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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 2)




头晕、冷颤、想吐。



但是,她很明白。现在不是感到不适的时候。也不是颤抖、呕吐,或停下手不再伸向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的敌人的时候。



冰冷的愤怒让她下定决心。让她下定决心去承认。



现在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再撒那种谎言。



一旦承认之后,周遭可见的鲜血颜色开始带有其他含意。变得让人非常地怀念、雀跃、兴奋,也非常地——



心满意足。



头晕、冷颤和呕吐感都消失了。所以自己只是展开行动。



抛下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扯下的谎言。



自己根本没有解开诅咒——



甚至也没有快要解开——



与拷问处刑立方体同等深沉的诅咒依然包围着自己——



会害怕见到鲜血,并不是因为诅咒快要解除的反弹——



不过是因为她想起了「原来这不过是为了与他在一起,因此才下的单纯的自我暗示罢了」这项事实——



她只是展开行动。



意图取走他性命的愚者啊。更甚于德川的怨敌啊。尽管骄傲吧。



——我要杀了你。



春亮的视野因痛苦的泪水而一片模糊,但前方的确是两道人影。



菲雅与此叶正逼近艾希。明明直到前一秒还被打飞趴倒在地。明明前一秒还以日本刀的姿势在空中翻转。



「第三号机关——断式落下态『断头台("Guillotine")』!」



「!」



艾希缩回脖子。钢铁制的断头台在她脸庞前方发出了渴求生命的金属声。此叶变回人类的姿态后,丝毫不在乎自己全裸的样子,往上一跳,在半空中以四肢进行高速连击。艾希咬着嘴唇以拳头迎击。



「唔……啊……喔啊啊啊!」



啪锵!随着某种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双方的身体各自往后跳开。艾希虽然只是后退了数步,但拳头上的银锁已被切断。她从被砍断的地方让银锁再伸长,重新卷在拳头上——而她视线前方,是运用四肢像野兽一般弓着身子着地的此叶。



菲雅她们是否失去自我了呢?春亮并不清楚。和以往被过去记忆吞噬时的菲雅不太一样。也和以往因愤怒而失去自我的此叶不太一样。



但是两个人都远比那时候——还要可怕。



两人的视线毫无交集,仅是静静地说:



「箱子啊,可别扯妾身的后腿。」



「少废话。」



这两句短短的对话似乎成了某种暗号,她们分毫不差地同时再次展开行动。



「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A hatchet of lingchi")』,祸动(curse/calling)!」



菲雅由上往下猛力挥下劈刀。不同于以往,这次不以刀背朝前——而是用尽全力以正面的刀刃挥去,是一记充满杀意的斩击。艾希动作迅速地闪过。此叶像是料到了这件事般,从正上方飞越过菲雅娇小的身躯,冲向艾希。承接下此叶的攻击后,「酢浆草的实验表」的银锁遭到斩断,往外飞散。失去防御后,艾希的拳头上出现细微的割伤,从中喷出了鲜血。此叶应该很怕血才对——但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停止动作。着地的同时,她张开双脚让身体旋转,以带有刀的利度的脚扫向艾希的下半身。原本艾希的肉体因时间压缩而得以强化,但现在的此叶就连被银锁保护住的拳头也能切开,艾希根本没有时间再将银锁伸长至脚边进行防御。为了闪过此叶扫来的踢击,艾希当场轻轻一跳——



「!」



她的眼神却对上了几乎是从正下方仰头看着自己的菲雅。菲雅正以膝盖立定在此叶一旁的地面上,拔起嵌进铺装道路的劈刀后,又为劈刀注入变化意志。



「第五号机关·刺式伫立态『穿刺王弗拉德的木桩("A skewer loved by Vlad Tepes")』!」



菲雅扭身,朝正上方——也就是艾希飞起的半空中,以极陡的角度放出处刑桩。



极近距离。无法紧急煞车的半空中。尽管如此艾希还是大喊:



「休想……射中我————!」



她强行扭过脑袋。于是原本应该会贯穿她脸部的处刑桩边削掉大块的肉,边掠过她的颈项飞往后方的校舍,刺进外墙上方,水泥块啪啦啪啦地掉落。



紧接着艾希将跳跃转变为下降的向量,试图以下降的速度踩碎此叶和菲雅,但两人千钧一发地躲过攻击。但由于两人都是滚向地面避开攻击,双双失去了平衡。想必艾希心想这是大好机会,着地后举高双手正想同时挥向两人时——



「——你不觉得比起那种小不隆咚的怀表,我这样子更加帅气吗?」



「什……么……?」



「我也会刻划时间喔,我要用这个钟摆刻下毁灭生命的时间!第四号机关——摇式钟摆态『刻划诀别的处刑镰("The pendulum")』,祸动(curse/calling)!」



菲雅手中握住的立方锁似乎发出了「叽叽」的声响。与那条锁链连接在一起的,是她刚才投出去,如今刺在校舍外墙上的处刑桩。但现在它已经不是处刑桩了。以没入校舍的部分为中心,从中伸出了长长的钢铁锁链,尾端则是附有着巨大镰刀的——杀人钟摆。



