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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与他同在的我」“Cube×Cursed×Curious”(2 / 2)




他在说什么啊?春亮偏过头后,虎彻像是下定决心般重新面向他,轻鼓着腮帮子说了:



「……这只是暂时的措施。」



「?」



「不才还没有认可你,也还不信任你。诚然,你真是莫名其妙又软弱。虽然软弱,但不知怎地有时候看起来也很强大。原本不才绝对不会容忍这种家伙,但是那个……对了!因为心胸宽大的村正大人率先做了,所以不才只是模仿她的心胸宽大,或者也可以说当作学习,从同样的视点看看这世界也不错……所以!」



「是……是!」



虎彻揪起他的衣领,面目非常狰狞地将脸庞凑向他。



春亮还以为会被杀死——但下一秒,虎彻冷不防红了脸颊,别开视线。



「只有这次。只有这次……不才允许你,尽管玩弄不才的身体吧。」



「……!」



这句意味深长的台词让春亮的心跳漏了一拍。



然后——他也对左手上出现新的重量吓了一跳。



和式萝莉风的衣服无声无息地飘落在脚边的同时——



春亮的左手上已经握着没有刀鞘的日本刀。



「虎……虎彻……?」



「……别一直盯着我看,你果然喜欢男人吗?呜!奴……诚……诚然,竟然马上就用手指玩弄那种地方……」



「我……我第一次握,至少让我确认一下握起来的感觉吧!」



「呣,总觉得你这句话听起来很糟糕哟?」



「哪里啊!」



他明明真的只是为了确认握起来的感觉,轻轻动了动手指而已。



虽然左手手指有残缺,但想不到握起来相当密实。或许是虎彻本身也帮了他一点忙吧。



「……嗯,好吧。但春亮身体的优先权归我喔,虎彻。」



「当然,不才会以不妨碍村正大人为前提负责辅助。」



身体的优先权这种说法好像也怪怪的,但春亮决定不放在心上。



总之,虎彻也有辅佐持有者身体的一定能力吧。再加上此叶的力量后,春亮感觉身体变轻了许多。握着虎彻和此叶形成二刀流,当然也是生平头一次——但他总觉得应该行得通。



「……谢谢你,虎彻。」



「少啰嗦,闭嘴。你只要握着不才移动就好了,马上就会结束。」



粗鲁的话声。



春亮露出苦笑,为了回到战场迈开双脚。菲雅正与领主对峙。



可以听见——



充满了她的意念的,笔直的话语。



(菲雅……)



马上回去吧。和她并肩战斗吧。她已经没有问题了。



就在他边想着这些事情边跨出一步时,此叶说了。



不知怎地,像是对某件事死了心般,混着深深深深的叹息。



「……啊~春亮,不好意思,我们可以先去个地方吗?」



*



才以为闪开了又回来,还以为缩回去了又马上袭来。戴恩思列芙这把剑有着这样的推动力量。虽是直线攻击,但移动轨道复杂奇怪。正当菲雅拚命地抵挡攻击时——



「……!」



她看见轮椅后头有东西像蛇一样弯曲成镰刀状。



而且是两个。



下一瞬间——



「『怪物绷带』!以及……『黑河可怜』——!」



锥霞猛然冲过来,跳舞般挥起双手大喊。移到左手腕上的白色绷带,和右手腕上的——回到原本所在位置的黑色皮带,化作两条螺旋蠢动着。



「呣!」



领主发出呻吟,转过轮椅,同时挥起戴恩思列芙往横劈去。但是,黑白单色构成的两条带子间隔着些许的时间落差,各自伸长并像是用左右手连续攻击般,接二连三攻击领主。



「喝……虽然是没有练习就上阵,但没想到还可以嘛……!」



「锥霞!那是……!」



嘴巴上说得轻松,但实际上相当需要意志力和专注力吧。锥霞满头大汗,说道:



「我碰巧在隔壁的帐篷找到了。大概是心想这么一条皮带,不需要特地破坏吧……或者单纯只是忙到忘了,总之,这是我的东西。虽然我擅自拿了回来,但对方不会有意见吧!」



「不过是拿回了一个渺小又脆弱的祸具!别得意忘形了!」



如此大喊的戴恩思列芙以自己的剑身切断「怪物绷带」和「黑河可怜」,紧接着轮椅滑进两者的空隙间欺近锥霞。早在菲雅握住剑之前,眼前就有个人钻进他们之间。



想也知道,是春亮。



不知怎么回事——他两手上都握着日本刀。右手上是优美的黑鞘日本刀,左手上是率性



的白刃日本刀。



「呜喔喔喔喔喔!」



春亮挡下戴恩思列芙后,旋即反击。力量与速度,是互相补足各自优点的连续攻击。菲雅本以为自己弄伤了的那只左手不好拿刀,但虎彻看起来比村正还重,是像杠杆原理一样善加利用两边的重量,一边补足握力一边形成破坏力吧。



