看见妹妹濒死的模样,还是教我痛心呢……如果你向我求救,我就会救你喔?」



他淘气地眯起眼睛,接着又说了:



「但相对地——我会要求你回来我这边就是了。」



「别开……玩笑了。」



有着血味的话语。再当然不过到反射性说出的回答。



但是——啊啊——



锥霞转动模糊的视线,可以看见他们。他们流下了许多鲜血,持续奋战不休。被打飞、跌倒、站起来。伤口一味增加,呼吸也一味愈来愈急促——



承认吧。



这个情况教人绝望。



再这样下去,不久之后他们将被全数歼灭吧。



就算没有丧命,一旦「骑士领化」完成,结果也一样。只剩下一点时间了。



那个家,其存在意义,都将消失。



他们存在于这里的这个意义本身,将会死去。



锥霞又哭又笑似地扭起嘴角。



「谁要……叫你救我啊。我要说的,是其他事情……」



她窝囊得掉下眼泪,对未来的空白感到想笑。



缺血的大脑不停运转着。拚命奋战的他们的身影也撩乱地旋转着。



在她脑海里的,只有疑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是想做那件事,也不是想做这件事。



就只是想看见笑脸。想悠哉地喝茶。想为了无聊的小事一起大笑。想吃着美味的料理。在那个起居室里,和他一起。或者是和大家一起,永永远远。



也就是说,一言以蔽之——



「我……她们……只是想得到幸福而已。」



「这又是个笼统的愿望呢。但我认为很常见喔。」



她的嘴巴擅自回话。朦胧的意识导致话语支离破碎。



「没错,我们只是想得到幸福。所以,告诉我方法吧,暗曲拍明。」



「……?」



「你连这种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吗?真无聊……啊啊,蠢毙了……」



真的。



蠢毙了。



刹那间,这句口头禅在她的心头点燃了熊熊怒火。甚至能抹除掉血之红色的火红热情从喉咙逸出,失去控制。



「告诉我啊!说你知道啊!就像平常一样!」



她瞪着他的脸庞,抡起拳头敲向地面,继续大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得到幸福啊。大家只是想得到幸福而已。试着让我……让大家得到幸福啊!说说看啊,暗曲拍明,说那种方法早已经是既知了啊!」



这是孩子气的迁怒,自暴自弃的呐喊。这点她也很清楚,可是,只能这么做。因为在濒死的自己体内,只残留着这样的冲动。



刚才的呐喊消耗掉了本该用以呼吸的氧气。呼吸好困难,视野模糊。



拍明的嘻嘻笑容——映入眼帘。



「你这番话,我就当作是挑战接下了。」



锥霞感到纳闷。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说什么?



「呵呵呵,你说的这番话确实是未知。而既然有未知,就非常足以构成我们展开行动的理由——对吧?」



似梦非梦问,锥霞紧接着产生的疑惑是——



为什么现在拍明会像是询问旁人意见似地转过头呢?



*



在与学校相隔甚远的遥远他方——



在她们租赁的房子里的某个房间前。



艾莉丝·比布利欧·巴斯库利赫正与熟识的供应商讲着电话。是一如往常类似定期报告的资讯交换。当中算是闲话家常,她也会顺便问问他们的近况。问问从前曾经造访的那个城市的情况。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真是谢谢您。」



『我不太希望骑士领那帮家伙再扩大势力范围呢。工作要是愈来愈难做,我可就头疼了……敬这保持着均衡的世界和平,Bravo。那先这样了。』



她吁了一日气,同时将结束通话的手机塞进口袋。身旁有一名坐在走廊上,百般无聊地望着眼前那扇房门的少女。



「他们那边的情况似乎很危急呢。」



「那个大叔嗓门太大了啦……我几乎都听到了。真是无能死了的情况。」



少女——二阶堂久留里斜眼瞥向比布利欧,问道:



「那怎么办?」



比布利欧轻轻闭上双眼,思考着。



对于他们,内心的情感错综复杂。以往她曾是敌人,与他们战斗,然后察觉到了自己的过错。他们也让她知道了自己的生存方式是错误的,被拯救了?就某方面而言算吧,但某方面而言又不算吧。虽然不晓得他们又是何种想法。



但是——如果是就被他们救出这方面而言,这点倒是很明确。他们救出了被囚困的自己,和流着鲜血的久留里。所以,至少可以肯定欠了他们人情。但是……



比布利欧叹一口气。先不论他们与自己一行人的关系——



「现在就算赶过去,大概也来不及吧。」



「……也是,况且我们也没有义务特地跑过去多管闲事啊。话说回来,那群家伙是死了还是活着,又跟我们没有关系。」



久留里辩解似地咕咕哝哝说。



比布利欧微微放松脸颊。



供应商告诉她的,他们的现况。城市正遭到「骑士领化」。学校的学生被挟持作人质。



搜集战线骑士领的领主亲自率领骑士军团来访。箱形的恐祸对自己的力量感到恐惧。虽然不太清楚,但龙岛/龙头师团也在找他们的麻烦。



光听说明,会觉得情况很绝望。但是——



「放心吧。」



「……?」



一想到他们,总是不会只回想起其中的某一个人。脑海里会像连锁反应般,自然而然地浮现出身旁的另一个人,牵着手的另一个人,一起笑着的另一个人。



换言之——他们,活在名为「他们」的这个羁绊之中。



「他们有着可靠的同伴。如果同伴这种说法很奇怪的话……也可以说他们很重视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那份羁绊会成为他们的力量吧。」



「那个……我可以老实说吗?超逊的耶,又不是青春漫画。」



比布利欧咯咯笑了。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会成为力量……这对我们来说也一样喔。」



「哼,我怎么没发现。」



「哎呀,真的是这样吗?」



她眯起双眼。两人眼前——至今一直注视着的,一个房间的房门。



心灵受创的一个家人长年来都将自己关在里头的那扇房门——



缓慢地打开了。



「嗯?你们在等艾希出来吗?那真是超级感谢呢!」



由研究室长国遣送回来,前几天才刚与两人重逢的艾希吟吟笑着说道。至于她像现在这样进入房间,是两人根本没有开口拜托,知道情况的她自然地主动提起。



艾希身后还有一名女性。



被曾是挚友的艾希;被至今一直下落不明,后来才发现她身受重伤,之前都由研究室长国保护着的艾希,像个孩子般老老实实地牵着手——



是她们家自豪的茧居族,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



她消瘦的脸上带着像是羞赧,像是过意不去,又像胆怯的微笑。



尽管如此,强势又太过乐天的挚友仍是强行牵起她的手,就这么往房外跨出一步——



比布利欧依旧面带微笑,用像在对自己的孩子谆谆教诲般的温柔嗓音说:



「久留里,你看。没有什么好发现不发现的,这不就在眼前吗?」



*



然后,春亮他们正如同远方的比布利欧所言。



望着他们的力量。



伴随着惊讶。



喜悦。



和些许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