那把镰刀画着美丽弧形晃动了起来。艾希瞬间弯下了身子,避开无声无息地欺近的死亡钟摆。钟摆巨镰边刻划着名为杀意的时间单位,边缓缓滑动。艾希的兔型帽子遭到划破。



「你以为只要弯腰就安全了吗?真是太天真了。不过是锁的长度,我的机关当然能够随意伸缩啊。这机关原本就会因应时间而伸长锁链——换言之,这是一种以人们害怕地看着逐渐逼近自己脑袋的模样为乐的处刑形态。另外——」



「呜!我…我的脚……!」



「模式『马尾藻的经盛』。光是注意上面可不行唷。」



「『黑河可怜』……难不成你以为你的威胁就只有菲雅她们而已吗……?正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被人扯后腿了呢……蠢毙了。」



黑绘以手支着地面。以及应该是因为强行起身才会扯到伤口吧,锥霞用右手将半被切断的左臂压在肩膀上。艾希的脚上缠绕着黑发藻海和皮带,剥夺了她的自由。纵然艾希想卯足全力逃脱,但也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吧。



杀人钟摆晃到了另一端的顶点,瞬间停止,然后镰刀又遵循着钟摆运动准备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朝向行进轨道前端的艾希,朝向动弹不得的艾希。



刹那间——



「不行、不行、不行!艾希……艾希我一定要完成使命才行——!所以、所以、所以——『酢浆草的实验表』!」



艾希既没有避开钟摆,也不打算接下飞来的钟摆。



而是朝着春亮射出怀表的银锁。



春亮因为剧痛几乎失去了意识,只能茫然地看着这幅画面,动弹不得。高速飞来的锁链。威力足以贯穿水泥校舍的锁链。它正一直线地朝着春亮的脸庞飞来——



但就在来到脸庞的数公分前时,伴随着「锵!」的一声,银锁同时偏离。没能射中目标的锁链掠过了春亮的脸庞,刺进后方地面。春亮心想,刚才银锁千真万确会正面射中自己才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但他没有时间再去多作思考。菲雅的杀人钟摆正以欢喜的速度描绘着弧形,往下坠落。此叶也像野兽一样疾奔,打算在杀了艾希之后再杀了她。



「真是——吓死人了呢!都到了这个时候!但是,已经结束了,我不允许你讨饶或是留下任何遗书。就只是去死吧!」



这时,春亮在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



身旁缓缓地被收回去的那条银锁——



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般,「咚」地垂落在地面上。



春亮吃惊得瞪大双眼,张口大喊:



「时间到了!是我们赢了!所以——别杀她!菲雅、此叶——!」



然而,夺人性命的摆钟没有停下动作。



*



「嘿咻……嘿咻……等等,我还要再卷喔。就算会变成秃头还是要卷。」



「黑绘,你不用勉强自己啦。这要使用精气吧。你脸色很难看耶。」



「阿春更难看。」



黑绘拔了好几根自己的头发,施予治愈的力量后,再缠在他手臂的伤口上。春亮边感受着包覆住伤口的那份温度,边环顾四周。首先看到的是表情呆滞的阿曼妲。意图杀害她的直接障碍已经消失了。对此,他打从心底感到高兴——虽然还残留着间接的障碍。



银发少女就站在阿曼妲的身旁。春亮注视着她,说:



「菲雅……谢谢你。」



「嗯。真是好险。真的是……好险……」



菲雅表情恍惚地如此回答。无论其他还有什么情绪,总之当中一定掺杂着安心感吧。对于不用杀了某个人,感到松了一口气。光是如此就是救赎。她——不会变回过去的她。



「此叶,也谢谢你……你没事吧?气色很差耶……啊,抱歉。」



此叶背对着他,在自己褪下的衣服前方蹲下身子。但是她没有伸手捡起衣服,只是低着头像在调整呼吸一样。也就是说她依然全身赤裸,可以看见她的臀部。不检点阻绝措施会不会又飞过来啊?因此春亮慌忙别开视线。



「不——说得……也是呢。毕竟看到了这么多血,感觉不太舒服。请稍微……给我一点时间吧。直到变回平常的我之前——请再给我……比平时多一点的……时间……」



此叶依然头也不回地低喃,接着慢吞吞地捡起自己的衣服。样子似乎有些奇怪——但或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艾希她真的很强。



如今艾希正没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面上。虽然还有意识,但她只是出神地注视着虚空,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当时此叶未用手刀,而是用掌心底部将艾希的上半身往后推。菲雅则是瞬时调整了处刑镰钟摆的长度。结果——那个杀人钟摆只是划破了艾希挂在胸前的「酢浆草的实验表」本体,就这么滑行而过。



大概是因为就算没了那个拥有强大力量的诅咒道具,还是不能松懈大意,因此锥霞用「黑河可怜」将倒地的艾希五花大绑。然后锥霞压着正一边蠢蠢蠕动一边治愈的左肩伤口,恶狠狠地转动视线——



瞪向最后一个敌人。



「日村……!」



「哈哈哈,真奇怪。这真是太奇怪了。零分。我明明精密计算过了啊。」



日村颤抖着肩膀,将面具夹在腋下,观赏着这个结局。



「你们居然打赢了雏井艾希吗?这真是出乎我的计算之外呢。令人既愉快又不愉快的未知……哈哈!」



真不敢置信。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唯一能明白的是——他……他们被骗了。日村看起来那般真诚的举止,其实背地里却在策划着什么——



本来春亮还以为,锥霞不需要那么警戒日村。他一直以为,也许日村并不如她想的一样,是那么坏的人。



但现在他明白了。自己全都错了。刚好相反。



锥霞会这么警戒日村也是当然。



或许应该更加警戒才对——!