春亮和领主不相上下地交手了几回合后,像是说好般大幅跳开。



「呼啊……呼……」



「和妮露夏琪大人相比,你太没有体力了,不才很不满。」



「……那也是当然的吧,不要拿我跟那种天生的战斗狂比啦。」



「虎彻,你再稍微增加左手臂的力量也没关系。虽然不能导致肌肉断裂,但只是肌肉非常酸痛的话,也只好请春亮忍耐了。」



「是,了解。」



「呜哇喔,真是斯巴达……」



春亮叹着气垮下肩膀,接着重振精神般,越过肩膀看向菲雅,弯起嘴角说:



「一切还没有结束喔,你要惩罚那个笨蛋父亲吧?让我们帮忙吧。」



「嗯,还有我喔。他就是最近流行的怪兽家长吧。虽然蠢毙了,但不对那种家伙付诸武力的话,他不会明白吧。」



锥霞也开口说道。他们听到了自己刚才对领主说的话吗?菲雅有些难为情——但是马上坦然地想:「嗯,算啦。」



和春亮他们朝着同样的方向这一点,让她勇气倍增。她瞪向领主。



「愚行……正如戴恩思列芙所说,不过增加了一、两样缈小的祸具,大势仍是已定。」



「是吗?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真要说的话,我认为双方战力的差距确实缩小了喔。」



「连这句话也是——愚答。」



领主忽然伸出皱巴巴的手指,指着的前方是——



立在王座旁的一把长枪。



菲雅不寒而栗,迅速扭过头,确认装设在校舍墙面上的大时钟。时间,现在的时间——



「……!」



已经过了她们订为时限的两点。



像在说取得了足够的伤停时间般,时钟的分针继续前进。



然后当菲雅屏着呼吸,回头看向领主的方向时——



领主将手放在轮椅的扶手上。



缓慢地——



走下轮椅,用双脚踩在操场上,站直身子。



一踏出自己支配的领地就会死——被这诅咒所支配的他会做出这项行为,即代表——



「『骑士领化』已经完成了。」



领主瞥了一眼枪尖没进——已经彻底没进大地的长枪后,吁一口气。



然后静静地说出仅是告知事实的话语。



「我所站立的这块土地,已经是第二骑士领。」



菲雅他们愕然地看向那把长枪。



「怎么……会……!」



「没能来得及吗……!」



教人发毛,冰冷又黑暗的感觉笼罩住背部。虽想推开,却纠缠不休地紧黏不放,小声地耳语着要他们面对现实。



时间已经过去了。



枪尖已经完全没入了地面。



一离开领地就会死的领主现在正站着。



这些事情所代表的涵义。



真的吗?没有赶上吗?为了排除自己一行人,骑士领已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力量,那个家所拥有的意义已经消失,他们的栖身之所也已经消失了?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可能。



总觉得很不真实。意识麻痹了般朦胧模糊。用以掌握周遭状况的感官陷入混乱。



就在这当中,他们更是发现到了。



站着的领主的五官、脸颊、手背,原本在上头的皱纹似乎变少了——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看起来像是变年轻了。



此叶呻吟般地说道:



「你的脸……!怎么会有这种事……!」



「愚问。『零号领地』只是提俱我能活动的最基本土地——但第二骑士领是远比『零号领地』还要辽阔,还要正式的领地。对于站在正式领地上的领主,就该给予应有的正确体面。刚才的模样不过只是暂时,现在这样才真正是身为领主的我平时的姿态。」



领主以皱纹变少了的手,挥起戴恩思列芙以确认重量。领主并未返老还童到足以称作青年的地步,依然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但是,他身上却一点也没有刚从轮椅走下来的老人该有的气息。只有着教人匪夷所思的强大,仿佛是依然年轻茂盛的古木一般。



健壮、强健、刚健。不是指肌肉多寡,而是种难以言喻的气质,这几个形容词装饰着他的身体。他低头看向自己挥舞的戴恩思列芙。



「第一骑士啊,不需要再手下留情了。卸去更多剑鞘吧。」



「但您的身体呢?」



「愚问。如果是这副肉身,无须担心。」



「遵命。」



领主抚过包覆着紫光的大剑剑腹,下一秒——沿着剑身,嵌在剑腹上有着图腾的钢铁薄板部分掉了下来。不,那已经不单单是薄板了,掉在领主脚边的是细长的铁块。感觉上可以理解。领主说得没错,那是戴恩思列芙这把大剑最后的剑鞘。是形成镇石,形成枷锁的事物。



剑鞘褪去后留下的,是厚度变得比之前薄,模样优美的戴恩思列芙。



勾勒出清廉与畏惧的直线,毫无黯沉的白刃——上头又笼罩着紫色幽光,看起来甚至带有着神秘、幻想色彩。感觉得出没有半点多余和强硬加装,达到了完美的平衡。那副模样让人不由得确信,这才是她本来该有的姿态。



领主略微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剑,说了:



「神话时代的魔剑并非随时都能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有时是因为挥剑的人身体承受不住,有时是苦恼于无法随机应变。所以我才打造了这块枷锁,装在她身上。」



「哼。诚然,希望你不是在虚张声势。曾有个男人佐佐木小次郎也是气势如虹地扔了刀鞘后,结果输了。」



虎彻说完,领主依然面无表情,但声音中掺着无言以对的音色答道:



「在『零号领地』半强不弱的力量下,我年迈的肉身与戴恩思到芙的性质并不相称。但是,现在不同了——」



领主原先缓缓移动着剑尖,但就在他的动作看似忽然停止的瞬间——



他的身体已经出现在春亮身后。



「……咕,唔唔——!」



春亮发出呻吟声。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了?



领主的模样、状况和一瞬之前判若两人。两把日本刀在眼前互相交错。春亮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脸颊上出现一道血痕——至此他终于明白了。是那个冲刺。领主和先前一样,藉由戴恩思列芙的确杀推动,以整副身躯冲向春亮往他劈来——带着堪称异常的速度。虎彻和此叶刹那间挡下了。但他们没能完全挡下,春亮被划伤了脸颊。



仅是脸颊。只要再有些许偏差,再差个几公分,剑的位置不一样的话——



春亮打着寒颤,无意识地将手按在自己胸口上。



没事的。没事——



春亮慌忙起身,同时不敢置信地低喃:



「怎……怎么回事?刚才那也太快了吧……!」



「哈,你那张恐惧的脸就像被关在笼里的猪一样,非常适合与肮脏祸具同居的你。难道你以为那么慢的动作就是我这把魔剑的受诅咒程度吗?必死这个诅咒代表着什么意义——你就亲身体会一下吧!」



戴恩思列芙大喊的同时,领主蹬地而起。白刃在空中滑行般疾速逼近,快得有如箭矢,有如子弹。



这次他们的目标——是这边!



「奴……咕呜!」



「菲雅!」



啪叽的怪声传来。瞬间举起的剑断裂飞起,同时像被车子撞到般的压力与冲击迎面扑来。她无能为力地腾空飞起,滚倒在地。或者是自己下意识地跳跃了吧。不晓得。撞在操场上的身体发出了吱嘎声响,但似乎至少避免了致命伤。她勉强起身——但就在这时,击飞自己的领主旋即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再度冲去。大概是料到了会攻击自己,成为目标的锥霞反应极快地往旁跳开,但是——



「咕啊……可恶,蠢毙了……!」



「锥霞,你没事吧!」



「只是手臂稍微被割伤而已,很快就好了!」



从锥霞的出血量看来,菲雅不觉得手臂只是稍微被划伤而已。锥霞无力地垂着手臂,也勉强站起身。明明预料到攻击,自以为在完美的时机闪开了,却无法彻底避开——这就意味着对方的速度甚至超出预料。



心跳极快。身体不停发抖。全身的疼痛非常碍事。



真正可说是解开了枷锁的戴恩恩列芙的速度,和在「骑士领化」的庇护下,领主那发挥到极限的力量——确实压倒性的强。这点她不得不承认。



「大家别靠在一起!稍微散开!」



春亮上气不接下气,仍是再次架起日本刀。



魔剑如同炮弹般再次飞去。春亮暂且没有抵挡,选择回避——但是没能彻底避开,结果此叶两人又和那把魔剑交锋,好不容易使其偏离轨道。春亮会皱起脸庞,是因为肩膀快要脱臼了吗?还是左手在痛呢?也许两者皆有。就在以目光追逐领主行踪的瞬间,菲雅趴在地上翻滚身子。白刃掠过头顶上方,感觉得到几根银发被切成好几段飘进空中。



(混……帐……!)