「你做了什么?快回答我。为什么雏井艾希会听从你的命令!」



「她刚才叫你领主吧。你跟骑士领有关系吗?」



锥霞依然瞪着他,菲雅则是不敢大意地握着魔术方块。



面对两人的质问,日村不放在眼里似地轻耸了耸肩。



「我是骑士领的领主?怎么可能呢。」



「那为什么——!」



「那是使用了这个祸具的结果喔。也就是『刑法第十五条』。」



日村轻轻摇了摇他拿在手中的那个像是相框的东西。但下一秒,它就断成上下两截碎裂开来。因为菲雅不容分说地就掷出拷问车轮直接击碎了它。



菲雅用立方锁拉回车轮,目光严峻地低语:



「我不晓得那是拥有什么能力的受诅咒道具,但毕竟会让你这样的男人得意地拿出来卖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先破坏再说。」



「哎呀呀,别那么杀气腾腾的嘛。我可没有能力能与你们正面交战喔。但是,箱形的恐祸啊,你真是太性急了——你们应该也听说过这东西的存在吧。没错,这东西正是能让阿曼妲·卡罗特恢复心智的祸具喔。」



「你说什么……!」



日村摇晃着破碎的相框下半部,无奈地耸肩。



「但坦白说,我的说明只有五十分。因为其实只是也许能那样使用而已。关于这个『刑法第十五条』——这句话才是一百分的解答。也就是说,它是操纵人心的洗脑祸具。」



春亮一行人哑口无言。这是一种骇人的能力。远比任何一种利刃还要可怕的能力。那样一个小相框,真的具有那种能力吗?



「这是某个独裁国家的军队曾经使用过的道具。听说士兵们捉了具有叛乱嫌疑的人之后,一边加以严刑拷打,一边将这个什么也没放的相框推到他们面前,这么说了:『快点认罪吧。你打算出卖国家的证据就是里头这张照片,一切罪证碓凿。』当然被捉到的人一开始都不认罪,但最终受不了严刑拷打,终于在痛苦、困惑、疯狂和诅咒之中——尽管是冤枉的,还是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也就是说,士兵们所期望的过去和记忆,因为相框里这张不存在的照片,变成了确切无疑的证据。然后士兵说了——『根据刑法第十五条,依叛国罪处死这个男人』。」



「为了杀掉对国家不利的人,而制造冤案的道具……真是太可憎了。」



大概是平静下来了吧,终于穿上衣服的此叶瞪着日村呢喃。



「但是非常有用喔。然后这个东西受到了诅咒,成了只要将之推到对方眼前,便拥有操纵对方心智能力的道具。但是拥有强大忌能的祸具,时常会伴随着某种枷锁。这个也一样。若要对某人行使操纵人心的能力,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必须收集能力所需的能量——就像『酢浆草的实验表』的时间一样。那跟这个『刑法第十五条』的诅咒可说是互为表里呢。」



「虽然听不明白,但总之也不是什么像样的诅咒吧。」



「就无法控制这方面而言,那么说也没错。夜知春亮和锥霞应该知道吧,这种类型的祸具不只会对持有者,也会无差别地对周遭的人散布诅咒。也就是强行拉出他人内心的思考。至于那是妄想、过去的记忆还是单纯的恶梦,就依情况而定了。你们最近有作过什么特别有真实感的梦或是白日梦吗?」



「唔!那……难道是……!」



菲雅察觉到什么似地蹙起眉。此叶和锥霞也一样。黑绘则是专心地在治疗春亮,所以不晓得她是不是也想到了什么——但是,连春亮自己也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该有的妄想。如白日梦一般真实呈现的妄想。



不仅如此。他回想起了先前大家去洗澡之前聊到的事情。菲雅和此叶都曾说过,最近常作恶梦。他们还以为是因为太累了,单纯只是偶然。但是,那些也都是——因为日村持有的祸具所造成的影响吗?



「看来大家都心里有数呢。因为我曾好几次躲起来观察你们的情况,所以就算没见到我,也会发生那种情形吧。你们恍然回神时的反应,真是让人相当愉快呢。」



「你这混帐……!事到如今,原来……原来会看到那种东西……都是你害的吗!」



「别那样瞪我嘛,箱形的恐祸。我也被迫亲眼见到好几个让我心痛如绞的回忆啊。总之,这即是这个祸具发挥洗脑能力时所必须的『燃料』。也就是收集周遭人们想像力的、记忆的以及心的碎片。」



「所以你……也用那个能力,操纵了雏井艾希这个敌人的心吧。」



此叶说,日村像在回想某件事情般抬起了视线。



「嗯。基本上算是这样没错吧。但当时使用『刑法第十五条』的人实际上并不是我,而是骑士领的家伙们喔。也可以说并不是我。」



「你…你是什么意思……?」



「夜知春亮,会相信老师所说的话,真是个好学生,但是偶尔也需要质疑喔。你们从一开始就都想错了。之前村正曾经说:『尽管是骑士领的人,却能正常地对话。』那番话真是太可惜了。虽然当时我说这是治愈心灵祸具的关系,将其敷衍带过了。简单地说,就是这家伙根本不是骑士领的骑士。她原本是——」



*



雏井艾希作了个梦。纯粹地作了个梦。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耳机里时钟声毫不间断地传来。



这与当时在那个地下室里听见的时钟声混杂在一起。



她与父亲一起被绑架后,就被带进了那间地下室。门外疯狂的钟表匠说了。互相残杀吧。只要一方死了,另一方就能得救。一旦四分钟过了,就会放出毒气杀了他们两人。别忘了,时间就是生命。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父亲不知所措地张望四下。他发出怒吼,敲打坚硬的铁门,呐喊着快开门快开门。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但是,艾希一边听着刻划生命时间的怀表声响,一边感受到了。



与父亲截然不同的情感——她感受到了……欢喜。



这一刻……



终于……



来了!



没办法没办法得救了总算得救了可以逃脱了,毕竟是在这种状况下也没办法,她不会受到责罚,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好耶!



所以艾希在第二十二秒就决定好了该做的事情。看着徒劳无功地敲着铁门挣扎的父亲后脑勺时,在第二十四秒她发现到有个问题。自己是孩子,父亲是大人。第三十五秒时她想起了提示。第四十二秒她找到了答案,第四十三秒捉起怀表的银锁,第四十四秒用锁炼从后头勒住父亲的脖子。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每天每晚都在厕所浴室床上做些下流肮脏的事情,说什么因为妈妈不在,就随心所欲地做些令人又痛又难受又恶心的事情,只顾着自己舒服,明明说了好几次好几次不要不要不要,所以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第五十秒——五十五秒——一分钟——两分钟——



由于她还是小孩子,力气不足让她费了好一番工夫。



尽管如此,父亲还是在三分五十七秒时死了。



铁门打开后,疯狂的钟表匠兴高采烈地快步冲了上来,不停重复说着:太棒了!终于出现能够了解我想法的人了。时间就是生命,你也明白了吧。太棒了!



她根本没在听。



自己只是——对于将自己从那些受诅咒的日子里,从那些如同地狱般的日子里救出来的东西,给予自己那份力量的东西,对于从捉住的瞬间起就发觉它不是个单纯怀表的时钟,献上自己最高级的感谢与爱情。



谢谢你帮助了我。



谢谢你拯救了我。



谢谢、谢谢、谢谢。得报恩才行呢。好啊,反正我也正在想要不要干脆去死呢。



所以,我会爱着你唷。



从今而后,我会一直一直爱着你唷——



咦?可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为什么我会向最喜欢的领主大人宣誓效忠呢?



真奇怪。想不起来。真的想不起来——



*



「——她原本是比布利欧家族会的一员。」



听见出乎意料的名词后,春亮瞪大双眼。怎么回事?为什么这时候会冒出这个名字?她…她们……不是已经——



日村咯咯笑了。



「这是我第二次利用他们了。啊,你是想说,他们不是已经瓦解了吗?以组织而言,确实是瓦解了,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幸存者。当他们对研究室长国挑起全面战争的时候,因『酢浆草的实验表』的能力而成为家族会主力的雏井艾希,被允许可以不采取自爆恐怖攻击,而是一般地以自身的能力进行战斗。然后她正如『极小歼灭圈』这个称号,歼灭了一个分室的战力后就逃走了。跟因为力气用尽而遭到掳获的奥拉翠耶·拉柏多尔姆那格不一样呢。雏井艾希应该是打算等储存到时间之后,再游击性地袭击其他分室吧。但是雏井艾希由于力量强大,也被骑士领盯上了——就在她储存时间的期间,被几名受命现身的骑士领骑士捉住了。」



日村又挥了挥手上破碎的「刑法第十五条」。



「此时这个再度登场。捉到雏井艾希之后,不久骑士领也得到了这项道具。他们一直在思索这个具有洗脑能力的祸具的用途。结果,由于他们接二连三地失去了『平衡玩偶(Balancing Toy)』,以及曾支配过术法·蓝蛊的『一人分队(Isolates)』等骑士,所以为了补足战力——他们决定选择雏井艾希这个女人,作为刚得到手的祸具的实验品。」



「因为她拥有着『最强』等级的力量,所以才想将她洗脑,让她变成骑士……就是这么一回事吗?的确,如此一来就能补足极高的战力。」



「就算她因为还未能窥知全貌的『刑法第十五条』发狂而死,反正原本就是敌人,所以不成问题。之后,室长恰巧交给了刚出院的我一个任务。也就是使用『巴士底监狱之人』,悄悄去观察骑士领的情况。到了那边之后,他们正好在用已储存到能量的『刑法第十五条』,准备对雏井艾希洗脑。接下来我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在他们对她说『你是骑士领的骑士』的时候,藏起身影,接近雏井艾希的耳边,对她这么轻喃就好了:『然后,今后你必须对我的命令绝对服从。我是领主。』」



日村又接着说明之后发生的经过。他利用能消除存在感的面具,找机会解除了雏井艾希的束缚。又偷来被骑士领夺走的「酢浆草的实验表」交给她。再以领主的身分下令,让她在短短的时间内大肆进行破坏,就让「刑法第十五条」落入了自己手里——



「怎么搞的……你到底想做什么!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只要有这个祸具,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的愿望就只是如此。」



「哈哈……」忽然,有某个人笑了。并不是日村。而是双眸里闪动着熊熊怒火,皮笑肉不笑的锥霞。



「蠢毙了……真是蠢毙了!你这家伙果然——!」



「虽然不晓得已经说过几遍了,但我再说一次吧。锥霞,我爱你。」



传进耳里的这句话,令春亮心中有股吃惊的感觉。但同时不可思议的是,春亮也心情平静地理解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日村的这份情感,正是锥霞厌恶他的原因之一吧。另外,从锥霞至今对日村表现出的强烈抗拒来看,他的感情肯定是单方面的……没错,肯定是疯狂地单方面爱着锥霞吧。