他们单方面地被压着打。被暴风般的残虐玩弄着。



速度快到甚至无法以肉眼看清的冲刺斩击。但对方的快速并不代表轻盈。在接触的那一瞬间,会感受到大剑的重量感。是藉用速度这个协助者的帮忙,转换成破坏力。



就像是从四面八方,无止无尽都有带着杀气的火车冲过来一样。



虽然拚命忍耐,但不可能毫发无伤。不论是菲雅、春亮还是锥霞,身上的伤口都一点一点增加。身体也开始慢慢无法随心所欲行动。就算想反击,她也没有武器,甚至没有时间寻找掉在地上的剑。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就没有办法吗?没有任何……对策吗?



春亮心头也同样充斥着这种黑暗的焦躁感吧,他向右手上的日本刀问道:



「此叶……!你能找到破绽吗?」



「速度确实很惊人……但对方的动作一直像弹珠一样只有直线。只要能看清楚攻击,也许就能反击……」



原来如此,她说得没错。至今领主都是如火车般重复着冲刺后退而已。纵使是超乎常识的速度与力量,只要能够看穿对方的动作,应该就有办法突破吧。



决定好暂时的方针后,他们重新看向领主——这时,领主正好停下了不断反覆的冲剌。



他站在前方,就和方才在轮椅上一样,舞剑般转动着戴恩思列芙的剑尖。是藉用那个动作在操控冲刺的向量吗?



领主瞥向手中的大剑说:



「戴恩思列芙——太横冲直撞了,久没活动,所以无法忍耐吗?」



「是!真是非常抱歉,是我耐性不佳。」



「这种马上长枪比武般的单纯虽然不错,但一味这样横冲直撞,只能说是愚行。再更加集中、磨练、操控必死诅咒的因果力量吧——这样一来,你的剑就不会在无谓的距离内行进,而能继续追寻骑士连击般的因果吧。可以办到吗?」



「……如果能给我一点时间冷静下来的话。」



「允许。」



领主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边,继续舞动剑尖。



锥霞一边治愈身上满布的新伤口,一边纳闷地咕哝: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攻击……?」



此叶用让人联想到她正带着抽搐微笑的沙哑声音答道:



「在我看来,他们好像马上会让我们刚才的作战计划泡汤喔。对话内容似乎在说——只要稍微休息一下集中精神,也能做出不同于刚才只是冲刺的动作。」



「……姑且不论那种事情是否真的可行,但假设以那样的速度,能和一般的剑一样展开激烈攻击的话,那就有些……」



虎彻说到一半住了口。多半是他的自尊心不容许他再说下去吧。说出一般而言可称作是丧气话的话语。



这时,春亮气喘吁吁,瞪着领主说道:



「……但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逃跑吧?我们现在也快耗尽体力了,就趁这段时间稍微恢复一下体力吧。不论对方的动作有什么改变,我想应付起来都会比现在轻松一点——」



「喔?你们可以这么悠哉地休息吗?」



戴恩思列芙的声音含有明确的嘲弄。此叶颤动了下。



「你是……什么意思?」



「不愧是只知诅咒的顽劣祸具,太愚蠢了。竟然忘了——你们可是没有赶上喔?」



「什么……?」



「『骑士领化』已经完成,身为国王的我的主人会最先得到庇护。当然,接下来就轮到其他人了。失去意识的人也没有例外……不过死了的人自然是另当别论。」



大概是游刃有余的体现,戴恩思列芙流畅地接着又说了:



「现在长枪正慢慢给予众人正确的庇护,让骑士成为完全的骑士。而完全的骑士绝不会难看地趴在地上,因此那份力量会让他们站起来吧。直到所有力量传递完成——原先昏过去的骑士们醒过来,你们认为还需要多少时间?」



「!」



她的意思是——至今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倒的好几名、好几十名骑士,将会醒过来吗?再一次怀抱着憎恨、怨慰和正义感袭击而来吗?