就连同性的菲雅她们,在锥霞身上除了拒绝以外,似乎什么意志也感受不到。



「也就是说,你是为了得到锥霞的心吗?别开玩笑了。虽然我还不太懂男女情事,但锥霞看起来百分之百对你没那个意思喔。」



「老师与学生间存有不道德关系这种事,只要在电视或小说里出现就够了。话虽如此……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将阿曼妲托付给我们,再让雏井艾希袭击她呢?真有必要制造出这种流程吗?」



「当然有必要。只是阿曼妲刚好适合当这部分的零件罢了。我忘了说,这个『刑法第十五条』发动时,还需要有另一个条件——也就是『对方若非处在受到强烈打击的状态,就无法产生作用』。骑士领对艾希进行洗脑时,是以告诉她家族会已经瓦解,制造出受到打击的状态。若是能量,祸具会自动引出周遭人们内心的碎片再加以收集,但只有这个打击状态,必须由自己制造出来才行。」



「哼……我明白了。你只是一直装作很真诚努力地想拯救阿曼妲吧。」



「是想提升上野同学的好感度吧。真无聊。看上去你的伤口……虽然外观看来很严重,但其实准确地避开了要害。想必你是对受洗脑的她这么说了吧:我会为了保护上野同学冲到前面来,到时你就避开要害贯穿我的身体——之类的。」



「大概就是这样。遗憾的是,就算我做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因为我的致命伤而受到打击。真是可惜。没想到箱形的恐祸叫我戴上面具,并到一旁待命一事,反而成了失败的原因……无论如何,我可是为了保护你受了重伤喔。真希望你能坦率地受到打击呢。明明以前总是称呼我为『前辈』,那般地仰慕我。真教人伤心啊。」



「蠢毙了……无论你的行为举止看来有多么真诚,我早就知道你的本性了!谁会受到打击啊!你根本一点改变也没有!」



「不……我已经不一样了喔。就像对你说过的,我『决定改变』……所以我也选用了第二条战略。只要夜知春亮一死,你肯定会大受打击吧。」



「!——闭嘴!」



「没有从一开始就这么做,有几个原因。因为届时箱形的恐祸与村正恐怕会激发出不顾己身的强大力量,我就不得不正面突破她们的包围,风险太高了……我以为顶多有可能会时间不够,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打赢雏井艾希。第二个理由,单纯就是我的心情问题。虽然在夜知春亮死去的时候,将锥霞变成我的人也不错,但毕竟夜知至今不停地阻挠我,果然该让他亲眼看看锥霞变成我的所有物,才能得到更多的幸福——」



「闭嘴————!」



锥霞震怒的呐喊传进春亮耳中。日村到底在说什么啊?情报太多了,一时之间难以全盘理解。再思考一阵子的话,似乎就会明白。呃……那个……也就是说——



「阿春、阿春,你没事吧?伤口感觉怎么样?」



几乎是紧贴在他身上,继续治疗他手臂的黑绘问道。这句问话让他的思考倏然中断,答案立时远去。



「啊……嗯,是还有点痛啦。反正也不可能马上痊愈吧,不用这么勉强。」



「是吗?那我再卷一点好了。精神别太紧绷,也尽量别想事情,放轻松一点吧。」



黑绘又用新的头发缠绕住他的手臂。包住伤口后,暖意慢慢渗透进来。黑绘似乎在嘴里咕哝说些不知所云的话,诸如:「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似乎不太公平呢……」



「无论如何,你的计谋已经失败了。那个洗脑道具也被破坏了。况且你的首领也和我们约好,不会对我们出手。你这项行为算是违反了他的规定吧……我们应该至少有权要求赔偿损失吧。具体来说,就是在这里痛扁你的权利。」



「哈哈——这就是第三个理由了。不只是你,室长也叮咛过我,不准对夜知春亮出手呢。毕竟研究室长国是个相当方便的组织,若要遵守这个立场,我也想尽可能避免直接攻击夜知春亮。但是没办法。也就是说,我的决心『改变了』喔,锥霞。」



「……你打算……脱离研究室长国吗?」



锥霞低问后,日村轻轻颔首。



「我的幸福就只有你。只有得到你才会幸福。我不会放弃。」



日村将「刑法第十五条」的残骸丢至地面,取而代之地拿起夹在腋下的畸形面具。



菲雅拧眉,做出准备投掷拷问车轮的动作,同时说:



「什么幸福啊。嗯,我是不明白男女恋爱这方面的事情啦,但是身为恋爱达人的莎弗兰缇向我说明了很多事情,所以我至少可以了解那种感觉。虽然是这样的我,但我还是要说……你的做法根本大错特错,只有这点我能肯定。你真是既卑鄙又恶劣。所谓的恋爱,肯定就只是真诚地将自己的想法、将自己纯粹又珍贵的想法传达给对方知道,并做好将会失败受伤的觉悟,但尽管如此,还是要面对面地传达给对方知道——就像是一场赌上自己所有存在的战斗吧。你却卑鄙地放弃了战斗,转身寻求具有丑陋诅咒的道具之力。你甚至没有尝试过去战斗。没有比这种从一开始就放弃战斗的爱情——更丢脸难看的事物了!」