菲雅迅速看向身后。为他们绊住「银胄骑士团」的大家——已经有几具盔甲倒在他们脚边。但教人不敢置信的是,就连那些倒地的盔甲也看似在微微颤动,看似准备再次起身攻击。



菲雅的背脊发凉,黑雾涌上大脑深处。



即使心想着不可以想,还是忍不住想了。



得到了异常的速度与力量的领主和戴恩思列芙。如炮弹般的高速推动攻击。再加上两人接下来可能可以用那种速度,和平常的剑一样与他们交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够与之抗衡吗?不晓得。不晓得。



连形成压倒性威胁的领主两人,他们都不知道能否突破了——



现在还要再加上……



残留在后方的威胁也会醒来吗?到了这个地步,骑士们的力量会被重新设定吗?不,若他们那般费尽千辛万苦削减的战力,将变得更强并回归,那样,那样,不论再怎么挣扎都——



「还没有!」



春亮大喊。他的语气之坚定让菲雅吃了一惊,大脑深处的黑雾遭到吹走。



「还没有结束——在其他骑士赶来之前,在事态开始演变之前,我们会『现在』就结束掉这一切!也只能这么做!」



「虽然还是需要恢复一定程度的体力,但下一击……就是最后的机会了吧……」



「诚然,即是背水一战。」



「嗯……只能上了。虽然由我来说蠢毙了,但就算要赌上这条命……!」



说得没错——菲雅也再次为自己加油打气。只能上了。现在就想着结束还太早了。要绝望还太早了。既然有事情该做,既然有可能性,就只能行动——



但是,办得到吗?他们真的能够打倒——



身为国王,早一步得到了「骑士领化」的完全庇护的领主吗?还有以死亡这个因果为诅咒的古代魔剑戴恩思列芙吗?



打倒后,能够破坏掉他们身后的「十字军的建国旗枪」吗……?



「此叶,可以吗?」



「呼……我也是无可奈何。」



这时,春亮朝菲雅招招手。菲雅边警戒着领主两人的动静边靠近他。



春亮先将此叶夹在腋下,用空着的手摸索口袋——然后丢来了她熟悉的东西,甚至让她感到怀念的东西。而且是两个。



两个魔术方块。



「啊……」



「刚才我从此叶脱下的衣服里拿了出来。」



菲雅定定望着手中的魔术方块,只能开口问:



「乳牛女,没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可是,这也没办法啊。」



此叶粗鲁又不高兴似地回答。但春亮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笑着说:



「哈哈,此叶,你话都不说完整呢……菲雅,她说的没有办法,不是指为了打倒那家伙需要你这么做。而是因为她听到了你刚才对领主说的话。」



只见日本刀像在抗议说「喂,春亮!」般晃了一下,紧接着传来叹息。



「……既然你说你体内塞满了许多东西,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这样一来,只是这一瞬间的话——我只是这么判断而已。换句话说,只是做好了觉悟。」



仅是这一瞬间的话,你没有问题吧。不会发狂吧——



此叶是如此判断,决定信任她。



然后赌上这个信任,做好了觉悟。



是这个意思吧。



某种情感涌上心头。菲雅紧握住魔术方块后,春亮右手上的日本刀更是摇动,忽然想起似地轻快又说:



「嗯,就是那个嘛,和某次一样。就算你发狂,我也只会哼着歌把你破坏掉而已,所以你可以不用想太多喔。」



此叶用很明显听得出是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大概也知道是开玩笑,春亮只是耸一耸肩。



然后——菲雅也——下定决心。



双手各自握着魔术方块,边确认其硬度边说了:



「……总觉得只有现在这个机会,所以我先告诉你们吧。眼前的戴恩思列芙拥有最后一张免罪符机关。只要装上最后那一张——我就『百分之百』不会再发狂,会成为无害的存在。确确实实……无庸置疑。」



「什么!菲雅,你说的是真的吗!」



「嗯,真的。是暗曲拍明告诉我的。」



锥霞条件反射性地皱起脸庞,但菲雅笑道:



「我想他没有说谎。如果他骗我,远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那个人应该会开口订正。」



转头看去后,领主挑了挑眉。



「——愚问。确实会变成那样吧。但是——」



现在她不需要听到接下来的话语,所以她强行打断。



「嗯,至于我到底想说什么……就是这会是我进行的最后一次拷问、最后一次残暴吧。所以,我也想先说明一下这个的涵义。」



「涵义……?」



「虽然是事到如今,说了也不能怎样,但我不想对你……对你们有所隐瞒。我这样东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东西。」



春亮歪着头,有些勉强地勾起嘴角。



「真的是事到如今。虽然我没办法轻率地说我早就知道了……但关于你是什么样的东西,我老早就知道了,所以——」



「还有事情你们不知道,我想告诉你们。」



春亮闭上嘴巴。



然后菲雅——回想起昨天自己还变成箱形,封闭起内心的那时候。



在自己的房间,当时藉由通讯机器与拍明交谈的部分对话——



你还记得文化祭那时的事情吗?