菲雅这阵话语响彻天际的瞬间,不知为何锥霞吃惊得眼神闪烁。同时黑绘略微用力地以头发卷住春亮的伤口。果然……有点痛。



听了菲雅这番话后,日村勾起嘴角。



「无所谓。这就是我的战斗方式。」



他不疾不徐地再次举起手臂。见状,至今动也不动的锥霞轻轻摇了摇头,同时抬起脸庞。有那么一瞬间,她迟疑地咬住嘴唇,然后——



「蠢毙了……虽然我没有跟你说的义务,但还是说吧。你的诅咒已经逼近极限了。若是今后你再继续使用『巴士底监狱之人』的话,就算没有戴面具,你也会失去存在感喔。甚至到了连自己也忘了自己存在的地步喔。这种等同于死亡的状况,很有可能在下一次戴的时候就会发生。所以——」



她咽了下口水,简短地说:



「快停止吧——别再戴了。你会死喔。」



但日村没有停下动作。



他对锥霞的话语回以微笑,同时低喃着:



「真是笔直的眼光,真令人怀念啊。我从见到你那双眼睛的时刻起,就已经——」



然后准备戴上面具。



「休想……得逞……!」



菲雅旋过身准备丢出拷问车轮。此叶往前踏出一步。锥霞则伸长「黑河可怜」。但日村深知如何阻止她们所有人的行动。



「啊——我忘了说了,『刑法第十五条』的洗脑就算本体坏了,还是无法解除。所以让我处理一下无用武之地的棋子吧。雏井艾希。」



「是。」



呆滞地躺在地上的艾希开口回应。日村继续简短说道:



「我命令你,去死吧。」



「是。」



艾希一边心满意足地笑着,一边咬下自己的舌头。下一秒她的口中溢出了鲜血,身体就像鱼一样颤抖痉挛着。



「什——!你这混帐——!」



就在菲雅等人的注意力被艾希吸引走的那一瞬间,日村很快地将「巴士底监狱之人」套在自己的头上。



「那么,我就此告辞了。毕竟从刚才起还有其他人一直在偷偷观察着这里呢。偷窥可是我的专利。那么,下次要做什么好呢?为了得到我的幸福,该做什么好呢……真开心,哈哈哈,事情愈来愈令人开心了!别忘了,锥霞,我随时随地都在看着你!一直注视着你喔!」



最后仅留下这段话语——



日村就消失了。



他的身影还会再次出现吗——这件事谁也不晓得。



*



「唔!」菲雅短促地呻吟后,将拷问车轮垂在身侧。她看向口中溢出鲜血的艾希,表情沉痛地垂下眼睑。但是她马上又抬起头来,既不是奔向艾希,也不是奔向春亮,也未将拷问道具变回立方体玩具。



「……乳牛女。」



「我也察觉到了,这是当然的吧。」



两人紧盯着同一个方向。春亮对她们的态度感到纳闷。



「怎…怎么了吗?」



「哼。从刚才起就有一帮家伙在偷看我们。虽然直到刚刚才察觉到气息就是了……依刚才怀表的时间来算的话,感觉上是在第三分五十八秒的时候吧。」



「因为没时间理会他们,所以就放任不管了,但被人默不作声地看着,还是教人心头不舒坦呢。你们想躲到什么时候?别担心,总之得先道声谢才行呢。但之后我就不晓得了。」



两人说完后没多久,她们视线前方的草丛喀沙喀沙地晃动了起来。紧接着出现的是——一个眼熟的人,和两个陌生的人。



「吾之发言,基本上还是回答吧。我们并不打算一直躲起来,差不多正准备要出来了,报告这样的报告。」



「恩·尹柔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另外那是……?」



前方站着一名小麦色肌肤的少女。身上不再是在校内见到的露肚脐制服,而是白袍加上民族风长裙,代表研究室长国人员身分的服装。



其余两人似乎也是研究室长国的人。



其中一个是非常削瘦的女子,身上穿着朴素的窄裙和白袍,一头长发在晚风中飘逸,睡眼惺忪似地眯着眼睛。应该不是真的想睡,单纯只是她原本眼睛就长那样吧。另一个人则对比似地是个如熊的巨汉。五官看来很纯朴,同时也很深邃。服装是衬衫系上领带再加上西装裤,同样穿着白袍。不管横看竖看,那件白袍似乎都太紧了。白袍前面的钮扣根本扣不起来吧。



女人边发出奇怪的笑声,边小声地自我介绍。



「嘻嘻嘻……初次见面,大家好。我是研究室长国第二分室长,四乃穗木来。暗曲室长因为很忙,我就作为代表前来了。以后请多多指教……嘻嘻嘻。」



「在下是副分室长高杉征十郎!我们并不打算与你们为敌,请各位别如此警戒。」



「记得你好像说过:『可恶,在下最讨厌这种麻烦的工作了。臭室长,在下今晚才刚在录影带出租店里租了跟分室长很像的A片,正打算要打到心满意足为止呢……』是吗?嘻嘻嘻,高杉,这可不行唷。得记下来才行……」



「请您不要甚至模仿在下的声音,再将莫须有的情报写进『向暗曲室长打小报告笔记』!明明分室长您才抱怨说:『晚上出门对肌肤很伤耶。』……啊,来了!是反手拳~!」



「请别说些会招人误解的话。这是室长的命令,我可是一边小跳步一边赶来了唷。嗯,毕竟我也想看看传闻中的夜知春亮同学嘛……嗯……喔……」



看也不看捣着鼻子的男性——高杉一眼,自称来的女子目不转睛地看向春亮。接着忽然将手伸进怀里拿出某样东西。菲雅等人连忙准备迎击,然而——



「那个……分室长,您为什么突然捏起气泡纸?」



「嘻嘻嘻……我还以为拥有不会受诅咒这种特异体质的男孩子,一定会符合特异体质地是个有着壮硕肌肉,如同猩猩一般的美少年呢……期待落空了,我好伤心呀。唉……究竟哪里才会有能够治愈我的饥渴,正好符合我喜好的男人呢……?」



来一边叹息,一边捏起气泡纸。高杉则在她身后像是在说「这里!这里!」一般,默不作声地频频指着自己的脸。菲雅半眯起眼。



「……这些家伙是搞笑艺人吗?真是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



「说明基本上他们是研究室长国的人的说明。」



恩·尹柔依一本正经地说,看来不像在撒谎。来也腻了似地一把将气泡纸丢开。



「嘻嘻嘻……嗯,的确会觉得莫名其妙呢。至于说到我们为何会在这里……我想你们已经明白状况了吧,就是因为日村素直研究员的举止太可疑了。」



「该说是监视还是观察呢?一切的开端,就是他从我们的医疗机构里带走了那名阿曼妲·卡罗特开始喔。」



「……她并不是出院吗?」



锥霞问,同时丝毫不敢大意地瞪着两人。来又笑了起来。



「嘻嘻嘻,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了。你不打算回来吗?」



「那个话题已经结束了。快点回答我。」



「是是。阿曼妲虽然已经康复许多,但还不到可以让她出院的地步喔。本来我们还以为是骑士领干的好事,但这孩子应该没有什么重要性了吧……就在百思不解的时候,哎呀真教人吃惊。在优秀的研究员一如往常送来的报告书里,竟然提到了今天在学校里,看到箱形的恐祸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模样有些古怪的白发少女。」



恩·尹柔依不住点头。这么说来,在带阿曼妲参观学校的时候,似乎曾遇见过她呢。以往锥霞负责的,将菲雅她们在学校里的情况原封不动地向上级报告的工作,如今转交给了恩·尹柔依接手。



「这所学校的相关人员里,有位持有能抹除存在感的祸具的日村研究员。之前派遣他去骑士领执行侦察任务时,也留下了好几个疑点,室长才会命令我们前来调查他——」



「也就是说历经一番调查之后,情况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各位了解了吗?虽然没能捉住他,但这也没办法呢。既然明白来龙去脉了,只要再向室长报告,我们的工作也就结束了……总之,我们的成员给各位添了麻烦,真是抱歉呀。」



「岂止是麻烦,根本是天大的麻烦。刚才我也说过了,我甚至想要求赔偿咧。」



菲雅扁嘴说。来轻轻耸了耸肩。



「嘻嘻嘻……当然,室长也对我们下了指示,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话,就给你们一个方便吧。根据我方的情报,听说骑士领在『刑法第十五条』里装了免罪符机关(Indulgence Disc)喔。虽然很想拿来研究一番,但既然是室长的命令,就送给你们吧……还有就是……对了。总之,雏井艾希也交给我们处理吧。高杉,她情况怎么样了?」



「呃……喔?感觉上就是紧急送医的话,也许会得救,又也许不会得救!」



「嘻嘻嘻,跟电影不一样,实际上就算咬断舌头,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呢。处理尸体和使之复活,哪一种比较麻烦呢?嗯,算啦,快点送她就医吧。」



「了解!那么在下先走了!」



高杉边说边用他粗壮的手臂抱起艾希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现场。虽然是敌人——但她不过是受到日村操纵的家族会成员。若能获救,当然是最好。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阿曼妲·卡罗特?要回到我们的医院也可以,要继续交给你们也没问题喔……哎呀?」



来看着仅将失焦双眼对准夜空的阿曼妲,不知为何疑惑地歪过头。菲雅低下头,俯视着日村留下来的「刑法第十五条」残骸。



「操纵人心的道具。有这个的话,也许真的能让阿曼妲恢复心智吧。不,不对。这个果然是受诅咒的道具,不应该使用它。可是——阿曼妲她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呢?我做的事情……真的是……正确的吗……」



「菲雅……」



自己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呢?春亮不知道。菲雅的疑惑,同时也是自己的疑惑。这样子好吗?这样子……真的好吗?