没错,你对自己的机关使用机关时,我录了下来好进行观察。这段影片实在非常有用喔。我们事后反覆看了好几次影片,加以分析、调查、计算。



甚至做出了仿冒品。



但是,我们就在这个步骤碰到了瓶颈。想想其实也是当然啦。



嗳,你不觉得奇怪吗?不觉得这是未知吗?



可以变形成三十二种机关的钢铁箱子,这种东西可能存在吗?不不不,实际上你不就存在于这里吗——不是这种哲学性的问题,而是更加现实的——纯粹地就科学和物理而言。



就体积、质量、强度、构造、机关上而言。



那样的变形机关应该无法运作。



物理上不可能。你这样子的构造违反了物理法则。



你现在大概露出了「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的表情吧。嗯,我明白你的心情喔。毕竟你现实中就是被创造出来了啊。因为你体内最根本的未知,位在最根本的地方,所以你始终没有去留意。就像人类不会意识到心跳一样。



那么,现在回到免罪符机关这个话题吧。它能让你的一个机关无法使用,同时也能对其他机关发挥出「减轻诅咒」的效果。



为什么限制你机关的东西,具有减轻诅咒这种力量?



你们可能从来没有想过,那我给个提示吧。只要想出这个答案,就也能够解释我刚才说的,你那些物理上不可能运作的机关。



那就是——



菲雅缓慢地吸一口气。



意识着两手上的魔术方块。



想像着自己最后一个残留的拟似姿态。自己这样东西的形态。



「第十九号机关·掘式螺旋态『人体穿孔机("Man-Perforator")』——」



没错。回想起来,她应该早在很久前就知道了吧。自己这副身体是怎么运作的?自己这个机关箱的原动力是什么?



姑且不论塞满了许许多多东西的「现在的自己」。



她不否认领主说的,一开始的自己是错误的存在。



因为无法否认。



所以只能接受,承认。



心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愤怒,没有胆怯也没有不安。



只是有些悲伤。



仅此而已。



「……」



她又吸一口气。这是最后的缓冲。



祈祷般地紧紧握住——



在壁橱里找到,春亮送给她的立方体。



和第一个拥有的学妹给她的立方体。



然后菲雅说出了那句话。



说出至今从未意识过,代表着自己这样东西的那句话——



「——祸动(curse/calling)。」



左右手上有东西弹起,接着感觉到重量。



两把螺旋钻的触感。



菲雅先用像在看自己孩子般的眼神望向它们后,轻轻转头看向春亮他们。



露出落寞的微笑,说了:



「我……在受诅咒之前,就是利用诅咒的力量在运作的机械了。」



*



「这副身体,我这块钢铁,原本就是熔解受诅咒道具再铸成的东西。受诅咒的剑、受诅咒的盾牌、受诅咒的铁槌……换句话说,那些『受诅咒的钢铁』就是我的原料。那些诅咒的力量补足了我这个机关的矛盾,否则一般的钢铁根本不可能运作起来。」



领主没有反驳。那也是当然。



被迫察觉、回想起来的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出生经过。她说的不可能有错。



「……在那个城主将我当作是拷问处刑道具使用,被受害者们的负面意念诅咒之前——我,我的肉体就已经受到了诅咒。一出生就受到了诅咒,所以——」



她想问:很恶心吧?



她想问:不快渗入了四肢百骸吧?



她想问:我比受到诅咒还要受到诅咒吧?



但是——



「什么啊,原来是这点小事。」



春亮如释重负般地抚着胸口,这么说了。



然后,带着一贯的微笑看向她。



像在说她的告白根本没什么大不了般。



像在说在意这种事情实在很蠢般。



语气轻快地问她:



「那么,只有这样吗?」



「……只有这样。」



菲雅放松眼角,像与春亮对抗般露出笑容,同时流下一滴眼泪。



既是因为春亮的反应让她很开心——



也是因为春亮没有察觉到她告白中真正的涵义,让她感到安心。



*



那么——菲雅两手上拿着螺旋钻,与领主正面对峙。



春亮也确认着此叶和虎彻的重量。菲雅的出生经过确实让他吃惊——但是,他还是只觉得那又怎样。就算菲雅在刚出生时有着许多错误,是发狂的炼金术师打造出的疯狂作品,也不该轻蔑现在在这里的菲雅。



锥霞让左右手上的带状武器如生物般蠕动着,问道:



「有计划吗?」



「我觉得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拟定复杂的计划,也没有时间付诸实行了呢。只能单纯地冲上去了。」



此叶答完,菲雅甩了甩银发。



「呵呵,乳牛女,最后的最后我们有志一同呢。我也同意。既然没有时间,就只能一击决胜负——要一击必杀。你们设法制造机会让我能给予一记攻击吧,之后我会看着办。」



菲雅的提议并没有任何具体的内容。日本刀往上扬起,像在观察她的表情。



然后叹气一声。



「失败的话我可不管喔。」



「交给我吧。」



菲雅咧嘴笑道,他们就此准备完成。



但是,这点对方也一样吧。



领主摇晃着的剑尖稍微改变了节奏。



「愚行——这是我最后的慈悲。我的目的已经达成,若是你们逃跑,姑且不论可恨的祸具,你们人类的性命也许能保住。」



「哈……逃走后只有我们活下来,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吗?不用你费心!」



「那真是教人打从心底觉得蠢毙了的选择呢!」



春亮和锥霞一同冲向领主。



握着戴恩思列芙的领主也展开迎击,高速接近。充满杀气的大剑让他年迈的身体、他的双脚往前进。以非比寻常的速度。



和至今不同的是,大剑在他们的前方停住。



「你们的死亡现在更近更确定了!接受因果吧!」



戴恩思列芙的声音——然后领主保持着欺近的距离,挥下大剑。



不是先前那种单纯的冲刺攻击,领主的身体依然待在原地,只有散发着紫光的大剑不自然地加速。仿佛剑身后头加装了喷射器一样。



「呜,喔喔喔喔喔!」



正如同刚才他们说过的,戴恩思列芙更加缜密地开始操控那个通往死亡的推动力。春亮慌了一瞬,但没有忘记自己该做的事。



(必须让他们……停住才行……!)



他没有避开,选择迎击。将自己的身体托付予此叶和虎彻两把妖刀,拚了命地挡下速度快到仿佛要剜开空间般袭来的戴恩思列芙。并未一击就结束,还有第二击、第三击,根本数不清。以爆炸般的气势飞来的大剑无止尽地攻击自己的身体。他早在很久前就放弃理解,对方和自己的身体正怎么移动。



「此……叶……!」



「咕,啊,啊啊啊啊啊——这种速度和力量,简直就和那时候,一样呢……!虎彻!旋转速度调到最快!再考虑后果会支撑不住!」



「是!」



那时候。



听到此叶这句话,春亮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从前曾经对峙的家族会一员——雏井艾希启动「酢浆草的实验表(Clockwork Life)」的模样。能够压缩持有者时间的受诅咒怀表。拥有「最强」、「极小歼灭圈」这些称号的她的全力以赴模式。现在领主和戴恩思列芙发挥出的动作和威力,让人觉得和艾希相同等级——



换言之只要一不留神,马上就会丧命。



和在雏井艾希身上感觉到的一样,甚至让人觉得荒谬的压倒性暴力。



但反过来说,这也意味着他们已经有过类似的体验,所以才能立即展开唯一的对应方式。此叶说得没错——必须不顾后果,倾尽全力。只能这么做,就算只能维持几秒钟。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他们肯定会在下一瞬间命丧黄泉。



在诅咒的推动力下,大剑的质量顺畅无阻地翻腾跃动,破坏力无与伦比。勉强弹开攻击的手臂阵阵发麻。此叶两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不仅是左手,冲击也窜向全身上下满布的伤口。涌上来的作呕感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缺氧呢?



「『黑河』……!」



为了挽救愈来愈趋于劣势的局面,锥霞绕到旁边,准备伸出左右手上的武器。但八成是预料到了,戴恩思列芙推动力的向量一股作气改变。没有助跑也没有准备动作,领主的身体就像被弹起的弹珠一样瞬间达到最高速度,抵达锥霞跟前。即使戴恩思列芙现在改为施展连续斩击,但不代表她不能再像刚才一样进行冲刺移动。



「糟……!」



领主钻进「怪物绷带」和「黑河可怜」形成的漩涡之中,逼近锥霞,挥起戴恩思列芙。锥霞的衣服因目前为止的战斗变得破破烂烂,对于缝隙间可见的紧身衣,领主眯起双眼。



「『基美史托兰提之爱』——放过它也是愚行!是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祸具!」



戴恩思列芙的巨剑由上往下劈向锥霞。春亮的背部冻结。领主当然知道那件紧身衣,所以他那一击——比起锥霞的身体,破坏掉「基美史托兰提之爱」更是他的目标。糟糕了!