然而这个时候,「嘻嘻嘻,容我打岔一下。」来却审视着阿曼妲如此开口。



「啊,原来如此。既然如此,那东西坏了也没什么关系嘛。」



「别…别说得那么轻佻!这家伙她……可是还在这种状态——」



「这么说来,报告书上也提到过这件事呢。在没有事前情报的状况下竟然就能察觉到,你真是厉害呢。」



「我的光荣,就是能得到您的称赞是我的光荣。」



恩·尹柔依与不知在对什么事情点头的来转头看向他们。



「嘻嘻嘻……根据医院的纪录,一开始她确实是完全丧失了心智,但最近已经恢复到至少可以讲话的地步了喔。」



「什——!那为什么她现在会变成这副样子!情况又恶化了不是吗!」



「是呀,真是奇怪呢。恶化成这样,反而让人只能联想到是有人蓄意动了手脚吧。那么,让我问一个问题吧——你们几个有让她吃什么药吗?嘻嘻嘻。」



锥霞震惊地双眼圆瞪,从口袋里掏出药锭片。是日村交给锥霞,定期喂她吃的药。



「真是蠢毙了。我自己当然也确实检查过了。因为他给我的药根本不能相信。可是,这个真的是用以治疗精神疾病的药啊——」



「嗯。那个药能借我一点吗?」



锥霞神色迟疑地将药锭片递给来。来端详了好一阵子后,说:



「包装和标记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呢……可是——」



接着来取出一枚药锭,不加思索地放在自己的舌头上。她动着嘴巴咀嚼了一会儿,「呸」地又将药吐出来——



「嘻嘻嘻,宾果。这里头的成分不对唷。因为我很擅长靠味觉分辨药物。别说什么药没有味道喔,就是一种感觉……总之,包装之类的应该是花钱请他人伪造的吧。这个药简单说来就是——持续服用后,会让人丧失心智的药。对日村研究员而言,为了达到目的,他需要这个孩子,但又不能让她乱讲话,导致事态变得更加麻烦……看来真的希望她只是个突显自己努力模样的道具而已呢。」



「你…你说什么……!那么——!」



「只要不再让她吃这个药,继续原本应该接受的治疗,她就会正常地痊愈吧。」



来干脆地说。恩·尹柔依也目光平静地开口:



「吾之发言,我想之前也曾说过,应该重新检查食物才对。在吾之故乡,也有人不慎连续食用毒草,导致拉玛的流动阻塞住了,然后也像这样丧失了心智。」



怎么可能。是真的吗?



真是这样的话……啊啊……真是这样的话——阿曼妲她将会好起来。



春亮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她。她面无表情。但是,那应该可以恢复。也应该要尽快让她再次拥有表情才对。而且是经由知道治疗方法的人们。



然后春亮一行人互相对望。



「结果……这就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吧。虽然还是有些不安。」



「嗯,如果你们能和我们约好,不用这家伙做不人道的实验或进行拷问的话——」



「赌上吾之部族的荣耀,我约定这样的约定。」



「嘻嘻嘻,反正她身上也没有我们不惜拷问也想套出的情报嘛。」



虽然那个发出诡谲笑声的女人说的话还无法相信,但春亮心想,应该可以相信目光真挚地点着头的恩·尹柔依吧。至少她不是坏人。



锥霞也犹豫了好一半晌,最终似乎也做出了苦涩的决定。她瞪着来说:



「……我还无法相信你们。当我们想见她时,随时都得让我们见她。这是条件。」



「嘻嘻嘻,这下子就不能乱来了呢。了解,公主殿下。联络窗口的话就是这位恩·尹柔依研究员,应该没问题吧?」



阿曼妲将就此回到研究室长国的医疗机构。菲雅望着阿曼妲的脸庞,暂时向她道别。



「保重啰……要好好接受治疗喔。还有,下次再见。坦白说,我也不晓得见面之后要跟你聊什么。我们还是我们,而你曾经是敌人。所以到底该向你道歉还是不应该,我也不晓得——可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见吧。我不会逃跑也不会躲藏。」



这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心声。



所以,不需要言语。春亮只是伸出手,最后轻轻地摸了摸阿曼妲柔软的发丝。暂时也要跟这阵触感告别了。



恩·尹柔依推着轮椅,与来一同转身离开。



望着她们身穿白袍的背影时,春亮忽然想起来了。此叶曾说过:总之得先道声谢才行。如果此叶说的是真的,那么刚才果然是——



「啊,喂!那个……难不成,刚才是你救了我?艾希朝我伸长银锁的时候,锁链像是被箭还是什么东西弹开了一般,莫名地改变方向——」



「——你在说什么呢?回答这样的回答。我打从心底真的一丁点头绪也没有。」



恩·尹柔依头也不回地答。真是显而易见的谎言。



反倒是来弯起嘴角,转过头说:



「嘻嘻嘻……这孩子这么说过唷:『明明出现了强大的敌人,为什么没有向自己寻求协助呢?真是未知。』大概是因为不想欠我们人情,所以你不应该出手喔——我也这么向她说明过了……但她似乎无法阻止身体擅自行动呢。如果再早一些抵达现场的话,她应该会开心地奋勇加入战局吧?嘻嘻嘻,这孩子真的对你们——哎呀,你前进的速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快呢?把我抛下的话,我可会哭唷。」



恩·尹柔依像是恨不得早一刻离开现场般,推着轮椅快步前进。来则嘻嘻嘻地抖着肩膀笑着,跟在她的身后。阿曼妲的白发在轮椅上左右晃动。



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后,夜晚的学校终于回归静寂。



春亮不由得抬头看向身后的校舍。被艾希的银锁粉碎的水泥墙,因菲雅的拷问道具而出现裂痕的外墙——以及故障的大时钟。



时钟正停止走动。



但是,时间并没有停止。



看着那个损坏的时钟,春亮重新察觉到了。



既理所当然、又重要、又令人喜爱——同时,又有些不安的心情。



就跟这个故障的大时钟一样。



就只是看不见而已。



就只是无法确切地确认而已,但时间确实正不停地流动着。



然后,某些事物正不停地改变着。