「……!」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锥霞脸色忽然大变——在奇迹似的时机点,她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是累得双脚打结,还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吗?虽然不清楚,但依旧是因祸得福。锥霞跌倒后,戴恩思列芙仅是掠过她的头发。就在领主「嗯」地沉吟时——



「此叶!虎彻!」



「是,我们上!」



「你别随便命令不才!」



为了防止领主继续追击,春亮以最快速度冲上去。他一边用全身感受此叶和虎彻两人的意志,一边不违逆他们,加上自己的力量,倾注全力挥去日本刀。他没有多想,就只是使出所有力气,一个劲地胡乱攻击。



「咕,呜,喔喔喔喔!」



「——愚行!」



领主趁着他喘气的空档,以肉眼无法辨视的速度挥剑一闪。此叶和虎彻在千钧一发之际交错成十文字,滑进胸前挡住攻击。否则春亮的身体己被砍成上下两半了吧——但斩击的威力本身未能彻底阻挡。春亮往后弹飞,也没有心力采取防御姿势,直接在地上打滚。



嘴唇尝到了操场上泥土的味道,春亮抬起头来,只见同样倒在地上的锥霞沿着地面伸长「怪物绷带」和「黑河可怜」,各自缠住了领主的左右脚。是趁着春亮他们攻击的时候,谨慎地慢慢伸长吧。刚才的胡乱攻击没有白费。



「菲雅!」



「菲雅!」



也许只有一瞬间,但领主的动作确实停了下来。只有现在。



两手上拿着「人体穿孔机("Man-Perforator")」的菲雅疾奔,然后高高跳起。



领主和戴恩思列芙仰头看着她,准备迎击。



「别白费力气。我是剑,你只是无谓的拷问道具!水平大不相同,你以为靠那种东西能够粉碎我这把剑吗!」



「没错,你的用途并非是武器。认清自己吧,我充满罪过的女儿啊。你什么也办不到,只会拷问并处刑人类!」



菲雅没有逃避,从正面承接下他们的话语与目光。



「所以!我想要改变,一直都努力想改变!」



然后——



菲雅两手上的螺旋钻开始发出声音。喀锵叽锵地,开始变形。



没错——春亮抱着莫名自豪的心情,看着那一幕。



菲雅还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是每个人都平等拥有的,无限的变化可能性。



她相信这一点,他也相信这一点。



所以,什么都办得到。



什么都可以。



甚至是创造出崭新的自己——



菲雅在半空中叠起双手。想当然耳,半像是被分解般,一点一点地改变形体的两把「人体穿孔机("Man-Perforator")」也重叠在一起。彼此像在互相补足般,一把螺旋钻融进另一把扭曲的螺旋钻里,其中一把再填补起与膨胀部分的融合处,一把刀刃串连起出现空隙的另一把刀刃——



两把螺旋钻遭到强行融合,形成一把巨大的螺旋钻。



那就是她的——



「想要改变」这个愿意的体现。



「能够改变」这项事实的证明。



「……愚行,愚行!那怎么可能……!」



「如果是我!就有可能!」



当然可能啊——春亮也在心里同意。



因为菲雅拥有着能够忍受这项改变的强韧。因为她至今一直在孕育着。



他早就知道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这个箱子里早已塞满了必要的零件。一如她说过的那般——



因此,所有东西都具备了。没有不可能。一切全串连起来。



菲雅在这个镇上得到的强大填满了空隙,形成润滑油,变成串连用的黏着剂。



然后诞生出了——



巨大又巨大,独一无二的,未完成又未发展。



但比任何事物都要强大,比任何事物都要耀眼夺目。



无时无刻都耿直坦率,仿佛能够贯穿所有事物的——螺旋钻。



「这不是拷问道具!也不是处刑道具!也不是武器!这是现在在这里的我!就用这个我——粉碎你吧,戴恩思列芙!」



菲雅旋转着那把超巨大螺旋钻的刀刃,朝着领主落下。



领主挥起戴恩思列芙,迎战螺旋钻。



然后——



魔剑那「一旦出鞘,必定杀人」的诅咒。



在最后的最后,正确又教人哀叹地实现了。



尖锐的声响,是菲雅的巨大螺旋钻从中间粉碎了戴恩思列芙剑身的证明。



她断裂的剑尖旋转着,循着重力往下掉落。



深深地贯穿了领主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